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蜀山岳池之时，两人还曾手牵着手一同登山，这时各自心怀鬼胎，反倒避起嫌来，谁也不好意思拉对方的手。不一时来到那座平台之上，只见此处确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由山壁到悬崖，长约八丈有余，可宽度却不足九尺，乃是一道斜斜向上的细长石梁。

“此处如何？”龙溟问道。

凌波环顾四周，见视野所及皆是峰峦叠翠的群山，点头道：“甚好。”

龙溟于是拔剑出鞘，回手反掷，只听“嗤”的一声响，那把剑竟已插入山壁之中，直没至柄。虽然那本就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但他随手一掷便有这般劲力，也非等闲之人能够做到，凌波不禁暗暗佩服。

只见龙溟握住鞘口，鞘尾指地，双足不丁不八地站着，正色道：“我的修为比你高出太多，趁剑锋之利更是胜之不武，今夜我以鞘代剑，非因小觑贵派剑法，只是为了公平。我俩不用内力，只比剑招，你看如何？”

“好。”凌波点头道，“你所言是实，我并不介意。”

“那便有请了。”

龙溟说着，身形不动，用眼神示意凌波先出招。

凌波抱拳行礼，随即举起剑身，平平刺向龙溟胸口，乃是蜀山剑法入门的一招“起手式”。龙溟仍是站立不动，亦不格挡，只见凌波的剑尖距离他胸口尚有数寸之时，突然快速抖动，化作剑尖无数，分刺他上半身各大要穴，却是蜀山剑法中极为精深的“散花式”。

他喝一声彩，“好！”，不紧不慢地后退两步，避开这一剑，随即手臂微抬，剑鞘翘起，直指凌波手腕处的内关穴。这一招后发先至，凌波若是继续进击，不等刺中龙溟，自己的手腕便已撞上他的剑鞘，连忙收招，龙溟见她按剑不前，便也收住攻势，将剑鞘停在半空。

虽只过了一招，凌波已然看出即使不拼内力，以龙溟的眼力、身法、经验与见识，这场比剑，自己也远非他的对手。她虽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但也不愿轻易认输，一声清叱，举剑又攻，一招接一招，将蜀山剑法绵绵不绝地使出。

两人自相识以来虽曾数次并肩作战，平日里也曾谈武论剑，但从未彼此对过招，龙溟陪凌波一同除妖之时，也只见她用过凌云拨月，不曾见她使剑，这时见她剑法精奇，身姿曼妙，不由得想多看两眼，于是并不反击，只在狭长的石梁上闪转腾挪，连连后退。两人本在石梁正中相对而立，数招过后，他已背靠山壁，退无可退，忙运起轻功，高高跃起。凌波也跟着跃至空中，手中剑招不停，“刷刷”两剑，将他腰带上两条垂绅的丝线削去了一层。

“得罪。”

她边出招边道。

“无妨。”

龙溟笑着还了一招。

他虽从未习过剑术，但武学之道本就是一窍通、百窍通，他少年时便已将枪、槊、矛、戈等诸般长兵器练得出神入化，来到人界后，曾见跑江湖的摆擂台、卖把式，依稀记得几招套路，此时依样画葫芦使将出来，其威力竟不亚于名家的剑客。

凌波见他剑法诡异，忽而厚重朴拙，忽而轻盈灵动，前一招与后一招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衔接得十分自然流畅，不知是从何处学来。只见他招式忽然一变，剑舞如龙，剑鞘上的宝石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画出北斗之形，却是蜀山剑法中的一招“七星汇聚”。

她暗暗惊讶，想问他：你怎会使我蜀山剑法？随即想到他定是从自己刚才的剑招中学去的。于是心中一凛：不好，他来找我比剑，莫非是想偷学我派的剑法？转念又想：他武艺如此高强，只用他魔族的功夫便可纵横人界，根本无需偷学蜀山派的剑法。

只见他接连数招，招招都是现学现卖的蜀山剑法，她便也以本门剑法与之拆解，这套剑法她刚入门不久便已练得十分纯熟，虽因长年使用凌云拨月，许久不曾用剑，初使时稍显生疏，这时与龙溟拆了近百招，早已得心应手。当年教她剑法的师长为人古板，一招一式都不容弟子出错，加之她天性认真刻苦，更是学得扎实严谨，分毫不差。这时见龙溟使动本门剑法，却是随心所欲，挥洒自如，比同门中最擅长剑术的弟子更得其中精要，而自己与他比剑，亦如交谈，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她却不知龙溟并非单纯与她过招，而是故意给她喂招，便如棋道高手与棋艺较逊者下指导棋，既不能使出全力，令对方无法招架而溃败，丧失自信；又不能示弱太过，让对方占据优势，盲目自满而不思进取；而是根据对方当下的水平，恰到好处地为其指点迷津，使其开阔眼界，知不足而能自反，知困而后自强，从而更上一层楼——越精于此道者，越能点拨得不着痕迹。果然凌波悟性极佳，一点便透，出招之际越来越是行云流水，意在剑先。龙溟见她如此聪慧，脸上不禁流露出欣赏与赞美的神色。

两人本就旨在切磋，并无克敌制胜之心，更舍不得伤了心爱之人，因此互相皆是点到为止，你来我往地拆了数百招，一剑一鞘始终不曾相交。凌波见龙溟眼中含情，面带微笑，两人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更像是共舞，不由得芳心微澜，暗想：刚才确是我错怪他了。

夜空中的云雾渐渐散去，一轮皎月映照着二人。龙溟在月光下看见凌波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忽然想起自己约她比剑原是为了诱她动情，不想自己乐在其中，喂她剑招喂得兴起，差点忘了正事。

他于是招式又是一变，横劈直刺，既快且狠，仅用膂力便把一柄剑鞘舞得虎虎生风。凌波顿觉难以招架，只得且战且退，剑招也从原先的七成攻三成守变成了一成攻九成守。然她性情坚韧，越到困难之时，越是临危不乱，眼看龙溟把自己一步步逼近悬崖边上，仍是不焦不躁，沉着应战。

只见他将剑鞘从右手交到左手，虚晃一招，随即闪身绕到自己身后，她忙回手反刺护住后心，却见他又忽地绕到自己身前，她一招使到中途，来不及收回，只得以另一只空掌代剑，作势劈刺。但见他身法快如鬼魅，在悬崖尽头的方寸之地上绕着自己不住转圈，所使招式虽无一击中她，激起的剑风却在她周身组成一张巨网，逼得她透不过气来，出招之时也觉得越来越是艰涩，犹如一股大力带着她挥动长剑，全然不由自主。

她忽觉手上一轻，剑招本是向前击出，长剑却脱手向后飞去，她“啊”的一声惊呼，那柄剑已笔直坠下山崖。

龙溟见胜负已分，便停下脚步，收起剑鞘，正待说几句得胜后的谦辞，却见她眼望山崖下，眉宇间闪过一丝极为惋惜的神色，心中一动：莫非此剑是她十分重要之物？不及细想，忙从悬崖边纵身跃下，赶在那把剑掉入密林之前握住它的剑柄，随即在树冠上借力而起，又跃回悬崖，落在凌波身前，倒转剑柄——只见剑身靠近吞口处刻着“凌波”二字——将剑递还给她。

“多谢。”凌波接过长剑，收进芥子空间，抱拳道：“龙公子的剑术高明之极，在下自愧不如。”

“承让承让。”龙溟亦拱手笑道。

凌波见他站在当地，双眼定定地望着自己，神情古怪，似是在等待自己吐露什么真相，便道：“这把剑乃我拜入蜀山门下之时恩师所赐。”

“啊。”龙溟曾听她说过她的授业恩师早已亡故，想来这把剑是她恩师的遗物，她虽已不用它来御剑飞行，但仍随身携带，以作纪念。忙道：“龙某出手不知轻重，还请见谅。”

“没关系。”凌波柔声道，“不知者无罪。何况你也……”（已经将功补过了。）

龙溟见她又是欲说还休，料想那被吞掉半截的应是一句情话，但见她神色如常，虽在比武中落败，态度仍是不卑不亢，也不见有动情的迹象，暗想：难道此计对人类女子无用？

他在魔界之时便已读过不少人界典籍，但多是兵书和史书，对描写男欢女爱的淫词艳曲并无兴趣。来到人界之后，虽然也曾目睹种种市井百态，又意外地邂逅了此生挚爱，但那时他一心寻求神器，并无闲情逸致深入了解男女之事的细节。他只道人类与魔族一样都分男女，交合之时都是女子接纳男子的阳具，从动情到受孕，整个过程大同小异，却不知人类女子即使动情，也未必会与男子交合，即使是多年夫妻，行房时也大都是男主女从；即使是卖身的青楼女子，接客时也要欲迎还拒一番，更何况凌波一个清修的道士，又是未经人事的处子。

他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催动魔气，将那柄剑从山壁上隔空拔出，还剑入鞘，令其自行飞回原处。随即笑道：“比武过后，如能在热水中坐浴，兼有洗净尘垢、缓解疲劳之功效。方才我见距此地不远处有一座温泉，不知道长可愿与我一同入浴？”

凌波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向自己发出如此匪夷所思的邀请，但见他的神情语气，却又并非调笑，她虽强自克制，脸上仍是红了，支吾道：“这……不用了。”

龙溟见她面露羞色，更是春心大动，又道：“那我便自己去吧。只是……这荒郊野岭，不知有多少毒虫猛兽，独自入浴不甚安全，还请道长为我看管衣物，可好？”

凌波心道：你又怕什么毒虫猛兽了？转念一想：他在水中沐浴，若岸上有什么成精的野兽将他的衣物叼走，倒也是件麻烦事。便道：“好吧。”

她于是祭起凌云拨月，跟随着用魔族术法浮空而行的龙溟往密林深处飞去，果然在一片蕨丛中找到一座热气蒸腾的温泉。两人降落在温泉旁，她想：刚才比剑时我全神贯注，不曾留意周围的地形地貌，而他显然是游刃有余，一边与我拆招一边东张西望，故能发现如此隐蔽的场所。不知他约我共浴究竟有何用意？是他魔族的习俗，还是一时兴起？

正寻思着，龙溟已脱去了全身的衣裤鞋袜，一步步走入温泉之中。

凌波见他的衣物在草丛中堆成一团，正想帮他叠好，转念又想：他一丝不挂地入浴，想必连贴身的小衣也脱了，我又不是他的……内人，怎好为他做如此亲密的事？便不上前，远远地在一棵树下抱膝而坐，眼望着那堆衣物，目不斜视。

只听龙溟的声音透过水雾湿漉漉地传来：“此泉温度适宜，妙之极矣，你当真不下来吗？”

凌波不答。龙溟又问了一声，见她不搭理自己，便作罢了。他将全身都浸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只觉暖洋洋地十分舒泰，又潜入水底，划动四肢，凌波只听得水声哗哗作响，转头一看，却是他在温泉中游起泳来。

她想他自幼生长在干旱缺水的魔界，虽为一国之君，怕也难如人类平民童子那般常有戏水的机会。其后来到人界，又专注于寻找水灵珠和神农鼎；修复水脉之后，又整日忙于国事，一刻不得闲。此时见他在水中纵情畅游，显得十分快活惬意，心中自也欢喜。

只见他泳姿矫健，肌肉紧实，身材匀称，四肢修长，雪白的背脊上纹着一条殷红的飞龙，张牙舞爪，甚是威猛，心想：听说魔族身上皆有魔纹，不知他背后的龙纹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纹上去的？这飞龙不知是王权的象征，还是代表了他的姓氏？

正一边思索一边端详，只见龙溟从水中跃起，如同蛟龙出海，在空中画了一道圆弧，又一头扎入水中，激起水花无数，她猛然惊觉：我偷窥他沐浴已是有违礼法，怎能再去琢磨他背脊上的纹身有何含义？实在是不成体统。忙转过头，不去看他。谁知眼前虽没了那人的身影，那雪白的背脊和殷红的龙纹却在她的脑海中不住浮现，挥之不去。她忽地心念一动：他如此作为……莫非……莫非……是在……色诱我？

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两股间又有热流涌出，忙暗运一口气，调匀了内息，心想：我既答应他看管衣物，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待他洗完上岸，我便立即返回蜀山。

她抱膝坐在树下，双眼凝视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觉温泉中不再发出水声，忙抬头看去，只见龙溟赤裸着身子半跪在池边，头顶的束发冠已然摘下，一头披散的长发直垂至水面，正用手指来回梳洗，雾气中隐约可见他身体的轮廓，月色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辉，当真是黑发如瀑人如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有匪君子，完美无瑕。不觉看得呆了。

待她回过神来，龙溟已梳理完长发，戴起束发冠，浑身水淋淋地向她走来，她忙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侧头望着她。

她微微把头别开，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匹包裹药材的布巾递给他，道：“快擦干净，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龙溟依言擦去身上的水珠，用魔气将那堆衣物从草丛中捡起，运送至身前，穿上那套黑底金纹的短衣长裤，紫衣鞋袜却都不穿，赤着双足，抱着单膝，再度打量凌波的侧脸。只见她脸颊晕红，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微抿，神情淡漠中有几分羞涩，犹豫中又有几分期待，似已动情，但心中却在天人交战。他想要伸臂揽住她的纤腰，手臂却不听使唤——之前未动情时，他尚能大大方方地对她亲亲抱抱，这时越是心急火燎，身体越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凌波亦是不知所措，明明想好了等他上岸自己就离开，身体却如被定身咒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烦乱不已，甚至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念头从心底悄悄浮现：他……若是如梦中那般……与我亲热，我……我便也由他。

两人默默无言地并肩而坐，龙溟换了几回坐姿，见她迟迟不来临幸自己，正感无计可施，忽地灵光一闪，问道：“凌波，你可知道巫山神女与楚怀王的典故？”

“嗯。”凌波道，“巫山神女名为瑶姬，乃是天帝之女，战国时楚怀王畋猎云梦泽，夜宿高唐宫，曾梦见与神女相会，神女临去时曾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传至后世，留下了‘巫山云雨’的典故。”

龙溟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来到人界，便是欲与你行那云雨之事。”

凌波刚才听他问起巫山神女的典故之时，便已猜到他的用意，这时听他直言不讳地向自己求欢，仍是觉得羞不可抑，咬着嘴唇，又有些忍俊不禁。

只听龙溟又道：“我体内有运化了五十余年的魔精，想要倾囊相送予你，不知你可愿亲自来取？”

凌波只道那“魔精”与人类的内力、仙家的灵力与妖物的妖力一样，乃是魔族体内功力的别称，听得他话锋忽转，奇道：“你修炼魔精不易，我怎能据为己有？”

龙溟见她误解，便把“魔精”为何物，如何产生，如何变化，以及魔族男女如何交合择要与她说了，尤其强调了交合须由女子主动发起一节。凌波默默听着，又是害羞，又是新奇，又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更多的却是大开眼界之感。龙溟说罢，又问她人类的男女之事与魔族的有何异同，凌波虽自幼修道，但时常下山除妖，与三教九流皆有来往，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道藏之中亦有涉及阴阳双修的养生术，蜀山派虽以此术为旁门左道，并不传授于弟子，但她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虽无亲身经历，却也通晓其理。这时听龙溟问起，虽觉害羞，然她天生有一怪癖：旁人若向她请教学问，而自己又恰好略知一二，便会忍不住为其解答；若能与人交流探讨，则更是乐此不疲。于是便将自己所知的人类两性之事一一向他说明，初时尚有些难以启齿，但见龙溟听得津津有味，眼神中满是求知的好奇，并无一丝淫邪之色，便也越讲越是从容坦然。

龙溟听她说到人类男子虽无魔族男子那样的三态循环周期，但人类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始有与月亮盈亏同步的周期性流血，称为月事，又名月经，自此女子便可生育，心道：人类所谓“父精母血不可弃”，想是来自于此。又听她说到人类男女虽无动情期，随时可以交合，但女子经期时常因失血而身体虚弱，不宜行房，便问道：“你现在可在经期之中？”

这句话若是人类男子问的，哪怕是她的心上人，她再温婉沉稳恐怕也会当场拂袖而去，但因是龙溟问的，凌波只得笑着摇摇头。其实她修仙多年，月经早已减至半年才行一次，每次量亦极少，这些细枝末节自是不必说与他知晓。

只见龙溟面露欣慰之色，柔声道：“春宵苦短，我们这便行云布雨可好？不然待到云收雨散，怕是早已天明了。”

凌波见他一本正经文绉绉地说着诲淫诲盗的话，又是羞涩，又觉好笑，又暗自情动，心想：原来云雨一番竟要如此之久？问道：“你刚才说……须得由女子主动，此话当真？”

“句句是真。”龙溟笑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说着便向她解释了魔族男子无法与未动情的女子交合，女子若是动情，自会主动来取男子的魔精。男子若欲使女子动情，唯有两个途径：一是在比武中战胜对方，二是向其展示自己强壮的体魄。凌波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他先与我比剑，后邀我共浴，却是为了这个缘故。不由觉得他非常可爱，心中更是情动，口中却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龙溟叹道：“那我只能怪自己武艺低微，学识浅薄，相貌丑陋，未能打动你心了。”

凌波“噗嗤”一笑，虽听他话语间满是轻松诙谐的自嘲，眼神中却有一丝无助无奈的恳求，甚是惹人怜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刚一碰触，只觉入手滚烫，不由吃了一惊，忙又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龙溟见她面露忧色，笑道：“不必担心，我并未感染风寒。只是极想与你欢爱却求而不得，故此欲火焚身。”

凌波听得这般直白露骨的话语，不由得心中一荡。又见他媚眼如丝，上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衣带似系未系，衣襟半遮半掩，露出肤白胜雪的胸膛，更是情欲如潮，难以自制，俯身投入他怀中，只觉他的双臂缓缓围拢，轻轻搂抱着自己，掌心与胸口也是极烫，烫得她亦是浑身发烧，脑子里迷迷糊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她稍微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脸颊正贴在龙溟的胸口，他的胸膛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心跳却是极慢，她默默数了数，自己跳五下，龙溟才跳一下，暗暗猜想：魔族的寿命是人类的十倍，那么两次心跳间隔的时间应该也是同样的倍数。不知他此刻的心跳与平时相比，算不算是“心如鹿撞”呢？

她抬头看他，只见他也柔情无限地望着自己，她微微抬起下巴索吻，他却闭起眼睛，亦向她求索。她微微一笑，支起上半身跪坐在他双腿之间，捧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一吻之下，顿时难舍难分，她一边吻他，一边思绪纷纷：我是修道之人，怎能……怎能……？可是双唇却欲罢不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想这样做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他深深吸引，想要与他共赴云雨，把所有的清规戒律通统抛诸脑后。

龙溟温柔地回吻她，他并不知道自己那天在睡梦中便已被她偷走了初吻，只觉得她的唇是如此柔软甜美，令他想用一生去细细品尝。他迎合着，捕捉着，正缠绵着，她的唇忽然抽离，他也被迫停下来，茫然地看着她。

凌波见他木木呆呆的，全没了往日的变通圆滑和精明世故，心想：看来他所言非虚，确实没有骗我。她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龙溟，我若是主动委身于你，你可会认为我是一个不知自爱的女子？”

龙溟闻言一愣，眼神慢慢恢复了平时的犀利深邃，幽幽地望着她，柔声道：“凌波，若是我主动委身于你，你可会认为我是一个不知自爱的男子？”

凌波亦是一怔，随即笑道：“当然不会。”

“将心比心，我也是一样。”

龙溟轻声软语的一句话像一道雷霆击中了凌波，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意识中幽暗蒙尘的角落，又像一阵风，吹散了她心灵深处最后一片迷雾，她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她将要在这个她正思念着他、而他也不远千里来到她面前的夜晚，和他一起做那件她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

她再次吻上他的唇。如果说刚才那一吻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那么此刻便是毫无保留的交融，如和风细雨般轻款温润，而后渐渐风骤雨急，飞花落叶，吻得两人意乱情迷，春水泛滥，坐立不稳，一俯一仰，双双倚倒在身后的树干上。

四唇暂且分开，两人稍作喘息，同时问道：“……就在这里么？”

相视一笑，沉默片刻，又同时问对方：“你想去哪儿？”

两人一齐笑出声来，凌波依偎在龙溟怀中不再说话，龙溟搂着她，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等待了一会儿，柔声道：“你在心中想一个地方，我用越行术送你过去，看我俩想的是否一样，好么？”

“好。”

凌波柔声答道。

龙溟于是放空思绪，祭起越行术，紫色法阵一现一灭，两人已在一处洞穴之内，洞穴四壁镶嵌着天然生成的五色水晶，流光溢彩，名副其实，正是当年两人生离死别的流光洞。

凌波见洞中的坚冰已然化去十之八九，只留下些微寒气，想是封印解除后洞外的热气进入，融化了坚冰，使流光洞恢复了原貌，只是冰融之时产生大量水汽，洞中空气甚是潮湿。

“是你心中所想之地么？”她柔声问道。

“正是。”

龙溟坐在石床之上，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

两人重回故地，心中皆是感慨万千，凌波想到自己当年不畏身死、不惜背叛师门也要助他盗鼎，最后独留一缕幽魂苦守在这寒洞之中，更觉得今晚的抉择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她想封印既已解除，石门也已被龙幽等人打开，此洞虽然隐秘，极少有人误闯进来，但以防万一，还是设一道屏障为好。正想着，龙溟已挥手在内洞第二道石门处筑起一层紫色屏障。她见那屏障发出阵阵魔气，又想：若是蜀山派的同门察觉到洞内有魔气，进来探查，反倒坏事。便又在第一道石门处用仙术筑起一层蓝色屏障，阻隔魔气向洞外散逸。

龙溟见她想得周全，笑道：“如此更好。”又问：“对了，若是贵派长老连破两道屏障进洞来斩妖除魔，你可会保护我？”

凌波心道：你这般身手，又何须我保护？知他乃是与自己调情，便笑着应承：“嗯。”

她坐在龙溟的大腿上，只觉自己亵裤的裆部已然湿透，身下似有一物硬硬地顶着自己，轻声问道：“我……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一切由你定夺。”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

龙溟在她耳边柔声道。

“那……”凌波回想起梦中的情景，羞涩道：“你……把衣服脱了，躺下。”

龙溟便想调侃她：早知这会儿要我脱衣，刚才何必让我穿上？但想这句话一出口，没准惹得她又反悔了，忙忍住不说。凌波见了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也猜到了大概，伸手在他的胸口一推，站起身来，走到石桌之旁。

她解开腰带，取下护腰和蔽膝，放于石桌之上，将腰带叠起，置于护腰之上；取下左右护臂，摆在护腰之旁，解开衣带，脱下蜀山道袍，仔细叠好，摆在护臂之侧。正待脱下紧身的长袖上衣，略一迟疑，转头看去，只见龙溟已然脱得赤条条地躺在石床上，紫衣垫在身下，长靴立在床边，弓起一条腿，双臂枕于脑后，正优哉游哉地欣赏自己宽衣解带。

她不禁面上一红，嗔道：“闭上眼睛，不许看我。”

“哦。”

龙溟笑着应了一声，随即闭上双眼，将头转向另一侧。

见他如此听话，凌波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不决也都化作了迫不及待，她脱去上衣和贴身小衣，取下发簪上的坠饰，脱下靴子、布袜、长裤、亵裤，将衣裤叠放整齐，提起靴子，赤裸着身体走到床边，将靴子摆在龙溟的长靴之旁。

流光洞深处虽无天光照入，五色水晶发出的光芒也极微弱，但洞中水晶遍布，光芒聚少成多，亦能清晰视物。凌波见龙溟把那身交领黑衣垫在石枕之上，其余衣物均叠放在枕边，最上方摆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金属制品。她不好意思看他的下体，只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侧身在石床边坐下，捧着他的脸颊将他扳向自己，见他的双眼仍然闭着，微微一笑，心想：人生来便是赤身露体，男身女体，皆为天地所造，本无可羞耻之处。在我心中，此刻的你至真至纯，犹如赤子；想必在你心中，我亦如是。

这样想着，她俯下身去，轻轻吻他的眼睑，先是左眼，再是右眼，龙溟察知她的心意，缓缓睁开双眼，微笑地望着她，举起双臂，环住她的腰。她的双乳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与心爱之人肌肤相亲，两人都感到说不出的欢悦快慰。

她依次亲吻他的脖颈、脸颊和英挺的鼻尖，龙溟再度闭上双眼，侧过头去，把右耳对着她的嘴唇。她从他的耳垂一直吻到他的耳朵尖，每吻一下，他的鼻中就发出一声低吟，双臂也渐渐收拢，将她越搂越紧。

凌波忽然想起那天黄昏时分别前他突然神色大变，便是自己揉捏了他的耳朵之后，心想：莫非魔族的耳朵与情欲有关？正想着，龙溟已转过头，将另一侧耳朵送到她唇边。

她于是加意温柔地亲吻他的左耳，听着他低沉的呻吟声，只觉两人肌肤相贴之处越发火热，她轻咬他的耳朵尖，龙溟忽地浑身一颤，体内魔气抑制不住向外散出，伴随着一股异香弥漫在空气中。

凌波停下动作，专心鉴别，闻得那气味似是水仙花的香气，又用力嗅了嗅，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奇道：“这是何物？”

龙溟兀自神思恍惚，听得凌波发问，在头脑中检索到那个夜叉语词汇，又将其转译成汉语，低声道：“是我的……‘预液’的味道……”

凌波一时不解，随即会过意来，她不知那“预液”的“预”乃“预备”之意，只道是“琼浆玉液”之“玉液”，忍不住轻笑出声：“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龙溟知她会错了意，当下也无心解释，抬起脖颈，努起嘴唇，只顾亲吻她的耳垂。听她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么？”便用鼻音含糊地“嗯”了一声。

凌波一边亲吻他一边微微侧身，把轻抚着他脸颊的右手悄悄放在他的胸口，随即缓缓向下移去，指尖所到之处，只觉他的皮肤光洁无毛，细腻如脂，不像是长年征战沙场的武人，倒像是正当妙龄的少女。

她的手指掠过他的小腹，径直来到脐下，摸到那根热腾腾、硬邦邦、直挺挺、滑溜溜的物事，轻轻捏了捏，又上下抚摸了一回，只觉它底部稍粗，顶端略尖，形同一支新剥的嫩笋。

魔尖的皮鞘极其厚实，因此并不敏感，但龙溟自懂事起便从未被人碰触过私处，这时性器被心上人的纤纤素手来回抚摸，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异样的感觉。凌波只觉他的“玉液”源源不断地泌出，很快将她的五指都沾湿了。她收回手，把指尖凑近鼻端一闻，只觉水仙花香中又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又用舌尖轻舔指尖尝了尝，只觉辛中带麻，口感与自己尝过的任何一味药草都全然不同。她将沾了“玉液”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他的唇上，龙溟便也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只觉味道与记忆中的不甚相同，想是自己年岁已长，体质也随之变化的缘故。

他一手扶着凌波的纤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她的胯间探去，凌波忙收腹躲开他的手。龙溟便缩手不动，柔声道：“抱歉。”

凌波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在他耳边柔声道：“没关系。你……摸吧。”

龙溟得了允许，便又将手掌探往她的脐下，忽然摸到一丛柔软的毛发，大为惊奇——夜叉族乃是魔界各族中毛发退化得最完全的一族，无论男女，除了头发之外，均通体无毛，青年男子面部无须，大都眉清目秀，宛若女子，族人亦以此为美。其它魔族虽因此认定夜叉族近似人类而非纯种魔族，夜叉族却认为此乃本族魔化程度最深，距离兽族最远，故血统最纯之相——龙溟来到人界后，虽曾见人类男子多有体毛浓密者，却从未想过人类女子私处亦有毛发，此时新奇之余，亦觉别有意趣，忍不住反复摩弄把玩，凌波被他摩弄得又羞又急，依偎在他身上，娇喘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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