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不論外貌美醜高矮胖瘦，只要一個談吐或是行為舉止稍有不測，立刻被判死刑。

　　金色短髮女孩Victoria驚愣住，無法理解自己哪裡惹到對方，不然這無理的小子是哪根筋不對，走來開口就是粗話問候？

　　What’s wrong with you?

　　等不到想見的人就已經夠讓人鬱卒了，上天還臨時加碼把瘋子推過來攪亂自己的心緒。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不成？好喔夠了，我受夠了麻煩鳥事，饒過我吧。Victoria冷笑著。

　　她倒要看看站在身前出言不遜的女性是誰，棕色眼瞳斜視而去，視線由上而下掃視，她打量起眼前服務生。

　　首先，髮色奪走了她的眼球，局部的橘色以髮線為中心如瀑布般向下傾瀉，她想那應該是她最原始的髮色，緊接是紫色與藍色這兩相近色，搶眼的互補色調，Victoria驚奇於這大膽配色險些讓她要拿出隨身在側的數位相機拍下這神奇的畫面，她趕緊抑住萌生的念頭，心中的大叉叉標記提醒她對方使才的行徑，她可不想請求對方……不，我可是位專業攝影師，這人沒有資格成為我眼下的藝術品。她自命清高地想著。

　　再來是面容，被外界通稱為俊美型的V型臉蛋、細挺的鼻樑、細長的劍眉、明亮的水藍色雙眸……好了，Victoria提醒自己不該停留太久，繼續往下看去，右手臂上整片刺青讓她略為驚嚇，又不得不承認看起來有點酷，刺青很有藝術美感。她極力克制住想要拍照的意念，逼迫眼珠移向別處，紮起的深藍色短袖制服布料剪裁略為貼身，把姣好的身材毫不掩飾地襯托出來，腰下延伸至膝蓋的工作裙燙得整平，也是相當服貼。

　　掃視任務尚未結束，直到最後關卡，她頓時錯愕，那雙包裹住腳的長靴將前頭帶來的整體美感一掃而盡，Victoria有種自己在浪費時間的感覺。

　　好吧……至少她有三分之二的部份都還不賴，不要特別在意那雙靴子的話。Victoria決定遺忘觀看的最後一個部份。

　　服務生欣長的身高把這身工作服穿得非常得體美豔，再加上那張俊俏又美型的相貌，沒被抓去當走秀模特兒可說是非常不可思議……除非那片刺青大家不買單。

　　而且，頭上的奇異色彩實在太過顯眼，成為目光的焦點，反倒忽略她身上的特質，Victoria相信每個與她眼神交會的人絕對會先瞄向那顆頭。

　　好吧，審查完畢。這位服務生長得還算好看，就只是好看，僅只如此。

　　不過似乎在哪看過，當那頭炫目的紫藍色映入眼簾時總有這感覺。

　　見金髮女孩睜圓了雙眼，下一刻面容趨近腦羞還直盯著自己怒瞪，藍髮女孩只想要打爆自己的頭，抑是挖出腦袋檢測那笨運作模式到底出了什麼異常，肯定是哪裡天殺的迴路卡住，她真想用螺絲起子修理這笨腦袋。

　　Oh shit，看我說了什麼好話。

　　懊悔無法改變事實，Chloe盡可能地讓態度保持從容。

　　「難道妳要等到天荒地老嗎，我肯定她不會現身了。妳就隨便點點東西填填胃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口吻聽來彷彿警告自己：「別在這裡浪費時間霸佔座位，快點給我閃人」，慍怒從心底竄起，Victoria自認沈住了氣，要不是修養夠好，下一秒真想隨手拿起桌上的蕃茄醬往對方臉上砸。

　　她雙手環胸抬高頭，靠向椅背看著眼前這位修養低劣的高瘦服務生。

　　「這位小姐，妳憑什麼？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真是一副女王般的驕傲姿態，服務生眉頭挑高，對金髮女孩有了新認知，這使她感到新奇。

　　造成這局面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好勝心卻不允許她卑微低頭，她興起好玩跟著雙手抱胸，昂首學起對方動作並用下顎視人。

　　「憑我是這裡的員工。」

　　「How dare you!」

　　「Vicky，發生什麼事了？」

　　細微溫和的聲音從藍髮服務生背後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移向後方，發現聲源為何人，金髮女孩原本憤怒的表情瞬間喜出望外。

　　「Maxine!」

　　服務生則是半瞇起雙眼，她看向後頭掛在牆上的時鐘，可以肯定這人遲到了將近一個鐘頭以上。

　　噢……這人可他馬的終於來了。

　　Victoria漾著笑意看著站在後頭的女孩，下一刻怒視服務生示意她讓開，藍髮女孩都要驚訝於這人變臉根本可比翻書，識相地往旁退開一步，好讓那位期盼已久的主角坐上座位。

　　「嘿沒想到妳也在這，這麼剛好。」女孩勾起嘴角，淺笑道：「我可以坐這嗎？」

　　「當然可以，我只是剛好經過就想進來坐坐休息。」

　　Chloe挑高眉，她默不作聲地思考著，因有了新發現而揚起唇角。

　　待Victoria等待已久的伊人坐定位後，藍髮女孩眼角餘光瞄向看去，那位留著一頭褐髮的女孩穿著跟之前來時的款式皆差不多，紫色針織外套內搭黑白條紋相間的薄上衣，以及鵝黃色牛仔褲，就是很普通的時下流行穿搭，過目即忘。

　　「All right.看來朝思暮想的人來了，我去拿菜單。」她聳聳肩。

　　Victoria旋即驚愕住，心臟劇烈地撞擊著胸口，話語不受控制地奪口而出：「Shut up your mouth!」

　　「噢別這麼兇嘛。」伸出雙手做出投降的手勢，希望對方冷靜，服務生迅速逃離現場。

　　藍髮女孩轉身的前一刻，胸前的姓名牌告知了Victoria這人的尊姓大名——Chloe Price.

　　很好，我記住了。

　　礙於對面的女孩也在場，她險些要伸出中指。

　　心驚膽戰仍未平復下來，Victoria呼了一口氣，偷偷瞥向對面的女孩，她擔心方才與服務生的互動會引起Maxine的注意，然而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剛坐下便忙碌地滑著手機，Victoria真不知該覺得萬幸還是失望。

　　算了，現在Maxine就在這裡。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方才發生的鳥事在Victoria腦中瞬息一筆勾消，她開心地想要向Maxine打開話題，徒然菜單出現在兩人面前。

　　「妳們要點什麼？」

　　藍髮服務生Chloe拿著紙筆，等待客人的回應。

　　Victoria眉尾揚升，看來十分地不悅，對於不合時宜的打斷，Chloe只能吐舌頭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早點點完我就可以早點閃人囉。」

　　「You——」Victoria幾乎要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面對這兩人的互動，Maxine這才注意到了什麼。

　　她們互相認識？

　　以她對Victoria的了解，擅長交際的Victoria連餐廳都有熟人朋友似乎不是什麼驚奇事，感覺上這兩人的關係偏向損友，也許認識很久了？

　　或許晚點可以問問，她把專注力移回桌上的菜單。

　　Chloe說的沒錯，讓她從眼前消失的最快方法就是趕快點餐讓她趕快閃人，Victoria看著手中的菜單，過多選項總是讓人選擇困難，她眼角又偷偷地看著Maxine，對面的人好像已經有了方向。

　　「我想要一杯美式咖啡，還有培根煎蛋。」Maxine微微勾起嘴角，「我等不及要吃到它了，我敢發誓全世界沒有人做的培根煎蛋比的上這間餐廳。」她瞇起笑顏對Chloe說道，臉上難掩期待。

　　雖然這不是Chloe第一次為她們點餐，但她從未看過這位女孩對外人說出這麼多話、表露出這麼多開心的一面。

　　她給人的感覺上並不壞啊，也許是個好人？雖然有些地方得釐清才好確認。Chloe思忖著。

　　「能得到這樣高的評價真是榮幸，我會替妳轉告主廚的。」Chloe回以真摯的微笑，引以為傲的模樣猶如被稱讚的是自己，接著她轉頭劈頭就問：「欸旁邊那位想好了沒？」

　　筆點擊著紙等待回應，得到的只有不友善的視線，Chloe以鬼臉回敬。

　　Victoria視線移回眼前的清單，其實吃東西不是她來這裡的目的，想想光顧這間店將近半年之久，裡頭的餐點不是都沒品嚐過，所以少了點新鮮感。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感覺到右手被溫暖的掌心給包覆住，抬頭一看，那道溫暖來至於對面的女孩，她楞楞地不發一語。

　　「Vicky如果拿不定，可以點培根煎蛋試試。」

　　對上始終帶著微笑的可愛臉蛋，眼神隨即撇向其他處，Victoria靦腆地勾起唇角。

　　「好。」柔聲地應答，附帶一句：「我也要美式咖啡。」

　　Victoria沒有說的是她昨天來這時已經吃過培根煎蛋了。

　　「那就兩個培根煎蛋跟美式咖啡。」

　　「好的，培根煎蛋跟美式咖啡……」喃喃地複誦一遍，Chloe用筆尾敲擊紙張，朝廚房大喊：「兩個培根煎蛋！十點鐘方向！」

　　「謝謝。」Maxine說道。

　　Victoria靜靜地發愣，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Chloe眉頭揚起，決定不著痕跡地退離現場。

　　「妳們認識？」待服務生走後，Maxine隨意地發問，卻未見對方反應，「﹍Vicky?」

　　「噢，呵……什麼？」Victoria這才回過神來。

　　「我說妳跟那個藍色頭髮的人感覺很熟。」

　　「豈止熟，我看我們肯定有什麼孽緣，我上一世不知道跟她結了什麼仇……」Victoria一臉嫌棄，「不說這個了，今天我啊——」

　　想起了原本想要跟Maxine說的話，兩人話匣子開啟便停不下來。

　　當Chloe送上咖啡時，發現這裡已經變成了兩人世界，自己形同遊戲裡不被重視的路人甲角色一樣，十分鐘前還會對著自己惡意相向的金髮女孩，如今好似存在已被對方刪除掉，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出現，她的眼中只有對面的那位褐髮女孩——似乎叫Maxine——她對Maxine總有說不完的事情。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過了，每次替她們送餐點也都是這樣的情況。應該說跟朋友在外吃飯，誰會去特別注意附近不認識的人或是服務生呢？

　　只是……就只是……

　　Chloe頓時為自己這半小時內的魯莽行徑有種無以言狀的成就感與失落感，同時存在的矛盾感受令她感到困惑，既然對方已經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或許明天開始重複如平時她所見的，一位總是等待著某人的女孩癡心地守在那，她仍然以旁觀者的角度望著這一切。

　　她趴在吧台上，望著對面女孩們，有說有笑的，看來這一切又回復到常態，回到了原本不受外界打擾的那時候。

　　決定把這段小插曲埋藏在心底，當作人生中一段有趣的回憶。

　　Chloe如此想著。

　　＊

　　隔日的早晨，Chloe如往常一樣被吵鬧的鬧鐘催了三、四次，關掉後賴床了十幾分鐘，才伸懶腰慢慢地爬下床，梳洗與換裝的過程不會花太久時間，她悠然地下樓梯走到客廳間，通常母親Joyce老早就已出發到餐廳做餐點準備，而這時候的餐桌上也擺著她最喜愛的早餐格子鬆餅，正當她要準備坐下時，餐盤附近的某張信吸引了她的注意。

　　Chloe臉帶好奇地拿起那張紙，坐下座位，信上的內容讓她的雙眼略為睜大。

　　「Oh shit，我都給忘了……」

　　她想起了昨天Joyce面帶為難地提醒她時，手上拿著的或許就是這張信函，Joyce說有人反應服務生不只服務態度差，說話方式還很粗俗，甚至直接明示了那位服務生的外觀特徵——藍色頭髮跟髑髏刺青，這麼明顯的指證Chloe想耍賴或推卸給其他人都難。

　　她無奈又懊悔地抓著藍髮，信中的字體看起來如此端莊工整，卻字字帶怒，她很難想像居然有人願意花時間耐住性子刻下漂亮的字跡在上頭。

　　她禁不住嘖了一聲。多虧那位客人的抱怨，昨天根本無法安靜地吃晚餐，還得聽Joyce的諄諄教誨，那位客人究竟何許人也，Chloe自然心裡有數。

　　原來她還記得我。

　　某種異樣的驚喜也襲上心頭，她以為昨天發生的一切也許是打瞌睡做的白日夢，沒想到當初跨出的那一步是真的，似乎還往了奇怪的方向發展。

　　「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船到橋頭自然直。」Chloe喃喃自語著。

　　牆上的掛鐘提醒她距離Two Whales Diner營業時間不到半小時，Chloe趕緊吃完早餐，隨手抹去殘留在臉上的醬汁，穿上外套搭上門板握把，猛然想起了什麼倒退幾步。

　　「要出門啦？」

　　後頭傳來男人的聲響，Chloe回頭時正好與下樓的男人正面對視，她隨口打了聲招呼。

　　「早安。」

　　儘管Chloe只瞧了他一眼就衝忙地走掉，但對這行為模式男子早已習以為常，他也道聲早安。

　　「妳不是要出門嗎？」男子好奇地看著衝進廚房的藍髮女孩。

　　「忘了拿東西——呼，就是這個。」Chloe從冰箱裡拿出某樣東西，一臉好險的模樣。

　　男人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那是妳做的？」他看著Chloe手中的東西。

　　「對，冰箱裡還多著呢，你可以拿來吃……噢還是你已經吃了？」她發現冰箱裡少了好幾個。

　　「那很好吃，可以賣了。」

　　突如其來的讚美令Chloe訝異而不知如何反應，她關上冰箱，心中有了些想法。

　　「謝謝。」致上最真誠的笑意，Chloe頃刻想到了什麼，她又衝忙地離開廚房，「馬的我快遲到啦！」

　　「安全為重，別急——」

　　「碰」地撞擊聲將未完的話語硬聲截掉，男子似乎並不在意，他沒有發現到的是，勾起的唇角將會直到用餐結束後依然揚起。

　　「What’s this?」

　　桌上的信函引起男子的注意，他細細咀嚼紙上的內容與口中的早點，覺得趣味地挑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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