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忙忙碌碌（1月初-2月初）

一三年的新年似乎转瞬即逝——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家里换新的年历，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告别在八高的两年高中生活，时间就已经飞速跳转到了中心考试的前一天。

连一向喜欢找我插科打诨的小熊，都在我的无言压力下变得沉默。这半年，他很少在我们共用的卧室里待着，都是在起居室等到睡觉时间，才静悄悄地回卧室。

决定我是否有资格去他那里进行下一次考核的考试，就在明天了。

我一边吹响口哨，一边再次核对书包里所有的考试必备物品。

——刚刚挂断和他的电话。

他听出我潜藏在平静下的紧张不安，“阳介还是先确认一下文具比较好……总觉得，你的压力特别大啊。”

“嗯……”我想了一下，才接着说，“当店长什么的又不用那么高的学历……而且去补习班一年也挺花钱的，要是这次没考好……家里不许我复读。”

他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两声——他知道我这一年进步飞快，在补习班成绩榜上名列前茅，就算考砸也远远不到需要复读的地步，“……恕我冒昧，什么程度是没考好？”

我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听上去像是随意冷淡地说出这句话：“没考上和总司一样的大学？或者说没考到东京？”

“啊……嘛……”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也不一定非要在一所学校……”他小声地反驳我，“不过要在东京上学这点我同意，”他的声音又变大了，“到时候你住我家里就行了，不收住宿费，而且条件很好哦？”

“住你家里？”心怦怦乱跳起来，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四年的同居生活？！就我和他两个人？！

太棒了吧！好耶！

……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和高中毕业就嫁为人妇的女生心情差不多，因意外之喜而飘飘忽忽的我又提醒自己得先落在地面上。

“……当然得先考过来。”他明白我在兴奋什么，不着痕迹地提醒了我，“虽然我觉得，以你的平时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顺利，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又因为什么奇怪的背运影响了成绩那你就考不过来了”。

我露出一个苦笑，摸了摸胸前贴身挂着的小玩意儿，“我祈求了考试顺利的御守。”

“嗯……”他刻意地装出为难的样子，“‘平安出行’的祈求了吗？”

我拿下耳边的手机，对着话筒怒吼，“你这话很过分诶！我干脆挂一脖子的御守勒死自己算了！”

他在那边爽朗地笑着，完完全全的乐不可支——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怎么样？还紧张吗？”

察觉到他的委婉用意，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仅不紧张，还想下次见面了先给你一拳。”

“‘愤怒总以为它拥有超出实际的力量。’”他用会让我联想起舞台剧里的沉稳正经声线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出处的台词，接着又轻快地说，“那我就在东京等你的好消息了。”

“嗯，东京见。”

——确认了没有落下橡皮或者涂卡笔之类的，我拉好书包拉链，拍了拍脸颊，大声鼓舞自己：“考试！必胜！决一死战！”

……空荡荡的卧室里，没有人回应我的口号，我立刻被刚刚一瞬间的中二热血尴尬到了。

“下次还是别这么喊了……不，也没有下次了……”我挠了挠头。

*** ***

两天后，令人紧张到窒息的全国统考结束了；次日，考试答案在网上公布。

我坐在卧室的小茶几前，拿着印有答案的打印纸，凭印象勾选着能拿到的分数；又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总分，将估分写在目标大学往年校内考试分数线下；看着自己的分数，一直提着心的我终于长出一口气，攥了攥拳，“YES！”

坐在我旁边的小熊探过脑袋，看了看纸上的潦草字迹，“怎么样？”

“可以和爸妈昂首挺胸地说，第一关过了。”我弯起嘴角，得意地抱着胳膊，“哼哼，上好大学绝对没问题；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冲击国立指定校内考试。”

——哎呀，一年时间里我就从中下游冲到了年级前十，中心考试还发挥超常，考出了最好水平，让我得意一下又怎么了？

“哦……那就是阳介考得很好？”小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将他的脸凑到我面前，“那阳介该把欠我的零食补偿给我了吧？”他皱起眉头，一副马上就要落泪的浮夸神情，“小熊可是为了阳介的考学献身了很多！阳介的工作全都落在了小熊这稚嫩的肩头！”他低垂视线，摸着自己的肩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是我把他脱光之后非礼了他，“……而且为了不打扰阳介学习，小熊每天等到十点才回卧室，好几次都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像个劳累过度的中年人一样……”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这才是第一关……”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新邮件，“……我过阵子会去东京，给你买些东京的进口零食邮过来怎么样？”

“东京？”小熊立刻坐直了，眨着蔚蓝的眼睛，“你要去找师父？”

我点了点头，“我先把大阪和京都的校内考试考完，再去东京——京都的和果子也会买给你啦，但我会邮回来，我才不想带着一堆伴手礼跑来跑去的。”

小熊晃着腿，“师父不回稻羽吗？新年他没回来，菜菜子和我说很想他……”

“等他的最后一场校内考试结束，总司就回稻羽过剩下的假期——他说新年没回来很遗憾，但考试复习时间太紧张了，顾不上过年。”脑中灵光一闪，我一拍大腿，“等我到了东京，你就去堂岛家，让总司和菜菜子视频通话不就完了？”

“师父的手机……”想起每次那个人视频通话都得去网吧，小熊的视线挪到一旁，叹了口气。

“我就说搭档那个破手机早该换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翻盖功能机。”我在背后“诋毁”了一句那个人，扶着桌边站起身，“我去和爸妈说一声成绩的事，顺便订一下票和旅馆……没准晚上会有大餐哦？”

听到“大餐”两个字，小熊的眼睛都亮了，“大餐！小熊对美味的食物永不变心！”

“你也要过来帮忙打下手！”我无奈地说，“大餐才费精力，可不能只让爸妈来做……”

迈出房门，站在走廊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用不用叫上天城、里中和完二啊？

考虑了一会儿，我掏出手机，找出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他们挨个发邀请邮件。

——还是我发邮件问问他们有没有空……毕竟他不在八十稻羽，能迅速组织起大家聚餐的好像也只有我了。

况且……

字打到一半，我莫名有点惆怅。

我也要在这个春天离开八十稻羽了。

*** ***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先去了大阪，又去了京都——没想到我因为考试跑去了原先没来过的关西地区。虽然想细致欣赏当地的古风景色，但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旅游；于是不可避免地走马观花了，我只来得及拍下还没从冬季苏醒的关西。

我的活动经费都是父母给的，支出的大头是路费、伙食费和住宿费——当我坐上前往东京的新干线时，不得不说，一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不用为食宿发愁，我终于感受到了旅行应有的雀跃。

——我心情愉快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去年暑假总司一走，他就没再回稻羽；这几个月以来，我和他都是电话联系，偶尔发发近期照片。

我注视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让我怀念的侧颜，他拍下这张照片时他说理了头发——虽然我根本没看出来哪里有区别，还是记忆里那熟悉的齐刘海银发。

——终于能见到照片以外的、有温度的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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