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車子停在離尼祿家有一段距離的停車場。浮士德手裡提著換洗衣物，之前有在這裡看到小貓，尼祿說。他們牽手，空氣裡有著潮濕的水氣，或許會下雨。

　　「如果等等老師想反悔的話，隨時都可以載你回去哦。」

　　尼祿領著他，前往一棟位於巷子裡的公寓，共有六層樓，信箱裡塞滿了各式傳單，尼祿抽出了其中一疊。浮士德幫尼祿拿東西讓他方便找鑰匙，不過尼祿沒有找，只是從幾個方向推了門一次，最後往後了一下，就直接弄開了大門門鎖。

　　「樓梯不太好走哦，老師也要小心喝醉的人，他們有時會在走廊胡鬧。」尼祿調皮地笑，這裡是他的租屋處。尼祿是從其它的城市來到這裡的，根據酒後的亂語胡言與真心話，浮士德猜想他的離開是一種逃跑。

　　「之後大概會換個地方租吧？買房子什麼的還不太確定。」尼祿拿出了兩把鑰匙，轉開房間的大門：「裡面很小哦，換我幫你拿東西吧？」

　　整體來說，尼祿的家並不是一個讓人非常舒適的環境，不過打理得非常乾淨，基本上沒有客廳，但廚房設備很完善，和他那間紅磚獨立住宅是完全不同的氛圍，這裡的感覺離尼祿很近。衣櫃沒有門，鐵架上掛著幾件同色的T-shirt，一兩件襯衫。尼祿的床並不大，屋子裡沒有菸味，浮士德對尼祿上次懺悔自己偷抽菸的事件產生懷疑。

　　他看著餐桌上唯一空出來的一塊，總覺得尼祿就是在這裡寫作業。雖然這裡小小的，但感覺很好。他們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和週末在書房的時光一樣──又有點不一樣，尼祿在寫新的食譜，浮士德不想拿書出來，所以更像在看尼祿做些什麼。

　　「老師會不會覺得無聊？」

　　「不會。」他想了想然後說：「謝謝你。」

　　「可以再靠過來一點哦。」

　　還是有一點點不太好。浮士德並不是擅長撒嬌的人，對情感的感受也像別人曾經說過的，有那麼一點匱乏。他尚無法將自己真的全部攤開，讓尼祿看見自己全部的脆弱，不過尼祿面對這樣彆扭的他，算是用了某種恰到好處的方式，輕輕把他撈起來。最後浮士德沒有回去哪裡，他進尼祿的浴室裡洗澡，裡面小小的，不過有裝一個一人大小的浴缸。沒有辦法兩個人一起，他脫掉毛衣和襯衫，褲子也放在浴室外的置物架上，摺得很整齊。尼祿的洗髮精和沐浴乳是同一瓶，有著薄荷的香氣，他想幫他再買一組新的，薄荷以外的味道。

　　原本以為泡進水裡後，一切就會靜靜的，但還是能聽見從其它住戶那裡傳來的各種噪音，播放音樂的聲音、吵架的聲音、孩子啼哭的聲音，是一個很難讓人冷靜下來的空間，原本不那麼討人喜歡的薄荷氣息，這時反而讓自己能夠沉靜。衣服放在房間外頭，浮士德在這之前之後，其實都沒有什麼刻意的心思，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他敲了門兩下，尼祿從門縫裡拿了毛巾給他。

　　對方也從他的黑色提包裡拿出睡衣，那是今晚唯一有那麼一點BDSM的地方。浮士德坐在床邊，套上乾淨的內著，尼祿幫他扣上扣子與拉好睡衣長擺，也幫他套上襪子，指尖被細心而溫柔的擦乾。

　　「我幫老師吹頭髮？」

　　浮士德把吹風機遞給尼祿，尼祿傾下身來，用白色毛巾把髮尾擦乾。尼祿感覺也有點刻意的，身體離他很近，吹風機只開到第二格。浮士德窩在床尾，後頸與耳根熱熱的，總覺得自己的臉搞不好也已經紅得通透。

　　「差不多吹乾了哦。」尼祿笑，他非常溫柔的為浮士德撥了一下頭髮：「想睡覺了嗎？」

　　「有一點，但有點擔心會吵到你。」

　　「沒有關係，搞不好是我先夢到惡夢。」尼祿為他拉上棉被，那些是他們的生命擁有交集以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延續到現在，成為疤痕的一種。但像是延長的──從昨晚到今晚，在尼祿給他的aftercare時間裡，他感受到了能攤開一點點自己的平靜。

　　「我可以更靠近老師一點嗎？」

　　「可以。」

　　「那也可以跟老師索討一點點東西嗎？」

　　「SP？」

　　「原本只是想親一下額頭。」

　　尼祿非常順從地將身體擺放到某個位置，浮士德先是用手，後來拿了一支尼祿從某個籃子裡撈出來的皮拍。

　　「怎麼會有這個。」浮士德忍不住笑了出來：「要不要收起來，可能會後悔哦？」

　　「貝內特先生的友人給我的，其實也不知道能放在哪，就隨手放了。」

　　浮士德覺得尼祿會從中記得一點教訓，不要收下陌生人給的東西──十五分鐘後──他們還是需要早睡，兩人倚在靠尼祿那側的枕頭上。尼祿嗚咽著，講著如孩子一般的話語，總覺得自己做錯事情了，好痛好痛，在尼祿的央求下，浮士德放下皮拍，開始揉著那已經發紅的臀部，今天的可能會留下一點瘀青。

　　某個時間點後，他有一點會認床，或者說需要一個沒有他人的空間。可以如常生活，不到需要醫生的範疇，不過一直都不在很好的狀態。最常見的是停不下來的夢，還有喜歡待在家裡。非必要的話，並不和人一起過夜，他似乎會說夢話──但在尼祿還能接受的範圍裡，他是真的有點想開始適度的麻煩對方。

　　空間狹小的房間裡沒有夜燈，熄燈以後大概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在努力平緩情緒的同時，尼祿打開了一個小手電筒，擺在床尾，為浮士德拉上一點棉被。

　　「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叫醒我。」

　　尼祿說道，浮士德微笑，回以相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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