Chapter 5

情人旅馆?！

佐久间觉得三十岁的自己已经老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谓大胆又开放，佐久间进门之前愣了愣，又默默跟进。他本意绝对不是和目黑莲开房。只是，通过酒吧楼上旅馆，走廊里的落地窗，他仍然能看到外面小巷远处不怀好意的身影。他是想跑，也根本没退路，不如将计就计先进房间。

总之能拖一秒是一秒。

目黑莲果然是目黑莲。

透过浴室里魅惑的桃粉灯光，英俊男人正远远盯着他微笑，仿佛艺术画报，其中的意味凉得佐久间脊背一震。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悄悄做起了心理建设和自我防卫。

换成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可能真的会被对方那张完美的脸蛊惑。

他还不如下楼和跟踪狂决一死战，在这里干巴巴看他暧昧地笑，比任何骚扰都搅乱心绪。

“别误会。”目黑莲轻巧走来，递来一罐果味预调酒。酒精度数接近十，实则危险又令人放松警惕，和英俊的他一样让人不知不觉沉醉，是目黑莲让他打开心扉的小小伎俩。

那些女人，男人就这样落入他的圈套。

但是不包括佐久间大介。

他暗暗在心里不屑，心想他差点就没把图谋不轨写在脸上，佐久间还得状似一脸天真，配合他好好演出戏。

目黑莲不会强迫，但会诱导，其实人们也是为自己看到他那张脸就轻易委身的冲动找个借口，比如酒精，比如暧昧。

佐久间盯着距离颇近完美无缺的脸，甚至替他感到一些悲伤，大概没有什么人会真心喜欢他脑壳里住的那些思维而不是他的脸，所以在目黑莲的世界里他们就应该直接暧昧，然后一拍即合。

不是的，世界上还有比美貌和色欲更有趣更温暖的东西，佐久间是想这么说的。

然后又觉得好笑，自己在操多余的心，他连脸的爱慕者都没几个。

他也没和目黑莲熟悉到交心的地步。

“你笑什么？”

目黑莲颇为不满佐久间的笑场。

“没有，谢谢你。其实伤口也没多大，破皮而已，我没事的。”

佐久间详装镇定，接过目黑递来的酒，两个人一起，并排坐在软绵的双人床上。

能发生一些什么，这个问题佐久间暂时不纳入考虑范围，他考虑的是什么都不能发生。

所以他干脆主动出击：“今天谢谢你了，我见到这么有名的明星还是第一次，可以和我合张照吗……我好拿去给我女朋友炫耀一下！”

目黑莲听闻极深地皱了皱眉头。

金发男人踩了多重雷点：

雷点一：烦人的假路人粉

雷点二：口无遮拦爱炫耀

雷点三：如假包换傻直男

目黑莲有点暧昧的心情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对金发小子的兴趣消磨下一多半。

“确实，伤口不深，倒不用去医院缝针。就是破皮而已。”

佐久间瞪大他那双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旁边的目黑莲，后者则慢慢别过头去。扒开了佐久间乱蓬蓬的金色头发，观察着伤口。动作轻柔，没有了刚才的暧昧，只剩温柔。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佐久间想。

他甚至有点同情又有点自作多情。

看——他甚至都能把目黑莲玩得团团转。

他一句话就能踩遍目黑莲的所有痛点，让他失了一切兴致。

总之，听到这句明显保守而客套的对话，佐久间终于找回了一些安全感和掌控感。

“破皮的地方要清理伤口，剪掉多余头发，然后再碘伏消毒包扎。”

“也没有镜子……还是算了吧，不劳你费心，我回去包扎。”佐久间本来愿意和他玩绕圈圈延长战，可是头发对于偶像来说，是吃饭的武器之一。明天的音番，要是头发秃一截，他可以提前和观众saygoodbye了。

“等着，我来。”目黑莲没听他的话，径直打开门走出去，回来手上多了一把剪刀。

明天的活动，尤其是两个人明天还可能在音番上碰面这件事。佐久间逃不开，因此刚才目黑莲拉着他问名字的时候，他没回答。目黑莲也装作没听到冷淡的回应，拉他进了房间。现在，同样，目黑莲无视着他假意客气的回避。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终于磨磨蹭蹭进了卫生间。

目黑莲正要抓起金色头发剪掉，突然蹦出来一句话，佐久间听到这句话明显震动了一下。

“你不脱吗？”

简简单单四个字吓得佐久间魂掉了一半，差点没从浴室椅子上跳起来。

目黑莲的镇定表情一如既往。

“喂，金毛。不脱？碎头发会掉进衣服里。”

佐久间总觉得被套路，憋了一口气。可目黑莲一脸无辜的表情，倒真的不像是在调戏他，于是乖乖演好他傻白甜的角色，脱。

虽然比较瘦小，但佐久间属于天生带一点肌肉体质的体型，并且因为瘦削和常年练习舞蹈的缘故，他有还算好看的直角肩，清晰腹肌和深深的人鱼线。

目黑莲没有任何评价，只是专心致志地剪着。面积不大，几剪子下去已经差不多，伤口消了毒上了药，最后贴上纱布。至于那些掉落在佐久间颈间的碎发——对方靠近了又靠近，试图用气息吹掉那些多余的碎发。

有点招架不住他轻一口重一口的气息，在脖子上毫无章法地胡乱撩拨，没等吹完，佐久间就用巧劲，把目黑莲推开几厘米。

“我自己来，不用这么周到，不用。”说完胡乱扫了一下上身沾着头发的部分。慌忙地套好t恤，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佐久间终于露出他那种能看见八颗牙的招牌微笑。“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帮人……总没有白帮的道理。”把玩着手里亮闪闪的剪刀，目黑莲望着坐回浴室椅子上的佐久间，摆了一个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表情。

以目黑莲今天肯放他进来救他一命这件事来讲，确实他应该给目黑莲写个感谢信拉个大条幅。

“您说的是，改天我买礼物送到目黑先生那里去……”佐久间还是尽量维持表面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目黑莲一把抓住上衣领子，硬生生借着蛮力扯了过去。

没等反应过来，一个极激烈的吻袭来。带着浓浓的攻击性和侵占意味。甚至几乎要夺走了他的呼吸。

他本以为掌控游戏的是他自己，目黑莲不该吻他这么一个下头男的。

恋爱攻略游戏的路线完全错误。

慌到一定地步，佐久间只能手脚胡乱摸索，却不小心按到了淋浴头的开关。登时带着微热的水淋湿了浴室每一个角落。

目黑莲则完全不在意这小小的插曲，甚至趁着慌乱得寸进尺撬开了佐久间的齿间，单手扶上了他的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扣着他的肩膀和锁骨，进一步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佐久间浑身淋得湿透，痛感和兴奋顺着水珠从头顶一直流淌到唇间，直至他忘了如何呼吸，不一会就被水流呛得满脸通红。

目黑确实受用那些烦人的小小伎俩，没有今夜把他吃干抹净的兴致，但并不介意来点正餐前的开胃小菜。

湿漉金发贴在和年龄不相符的娇小脸庞上，大大眼瞳满是惊恐，他脸上混合着不解和充满愤怒的红润。和金色相交的黑色更浓郁，目黑莲盯着他的眼神越发幽深，乌黑的发和因为接吻红肿起来的嘴唇，都是欲望的具象表现。

大脑则属于完全当机状态。

佐久间活了整整三十年，也没法处理好眼前的一系列突发情况。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狼狈得像小偷一样飞奔出房门。

明明五十秒前他还大局在握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是考虑过不该发生什么，却漏算了亲吻那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

冲出房门时，还听见目黑莲远远喊着:“谢谢你的回礼，我很中意——”

他不是老奸巨猾深藏不露吗……？这么喊整个酒店还有谁能不知道呢？

满脑子空白后只剩恼怒，并不是因为目黑莲的行为，而是迁怒于没有还手揍他一拳的自己。

到底在干什么呢？一定是疯了。

冲出酒店和俱乐部，接受过往行人不约而同的注目礼后，佐久间大介终于不计成本，打到了出租车，踏上返回宿舍的路。

一直到宿舍，跟踪狂没再出现，是唯一的好消息。

今晚，注定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Chapter 6

熊猫一样的黑眼圈。

半秃头顶。

眼窝里深陷的红血丝。

佐久间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出现在化妆室。

“早……”

有气无力，他昨夜是没睡好。在手机里反复输入两个关键词，gay和……某个他不愿意提及姓名的男人。翻看一夜，前一个关键词怎么看都像在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一个关键词怎么他怎么都移不开视线——佐久间得承认酒吧里的目黑莲相当日常，杂志和海报里的他帅气上一百倍，让他莫名油然产生一种名为嫉妒的感情。

还好只是嫉妒，幸亏也只有嫉妒。

“我的天，头发怎么这样了？！还贴着纱布。”

造型师是公司派来的熟脸，没和他太客套，大惊小怪的模样就差没拨打119来救火。

“对不起！明明今天上节目却受伤了。”

他连连鞠躬道歉，可一再道歉，头发也没办法一夜之间长得整齐。所以造型师和经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现在不是你有没有事的问题，头发跟狗啃似的怎么上电视，接头发吗？”

造型师一脸无奈，试探地看向经纪人。

“难就难在手边根本没有漂得这么白这么金的头发可以接，早说了让你不要弄这种造型……”经纪人也是一脸苦大仇深没变过。

“救人于水火胜造七级浮屠，算我欠你的，能想一个办法也算一个办法。”求救的眼神像皮球一样，被抛回给了造型师。

“这样，我先拿临时染发剂染成黑色，黑色的接发，经纪人来，你——友情赞助一下。”

好在造型师和经纪人关系不错，想了一个妙招，拿手指颇为好笑地指了指对方那头密绒绒的黑发。

“剪我的头发给他接？！…………这年头挣钱不易，带个地下偶像还得搭进去头发，你说说。”

经纪人是一副捂着秀发担惊受怕的模样，转到佐久间这边又咬牙切齿地说：

“人工费，精神损失费，佐久间工资里扣。”

佐久间哪里还敢顶嘴：“是是是，是是是。”小鸡啄米一般，安安静静在旁边坐定，等着造型师妙手回春救他一命。

“抓紧时间先给你接上。看了看伤口不是很大，新接的头发应该盖得住，尽量不染到伤口，回去再自己重新贴纱布。”

其实伤口也不是很深，他也不觉得有多疼，包扎还是目黑莲自作主张给他弄的。不过重点是：伤口还会再长好，节目不上就没了。

“经纪人得请我吃饭啊。”

造型师嚷嚷完，开始专心修起了佐久间那残缺不齐的头发。

“可以，请客钱一样从佐久间的工资里扣。”

两个化妆台，左边是经纪人，右边是佐久间，后面忙上忙下简直四处翻飞的是造型师，可以说：没有这两位出手相助，他今天可算就要交代在这里。

半晌。

“好了——”造型师长出一口气，掀开了围布。

碎发都被扫走，仔细端详镜子，许久不留的黑发，显得他终于有些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金发那种浮躁的开朗气质被极大驯化，向来走活泼路线的他，竟然还能透露出些许知性忧郁气息。

专业造型师不愧是专业造型师，手法轻柔，发型变化得当，堪比整容，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缺过一块的痕迹。

“这样就能安心上节目了……谢谢造型师！”

“头发可是我出的，你这小子别不知道感恩啊。”

“谢谢经纪人。”揉揉头，又怕碰坏，佐久间只好悻悻放下手，鞠了两个躬，为自己的钱包默默流泪，然后整理好耳麦换上演出服，急匆匆地上台了。

虽然前一天仿佛狗血电视剧：先是提心吊胆，再是淋得湿透，最后还被超级偶像强吻。好在佐久间早有一手准备：把舞步歌词牢牢记在脑海。正式收录的时候倒也顺畅。等第一首歌唱完。目黑莲应该就出来跟着一起宣传主题曲。

跳到一半的佐久间突然有点慌，坏了，补头发只是第一关，关底Boss目黑莲让他给忘得一干二净。两个人昨天的行为无论如何，没有办法用任何一个简单的理由解释。

关键词：两个人，情人旅馆，除了不该干的事情全都干了。

他还能勉强撑过这一关，只是不知道目黑莲那边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一个走神，差点没跳错了舞步。

不等几刻，目黑莲挽着女星，温文尔雅，动作暧昧体贴，穿身笔挺西服从后台缓缓走来，西装革履，端庄帅气。比那天强拉他进房间时气质高贵了不知几倍。

佐久间知道明天八卦头条绝对是这一对的炒作绯闻。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的新剧……”目黑莲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呆呆盯着目黑莲一张一合的嘴，不禁回忆起前一天的惨痛经历：他被这张唇强吻了。

“佐久间……佐久间！做自我介绍啊。”队友纷纷奇怪，平常最爱抢镜的家伙今天跟丢了魂一样。

“哦……哦！大家好，我是佐久间大介……1992年出生在东京……”

后面讲了一些什么，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不如说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那么，就是这样，还请大家一定要准时收看。”过了一会，目黑莲终于讲完了，佐久间终于有机会朝他的方向偷瞄一眼。

这一眼不看不要紧。

看了浑身神经发紧，仿佛有雷从天上劈下来——目黑莲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这个方向，直到转身都没移开过一分一毫，旁边的美女宛若空气。

不仅仅是眼神奇异地聚焦在他身上，目黑莲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一张帅脸差点扭曲成世界名画——尖叫。到最后，目黑莲的态度也始终没有冷静归位。退场时，一向镇定稳重的人气偶像甚至出了大洋相：一脚，结结实实踩到了女演员的裙子，后者在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倒栽葱，画面实在不太美好。

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只觉得好笑，这家伙明明喜欢男人，在这里演得比前一晚的自己还起劲。配合他的演出，佐久间自己确实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尤其冷漠嘲笑一下更是无伤大雅——目黑莲啊目黑莲，自作自受说的就是你。

可后面，就有他笑不出来的时候。

录制完毕，后台。

“嘭！”

佐久间被目黑莲提着演出服衣领，一把揪到没人的储物柜角落。

“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他冲佐久间低声喊着，微微渗出怒气，手上的力气发了紧，几乎是有些恼怒。目黑莲不知道佐久间是圈内人，也不知道是和自己同公司的前后辈，可谓是捅到了双重马蜂窝，上了一个又一个大当。

开房第二天，虽然没发生什么，佐久间就在目黑莲眼皮底下大摇大摆晃来晃去，带着他强吻过的那双嘴唇搬弄是非，很难让他不认为是一种威胁和挑衅。

总之，佐久间很无辜，而目黑莲更无奈。

人气偶像的神经之所以也很紧张，不是没有理由：新剧是他第一次担任黄金档男主，收视和口碑都关系未来事业。节骨眼上，竟然冒出一段可能毁掉他事业的桃花债，冒出一个傻乎乎的天然男。换成是谁都会神经紧绷到极点。

佐久间当然没他想的那么天然，不过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要说惨还是他惨，佐久间想。被人跟踪追杀的是自己，被人强吻的也是自己，结果被骂被凶的还是自己。

现在有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昨晚的身份他该不该认领。

如果他承认，那目黑莲绝对会施压给公司，让他佐久间乖乖闭嘴，绝口不提目黑莲的性向。那他，还是目黑莲，公司到底选择保哪一个——结果很显然。

要是认了，绝无胜算。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只有目黑莲是虎，他得是老鼠。佐久间意识到自己虽然手握人气偶像的顶级秘密，一旦玩脱，同时也面临着“被失业”的风险。

“不不不……你是?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

目黑莲能演，他也能演，更何况带头演戏的是自己。佐久间拼命摇头，好似他真的没见过目黑莲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佐久间现时还是那一招没变：

死不认账拖他一天是一天。

目黑莲更加来气，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晃起来，他比目黑莲低矮很多，小小身体被迫撞在铁柜上，低处传来的噪声格外刺耳。

“演，给我继续演。”人气偶像在台上看不到的一面逐渐出现——他破功了，甚至开始恼羞成怒。

“金毛，别以为染了个头我就不认识你……嗯……？头上的伤口和绷带呢?”

目黑莲一把揪住，按着下巴扳来扳去前后观察，又一次拨开头发，检查他亲手包扎的纱布是否存在。

纱布，伤口，碘酒痕迹统统都被黑发掩盖。佐久间现在真是想感谢造型师全家祖宗上下十八代，幸亏给他修好了头发，面对目黑莲可以蒙混过关。

“我都说你认错人了，我倒是……”

“有个金色头发的弟弟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经常会有人认错。”

佐久间先是拉开一点距离，怕对方仔细再看，能找出接发的痕迹。故意摆出一副胆胆怯怯又无辜的表情。

显然，没有让目黑莲完全信服。为了不失业，不被目黑莲打倒，佐久间拼了。

“我弟弟的手机号。你自己求证。”

他怎么会没有备用手机，佐久间故意写了一个自己不常用的手机号，以此来混淆目黑莲的视线。计谋过于巧妙，他差点没夸口而出自己真是个天才。

目黑莲的狐疑再正常不过。微微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输起数字，过程中紧紧盯着佐久间不放，好像生怕他逃跑一样。

“嘟嘟嘟……”

果不其然。

电话虽然通了，佐久间身上，以及远处的帆布包都是一片沉寂，手机没有响。

虽然也没人应答，但佐久间至少“洗脱”了一点嫌疑。

目黑莲抓住他的手终于完全放开。

“刚才台上说你叫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目黑莲对于和自己开过几次房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完全不在意，却对一个自己临时起意亲吻的男人，以及他亲爱的哥哥十分上心。

他在尝试说服自己：抓住那个金毛小子，只是因为攸关他一辈子的事业。

“佐……佐久间大介。”

佐久间还是一脸害怕懦弱的样子。

目黑莲很难否认：首先两人气质确实不同。他那天见到的男人冒冒失失，还有点自作精明的傻气。

而眼前的黑发男人沉默许多，从刚才就没敢眼神与他相对，甚至可以说有点内向，胆怯而保守，看起来循规蹈矩。

其次年龄也不太一样。

他听金发少年的口吻像是大学生，而眼前的人：根据自我介绍里的出生年份，快整整三十。

不算很年轻，没有那种他觉得热闹可爱的生气和活力。

“没事我就走了，那个……是目黑莲先生吧，“初次见面”。真的是抱歉，生了误会，不知道他又惹了什么事，我会负起责任，让弟弟好好跟您解释。”

佐久间特意强调了“初次见面”，拿出自己常用的客套用语要溜之大吉。

目黑莲当然没有从根本上完全相信佐久间那套说辞。

“让他现在过来见我。”

要求当面对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昨天那个金毛小子提前溜走这件事让他不爽到极点。他还没有试过被人像躲瘟神一样扔在酒店房间里。换言之，目黑莲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无情地拒绝，对方还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普通直男大学生，顶多打六分那种。

甚至可以说是屈辱，他猎艳历史上浓重的一笔——黑色污点。

而佐久间，理所当然没法劈成两半来见目黑莲。

“呃……刚才电话也没打通，不是我不想让你见，要是在上课，不接电话我也联系不上……”

男人没敢抬头看他，听见佐久间这么说，目黑莲也没理由抓着对方再问什么，只能悻悻转身离开。

目黑莲的脸色，实在算不上能有一丁点好看。

临走又返回来两步。

“佐久间，得提醒你，不管你从你那什么所谓“弟弟”那里听到什么，都不要给我乱说。不然……电视剧的主题曲谁唱都可以。”

目黑莲……这是在威胁他？

等他消失在拐角，佐久间才完全放松一口气，一屁股瘫倒在地面上。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被当红偶像威胁了。”

Chapter 7

“今天的开场白需要说什么？”

目黑莲传来一条消息。

“谁这么晚还发消息……”

佐久间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索还在胡乱震动的手机，就看到了这么一条消息。他立刻抓起手机，皱紧眉头，微微起身犹豫了一下。

他打了几个字，还是犹豫，又全数删掉，目黑莲看见对方已读，打字中，又突然下线，有些不解。但这一切恰恰侧面体现出佐久间大介有多纠结。

再处心积虑也总会百密一疏，佐久间板板正正忘了这一点:自己在聊天软件上照样会收到小号的信息。

他把被子蒙在脸上，手机锁了屏幕，郁闷地遮盖着自己仿佛思春期一样的纠结表情。

惹火上身。

自从那天把备用号塞给目黑莲，佐久间大介就发现line小号里，竟然多了一条神秘的好友申请。

黑色的头像，目黑莲。和他名字并无二致的色调。

目黑莲主动加他？佐久间差点没去医院眼科主动给自己挂个加急号。

说实话，佐久间琢磨不透目黑莲主动搭话的想法——是对他有意思？还是威胁恐吓堵住他的嘴？或者说想哄骗傻小子好装作无事发生？也许都有，他并不想细究。

第一反应是拉黑。

佐久间思来想去，死对头能成为公司年轻一代小小的一个台柱，绝不是个傻白甜，迟早会看破他的伪装。他不像二十岁出头那会血气方刚，与谁斗都其乐无穷。现在的他早没有装下去的精力和底气。

但他还是没拉黑，同意了好友申请。

拉黑的成本太大，万一迁怒于他，佐久间在公司被打入冷宫是分分钟的事。说来也很好笑，他和目黑莲现在属于两个人相互威胁，又握有对方把柄的状态。他自认道行没有红人深，脸也没有他帅，人气更没他高，这种较劲拿到台面上估计能被对方粉丝的口水淹死，还不如提前缴枪认输。

殊不知目黑莲的想法其实没那么复杂——他只是有执念。作为一个只要结果的完美主义偏执狂，目黑莲认为让金毛小子封口最好的方法就是化敌为友，私心来讲，这个友，是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那种友。

总之，目黑莲较劲的重点在于谁能偷走谁的心。

虽然有主题曲的交集，佐久间大号没敢加目黑莲。但还在同一个群聊组里。平常在工作群里，目黑莲总是一副高冷模样，私下里却会给他的小号发些无聊的问候，以及一些笑点比裤腰还低的搞笑视频。

被他的攻势彻底搞迷糊了。

是回还是不回呢……?！回点什么呢……?

他拿起手机，躲进被子里按来按去。枉顾黑发被团成毛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呆呆盯着手机屏幕，荧光照亮整个被布包起来的空间，映在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上，黑夜里格外醒目。

除了大学写毕业论文以外，佐久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用心过。抓耳挠腮反复思索，没想到2022年，自己还会有在网上谷歌搜索：“如何回复消息”的一天。

但备选项很让他抓狂：“喜欢的人不回消息怎么办，五个小妙招让你们重归于好。”

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如何回复喜欢的人的消息，让他更加爱你。”

佐久间在狭小的宿舍房间里大喊:“与其说是喜欢的人，不如说那个谁是死对头，见一次倒霉一次那种。”

“睡不睡觉啊，烦死了。”队友正睡得迷糊，听佐久间胡闹现时就拿枕头重重砸在他肚皮上。

“我闭嘴，你继续睡。”佐久间大介缩回被窝，一会把手机贴在胸口不敢看，一会拿近又拿远，瞧见黑色的头像一脸嫌弃，又生怕被别人看见捂得严实。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他很清楚目黑莲的属性，也清楚目黑莲虽然一时看上他，只是机缘巧合的闹剧，决不是什么认真的态度和感情。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卖过腐营过业，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现实和同性之间可以发生点什么朋友以外的事情。当目黑莲提供这种可能性，佐久间面对现实，不得不考虑直男生涯三十年中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他到底对男人有没有兴趣。

佐久间既给不出肯定的回答，也给不出否定的回答，但如果把目黑莲和电视上泳装的二次元美女相比，似乎目黑莲也没有那么吸引人。

“开场白太客套，零分。”

佐久间还记得所谓弟弟的人设：热情似火，精明强干，明朗而活力满满。现在的他，正自动切换成另一个模式。

“明天还要上课，没事的话我下线了啊。”

“弟弟”也许是个现役男子大学生，有点年轻人独有的轻浮爱玩。总之不能太靠谱，也不能太拿目黑莲当回事，借此可以让目黑莲的好感直线下降。

“比上课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手机那头的目黑莲，好像很不满意。事实上，他今天过得并不顺利，很希望能有一个人好好听他倒苦水。

“哦哦，比期末不挂科还重要？”佐久间大介也回得敷衍又倔强。没想到目黑莲更绝，信息自此，一直显示未读状态。该不会被暴怒的目黑莲拉黑了?拉黑好，拉黑了好。佐久间有点自暴自弃，只希望目黑莲赶紧拉黑他好，越快越好。

本来这件事，这个意料之外的吻，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被佐久间轻轻丢进记忆的最深处。

可几天后。

团队例行的日会上，佐久间的经纪人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主题曲那个新黄金档，主演是目黑那个，拍了没两集男二感染了，正隔离呢。目黑莲那边档期太紧，为了赶进度只能换人。正要开始试镜，你们几个不管有没有行程，这回都给我去试个镜啊。”按照往常佐久间一定第一个报名试镜，但现在他犹豫了，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碰到目黑莲，不想看到那张该死的脸。

“我……我就不去了啊。”

经纪人显然吓了一跳：“别人算了，佐久间？你？不去？平常最积极的佐久间竟然会推掉工作面试机会……事出蹊跷，必定有鬼。”

经纪人跟看怪物一样打量他。

“不是，演技不好，担心被人骂。”

佐久间随便扯了个立不住的理由。

“你小子最近确实不对劲，音番不仅衣冠不整地来了，还差点没迟到。台上总走神，镜头也不找，机位还全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连试镜都不去了？”

还能有谁？全都是目黑莲的错。

经纪人的声音陌生得仿佛不认识:“不去下个月就给我毕业。上次迟到，补头发，聚餐，这个月工资能发下一半就不错了吧？佐久间大介。”

经纪人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座位，顿时被点名的佐久间一下没了清晨困意，整个会议室气氛也渐渐严肃起来。

“直说，公司觉得这个项目也没有多少盈利的空间，准备合约到期年内要逐渐停。这回给你们唱黄金档主题曲也是最后一搏，万一解散，之后公司会不会续约，大家可想好了。”

“是……是。”

佐久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凝重。

“刚才也说打捞，如果你们近期能多上几个剧多拉几个推广和代言，能卖出可以主流出道的成绩，可能高层就改变主意，再续个几年合约。”

要早知道横竖都是被开除的命，他也不用跟目黑莲在那里演那一出戏。他早有心理准备，地下偶像这条路不会是坦途的星光大道，可他的起点也只能从这里开始。只可惜没想到追梦的时间这么短，一转眼，刚有点起色，就快到终点。

“我还想好好干下去偶像这份职业。”

佐久间情绪激动起来，抓住经纪人的肩膀，在房间中央站定。声音里三分释怀，他不用再像防狼一样防着对头目黑莲，惹不惹那匹狼，自己都在卷铺盖走人的边缘。剩下的是七分真诚:

“我第一个去试镜，开除，是绝对不可能被开除的。”

Chapter 8

“3号，请表演，假如你是这个角色，被自己的妻子当面抛弃，会如何挽回？”导演坐在对面，居高临下地开口，四周围了一圈人，其中还有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张脸。佐久间有些不安，想了几刻，起身，单手伸向前，一手捂住心口，满脸都写着伤心欲绝，站在地板中央表演。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双膝跪地，缓缓抬起头，含情脉脉的视线终于交汇——直到目黑莲被他看得打了一个寒颤。“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对面的一众评审也被这个眼神激得微微紧张。

出门试镜前，佐久间特意在镜子前检查过三遍头发，确确实实黑成一个洞，才安心出门。毕竟金发小子绝对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扰乱对方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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