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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T-2 灵魂假说,1

[db:作者] 2025-08-09 09:51 5hhhhh 2700 ℃

现在,和我一起屏住呼吸,直到你感觉从未有过如此渴望空气为止。

在那之前,你的身体会叫嚣着让你放弃这个愚蠢的挑战。你的肺脏会徒劳无功地在植物神经的影响下试图扩张,最重要的是,你的心脏会比任何时候跳动得更加猛烈。血液在这个过程中被大量供给大脑,或许在试图找到这样做的原因。

屏住呼吸了吗?很好,因为我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做。

我从不需要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灵魂上的空虚。

生命是这世间最为奇妙的存在之一,即便是我也不得不如此承认。正是生命的存在本身,我可以如此思考,如此讲述,

(如此空虚)

如此建造扑克牌的城堡。

十三层,一项庞大的工程。我不在乎自己已经在这座扑克牌塔上花费了多少时间,等待从来不需要多少代价。因此,从很久以前开始,耐心与等待成为了组成我的一部分。

最后一层。我小心地踮起脚尖,将手中最后两张牌放在塔尖,扶稳。然后我坐回到椅子上,双眼微眯,欣赏着我的杰作,

(我的猎物)

我的奇迹。

没有任何预兆地,我长出一口气。

(七零八落)

在某种预想中,它会在此刻轰然倒塌,然而这个脆弱的结构比我所料想的更加坚挺。在无数三角形构建起的空心堡垒中,我就是唯一的国王。

空虚的纸牌国王。

生命也是这样一种结构。脆弱,庞杂,需要花费无数心力构筑,却又意料之外地顽强。

我伸出手,轻轻弹飞最下方的一张纸牌,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这座壮观的纸牌城堡散落在餐桌各处,难以想象几秒钟前它们有着怎样辉煌的身姿。

(生命也是这样一种结构)

没错,这就是生命。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不管你是否承认,毁灭的过程会带来奇妙的快感。你毁灭的事物寄托了越多的心血和情感,毁灭的过程就越畅快。

这是一种征服。花费了无数时间与心血构筑起的奇观,凝聚了精神与肉体之力的奇观,就这样在你的手中毁灭,你会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有着强于创造它们百倍的力量。

(你已经迟到了)

我抬起头看向那扇白色的门,没有声响。我原以为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超出了预期,现在来看仍然有更多的时间需要消磨。

我无意重建纸牌城堡,只是放任这被毁灭的王朝在餐桌上、地板上肆意铺展废墟。从小到大,总会有人在事后为我处理烂摊子。

习惯真可怕。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改变自己放任自流的态度。

也许我的父母也是如此,才会同样的放任自流。

当然了,这个“流”就是我自己。

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家还蛮有钱的,是在上小学以后。就好像在印证那种刻板印象:猛兽都是有钱人。

嘛,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按理来说,精英阶级会上的学校不会有普通人家的孩子进入,在我们这个地方或许并不是这样。现在想想,其实只要钱给够,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削破脑袋想要让自己孩子出人头地的普通家长。

蛮好笑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真正的差距并非在教育水平上。不,倒不如说他们正是明白这点,才会想要不切实际地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方面上。

能做到的都做了,还会有人责怪他们吗?

狮子,灰狼,当然,还有我这一只老虎,不到二十人的班级里可谓是猛兽云集。自然,这样的班级里混入几只兔子、羊驼,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尚未认识到什么是地位,什么是差距。他们只是对这些温顺的面孔感到好奇罢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同学和自己家的保姆、司机、门卫有着相似的外貌。

而即使是将大部分休息时间花在乱涂乱画和胡思乱想中的我,也不免会注意到这些……普通的孩子。他们穿着和我们相同的校服,背着的却是廉价而普通的书包,使用着样式简陋的文具,家常午餐装在简单的饭盒里,上下学没有司机接送。

作为家中次子的我,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人,却在那一刻意识到,世界是由更多的普通人构成的。

小孩子在社交上的精力的热情是超乎想象的,一两天过后,班级里的同学已经从互相害羞疏离,开始兴致勃勃地拉帮结派。老师说这是锻炼社交能力的第一步,是人生中的第一场考试。

看来我的成绩是不及格。

我无意参加他们无聊的帮派游戏,而他们也很快对我失去了兴趣。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人群内最孤独的人,现在来看说不定我从一开始没有真正入局。

即使是从未被寄予厚望的家中次子,即使是在家中约等于透明人,当家里人发现我脸上被“误伤”的痕迹后,有些事情也是注定发生的。

至少那些狮子一瘸一拐地扶着发肿的屁股来上学之后,再也没有人来动过我一根虎毛。

这倒不假,即使我是一个摆件,弄坏了也是在挑战主人的权威。

(让他们付出代价!)

在作恶的念头真正形成之前,小孩子对作恶乐此不疲。他们在学习、在练习生存的本领,在认识、在好奇自己周围的一切。因此在对这种暴力的探索游刃有余之前,他们尚未被披上名为“文明”的外衣。

当他们意识到无法从我的身上获得作恶的正反馈后,目标被转嫁到更加弱小的人身上。

我们的祖先仍然奔跑在草原上、丛林中时,他们捕食弱小的生物,将那些生命转变成自己的生命,现代的我们称之为“食物链”,并鄙夷地将它视为野蛮和暴力的象征。

野蛮和暴力从未离开我们,食物链也从未消失,它们不过是披上了一件名为“文明”的伪装,理所应当而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各个地方。讽刺的是,在尚未直面现实的孩童手中,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才有机会被毫不留情地揭示。

令人难过的是,孩童也是最难以反抗又或是接受这种残忍现实的群体。

对暴行坐视不理同样是一种暴行。当“游戏”从藏匿文具、书本,渐渐演化成不加掩饰的肢体冲突时,那些家长如此,老师如此,我也是如此。

我从未设想过逃脱自己的罪责,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拒绝)

我只是拒绝了自己与众人的关系,冷眼旁观。

从上帝视角看向下方,那些人不过是另外一副模样的野兽,用名为“文明”的色彩粉饰自己的獠牙,将汲取到的痛苦消化为乐趣。我们实际上从未有所进步,这就是进化的陷阱。

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有的孩子生来便比其他人更加顽强。即使在这样残酷的“游戏”之中,那只小兔子也丝毫没有一刻松懈。大概也正因如此,这位出身平平的学生的成绩飞速跃升至即使老师也难掩惊讶的水平。

目标明确的努力,会使我们无往不能。即使到今天我也记得老师在讲台上所说的这句话。

(时至今日未曾忘记)

然而谁都未曾料到,暴行的放任会催生暴力,嫉妒同样会。

真好笑,明明每个人都知道的。

(心肺复苏)

我记得这是急救的第一步。

(人工呼吸)

吹入二氧化碳,引导呼吸恢复。

(一、二、三、四……)

再来一组。

当老师终于赶到时,看到的是神色惨淡的我,跪在血泊中,跪在尸体旁。我的手上是鲜血,脸上同样沾满鲜血,然而我仍在低声数秒,按压前胸,然后人工呼吸。

一二三……按压胸部,人工呼吸。

再来一组,一二三……

(他活过来了!)

任凭哪个神医走进这间卫生间,看到那具被拳头揍到面目全非,甚至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即使不用检查脉搏也足以下达死亡证明。

老师将木然的我从尸体身边拉开,机械性的心肺复苏与人工呼吸就此停止。

然后,我的世界失去了色彩。

(作恶者从不直面自己的恶行)

他们会转过身,会闭上眼,因而恶行的代价从未显现。他们泰然自若,让恶行半途而废,结果留给他人承担。

没错,这不是恶行,这是令人鄙夷的逃避。

三个月的休养和心理疏导后,我回到了学校。生活照常进行,只是那个躺在血泊中的,成绩名列前茅的普通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报道,没有传闻,甚至再没有人提起他。他就这样被世界所遗忘,像是被涂抹的油画一般,被彻底抹除。

我不知道他的家人究竟接受了怎样的“私下协商”,也不知道这个家庭究竟在四分五裂后变得怎样。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三五成群的小帮派仍然拉帮结伙制造着他们的食物链,而我的失色症也渐渐消退。某些事情就这样被深埋在棺木之中、泥土之下,渐渐腐烂,最终无人过问。

(它们回来了,它们终将归来)

老虎有着一条绚烂美丽的尾巴,因此当我需要什么消遣的时候,我习惯将尾巴抱在怀中,仔细观察那上面跃动的美丽花纹与色彩。白色的房门内寂静无声,给了我一个有趣的信号:我还有很多的时间与自己的尾巴消磨时光。

失色症消失后,我眼前的色彩变得灵动异常。它们欢笑着,翻腾着,

(尖叫着,哀嚎着)

比任何我所见之物更加充满活力。线条毫无意义,轮廓毫无意义,色彩突破了一切,在我的耳边窃窃私语。

据说许多的画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精神问题,在给予他们狂躁的灵感同时,逼迫着他们用创作的方式进行发泄。

我不会将其称为艺术,因为从那天起,这便是我全部的世界。

黑板上的内容在我的眼中变成一滩又一滩跳动的线条,老师与同学身上的色彩如同毒蛇一般凶猛,于是我习惯于低头看向空白的纸张。

然后我拿起笔,先是慢慢描线,然后线条变得越发狂乱,最终干脆将大片大片的色彩涂抹在上面。

(征服,这是一种征服)

我意识到自己能够掌控它们。它们的存在,它们的生命,它们可以被征服。那些线条、色彩,它们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我的工具。

忙于工作和培养接班人的父母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知晓了我在绘画上的才能之后既不评价,也不感到欣喜。了解到我没有心思听课后,我的教育很快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只不过是从一种散养变成另一种散养,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实际上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叮叮咚咚,是谁按响了你的门铃?)

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实际上是被家长们推到我的眼前的。

换到政治角度,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联姻。只不过形式更加简陋,也跳过了装模做样的宣誓环节,自然也没有任何形式之外的约束。即便如此,我奇迹般地和那只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大户人家气质的灰狼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这样想来,我们说不定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我们那擅于精明算计的家长,即使是不受瞩目的次子也要发挥应有的作用。

我从不在乎,这就是我的反抗。

(是谁在敲响你的大门?)

消毒水的气味,有的人称之为“医院味”,也有的人说那是死亡的气味。

即便如此,从病床上浑身疼痛地醒来时,我仍然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得这样的情境。

所谓的谈判桌下的斗争与仇杀不完全是文学作品的虚构,至少我遇到的并非虚构。

好消息是,仇杀并不是针对我的。

坏消息,我的那位朋友再也没有醒过来。

汽车驶来的最后时刻,我拼尽全力想要将他推开。至少我尽力了,哪怕结果没有变化。

色彩和狂躁的线条从他的身上向我猛扑而来,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黑色的,不断涌向我,压下来,压下来。我无法征服它们,无法看清它们,因为它们是死神忠实的仆从,在我的耳边尖笑着敲响丧钟。

我的血,混杂着他的血,缓缓流过脸颊,流入我半张着的嘴里。血腥的味道就好像铁锈,和那日我跪在洗手间的尸体面前时留在口中的味道并无不同。

我们也会死,我们都会死。在生与死面前,你的地位、你的家境,你的一切一切都没有任何的价值。死神不会为此驻足,最多不过是对那些试图逃脱的人发出一两声嗤笑。

那么,我们究竟拥有怎样的优越?

躺在病床上的我忽然发觉,我自己、我的家人、我所知道的那些所谓精英,这些人与我那位死在卫生间地面上的同学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可以逃避,可以试图延长自己的生命,但是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刹那,

(咚咚咚!)

名为死亡的倒计时无情归零,或快或慢,无人豁免。躺在华丽的私人病房或者是倒在鲜血遍地的卫生间之中,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凡人,这就是凡人的死亡。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几乎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有钱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迷信。那扇白色的卧室门上挂着一面小巧的铜镜,父母曾严厉警告我不能将它随意取下。鉴于这份保护的意义与我的主观希望不谋而合,自然此时此刻我不会将它摘下。

有的人做多了亏心事希望寻求鬼神庇护,有的人追求长生的左道,而有的人则寻求死后灵魂得以平安。

在我看来这些本质上都相同:害怕变化。

恐惧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毫无预兆中消逝,恐惧着自己将从衣食无忧的生活堕入无尽苦痛的地狱。

换位思考,谁会不害怕呢?

而我只感到可笑。

小美人鱼的童话,冥界的传说,人类用不灭的灵魂自我标榜,拼尽全力将自己从野蛮的荒野之中抽离,可笑的是文明本身亦是一种荒野。野蛮被粉饰,改头换面,我们仍然是相互撕咬的野兽。野兽不存在不灭的灵魂,被粉饰的野兽同样不应存在。

即便是承认了不灭的灵魂真实存在,科学研究也未曾获得定论。无论是著名的“21克灵魂”实验,还是不断发展成熟的解剖学,我们从未真正见过灵魂的模样。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家们用各种各样的技术

(造出了飞机大炮,把人送上太空的技术)

造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检测仪器,却连一丝一毫灵魂的影子都没抓住。从这个角度看,盲目地相信灵魂存在或者并不存在都是一件可笑而又愚蠢的事情。

如果灵魂可感可知,也将承载我们的意志度过无尽的时光,那么这与永生又有何区别?

或者说,永生本就是灵魂的反义词?追求永生,即是否定了自己不灭的灵魂与存在本身?

(危险!停止!)

胡思乱想并非好事,往往会将我们带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思考或许也是一种优越感的证明,只不过我对此从不排斥。

随年龄的长大,我渐渐意识到,一味的沉默与冷漠不能真正让自己游离于局内局外。只有游刃有余地穿行而过,往往才会看到事情的全貌。

于是我学着假装在意,学着假装开朗,学着假装热情,与每个人交情甚浅,点到为止。

也许我的内心中某一个角落确实渴望着与某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交流,却又打心眼里无法承认身旁这些野兽名为“人”的矫饰。

我眼中的世界仍然令人惊异,我也仍然孜孜不倦地将线条与色彩作为自己的奴仆与玩具,创造出令人称奇的作品。即便老师在夸奖过后总是会小心地补充一句:“不合主流。”

这句话的意思太明确了,没法在考试中拿分。

而所谓的“主流标准”又是怎样被规定的?是谁画了一条线,将我们每个人简单粗暴地划成了平庸与奇才?

这并非桀骜不驯,而是我无法忍受那些规矩框架之内的线条和色彩对我发出的凄厉哀号。它们是我的工具、我的发泄、我的尖叫,而非某种才能、某种选择。

自然,在上交一幅又一幅面目全非的狂乱静物画后,老师也难以继续宽容,只能为了让我适应框架而打出不及格的分数。

这太好笑了,我该怎样去告知那些静物和它们的光影停止在我眼中的舞蹈?

然而我终究学会了。比起其他人要学习如何将灵动赋予画作,我却需要学习如何杀死自己的线条。当我渐渐习惯了忽视那些线条被扼杀时的尖叫,分数自然而然获得了提高。

在学术上有一个未被确认的精神现象,“超感”。一种感觉受到了阻碍,另外的感官就会被放大到令人惊异的水平。被眼花缭乱的色彩填满的视觉受到压制后,我发觉自己的其他感官变得灵敏异常。

我听见灯管内部电流的滋滋声,听到画室外的窃窃私语。我的手指抚过画纸,为那粗糙的质感颤抖不已。我嗅到颜料的气味,以及某个学生留下的一小瓶劣质香水。

(感觉,感觉是你的整个世界!)

各种各样的感觉涌入我的世界,一切因此而完整。

(Epiphany)

顿悟。

我意识到,正是我们的感觉组成了自己的世界,也正是对世界的感觉组成了我们的理解方式,而我们的理解方式决定了我们是谁。

这就是我们的灵魂,让我们成为我们自己。

我随手将桌上散落的纸牌扫到地上,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要到晚餐时间了,我听到白色的卧室门内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像是布料的摩擦,像是金属碰撞,也像是轻轻的叹息。

嗯哼,即使是打发时间,最好也要有始有终。

我拿起一张扑克牌,摩挲边缘,然后随手翻到正面。

(砍掉他的头!)

红桃Q,残暴的红心女王。

(所见之物是一场幻觉)

纸牌,简洁大方,功能与设计感并具,换句话讲是拥有无限可能的道具。也许是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娱乐,也许是牌类爱好者手中特制的花切专用牌,也许是用心设计的艺术收藏品。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我知道自己面对眼前放着纸牌的货架发呆很久了,以至于那个几乎可以说是清冷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并没有惊讶太多。

我从未见过这么瘦小的灰狼,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一只灰犬。与瘦削的身材不同,那双藏在细框眼镜后的灰蓝眼睛就像深渊一般暗藏波澜,随时会爆发出野兽一般的气势。

真正令我惊讶的是,我眼中凶猛狂暴的色彩在与他相遇的那一刻径直分开,如同《圣经》中摩西开海的奇迹。

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一个人,一个奇迹。

他那天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格子衬衫,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外面套着商店工作人员统一的橘色围裙,脚上的运动鞋磨损相当明显。我的心里涌上一阵冲动,想脱下自己身上的棒球衫披在眼前弱不禁风的人影身上。

他没有急躁,也并不沮丧,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平静而又缺乏感情)

“啊,那个,我想问一下……”

(沙拉酱,亨利牌,玻璃罐装,价格十六块七)

一时的晃神,我的晚餐桌上多了一道蔬菜沙拉,以此告诫各位绝对不要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走神。

有时候我会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会受到我们想法的关联。当你想到某本书,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拿着这本书来讲述感想。又或者在思考某个画面,抬起头就会发现类似的场景和事件也会发生在眼前。

而我回忆着那双灰蓝色的深渊时,他在我不远处的人群中与我对视。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平静,却在我向他挥手时泛起了一丝浪花。

他总是说我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漂亮,却不知道我也同样为他眼中那片灰蓝色的海洋着迷不止。

(像野兽一样,嗅到你的猎物)

他的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来源于他洗衣服时使用的劣质肥皂,出乎意料的是我对此并不厌恶。

对我而言,这就是他的味道,代表了他的味道。

只是见过两次的陌生人,鬼使神差中我邀请他一起去吃夜宵,而他也意料之外地接受了邀约。一个内心冷淡的人和一个外表冷淡的人被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连接在一起,真是可笑的奇迹。

夜晚的快餐店里洋溢着一股油炸物的味道,美拉德反应带来的奇妙香气诱使着进食的本能走入其中。对于邀请他人吃饭,恐怕这里不是最合适的地方,当下却又没有更加适合这种场合的地方。

我沉闷地喝着面前的咖啡,呼吸其中的咖啡香气。其实我不喜欢这家快餐店的咖啡,总是有一种诡异的劣质感。而他在我的对面,同样对着一杯咖啡沉默地喝着,细框眼镜后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咖啡,几乎带着审视的感觉。

尴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词能够形容此刻我的心情。

“你衣服上有颜料。”

结果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这个,因为我是美术生嘛。这件衣服是我平时专门穿着画画的,下课还没来得及换……”

“上面那一块,看着像一只忧伤的水母。”

我们都愣了一下,随后那张平淡冷漠的冰山脸忽然泛起了波澜。他眉眼微弯,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笑得相当可爱。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在忍不住笑着。

我们坐在深夜的快餐店内,不顾旁人的目光,开怀大笑。

确认关系之后,我们还会经常在这家快餐店吃夜宵,都是同样的位置。

只是那个夜晚,油炸的气味,咖啡的气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无论过去多久对我而言都无可替代。

(握住彼此冰冷的掌心)

我用大衣撑在头顶,将他兜在怀里,即便如此大雪中的圣诞夜依旧寒冷。我感受到他的掌心和我的一样冰冷,忽然有些后悔将他叫出来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走去画室。

但是他丝毫没有抱怨,实际上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当我们终于到达画室的时候,身上已经基本上因融化的雪水湿透了。

“快把外套和鞋子脱下来,那边有暖气,很快就能烘干。”

他的眼镜上很快结了一层雾,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当他把眼镜摘下来擦干的时候,微眯的双眼看上去反而比平常那副冷淡的样子多了几分委屈的感觉。

我和他坐到画室的椅子上,一人一杯热可可慢慢地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身体,渐渐温暖了全身各处。

“抱歉啊,这种天气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听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在生气,是否感到烦躁。

然而我却不知为何能察觉到他实际上心满意足。

“那幅画是你画的吗?”听上去是一句疑问句,由他说出来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别人向自己喜欢的人送上花朵、珠宝时,我送给了他一幅画,一幅廉价的、自以为是的画。画面中的他站在中央,冷漠地傲视一切,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倾倒,神圣得如同天神降临。

他就是我的天神。

我们坐在一起,手中捧着热可可。他静静地听我讲述自己创作时的想法,脸上却一点点泛起了红晕。窗外大雪纷飞,我们仿佛置身人类最后的堡垒之中。

“有点蠢吧,送给别人的是这种东西。”我从未感到如此忐忑。

“一点也不,”他的声音有点发闷,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好,“我很喜欢。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真心实意地……做些什么。”

我伸出手,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因为刚刚放下手里的杯子,我们的手心都有些发烫,与此相对的,我们的脸上似乎也因为暖气开得太大而有些发烫。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我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热,感受着他手上绒毛的触感,还有微微发硬的肉垫。我不是一个经常自我感动的人,即便如此,摸到他手上发硬的肉垫,我也忍不住去想究竟他为了生活而不得不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怪,但是,我想知道……”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他的回答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风雪之夜,我们紧紧相拥,只记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他柔软光滑的毛发。

他总是说喜欢我的毛发在阳光下散发的橘色光芒,却不知道对我而言他也是我永远的银色月光。

房间内的声响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像是轻笑,像是啜泣。没错,我快要迟到了。人是具有惯性的,一旦习惯了这样的思考,就不愿意离开这思想的安乐窝。

“你总是在思考。”

或许仅仅是“走神”的另一种说法而已。我刚刚缓过神来,一小块粉色的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可食用色素染上的廉价粉色——说不定没有那么可食用,浓烈而甜腻的糖精味道,还有

(咀嚼入味)

沾染上同样甜腻气息的指尖。

我不喜欢这样的甜食,却鬼使神差地将那一小块棉花糖连同他修长的指尖一同含入口中。舌头舔过微冷的手指,将上面粘连的最后一点糖果舔舐下来,甜到发腻,正是我想象的味道。他没有急着将手指抽回来,似乎是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举动。

大概吧。我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藏在那副细框眼镜后面的情绪。

棉花糖几乎在入口的一瞬间融化殆尽。就好像超市促销经常会将畅销商品和滞销商品捆绑销售,接下来的部分才是我真正想要品尝的“糖果”。

我舔过他的指尖,感受最后一丝的廉价甜味。他任由自己的手指被我的舌头摆弄,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点点沾染上我的气息。我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关节,小心地避开自己巨大的虎牙,感受皮肤,感受血肉,感受骨骼。

(剥下皮毛,拆解入骨)

直到他试着轻轻将手指从我的口中抽出,我才回想起自己和他正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那一瞬间,来往人群的喧哗,不远处游乐项目的运转声,吵到耳膜生疼的音乐,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外。

牙神经被包裹在厚厚的珐琅质之下,但是他的手指掠过我的齿间时,一阵酥麻随之传向整个大脑。

这是一种掠食者的本能,是感受到自己真正征服并拥有了什么的畅快。大脑将这个感觉作为奖励,刺激进食行为以维持生存。

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走神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眼前的他一样有些不知所措。他佯装不满地将手指在我的身上擦了擦,脸色却微微泛红。

我记得很清楚,就好像我记得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食色性也)

人类总是自诩高等,却不知道自己并非是脱离了动物的感觉和属性而变得高贵。动物本能中诞生的欲望,往往会带来最纯粹的满足。

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很快就会结束。我起身走向那扇白色的门,守护之门,牢笼之门。

我忘不了那场电影,那场夜场电影。荧屏上放映的是一部粗糙又乏味的B级片,灯光闪烁,照在影厅中仅有的两个人身上。

熄灯后,我忽然感到一阵渴望。身体内属于捕食者的原始冲动在那一刻尖叫着要突破皮毛,扑向身旁那个灰色的身躯。它是如此的饥渴,以至于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它啃食殆尽。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压抑自己。

我扯着他的衣领,不再小心翼翼。掠夺,侵占,撕咬,欲望从心头激烈地滚过,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要呼吸,我想要生存,我渴望着用暴力征服所见的一切!

迷幻的色彩向我危险地吐着信子,我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在他混杂着惊恐与兴奋的目光中,我激烈地咬了下去。在空无一人的影厅中央,我们前所未有地热吻。

我吮吸着他的气息,放弃一切理性,将自己交给本能——掠食的本能。眼前的他就是我的猎物,在我的掠夺之中毫无还手之力。即便如此,猎物也在拼尽全力地反抗求生。

我们属于掠食者的锋利犬齿互相撕咬,舌头急不可耐地在对方的口中感受每一寸的细节,我们的唾液混在一起,从被掠夺着的嘴角缓缓流下,控诉着征服。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歌颂着,这就是狼与虎之吻,这就是掠食者之吻。

这一吻仿佛超越了一切时间,以至于当我们终于分开大口喘息的时候,现实显得是那么荒诞而迷离。

(现实是一场幻觉。拒绝幻象!拒绝现实!)

我们衣冠不整地倒在影厅的椅子上,面色因为缺氧而微微发红。我看见他在笑,越过歪斜的眼镜,那双灰蓝色的深渊中盈满了笑意。他的双眼在屏幕反射而来的光芒之中亮光闪烁,宛若一个天神。

一个被玷污堕世的神明,彻底属于我。

我知道自己也在笑,像他经常说我的那样,傻乎乎地笑着。

没错,那一刻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傻瓜。

(为何你还要追问不休?)

卧室中央的大床上,他刚刚醒来。而他看向走来的我时,眼中却满是惊恐。

真令人伤心,热恋的激情居然这么快就会消退。即便如此,我对他的爱也不会减少分毫。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向我求饶,祈求我不要伤害他。对于一个失去了四肢的人来说,这倒确实不太容易。

这场盛宴持续到了第三天,我才真正将他的四肢吞吃入腹。但是我并不着急,因为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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