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人嗜血

胡总编的儿子光国和刽子手是高中学长学弟，他向刽子手打招呼，刽子手邀他一块去休息室叙叙旧。光国向父母说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光兰提着野餐篮，直挺挺站着，满面通红，一直没回过神来。胡总编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随即斥责女儿：「走了！也不多照照镜子，你这歪瓜裂枣的模样，当祭品，配么？砍掉头也没用！这么想死，先去找个男人，给我们生个外孙再死！」光兰听了，一言不发，低着头跟在父母后面走了。

胡总编虽然来过中央祭园不少次，但这片一眼无法望尽的巨大女体森林，每看一次就震撼一次。这还只是战后重建的规模，现在这些战前孑遗的鲁殿灵光，和战后二十五年新献身的祭品合计起来，仍然不到战前总数的一半。然而战前普通人参观祭园难上加难，那些「国之精华与瑰宝」，直到烧成灰烬，当年的他都没机会看到。

他们漫步经过战后新献身祭品的区域，仔细品评栉木下许多精致的木石雕刻。胡总编指给大家看：这一位祭品是陈郡谢氏的千金；而这是谯国桓氏、兰陵萧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吴兴沈氏……

胡总编一家和下属一行人走到事先预约的野餐地，开始铺野餐布。一旁栅栏内竖立着一位保留头颅的活体穿刺祭品，张嘴面向天空，长发披肩。引人注目的是她小巧可爱的乳房下还钉了两枚勋章，分别是三等军功章和卫国战争胜利纪念章。这是《功勋处女献身办法草案》以来创立的新传统，退伍女兵献身时都要先把所获勋奖活生生钉在胸、腹上再接受处决，让访客一望可知她生前为国从戎所得的荣誉。

胡总编正要指给众人看，妻子却兀自走到祭品前，说道：「久违了，夏侯莲中尉，是我江村白玛呀。上次来看你应该是五年前吧。」接着又转向众人：「这是我们夫妻俩的老战友，要是当年胡总编娶的是她，那么插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胡总编有些尴尬，连忙答道：「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选她呢，她哪有你这野劲儿……」

——要是我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选她，那结果也只会是你把她穿在栉木上。如果你是男人，一定会选择当刽子手吧。

妻子还没罢休，她又对着众人张开双手，指着身后的夏侯莲说道：「你们看看，我已经成了一块老肉，而她永远年轻了……」她在军礼服领口挂着兰花骑士银章颈饰，左胸则挂着两大排勋奖章：一至三等军功章、步兵突击章、收复古晋纪念章、卫国战争胜利纪念章、宁国远征纪念章、荣国远征纪念章、服役二十年功绩奖章、卫国战争胜利二十周年纪念章。她扬起的袖子上用金丝绣着兰花与剑交织的纹章，那是王立兰花骑士团的标志，各等级兰花骑士勋章获得者都是骑士团当然团员。

胡总编知道，妻子退役转业后，在新单位不好摆架子了。今天她特地穿起陆军上校礼服，还挂了一身沉甸甸的勋奖章，一方面是准备以退伍军人身分去向女武神董嫣然致敬，另一方面也是想在情敌的尸体及报社年轻人面前显显威风。随她去吧。

妻子回到野餐布上坐着，拿出三明治和奶茶开始用餐，并继续向报社的年轻人吹嘘当年勇。光国也赶上了用餐时间和他们会合。胡总编在妻子身边坐下，一面嚼着三明治，一面再多望几眼夏侯莲的尸体，然后回忆起和妻子相遇的那一天。那是2943年秋，第二次古晋会战期间。他还是装甲掷弹兵部队的菜鸟少尉，而她是中士。

那天下午，击溃了海东鬼子的一次进攻后，军官们忙着重整部队，他照理说也该去忙，但不知怎么地走进了一处空战壕。他看见一个女士官手持军刀，扒开躺在地上的海东女兵尸体的衣服，军刀朝着肉穴捅进去，然后向上划开肚子，肥肠顿时溢出。女士官两手拨开一团团肠子，从肚子里面割下一小块器官，像是肝脏，然后送入口中。

在对抗秀色异教徒的神圣战争中，兰芳军队未能严禁士兵杀害俘虏和平民，却更加留心士兵是否受异教风俗感染，吃敌人的尸体。一旦发现案例，当事人很可能将以叛教罪之名被处决。年轻的胡少尉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刚到部不久就目睹这种事。女士官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露凶光，显然随时要跳起来割断他的喉咙。

胡少尉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做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他举起手表示没有敌意，慢慢靠近女孩，然后说：「分我一块吧。」

从此，他们成为了「禁忌的游戏」的共犯。白玛有时生吃敌人的心肝，有时则用简单的工具现煮。她告诉胡少尉，她来自西部边疆的一个小山坳，她所做的不是秀色，而是她民族的古老观念：相信吃下敌人的心肝，就能获得敌人的力量。从她身上，对女人懵懵懂懂的胡少尉第一次知道，女人除了可以分成「想被宰杀」或「不想被宰杀」两种之外，世上竟还有女人像男人一般，对于宰杀、开膛和肢解其他女人充满热情和才华。她用散落在战场的木棒、铁棍及各种杂物捅进海东女人的眼、耳、嘴、胸、腹、淫穴和后庭所创造出来的「装置艺术」，在他看来宛如无师自通的插花神品，闪烁着天才的火花，令他想起古代文艺评论家所谓的「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在没有战斗的日子里，他教她学文化知识，向她描述王都的花花世界。她依偎在他怀里，说决定再也不回那个小山坳了。

夏侯莲自然也有她的韵味，她和白玛相比，前者是清香白莲，后者则是业火红莲。但他知道他一开始就没得选，地狱的业火将跟随他到生命尽头。而这也使得那朵白莲选择用最痛苦的方式将自己永远凝固在24岁。

胜利后，他依照战前的志向退役成为记者，而她则留在部队，因功提升为军官，并先后参加了宁国和荣国远征。他接受了军人家属聚少离多的寂寞，她则默认了丈夫偶而拈花惹草的自由。

三年前，有关「某个兰芳女军官用荣国少女的血来泡澡、剜下荣国少女的阴部做成钱包」的传闻在兰芳新闻界流行。胡总编动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压下这件事，但枫露合众国的报纸仍然爆出了这则丑闻。适逢和平王晏驾，政府内部手忙脚乱，对这类次要事务没有大作文章。上级给了妻子体面，让她自行退役，转业到生产穿刺机的国企任中级干部。

他知道事情不单纯，在荣国找点小乐子的兰芳军人又不是只有妻子一个。是军中某些人嫉妒妻子的晋升，为了阻止妻子成为兰芳第一位女性装甲掷弹兵少将，勾结枫露媒体，做出这种里通外国、出卖王国军名誉的卑劣行为。

后来，妻子流着泪在他面前烧掉了那钱包，说：「是我因小失大，落人口实……你知道我的初心，你父母一直嫌弃我是蕃人，又怪罪我不肯离开军队相夫教子，所以我一直想证明自己能让你们家光宗耀祖……如果能多给我两三年时间，将星就到手了……」他只是默默拥抱妻子，让她能尽情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回忆至此，胡总编忽然感觉嘴唇被撬开，一颗圆球硬挤进口腔。原来是妻子把车厘子塞进他嘴里，说着：「发什么呆呀？小心别噎着了。」

妻子手指触碰他嘴唇的触感令他顿时想起，在通往海东本土的征途上，在那些禁忌的游戏中，妻子也曾像这样，用军刀割下一小块海东女人的肝，然后塞进他嘴里喂他。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他胸中散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他微笑看着妻子不复青春的脸庞，让妻子不禁脸红，说道：「一张老脸，有啥好看？快吃水果吧。」

——女为悦己者容，她会相信少女血泡澡能美容这种无稽的偏方，归根结抵不也是为了我么？

——和董嫣然相比，你才是我心中永远的女武神，我的死亡天使，我的罗剎女，我的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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