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久不见

冬末初春，天依旧黑得很早。

我下了地铁后，从如同蛛网迷宫一般的地铁站走出，发现天边已经透出些沉沉暮色；我拉着行李箱，按照总司给我的地址，跟随导航的指引，在这片有着“富人区”外号的住宅区的街道上穿梭。

虽然很享受在都市风情街道上的漫步，但我也抵达了这次散步路线的终点——总司目前居住的高档公寓楼。

我昂起头，打量了一番可以说是附近区域鹤立鸡群的崭新高楼，在心中默默生出一个疑问：

“总司……掏不起大学学费……还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这里可是世田谷区啊……”

我赶紧将刚才的念头驱逐出脑海，低头快步进入干净空旷的大堂；脚步回荡，我偷偷瞥了一旁无言的保安一眼，发现他果然注视着有些鬼鬼祟祟的我；我拼命忍住想要耸起肩膀的冲动，努力显出有底气的样子，摁下电梯的向上键。

迈入电梯，我摁下楼层键，摘掉头上的耳机，等着电梯把我送上去。

——而且他还住在最顶层……标准的富人做派了。

电梯抵达三十七层，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毫不意外地发现有相邻两户挂着“濑多”的铭牌；我摇了摇头，注意到右边的那户门留了一道缝隙，便大步走过去，摁响门铃的同时拉开了门。

“是濑多总司家吗？门没锁哦？”我将自己和行李箱一起挪动进玄关，随手带上门；又向空无一人的屋内喊着。

——人呢？

“……阳介？”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总司应了我的话，听起来有些遥远，“就是给你留的门……稍等一下！”

……他在干什么啊？

我有点无措地站在门口。

说老实话，总司没亲自去地铁站接我，我就有点不太高兴了……没想到进了他家，我还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略感失望的我伸长脖子望向屋里——虽然总司住在高规格的公寓楼里，但他家里的东西非常少，只有那么几样必要的家具；至于说用来装饰的零碎，更是一样都没见到。

家徒四壁——不知为何，这就是总司的家给我的初印象。

等了一会儿，我听到总司匆匆忙忙接近我的脚步声，便赶紧调整心情让自己笑起来；紧接着，还穿着可爱小熊围裙、带着煎炸香气的总司出现在了玄关转角。

——第一眼看上去和半年前的他没什么不同……容貌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抱歉，阳介……久等了吧？我在做饭。”总司自作主张地拎起我的行李箱——拎起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重量不对，晃了晃沉重的行李箱，又撂回原地，“你这里面装了什么？不会全是冲刺题集吧？”

“差不多。”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坐在玄关台阶上，解开高筒靴的鞋带，换上拖鞋；站起身，顺手脱掉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毕竟我已经跑出来快一个月了嘛，总不能这一个月啥都不看呀。”

“……阳介，沉稳了。”总司笑着招呼我进屋，“还是先进来吧——虽然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连电视都没有。”

“打扰了——那正好不会进电视机世界了。”我插着兜，跟在总司身后，正式迈入他独自生活的家里。

“阳介这么在意异世界吗？”

“每次和总司见面，异世界就出事。”

“哈哈哈……”总司这次的笑声就有点干瘪的无奈了。

当总司要拉着我的行李箱进他那间唯一启用的卧室里时，他回过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我；得到我的点头答复，他推开门，错身让我和行李箱一起进入了他的卧室。

我四下环视——和客厅一样，除了双人床、衣柜和书桌就没有额外装饰的简朴房间，连多余的教辅课本都没有合适的地方去而在地上堆了几摞；太过空旷的卧室，好像说话都会有回音；透过飘窗能望见已经步入夜生活节奏的东京城区，亮起了璀璨的灯光。

一会儿……嗯……

——刚才他的礼貌性询问，出于我与他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且我也知道邀请进入卧室的特殊含义。卧室是独属于某个人放松和沉睡的地方，那必然是一个令人安心的私密空间，存放着某个人的一切心事。

换而言之，我来到了总司的领地。

所以总司从我的身后靠近，他轻柔地伸出手搂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肩头，我没有任何意外——不如说，我有点期待这样的发展。

“你想先吃饭……还是……”总司的话音渐弱。

他歪过头打量着我的侧脸，像是把决定权交给我了。

被火焰般的炽热环抱，我握住他的手给予回应，“我很想说‘YES’，但菜菜子妹妹约了八点要和她最亲爱的哥哥打视频电话，用我的手机。”

“菜菜子吗？”总司愣了一愣，有些怀疑，“……视频电话？”

“用我的智能手机和小熊的智能手机就能不限制地点随时视频啦，我早跟你说过该换手机了。”我在他的怀里转过身，直视他的灰瞳，臂弯勾住他的脖颈，放松肩膀，让自己更投入他的怀抱，“……只是亲亲的话，应该还有时间……你关火了吗？”

“关了。”总司笃定地说。

明明是我主动的……明明我把总司抵在墙上再接吻的。

虽然一直没有对自己在下面发表过什么意见，但偶尔也会想和总司的位置调转一下……

——梦想总是和现实有差距。

早有教训在前，我的意志力比我想象得要薄弱；再加上我和他这半年的被迫禁欲，我就像一只待宰羔羊，毫无保留地将自己送到了饥肠辘辘的狼面前。

我的舌尖分开他的牙关，探入他的口腔，被他温柔地含弄吮吸；温热的呼吸交织，模糊地叹息缠绵。

“呼嗯……”

“嗯、唔……”

原本还能挑逗总司的游刃有余随着品尝到他的唇舌滋味而消失，变成一种当下得不到的难熬焦躁；抓紧他的肩头，摁住他的脖颈，不舍得放他离开——他放在腰上的手也伸进了衣摆下，克制地爱抚我的脊背。

——虽然感觉到彼此都苏醒了，束缚在紧绷的衣物里不太舒服……但暂时没有人想停止这次深吻。

知道总有个人会抽离……但都想延长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

好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啊，那样亲吻就会变得廉价……不像现在，每一次接吻都带着重逢的郑重和告别的感伤。

最终还是总司踩下刹车。

总司轻轻推开我的肩膀，示意我还有正事要做，“阳介，菜菜子……”

我的脸上一定闪过了一丝被打断的不悦，总司马上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刘海，以同样意犹未尽的口吻安慰我说，“还有时间。”

我咬了咬牙，从总司身上离开；整理被他拉出来的衬衫衣摆同时收拾收拾散落一地的情绪，清了清嗓子，重新切换到“总司的好搭档”这个身份上。

总司的手艺还轮不到我来批判——在下厨这点上，我一直都是帮着他打打下手就可以坐在餐桌上等着吃就行了。

这次也一样，区别就是总司为了让我这个名义上的客人少干点活儿，他包下了前面所有的采购和准备工作；所以他把地址丢给我让我自己找过来——总司一个人住，实在是无法兼顾。

吃着总司精心准备、香气四溢的晚饭（菜单上有我曾经好评过的马铃薯炖肉和炸天妇罗），和总司聊着有的没的——总司专心地听我讲这一个月的旅途见闻和趣事，不时点评两句，笑得爽朗。

——于是，不可避免地想象了在我来之前总司的生活是怎样的。他说过转学回东京后全身心地投入在中心考试和东大校内考试的准备上，没有空余时间进行非必要的人际关系维护……总司是不是恢复了之前吝啬言辞的冷漠外表，每天都是独来独往？

——于是，也想到未来和他一起吃饭的场景会变得家常便饭，不值一提；组建成需要两人一起支撑和维护的小家庭……

啊对，想到这里就还有令我恐惧的，迟早有一天要和父母摊牌的问题。

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我苦恼地搔了搔后脑勺。

“怎么了？”总司看出我的困惑，将杯底的果汁一口喝掉。

——聊着闲天，我们也吃到吃不动了，再过一刻钟就是菜菜子约好的视频通话时间；刚才小熊发消息过来，他和菜菜子一起吃了JUNES外带，正和菜菜子一起画春天播种时菜园子要用到的标志牌。

“啊，就是想起来有两个会计的知识点不太理解……等会儿得问问天城。”我漫不经心地说着，将真正的问题掩饰了过去，又严肃地前倾身子，“话说在前头，我过来是为了考试，不是找你来玩的。”

“是是，阳介是顺便来看看我家是什么样的再顺便和我一起去校内考，”总司站起身，将空了的盘碟收拢在一起，转身端到水槽里，“才不是想见我呢。”

“……你在耍什么小孩儿脾气啊？”我叹了口气，也将自己的碗碟收拾好，端到料理台上，“我还记得今天你刚见我时说我沉稳了，但我觉得是你变幼稚了，队长。”

总司听到我这个评价，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他捋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只不过是梦想映照进现实，恋爱的鼓动感有点上头。”

我沉吟了一下，“总司也盼着我来东京吗？”

“那不然呢？”总司反问得理所当然。他侧过头看了我一会儿，“你可以先去把洗澡水烧上，是电热水器。”

泡澡……

泡完澡会发生的事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了；现在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是为了迎接那个时刻。

“那是什么表情？别担心，浴室的东西很齐的——能舒适地泡澡是我作为一个日本人的最后坚持了。”

待我研究明白热水器的用法，成功让热水器内部传出烧水的动静，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差不多到八点了。

浴室确实如同总司所说，用来洗浴的东西一应俱全；不仅有淋浴用可调节的花洒，也有泡澡用一人浴缸，还有让我怀疑是否真的只有总司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数量繁多的洗护用品。

——该怎么说呢，光洗发水就有两种不同品牌的；而且看瓶身上的说明，它们主打的方向还不一样。

我将手中的洗发水放回原处；虽然自认为已经够了解总司了，但还是在细节上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我沉思着走出浴室，望向厨房。

总司结束了清洁工作，拿着抹布擦掉手上的水珠；他摘下印着可爱小熊的围裙，顺手搭在餐桌的椅背上；落坐在椅子上，像是圆满完成既定任务，他长舒一口气，端起玻璃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淡花茶，默默喝着。

——总司好能干啊……

一想到今晚我几乎什么都没做，难免有些白吃白喝的不安感。

见总司看了看手表又露出询问的神情，我说，“等小熊打过来。”

话音刚落，裤兜里的手机就响铃震动，我向总司一扬下巴，“这不就打过来了？”

我利索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摁下应答键；等视频通话连接稳定，看到并肩坐在茶几前的小熊和菜菜子，我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小熊，菜菜子妹妹！”

——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

总司放下玻璃杯，站起身绕到我的身后，探头探脑的。

——我努力忍住把总司的脑袋摁回去的冲动。

“阳介哥哥，晚上好！”有礼貌的菜菜子在那边也挥了挥手。

菜菜子的声音像糖分十足的苹果一样又脆又甜，笑容也如同天使一般无邪，将我连日奔波积累的疲倦和考试导致的焦虑一扫而空。

哎呀，像菜菜子这样早熟又乖巧的妹妹谁不喜欢呢？能借着搭档的光蹭两声“哥哥”也算一回。

我一边深受感动地捂住嘴，一边观察着多日未见的小熊和菜菜子。

没穿熊皮的小熊还是老样子的放荡不羁，而菜菜子似乎扎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新发型？蓄起来的长发编成了一根松散的鱼骨辫，随性地垂在一侧——是小熊帮菜菜子编的吗？

“啊，阳介……怎么不是老师来接电话呢？”小熊抱起胳膊噘着嘴，话语里满满是对我这张脸的嫌弃。

“是我接电话还真是抱歉啊，搭档就在我身后啦。”我伸直胳膊，拿远手机，让前置摄像头能把我和总司一起拍进去。

总司和我贴得更近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气时不时吹拂着我的后颈——打量着屏幕的他对前置摄像头能拍多大范围有了个基本的认知，下巴轻轻撂在我的肩头上，右手一把环过我的腰。

我瞬间全身僵住，慢慢回过头瞪他——

喂！不要在菜菜子面前显得那么亲昵好不好！她年纪还小啊！会让她误会的！

总司无视了我暗示的眼神，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向菜菜子打了招呼，“菜菜子！”

“哥哥晚上好！”菜菜子招呼的声音变大了些。

总司一个劲儿地傻笑（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总司在面对他的妹妹时笑得直冒傻气——而且他自己不觉得也不承认）；笑过之后他才收拢情绪，和小熊打了招呼，“小熊。”

“没错没错，这里是小熊。”小熊模仿着电视台在做直播连线的主持人语调，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当时小熊觉得考试很无聊所以放弃了去东京探望老师的机会……现在想来，果然还是应该央求阳介的爸爸妈妈拿到去东京的双程票！”

只会针对小熊刻薄的回答流畅地从我嘴里冒了出来，就像金鱼吐泡泡那样自然，“敢跟着来啊熊吉，我就把你当做玩具熊捆一捆塞进佐川的箱子里邮回家！”

“阳介真是寡情少义啊……今晚我要睡阳介的床。”小熊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

“你这家伙！”我刚想继续和小熊斗嘴，突然想起本次视频通话的主要目的，赶紧止住话头，“你别说话了，想吵架回去再吵；让菜菜子妹妹多和她哥哥说两句。”

小熊不服气地耸了耸肩，做了个拉上嘴巴的拉链的动作；菜菜子悄悄捂住嘴，笑得矜持。

“但是小熊要说最后一句话，老师和阳介站着聊天不累吗？”

——诶？小熊和菜菜子都没觉得总司这么搂着我，气氛很不对劲吗？

……到底我和总司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啊？

被小熊提醒的我们转移阵地，拿走手机的总司不假思索地选择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沙发继续视频通话。

——所以说有沙发不坐为什么要坐到地毯上？沙发是装饰吗？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搭档的迷惑行为，一边也抱着腿坐到他的身边。

总司往我这边挪了挪，硬是把我留的缝隙挤没了。

被人高马大的总司拱来拱去，这滋味可不好受——再加上刚才不够慎重的搂搂抱抱，我不免恼火起来，支起胳膊肘抵住他的肋骨警告他，“别挤我了！”

“不挤一挤手机拍不下两个人啊……”总司一脸无辜纯良。

“你是笨蛋吗？！不会拿远点拍吗你胳膊那么长！”我气得口不择言。

总司眨了眨眼，没接我的话茬，而是转过头续上视频通话，“菜菜子的编发挺特别的呢！”

——这混蛋，明知故犯啊！我又狠狠地瞪了他的侧脸一眼。

“是菜菜子看杂志上的编发教程对着镜子自己编的，”菜菜子拎着发尾，骄傲地挺起胸脯，“比小辫子要可爱！”

“好厉害啊菜菜子！”搭档送上他真挚的夸奖。

也没必要纠结在总司的恶作剧上，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屏幕里的菜菜子，“喔，原来不是小熊帮忙的啊？”适时发出顿悟的惊叹。

“关于这个小熊可以打包票，是菜菜子独立完成的编发，我也很惊讶。”小熊撑着下巴，斜斜地望着他身边的菜菜子。

——在装什么沉稳啊小熊？

“而且菜菜子长高了三厘米，”菜菜子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三厘米的长度，“很快就会长成大人了！”

总司极尽温柔地轻叹一声，“菜菜子还是慢点长大比较好……”

——不知怎的，在耳边响起的轻柔声音引得我头皮一阵发麻，汗毛直立。

……看来总司很在意菜菜子说的那句“长大之后要嫁给哥哥”啊。

“诶？为什么？”菜菜子果然不能理解总司的意思，困惑地追问了。

总司的视线越过手机，望向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因为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大人的事情也很复杂……”

说到最后，总司和我对上视线——我们的恋爱关系似乎也属于“复杂的大人事情”里的一部分。

“小熊只会考虑明天的打工和吃什么，不会想那么复杂的事！所以小熊和菜菜子是一拨的！”小熊立刻和总司划清界线，站到菜菜子那队去了。

——喂……你明明还会不分场合地搭讪和要求别人倒追啊！

也不知道小熊说这句话是单纯看不懂气氛还是为了安慰菜菜子……不过显然菜菜子更把她哥哥的话放在心上。

菜菜子低下头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菜菜子理解爸爸和哥哥会瞒着菜菜子一些事……”

看菜菜子难为情的样子，我心下一惊，抓住总司的手腕，欲言又止。

总司倒还是老样子的冷静，似乎早就想好了对菜菜子的说辞——我记得上次这样的危机，他是打算直接向菜菜子承认他的恋人就是我？

但是小熊还在这里啊！搭档你要冷静点！就这么承认了我可能考完试真的不用回家了！

——啊，要不我也找桐条小姐签个卖身，不是，助学合同算了……还能一毕业就进桐条集团工作，多好啊……

在菜菜子没开口的十几秒里，我的思维迅速发散到我和搭档一起加入阴影行者执行任务的未来上了——仔细一想，除了和爸妈的关系会降至冰点外，其他方方面面都挺完美的？

高才毕业生，情侣搭档，拥有特殊身份，执行秘密组织的秘密任务，维护人与阴影间的脆弱和平——之类的，是中二时期才会有的白日梦想，但对我来说有变为现实的可能性。

“……菜菜子想知道的事，能不能不要隐瞒菜菜子呢？”

“菜菜子……想知道什么？”总司原本放松的声线慢慢紧绷。

“去年……足立先生说会一起过新年……”菜菜子皱起眉头抓紧衣袖，一举一动透露出她的紧张和焦虑，“但是，足立先生去哪里了？”

——啊，这件事啊。

我暗自松了口气，但担忧的心情又马上提升——不知道搭档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连小熊都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不安地看着总司，犹豫要和总司打什么配合；而在那一系列事件中揭露了足立是真凶的前特别搜查队队长闭口不言。

“爸爸说足立叔叔被调到别的地方了，是真的吗？”菜菜子再次提问。

——菜菜子能这么问，肯定是发现了一些值得怀疑的端倪……也许是在给堂岛叔叔送衣物时有打听过吧？警员们口径不一产生矛盾了？然后菜菜子再去问堂岛叔叔，堂岛叔叔态度有些变化她就感觉到了？

听搭档说，菜菜子的直觉敏锐，身边人的秘密瞒不住她——

诶？难道菜菜子早就知道我和总司有秘密了？只不过为了我的面子，才没戳破我们的关系？

——回忆着我和总司在菜菜子面前的互动，我的背后又开始冒冷汗。

“——哥哥！”见总司依旧沉默，菜菜子催促起来，“只有菜菜子被蒙在鼓里……菜菜子想知道……难道哥哥也要做过去爸爸一样的事吗？！”

提到菜菜子的母亲，总司垂下眼帘，灰瞳微动；他没有回答菜菜子的问题，而是轻声提醒他的妹妹，“……真相有时候会伤人哦？”

说罢总司又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他那耐人寻味的眼神意思大约是“想不到会从我嘴里说出这话”。

小熊也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像是总司说了一个只有我们才懂的笑话。

菜菜子当然发现了我们之间频频的眼神交流，再结合总司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定她最喜欢的哥哥也向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菜菜子急得几乎要从原地跳起——她一拍桌子，向前探身，好似打算钻进手机屏幕来这边当面质问，“足立叔叔做错事了吗？足立叔叔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吗？哥哥明明知道足立叔叔的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向菜菜子说明？！不是哥哥说的，‘要信任菜菜子’吗？！”

我第一次见菜菜子这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她的字词像是迎面而来的箭矢直指要害，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而且……我偷偷瞥了总司一眼，虽然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沉静，但他放在膝头上的手默默攥紧了裤子。

——该死啊阳介，平时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快想该怎么和菜菜子解释足立下落不明……

“菜菜子！不哭不哭……用纸巾擦……”

小熊慌张的声音让我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搭档也一样。

看到菜菜子正拼命拿手背擦不断从眼角滑落的泪珠，我五味杂陈——搭档则抬起手挡住嘴巴，尽量掩饰他极其吓人的阴沉眼神和不善面色。

总司……生气了？

——不，总司不可能因为菜菜子的质问就对菜菜子发怒……他在生自己的气，自责为什么犯了同样的错误，忽视了菜菜子的个人意志。

看到面前的兄妹同时陷入沉默，听着菜菜子的间断啜泣声，不知道今晚这通视频通话将会以怎样的形式结束——

我难得想起了，那个一直游走在堂岛家边缘，一开始唯唯诺诺又吊儿郎当，到最后又目空一切的，刑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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