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脱离了仓木泠的思念，在升降梯沉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仿佛有一团火自脚下猛然窜起。浓郁的黑暗灼烧着每一寸皮肤，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痛苦自那漆黑的洞穴中涌出。这个就是镇灵仪式吧。她将仓木泠的遭遇详实地记录下来。结合先前宫野怜所调查的资料，可以推断出那四名白衣女子就是仪式所需的四位祭女。她们吟唱着使人心情平静的歌曲，将巫女送入深渊，也即那个黑色的窟窿。

每二十年执行一次这样的仪式，就可以确保月上村的和平生活。

雨宫揉了揉额头，拿过那张摆放在书桌最右侧的信纸。上面记录了一首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歌曲，歌词清晰可辨，大致描绘了一副巫女泛舟于平静长河之上，将顺流而来的罪孽背负其身的景象。在歌词的后半段，则描写了染满罪业的巫女陷入沉眠，被小舟载着驶向虚无。雨宫回忆着四名祭女所歌唱的曲调，似乎恰好能对上这段歌词。这算不算是对迫害无辜少女的行为进行美化呢。雨宫叹了口气，仓木泠发现的信件上隐隐提到了幕府的灭亡。而在那之前，在那个藩国割据，战乱四起的年代里，月上村或许是个战火不及的，少有的平和之地。如果要另寻立跟之处，恐怕希望渺茫吧。上彬家的家主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执行着这种惨无人道的仪式呢。担任巫女的女孩子们又是否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呢。

论文的大致内容已经差不多可以构架出来了。雨宫打了个呵欠，上了趟洗手间之后就躺到床上去了。她将蝴蝶吊坠握在手里，没来由感到一阵暖暖的睡意，只闭了会眼便睡过去了。

漫长，仿佛无止境的睡眠，犹如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温暖海水上，那漆黑的天幕逐渐沉沉地压下来，让人越发喘不过气。雨宫皱着眉头，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右侧胸前趴着一个穿着米色睡袍的黑发少女。少女沉沉睡着，精致绝美的睡靥如人偶般保持着静止，只有缓缓的呼吸声，将股股律动传到雨宫身上。雨宫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这家伙又睡到我床上来了。她侧过头，看着旁边那张被子乱如破絮，枕上空无一人的木床。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像有几百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明里的脸了。

雨宫轻轻地转过身，将明日拥入怀中。少女温热的吐息一阵阵扑到脖子上来，麻麻痒痒的。她一手揽着明里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其后背处轻轻抚摸。明明只是一晚而已，为什么却像是经历了生死相隔般令人心痛不已。喉头的苦涩和鼻头的酸楚像是山崩一样，雨宫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抱着熟睡的妹妹低声抽泣起来。

“好……好紧。”怀里的少女像只小猫一样扭着身子。明里皱着眉头，双手贴到雨宫脸上像揉面一般揉搓起来。“姐姐你抱着我哭干什么嘛。”

“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你的脸就忍不住哭出来了，想一直抱着你，害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不见了。”雨宫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双手的力道稍稍减轻，只轻轻搭着明里的肩膀。

“姐姐做噩梦了？”明里轻声问道，伸出柔滑冰冷的手将雨宫眼角里泪水擦去。雨宫点了点头，感受着明里的手在脸上留下的余韵。

“什么样的？”

“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啊，人们坐在会动的铁盒子里，整天忙忙碌碌的，好像连一丝一毫的闲暇都没有。在那个世界里人们好像都很讨厌我，一旦和我深交就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然而就将我孤立起来。”雨宫卷弄着明里的发梢，凉凉的，滑滑的。

“可怕的人？姐姐这种爱哭鬼哪里可怕了嘛？”明里露出奇怪的表情。

“虽然那个世界很丰富吧。比起我们这里多了数不清的新奇东西，我每天也不用去接受那个讨厌的修行。不过我还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的世界里，果然得有明里才行。”无视对方的调侃，雨宫淡淡地说道。

明里的脸有些红了起来，她紧挨着雨宫的肩膀半坐起来，拿起胸前那半只蝴蝶样式的吊坠。“这两个，本来是一体的。”她的手指沿着雨宫的喉咙像下摸索，拿起一块相同的吊坠。明里的左脸贴到雨宫右脸上，将两块吊坠合在一起，一只完整蝴蝶就被明里抓在了手中。“我们出生之后，这块吊坠被分成了两半，一块刻了姐姐的名字，一块刻了我的名字。分别给了我们两个人。”明里将吊坠翻了个面，她戴着的那块，在蝴蝶翅膀上刻着明里，而另一块，则刻着深红。

“有个流传的说法，双胞胎原本是同一个人，只是出生后化为了两个人而已。我们戴着的吊坠，也是这样被一分为二的吧。所以，姐姐感觉想哭也没什么奇怪的。如果哪天姐姐不见了，我可能会想要去死。”

明里将脸微微侧向雨宫，透过她的眼睛，雨宫清楚地看到了泪痕斑驳的自己。或许，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两人忽地沉默不语，只是互相凝望，紧挨在一起。不知觉时光飞逝，等仆人送上午饭来，这才意识到整一上午都在床榻之上磨过了。在用过午饭之后不久，那戴着面具的白衣男人又来叫深红去往玄幽之室。雨宫叹了口气，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明里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印在眼睛里一样。

雨宫这次遭受淫虐，竟然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仍由蜡油滴洒，散鞭挥舞，身体所受一切刺激仿佛都是清风拂过一般。她只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与明里一起坐在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河旁悠然垂钓。雨宫凝神看着鱼线，双手紧紧握着鱼竿。等鱼儿咬了饵，河水上荡起阵阵涟漪，明里便大喊，“姐姐快！有鱼上钩啦！”雨宫使劲拉起钓竿，将钓上来的鱼放进身旁的水桶里。

两人从日出钓到日落，白天钓到黑夜，一桶装满了，就换另外一个桶。直到修行结束，雨宫被几名侍女带去浴室清洗身体，在绳勒的地方敷些伤药时，才与明里满载而归。

雨宫回了房间，明里已是张开双臂，等着深红扑进怀里。但姐姐平平静静，竟也不哭，便好奇问道：“姐姐今天怎么了？难道是修行取消了？”

“没有……”雨宫神色凝重，心里一直回味着自己方才遭受的种种，一步步地走到明里身旁，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了，“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说完伸手往自己脸上摸去。

“不是不是。”明里屈膝坐在矮脚桌旁的坐垫上，拍了拍身边的榻榻米，示意雨宫坐下，“姐姐之前，只要是修行结束，一定是要抱着我大哭一场的。这次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太奇怪了。姐姐难道是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鬼魂附身了？”

雨宫别过头，稍稍皱着眉头说道：“不是……我只是突然有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巫女，需要接受这种……这种羞辱女孩子的修行呢？实在是……”她话未说完，抬头一看，只见明里双眼含泪，几乎要哭出来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明里忽然跑到雨宫跟前，双手啪地一声拍到她两颊上，一边哭一边用力摇晃起来，“你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变了个人一样啊？”

雨宫忽然一阵恍惚，又被明里摇得头晕，只觉得月上村外群山密林仿佛层层堆叠起来，在她眼前飞速晃过。东京的高楼大厦，车辆街道，大学里的走道行人像是都揉杂了扔进一个调色盘里，飞旋着扑面而来。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明里，明里不要摇了。我快要晕过去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哭了。”

明里这才停下手来，说道：“我之前问修行的内容是什么，姐姐你从来不说，我知道是村里的传统，姐姐向来遵守的，既然被选为巫女，也没什么办法。今天怎么突然会想这个问题？”

雨宫抚着额头，稍稍喘了几口气，问道：“明里你记得我们每年都要折纸鹤来祭奠前几任巫女吧？”

“当然。”明里点了点头，神色一片茫然。

“大人们都说我们在月上村得以生存，都是靠了这几位镇灵巫女的牺牲，来封印地下的邪魔。所以每十八年都要挑选出年满十三岁的女孩子，让大家在一个黑房子里呆着，对吧？”

“嗯。我记得那时候大家都哭着跑出去了，我和姐姐坐在一起，然后姐姐让我先出去了。”明里说道。

“所以我被选为巫女，自那之后就每天接受修行。”雨宫平静地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这是巫女的职责，没有太过细想，但今天一思考就觉得这种修行太不合逻辑了，让我怀疑起这个仪式本身的意义。”她双手紧紧握着，脑海中思绪翻腾。自古以来的各种祭祀仪式，如果是普通地供奉神明，多是演奏神乐，献上祭品。巫女学习吹笛跳舞就可以了。如果是活祭，那直接把祭品杀了就行，哪还需要什么，蜡烛滴、鞭子抽的修行

明里轻轻捏着雨宫的手，脸上透出阵阵疑惑的神情。“姐姐平时可不会这么多疑啊……都是父亲怎么说，姐姐就怎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个事情很不合理。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明里你知道哪里能看到关于镇灵仪式的资料吗？”雨宫看着明里的眼睛。

“我记得在祭祀巫女的祠堂里有些关于我们村子历史的书，那里应该会有吧。”明里回答说。

雨宫略一思索，觉得想要了解镇灵仪式的真正面目，只能到祠堂里去查看记载了先前历史的书卷。当下打定主意，告诉明里说：“我们今天晚上，趁着天黑偷偷溜进去吧。”明里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只要是和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两人达成一致，当下觉得有些口渴，明里取来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姐姐，你说我们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住呢。既然月上村下面有不好的东西，我们直接走了不是就没事了吗？”明里捧着茶杯，一边吹着茶水一边问道。

雨宫轻轻抿了口茶，回答说：“还能去哪里呢？幕末的时候，外面到处都在打仗，死的人多得能把河水都染红。月上村没有被波及到，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

“幕末？姐姐是说江户幕府要结束了？”明里好奇道。雨宫知道妹妹平时的一大爱好就是读书，所以谈起这些来也是兴致昂扬。

“是的，日本长期闭关锁国，终于被美国人用七艘军舰打开了国门，签订了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当时天皇、大名们纷纷起义，倒幕运动愈演愈烈。第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不得不退位，而后倒幕派又发动了名为王政复古的政变，废除了幕府制度。到了明治天皇时候，戊辰战争一过，幕府势力便被彻底打倒了。”雨宫也不知怎么的，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仿佛自己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明里听得出神，喃喃道：“姐姐一定是在梦里成了一名大预言家了。”雨宫只见明里往这爬来，不由分说便将自己拉入怀中。

雨宫躺在明里的怀中，轻声说道：“越是闭塞的地方，思想就越是顽固，要想让他们想通祖训也未必不能变通这个道理是难如登天。日本也是在开放国门，接受了西方的文化思想和科学技术，才强盛起来的。像我们这种地方，一旦习惯了祭祀巫女，要想更改，实在是……”口中话语转为一声叹息，雨宫抚摸着自己颈上吊坠，一想到自己要作为镇灵巫女，再也见不到妹妹，就悲从心来，忍不住流下眼泪。

“那些巫女们，不逃跑吗？”雨宫感到明里的双手绕过腋下，将自己环抱起来，下巴则是搁在自己左肩上。

“月上村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巫女一人身上，别说巫女自己想逃，就是上彬家的人，也定不能让她逃啊。”雨宫叹了口气，双手轻轻贴在明里手背上。

“一个人的生命，和全村人的生命。哪个更重要呢……”明里的脑袋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呼出沉重的气息。

“若将整个村子的人看作一个集体，那么整体的价值是大于部分的，而集体的本能是牺牲个体保护自己。是每二十年祭祀一名少女，还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下另外找个地方居住。作为集体，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雨宫也是近乎本能地答道。

只听明里叹了口气，雨宫感觉她手上抱得更紧了，低低话音盘旋耳侧，犹如一只纷飞的蝴蝶。“姐姐也很重要……大家也很重要……说不定姐姐做的那个梦，才是真实的世界呢……那样该有多好啊。”

雨宫抬手捏了捏明里的脸，叹了口气，“明里，我们如果被抓到了，那肯定要挨揍的。”

“和姐姐一起挨揍，也没什么呀。”明里的脸颊一边再自己脑袋上磨蹭，一边慢吞吞地说。

“那怎么可以！”雨宫有些生气地说。

明里淡淡一笑，说道：“开玩笑啦。姐姐挨揍的话我可是很心疼的。”她步履轻快地走向房内的书柜，从几本书后面取出一张地图来。明里将地图摊在桌上，指着上面描绘的结构，“这里是我和姐姐的房间，这条绿线是这层楼里侍女们巡夜的路线，那里就是祠堂，这些个黑点是站岗的仆人们。”

雨宫见明里调查的如此细致，感到万分震惊，却发现地图上另有一条醒目红线，弯弯曲曲像是蚯蚓一般，竟然是指向上彬邸的的大门。明里她难道在计划逃出这里吗？又听到明里说：“我们睡到半夜，姐姐就跟着我走。"她绝美的脸庞上自信满满，一双眼睛灵光璨璨，仿佛成竹在胸。雨宫与她反复确认了几遍线路之后，也不再犹疑，将行走路线与时机牢牢记在心里。

等用过晚饭，雨宫喝了两口水就和着常服上床睡了。没一会，就觉得一个暖暖的事物也钻进被子里，紧紧挨着自己。“明里……一张床太挤了啦。”她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赶对方下床的动作。

“没关系，和姐姐贴得越近越好。”明里说着，雨宫便觉得一双手慢悠悠地将自己揽到怀里，只觉得心头温暖，便也将明里紧紧抱住。

两人相拥而眠，到了夜半时分则一齐醒来，都换了一双平地草鞋，静悄悄地走出门去了。由于明里准备细致，雨宫又谨慎小心反复核对，这一路上持灯巡夜的侍女皆被避了开去。两人下到大厅，轻手轻脚地走到回廊上，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头顶一轮皎洁圆月，照得两侧池水流白，好似有大片积霜，随着水波沉沉浮浮。来到后院，雨宫和明里一前一后，贴着墙壁踮着脚，像潜入大宅的小偷一般小心翼翼地行走，只听见几声呵欠，随后便有人交谈说还几分钟就换班了，回去得好好泡个澡之类的话。

绕过了后宅四周的岗哨，雨宫和明里俯身在一处草垛之中，雨宫紧紧握着明里的手，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处小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如果明里说的没错，那么两批仆人换班之际，应该有两分钟不到的间隔时间，只要乘机溜入祠堂，再在清晨一波换班的时候溜回房里就大功告成。

小屋前两人好不容易终于走了，雨宫跟着明里猫腰前行，踏着阴影移动到祠堂门前。祠堂的大门向来是没有锁的，上彬家对巫女敬如神明，不是祭祀之日，除了保持蜡烛长亮，谁也不会去祠堂逗留。进入祠堂后，雨宫将两扇朱红木门轻轻拉上，转身只见灵台上列着一排蜡烛，烛火星星点点，将房内照得透亮。房梁上无数纯白纸鹤用红绳串在一起，荡在半空，在烛光照耀下也是熠熠生辉。房内两侧各立着一个书架，上面只摆了零星几册薄书。

“你翻那边，我看这边的。”雨宫走到左手边的书架旁，一本本将藏书拿下翻阅。头一本书记载了月上村的历史，原来祖先们在江户时代初便来到此地定居了。后又历经数代人将月上村建设起来，到现在则是由父亲继任家主。她将这本书放回去，又去取下一本。这本书上又写明了从初代巫女到最近一代巫女的详细资料，仔仔细细地把姓名，出生年月，父母等信息都誊录了上去。这些巫女虽然大多是上彬家的人，但却也有少数几个是其他姓氏，似乎是从领民们家中选来的。雨宫翻到最后，见最近的那名巫女名为上彬希月，已于二十年前成为贽而落入深渊了。

“姐姐，你看这个。”明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雨宫转身走过去，见明里手持书册上正叙述了镇灵仪式的场景和来由。雨宫细细读完，才知道这仪式是从近百年前刚刚开始有的，而非伊始就存在了。月下村底下所栖居的邪魔本被一面蕴藏有神力的镜子所封印，但某年地震，房屋崩塌，那面镜子竟然也不知所踪。等到村民们把毁坏的村子又重建起来时，竟发现地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其中冒出的瘴气让人神智错乱，陷入癫狂。那黑色窟窿，即是深渊。

当代家主强暴了自己刚刚年满十五周岁的女儿，忽然神智清醒，不知道怎么回事，将女儿丢入深渊之中。没多久村民们便恢复了正常。只是那位家主伤心过度，不久便郁郁而终了。二十年后，这怪异现象又发生了，当时的那位家主翻阅族史，也照前代的做法将一名已非处女之身的十五岁少女丢入深渊，异像也平复了下来。于是这镇灵仪式的习俗就这么定下来了。后来又历经几代，由某代家主规定镇灵巫女需要接受情欲方面的修行，又在深渊上方修建了一座塔楼，且为防巫女挣扎，还让四名祭女唱安魂曲使巫女平静。

“那面镜子如果还在的话，姐姐就不用当巫女了吧。”明里失落地说道。

为什么要巫女接受这方面的修行？如果不接受的话会怎么样？雨宫把这本书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也没想到原因，只好把书放回书柜上。

“姐姐……”明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雨宫感觉自己的右手被妹妹紧紧抓住了。她好像很害怕，突然怎么了。雨宫握了握明里的手，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巫女们的灵魂。”明里抬头看着祠堂的房顶，又环顾四周，低声说道，“灵魂没有回应我。”

感受不到灵魂？雨宫大吃一惊，看了看身后，只见大门紧闭，连风都吹不进来，“明里你能和鬼魂说话？”

“姐姐不知道吗？我难道小时候没有告诉过你这个，而且姐姐你也能看到鬼魂啊……”明里眨了眨眼，想了片刻，马上又说，“这个先放一边。这件祠堂里没有任何一个巫女的灵魂有残留在这里，这件事太奇怪了。”

“或许是成佛升天了？”雨宫见这屋内除了蜡烛和纸鹤之外，也没有别的供奉物品，也就不能获取到巫女们残留的思念了。

“不对，不对，不对。”明里摇头不止，在屋内焦急地走动起来。她一连说了三个不对，雨宫脑中忽然浮现出了青年女性踩着升降机陷入黑色洞窟的画面，顿时觉得浑身寒冷。她虽然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但是心中却猛地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缺失了。只听见明里“啊“了一生，她快步走到雨宫身前，从书柜上把那本记载了镇灵仪式来历的书拿下来细细翻阅。

“丢入深渊……丢入深渊……”她凝视着书本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两眼中泪光闪烁，“姐姐！那些巫女们的灵魂一直被困在那深渊里啦！”灵魂一直被困在里面？那么从一百年前算起，第一个巫女岂不是整整一百年都无法脱离那个地方吗。雨宫感觉背脊上一道寒流快速划过，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成为贽的巫女，不仅要付出生命，连灵魂也要受到长久的折磨吗？剧烈的恐惧感让雨宫不住倒退，直到退到另一侧书柜前。雨宫的双腿像是融化了一样，整个身子靠在书柜上慢慢下滑。

书柜受了雨宫的重量，咯吱一声缓缓向后退去。雨宫坐倒在地，觉得背后有丝丝凉气飘来，便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黑布隆冬的缺口处，有条阶梯徐徐通往地下。她又惊得站立起来，招呼明里说：“明里快看，这里原来还有条路的。”明里凑近来一看，也是惊讶不已。

“我们要下去吗？”明里抓着雨宫的手臂，“里面这么黑，说不定有危险。”

说不定能在下面发现更多的东西，而且家里的祠堂里有条地道，我们居然从来不知道。“没关系，我们手拉着手，贴着墙走，如果感觉不对，再马上退回来好了。”雨宫知道巫女的灵魂会一直被束缚在深渊里，此刻也觉得世界上没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了，身前的只不过是一条地道而已。

“嗯……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明里紧紧地握住雨宫的左手。雨宫感觉和妹妹两手相握，心头就生出勇气来，她拉着明里一步步往地道里走去。

阶梯不长，雨宫走的时候心里暗暗数了数，大概也就三十阶左右。下了阶梯就是一条平地，周围都是坚硬泥土，在右手边有一根积满灰尘的杠杆，雨宫往下一拉，顶上的通道便缓缓关闭了，她再向上一提，光线照射下来，书柜又是挪到原位后方。看来这个控制器没有什么问题。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雨宫还是把书柜复原了。她往前看去，一条长长的甬道就像是怪物的食管一样正对着自己。在头顶上方，有一些发光的矿物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绿光，雨宫感觉迎面有细微的冷气飘来，便握了握明里的手。“前面有风，这里一定能通到外面去的。”

“姐姐，这边太黑了，一定要小心脚下。”明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甬道里处了头顶上或强或弱的矿石荧光，别的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雨宫把后背牢牢贴着一侧泥壁，左手与妹妹十指紧紧扣住，一步步往前面挪去。“明里也是，千万不要放开我的手啊。”

一路上虽然心惊胆战，生怕黑暗中爬出什么鬼怪。雨宫见到前方隐隐投下一丝洁白光芒，知道这条甬道终于是要走完了。“明里你看，我们要走出去了。”见终点就在眼前，雨宫脚步变得快了起来。她拉着明里来到那一缕银光下，看见有一把梯子矗立在那里，梯子的顶部正是光线洒下的地方。

“好像很牢固。”明里用手握紧梯子使劲摇了摇，梯子纹丝不动。

“我们上去看看吧。明里你跟在我后面。”雨宫缓缓松开自己的左手，沿着梯子向上爬去。爬到顶时，她轻轻推动上方一块木板，木板被雨宫推开，银华似水流泄下来。雨宫快速爬出甬道，在明里也一并爬出来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大树洞里，月头透过顶上的空洞照射下来，将周围照得雪亮。家里居然还有这样一条地道啊。可能是建造的时候，为了防止哪个大名的军队杀入月上村，才特意制作的。雨宫找到一处入风口，拨开前方如人高的杂草，小心翼翼地跨步出去。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从后院的祠堂，来到上彬邸的前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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