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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归尘,1

[db:作者] 2025-08-12 10:25 5hhhhh 6930 ℃

“落下的灰不是灰,是亡者的眼泪”

——帝国科学院附属孤儿收容所灰色童谣,佚名

就像她的名字,“阿莎”,女孩知道自己的生命注定轻如尘埃。

也许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变为那缕尘埃呢,阿莎看着烟囱里喷出的灰白色烟雾想到。

噩梦是从十岁开始的,但病痛的开端远比那早得多。

——

初入小学的那个夜晚,她在疼痛中醒来,惊恐地发现自己流了一枕头鼻血;她呼唤着父母,直到他们抱起自己、送到离家最近的医院。诊断结果简单明了:未知脑部疾病,建议留院观察。阿莎的父母完全信任医生,为她办理了住院手续。

现在回想起来,阿莎一点儿都不恨他们。

住院生活单调而枯燥,除了数不尽的检查就是打针吃药。虽然她再未发生任何疼痛症状,但药物的副作用还是将她折磨得身体消瘦、皮肤苍白,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好消息是,她很快就离开医院:父母微薄的收入难以承受医院病房的高昂开支,不得不同意将她转移至儿童收容所;阿莎也很开心,因为护士曾说过收容所里要吃的药会少很多。

“可我不是孤儿呀”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过收容所大门时,阿莎嘟囔道;她分明看见门匾上写着“孤儿”二字。

“不要怕,父母会常来看你的”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女人握着她的手;护士有着和裙装一样纯净的蓝色瞳孔,看上去非常优雅。

父母确实经常来探望她,只不过隔着高高的铁栅栏。她的手伸过冰冷的栅栏间隙,接下父母递来的包裹:那是一个包装精巧的小盒子,里面装满她做梦都想尝一口的糖果。在以往,父亲总用“太贵、吃了会蛀牙”等理由拒绝买给她;而现在,自己竟能免费获得这份礼物?一丝苦涩的幸福流过阿莎的心。

“在里面不要挑食,多交朋友……”探望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护士带着阿莎离开栅栏门;她总忍不住回头,母亲也死死抓住栅栏门,像是想从中破开一条道路、闯进来与她相拥似的。阿莎感觉自己和父母的距离也像这短短的告别路程一样越来越远:她已经在年复一年的隔离中忘记母亲怀抱的温度、她发丝间清淡的香薰味道;忘记父亲整洁的小胡子、在他讲述睡前故事的温柔嗓音中睡去的惬意。阿莎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孤儿,只不过每星期有两个陌生人来看望她而已。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终于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变为现实。

阿莎被召进一间办公室,宽桌对面坐着两个不苟言笑的男女。

“这是你的诊断结果”男人展开一份报告,放在阿莎面前。

“所有检查都指向一个结论:你的病情和两年前发现的新型罕见病,目前被称为‘席琳氏女性综合征’的症状高度吻合”女人说。

“受该疾病的影响,你的父母决定将监护权交给本所,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是收容所的孩子了”

“当然,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十岁以上的孤儿若一年没有得到领养,将会‘灭菌处理’……”

细菌。这是大人们对“无价值儿童”——残疾、绝症、遗传病,当然还有孤儿——的称呼。灭菌……不用解释也能明白。

“我要死了吗”阿莎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事实上孩子们听到这种消息时反应大多如此;过度震惊和恐惧反而使他们无从表现,哪怕是哭泣的都很少。

“当然不是。如果这一年内有家庭愿意收留你,你就会到新家开始新生活;不过你的病会对此有些影响,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随时会发病甚至死掉的小孩”

“我不是孤儿……”眼泪从阿莎脸上滑落;在被一系列消息所震撼以后,她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否认自己的现状。

“这份申请上白纸黑字地签着你父母的名字”男人翻动文件,向阿莎展示报告内的另一页纸。

……监护权移交同意书……

“不,这不是我父母的签字”阿莎猛地站起身,退缩到办公室角落,好像这样就能逃避必然的命运似的。

女人按下桌子上的电钮;几秒钟后,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走进房间。

“抓住她”女人的声音冰冷无情。

白大褂轻而易举地制服十岁女孩,将她拖出办公室;挣扎中,女孩的拖鞋被甩飞,她赤裸的脚底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伴随着绝望的吼叫。

“你们还我父母!我不要永远住在这儿!我不想死啊!……”

——

“喂,你都看天空好久了”

阿莎收回手,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比她稍微年长的秃头孩子。她有着灰色的眼眸,皮肤苍白,就连衣服和裙子也是黑灰两色,看上去简直像一张死板的古典照片。

“今天又没出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看那些灰尘”

“你我都会变成灰尘的,着什么急嘛”秃头孩子说着,伸出左手:“索菲,你呢?”

“阿莎,尘埃的意思……还有,应该用右手握手”

“如果我有右手该多好”索菲甩甩右胳膊,袖管空荡荡随风飘扬。阿莎猛地意识到,她的右臂似乎经受过截肢。

“对不起,我……”

“没事,习惯了”索菲摇头,“每个人都这样,好像我是个怪胎;才怪嘞!我分明活得好好的……”

“你为什么要切……”

“骨癌,切除右臂是为了限制病情——显然,他们搞砸了”

“那头发……”

“之前治疗的结果。说真的,那药的唯一作用就是把我疼死。我真想找条绳子上吊算逑,可是那群医生不答应;呵,不能脏了统计数据嘛。所以他们送我来这里,在高墙之内自生自灭,多么人道、多么体面!”

“对不起”

“我说过没必要;你的病呢,说来听听?”

“席琳氏”

索菲的表情变得认真:“那一定很艰难……多少期?”

“一期”

在这个对新型疾病认知还很浅薄的时代,人们试图通过将十三种已知症状按从轻到重排列来将疾病分为四个阶段。但是他们很快便绝望地发现,该病之狡诈令人束手无策:严重的症状可能在早期便出现,也有可能混杂在数种轻症之间;症状的间隔也长短不定,以期划分并不能决定预后水平。这一划分方式很快便被废弃,转而采用“症状检查表”注释病人的生存状态——这些都是后话。

“……还是有时间的嘛。走,带我四处看看?”

索菲伸出左臂来带着阿莎在收容所里闲逛,后者反倒像是她的小跟班。收容所对孩子们管教很宽松,只要晚上按时回到宿舍就行;于是两人一起在院子里待到天色渐黑。忽来的劲风驱散云层,索菲停下脚步,问阿莎是否想学辨识星座。

女孩点头,少女便带她就近躺在草地上。清凉的草叶温柔地蹭女孩的小腿,令她感觉无比惬意。

“它们好美啊,我也想和星星住在一起”识别几个星座后,阿莎开小差道。

“别去”

“为什么?”

“星星住的地方叫太空,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只有无穷尽的真空和寒冷。你若进入太空,皮肤会冻脆、肺部会涨破、眼睛会瞎掉,那是种很痛苦、很残忍的死法”

“我听说……死掉以后就会变成星星呢”

“你觉得变成星星是一件好事吗?你见过哪颗星星从不熄灭吗?”

阿莎沉默。

“它们都会熄灭,就像人会死、花会凋零、水会结冰。也许时间很长,长到你我都无法理解,但最后总是要熄灭的”

“那太空……最后就是一片漆黑,再也没有星星?”

“当然。也许还剩下些特别暴烈的玩意,但都是不发光的、能撕碎一切的怪物”

长久的沉默。阿莎伸展肢体,偶然间碰到索菲的断臂;后者不甚明显地缩了一下身体。

“疼吗?”

索菲摇头。见此,阿莎忽然萌生了个大胆的想法。她翻过身,指向索菲的右臂……

“想看吗?”索菲猜测到女孩的心思。

不等阿莎否认,少女掀起袖子展露出肢体末端的截肢疤痕。借着微弱的星光,阿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比皮肤更光滑的部位。两人目光交错,阿莎知道自己已经获得许可;她开始抚摸少女断肢上的瘢痕,才发现它并非如看上去那么光滑:缝合线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她腋下的位置。

“好看不”

轮到索菲对阿莎提问;后者点点头。“那就也给我看看你的身体”索菲忽然抓住她的双手,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阿莎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儿概念,又加上她的动作非常轻柔,所以也就没有抵抗。

索菲的手指从阿莎的肋部开始向下滑动,最后伸进裙子,抚摸她两腿间的柔软皮肤;在少女的刺激下,女孩很快便流淌出最初的爱液。阿莎感觉到索菲那温热的手指仿佛带来一股暖流,从胯下蔓延到整个身体。她的脑袋向后仰起,口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双手在两侧挥舞,用力抓紧草坪。索菲见此更加大胆,掀起她的裙子、剥下她的内裤,跪在她面前,俯身亲吻她的小腹。

“别,那里脏……”话音未落,阿莎看到少女那灰色的眼眸正盯着自己。

“我要死了,满足我的愿望好吗?”

阿莎点头,谨慎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身体那么瘦,像是能被轻易折断的树枝;阿莎突然觉得她很可怜,便把头平放回地上,接受她的摆弄。

少女再次俯下身去,轻轻亲吻、舔舐阿莎“尿尿的地方”,阿莎想要阻止,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温暖。难道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她不知道答案:父母从未这样爱过她。

接触阿莎胯下的部位变成少女的手指;最开始是抚摸,然后变成轻柔但不可否认的入侵。中指插入阿莎的阴道,修剪整齐的指甲丝毫没有伤及阴道粘膜;阿莎忍不住轻叫出来。

“疼么”

阿莎摇头,手指紧抠草地,指甲抓入泥土之中:“不疼,而且……好舒服”

“那我开始了哟”

不等阿莎同意,索菲便用手指在她的阴道里探索起来;女孩的阴道温暖、湿润,因从未开发过而极度敏感,无论她怎么动都能让女孩哼唧不停。但索菲知道她要寻找的远不止如此——她要找到女孩最核心的宝藏,也就是能让她感受到性高潮的敏感点。

探索着,女孩的阴道愈发湿润,身体也渐渐被快感征服;她感觉浑身燥热、口中干涩,除了得到更多,她什么也不想。阿莎的表现让少女倍感性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乳头正慢慢勃起、挤压内衣,让胸前出现两团瘙痒。但她不想现在解决;她想让性高潮来得更痛快一些。

少女的手指在湿滑的阴道里探索,很快找到那个若有若无的小凸起;她用手指轻触之,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因过量的快感而脑袋后仰、浑身战栗、轻声叫唤,声音悦耳宛如鸟鸣。少女知道自己的高潮也近在眼前,便命令阿莎抓住她的胸部。女孩起初是困惑,后来顺从地遵守索菲的命令,不仅抓住她胸前的一对隆起,还有规律地按压。少女丝毫没有因此放松对女孩的刺激,两人相互挑逗着,在性欲中沦陷,在高潮中迷失。索菲重重倒在草地上,用沾有阿莎体液的手指抚摸自己的乳头;余韵使她不停地分泌出爱液,恐怕洗内裤这麻烦事今晚是逃不过了。

许久,阿莎才从性快感的束缚中脱离,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窘态:自己尿了裤子。虽然掀起的裙摆并未沾染尿液,但是腿上总还是沾了些液体的。

“我来帮你弄干净”索菲掏出一块手帕帮阿莎擦拭胯部。即使只是轻柔的刮擦,也令阿莎感觉快感一股股地涌上心头。她抱紧索菲的脖子,对她轻声耳语:

“我好喜欢你呀”

手电筒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她们的亲密行为被教工发现。索菲赶紧帮阿莎穿上衣服,挡在她面前,声称整件事都是自己所为。于是她被带走,阿莎则在护士的陪伴下返回宿舍。

次日,索菲因为违反宵禁而遭受公开鞭刑;戒尺打在她的屁股上,疼在阿莎心里:她多希望那个夜晚她们俩没有被捉住啊!可是,她真的没有胆量上前承认自己的过错——孩子们之间都在说,索菲是因为“令人生厌的堕落行为”才遭受如此惩罚的。

索菲被关禁闭,在那里孤独地熬过生命的最后时光。没有止痛药,她疼得哀嚎不止、彻夜难眠,最后痛苦而毫无尊严地死去。阿莎偶然间看到她的尸体:病号服被撕破,脸上、胳膊上满是新增的抓痕,表情却意外地平静。阿莎不知道自己是否给予她最后的幸福和爱,但此刻,她只能为死去的同伴默默祈祷。

——

阿莎走进她无比讨厌的办公室;在这里她已经听到太多坏消息,被父母抛弃只是其中之一。

“你的母亲于半年前确诊‘席琳氏女性综合征’,”女人说,“根据目前的政策,患有该疾病的成年人将被送入指定医疗设施加以观察,由专业人员决定其生存年限”

“这是一种科学的研究方式:只有对疾病的各阶段都有足够了解,我们才能分析出病情的发展机理,从而找到治愈的方法”男人补充道。

“幸运的是,你母亲被允许存活到三期,以研究此阶段疾病对人体的侵蚀程度。过程会很痛苦,但这是必要的牺牲;历史会记住她为科学做出的贡献”

阿莎苦笑:所谓“贡献”,难道就是像牲畜一样被圈养着,受尽一切痛苦,再到某个时刻——以科学的名义——被杀死吗?

“你与母亲分别有些时间了吧?或许你想再见她一面?”

阿莎摇头;父母在她心中的形象都已模糊。唯一清晰的记忆是他们在文件上的签名:那不是把她丢给收容所的同意书,那是她的死刑判决。相比于很多不惜与医生甚至警察对抗也要留下患病女儿的家庭,他们的态度绝对算最绝情的那一类。

“再见她一面吧,病情在她身上发展的很快,已经到需要执行安乐死的时候了”

阿莎心中一紧,抬头望向男女,想从他们的目光中寻求答案。她从未想过事态竟会这般发展:听闻母亲患病时,她心中还曾小小地得意了片刻,认为这是上天对母亲抛弃自己的报复——可谁能想到疾病竟会这般无情,短短半年就……毕竟按照收容所中孩子们的情况,发展到三期往往需要数年甚至十多年……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和用来摆放安乐死注射器的小方桌。没有仪器的滴滴答答,也没有药液滴落的脆响:对追求效益最大化的医疗系统而言,一个无价值的生命不值得浪费任何资源。女人的呻吟连绵不绝,就和体内将她折磨至发疯的疼痛一样。

事实上她甚至有点儿感谢那些早早撤掉医疗和实验设备的医生:对她这个阶段的病人而言,任何止痛手段都已失效,医生能做的也只有利用她所剩不多的生命进行药物测试,而那只会让她更痛苦——到头来,还是走的轻松点为好。

四期。阿莎在母亲的病历上看到这个印章时有些吃惊;不同于判定标准随新症状逐日发现而变得愈加复杂的前三期,第四期的判定标准只有一个:永久性神经痛。不可挽回、无法缓解,这个阶段的病人要么在持久而极度的痛苦中自杀,要么在医疗机构接受安乐死。由于尚无病例能在此痛苦中忍受超过一个星期,人们对其认知极为有限,甚至不知任其发展下去会否导致死亡——对永久性神经痛患者而言,终结一切的死亡可真是一大幸事。

阿莎静悄悄走到病床边,认出床上神色憔悴的女人。那正是她的母亲,五年前送她进收容所、一年前签字彻底抛弃她的女人。“妈妈”伴随着熟悉的嗓音,女人转过头来,看见长高一头的女儿,露出入院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笑容。

“乖女儿,我真对不起你”

阿莎无言,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流淌。

“妈妈遭报应了,是不?我好疼啊,我好害怕,我不想这么早就死掉”

妈妈轻轻晃动手腕,阿莎才看见被子以下她的手脚和身体都被牢牢束缚住。这是为防止她因痛苦而挣扎,也方便给她注射药物。阿莎明白母亲的意思,跪在地上,头伸到女人手指可以触及的位置,耳朵贴在被子上,感受来自母亲的温暖。

“他们……从来就没允许我离开这里,连上厕所……都只能用尿袋”女人的心理防线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崩溃,她肆无忌惮地向女儿倾诉自己的恐惧。

“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女人说,“一定是这样,上天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你不要过意不去,好吗?我一直都是爱你的……”

“我知道”阿莎终于开口,女人立刻便停止说话,想要倾听女孩会说些什么。

“我也爱你”阿莎简短地说,起身亲吻女人的额头。大颗眼泪滚落女人的面庞,她知道,女儿并没有原谅自己。

电铃响起,短暂的探访时间结束。又是一名护士拉起阿莎的手带她离开母亲身边,就像她无数次隔着栅栏挥别父母一样。只不过这次,她再没有回头。

“把女儿还给我!我不能没有她!我不想一个人死去啊!”阿莎离开房间的瞬间,女人突然发作,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带——怎么可能;她的身体已经被疼痛折磨到非常虚弱,力气连健康人的一半都不剩下。大门关闭,也不知道女儿听见自己的嘶吼没有。

“过些日子,你的女儿也会在这里长眠;如果这能安慰你的话”空洞的声音响起,刺激着女人本就脆弱的神经。这真是她所能想象到最可怕的安乐屋:寂静、昏暗、无人陪伴,空气中飘着药水的味道,像是一座简洁的坟墓。女人明白,自己大概率是不会有坟墓的,像她这样的死者通常都是研究结束后烧成灰了事。

阿莎在食堂里吃着晚饭,情绪低落。和母亲告别并没有让她得到任何安慰,反而加深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如果这时候还有什么能把事情弄得更糟,莫过于一段本应只用于学术研讨,却意外流向公众视野的视频了。

儿童节目被粗暴地掐断,开始播放视频。视频本身是无声的,因而没有引起多少人观看;第二次播放时,一段解释性的配音被加入音轨,声音吸引来阿莎的注意。

“此女孩患有席琳氏二期,右侧肢体偏瘫……”

看着图中少女歪歪扭扭的走路姿态,阿莎感到无限的恐惧:难道这个疾病发展下去,真的会变成那样丑陋、那样不便吗?此刻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不用再顾虑这么多身后事……

“阿莎,请跟我来”

穿着蓝色裙子的护士再次现身,高挑的身材在一众孩童中那么显眼。阿莎依依不舍地方下手中碗勺,跟着护士走出食堂。食堂里,那段视频还在反复播放,像是故意给各位孩童留下深刻印象一般。

“恭喜你,我们的政策有变化”还是那间昏暗的办公室;不过这次,男女似乎带来些好消息。

“在新政策中,你可以在收容所里自由成长,不必再担心一年期满;另外,如果你成功活到成年,你可以离开收容所,自由择业、或者选择留在这里当教工;我们非常需要有患病经验的助理人员。最后,若你感到痛苦,安乐屋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但自由也是有条件的:你依然受到医疗机构监督,需定期到卫生部门报道;另外,你的允许存活期为三期,这不是我们的仁慈,而是你需要弥补上母亲未能提供的实验数据”

像那个偏瘫的女孩一样活着吗?……阿莎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更何况,那个女孩的病状还只是二期而已;真正的三期病患,她连看一眼都觉得难受:有些时候是皮肤大面积脱落,暴露出肌肉和筋脉,不断渗出鲜血;另一些情况则更糟糕,要么脊椎畸形发育,将身体压成极度佝偻的形状,直到脑袋和肚子贴在一起;要么智力退化得堪比婴儿,只会咿呀、流口水,吃饭都得别人喂;更惨的还有血管壁溶解导致四肢截肢,那样的话,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三期病患大多被关在隔离区,很少有人能见到她们的悲惨模样。

“不,我不想那样活着”阿莎不小心说出自己的心声。

“再考虑一下吧,你的病灶很稳定,我们对你的未来保持乐观,你自己也应当如此”男人满面堆笑,这是阿莎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但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份笑容满是虚伪。

“我不想那样活着”阿莎重复一遍,这次,她态度无比坚定。

“像你这样五年还保持在一期的病人很少,不要让我们的等待白费”女人阴沉着脸,手指放在那个随时可以召唤白大褂进来的电钮上。

“你又能怎样?”阿莎猛地站起身,用身体顶住门:“像处理安乐死病人一样,把我关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捆在床上一动不动吗?不,那样活着根本没有意义……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和死掉有什么区别?!”

“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会后悔——与其变成隔离区那样的怪胎忍受折磨和嘲笑,我宁可像个健康人一样死掉!”

短暂的沉默,男人伸手按在女人手背上,向她眼神示意。几秒钟后,女人终于收回手指,双手抱胸;男人则趁机拿出一张纸。

“在这里签名,你的愿望会在十一岁生日那天实现”

阿莎缓步靠近宽桌,桌子上放的是一份安乐死执行同意书。

“只要我签了,你们就会答应放我去死?”

男人点头:“我们从不撒谎”

阿莎接过他递来的笔,在横线处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男人将纸收回,在上面作批注。最后,男人抬起头面向女孩微笑道:

“你是个勇敢的女孩,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

最后几天时间过得飞快,阿莎还来不及体验生活的美好便被护士牵起手走向安乐屋。女孩情绪低落,整路都低着头,无从分辨安乐屋的方向。她幻想着护士在带自己兜圈,这样就永远也不用面对那个可怕的房间了;但是护士并没有。她精准而高效地执行任务,分秒不差地将女孩送到安乐屋门口。她推开房门站定,一手指向房间里面,示意阿莎进去。

阿莎终于抬起头来;和与母亲相见那天一样,安乐屋昏暗、寂静,只有一名医生在等候。她回头看向护士,眼神仿佛在询问“你不陪我了吗”;护士则微笑着向她举手,做出“再见”的手势。阿莎知道剩下的路一定要自己走完,只得硬着头皮转向医生的方向,迈出僵硬的步伐。就在她跨入安乐屋后没几步,大门便在她身后关闭;阿莎没有回头看,她知道回头也不会改变结果。

医生拉着她的胳膊,帮她躺在床上,然后脱掉她的鞋子。“我有些冷,请问可以盖被子吗”阿莎询问,医生摇头:“为了避免弄脏,执行的时候是不提供被褥的”

“可是我看到我妈妈……”

“那是某个粗心的家伙忘记拿走……来,抬胳膊”

阿莎的动作有些抵触,医生立刻收回针头:“你要是不乖,我可就得把你绑起来了”

阿莎只得乖乖抬起手臂,咬牙忍受打针的疼痛。她不断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打针、以后再也不会疼痛,可是只起到反效果。不会疼痛,那也不会感觉到快乐咯?虽然她这五年体会到的快乐确实非常少,但一想到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小伙伴,她就伤心得直掉眼泪。

“哭着睡的小朋友会掉头发哟”医生用棉球擦净她的眼泪。“在开始之前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

现在说未免太晚了……阿莎悲伤地想,就算自己说出来,他又能帮到什么?但她很快便想起一条:今天是自己生日呢!由于家庭的拮据,她人生的前六年从来没吃到过生日蛋糕。至于后五年……虽然收容所也会给孩子们过生日,但蛋糕这种奢侈甜品,厨师从来都不会费心准备——毕竟,谁会在意他们这些没有价值孩子的感受呢。

“可以……给我过个生日吗?”

医生摊手:安乐屋可不会准备吃食。但他很快想到替代方案:只见他拿出火柴盒,划着一根火柴,凑到阿莎身前。微弱的火苗仿佛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光,炙烤着阿莎的面庞。

“这是你的生日蜡烛,吹熄它,你就又长大一岁”

于是阿莎吹灭火柴;唯一的光伴随着一缕烟消失不见,整个世界恢复寒冷而昏暗的状态。

“保持不要动,好吗?否则会很痛”

不动就不会痛吗……阿莎心里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她眯起眼睛,看着医生转身离去。

“等等”阿莎在他推门离开前猛地想起,“我死掉以后,能不能让我安眠……就是说,不要解剖啥的,我好怕……”

“恐怕这得听院方安排”

医生说完后便再无回应;随着关门的闷响,安乐屋里只剩阿莎一人。

房间里没有时钟,阿莎听着自己的心跳计时。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只感觉脑袋涨得难受:是因为太紧张吗?她深呼吸,想要强迫自己放松,却发现这比想象得更困难。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做,这么死去未免太过可惜;但她没有选择。她不希望自己沦为三期病人,不想一辈子都靠别人的照顾过活;更何况,无论到那时她的身体是好是坏,最后还得死在这种地方,简直就像绕了一大圈,最后还得回到起点——这样的人生该多么无趣。

她怕黑,可是她还能找谁说呢?她想哭,可是还有谁会来帮她擦干眼泪?她甚至没吃晚饭,因为听说吃得太饱睡着后容易尿裤子……肚子咕噜噜地叫,但是她再也吃不到蛋糕了。有人吗,阿莎轻声提问;哪怕是那个空洞的声音说些什么也好啊!至少让她知道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连个看着自己死去的人都没有,她实在是太卑微了。

阿莎双手握拳,一动不动;她怕疼,也怕死,但现在这一切都被无边的孤独所压倒;是的,她最怕的其实还是孤独。父母、朋友甚至照顾她无微不至的护士都离她而去,她终究得自己面对人生的艰难时刻。这一时刻对她而言太过沉重,那可是死亡耶!像她这样的小孩,本不应该面对这些的……

困意涌上阿莎的身体,但她不敢合眼。她知道自己一旦睡着就再也不会醒来。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和这里一样昏暗无声吗?她甚至感到耳鸣,连身下的病床都变得坚硬、冰冷,像是解剖尸体的平台。千万不要把自己送去解剖啊!阿莎想要大喊大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无力张开,拼尽全力想要发出的声音也只剩下哼哼。她的呼吸被动地变得平缓,全身都放松下来。

尿意在阿莎体内荡漾;她猛然想起,在来安乐屋的路上,自己光顾着看地面,却忘了和护士提出去厕所的要求。现在怎么办?阿莎急得快要哭出来,她真不想尿裤子……可是她连腿都动不得,好像整个人被无形的绳索所捆绑、紧紧压在床上;连肋骨都在压迫她的心肺,令她呼吸困难。泪水流出眼角,那不是她唯一溢出体外的体液。

温热在两腿之间扩散,她终究还是失禁了。眼下的窘况令她联想到很多:以往在收容所里尿床,会被护工打手板;在家里尿床的结果也差不多,只是落在手心的疼痛会轻柔些……记忆不断模糊,直到化作一团不甚清晰的光影,浮现出母亲的样子……妈妈,妈妈,阿莎无声呼唤,但女人的样貌也很快消失……她不要我了吗?阿莎想要追上,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算了……连思维都变得懒洋洋,她是真的要死了。放弃追随往事之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温热的胯下和尿湿的裤子。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不应再犯这样的错误;她只能将此归结于自己的粗心。至于弄湿裤子出的丑,这是她粗心而必须承受的后果。

阿莎感到无比后悔,后悔于临近死亡前的重重耻态,后悔于轻率地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也许选择活下去能等到转机呢?可是已经为时太晚。她无法出声,也无法移动分毫,更无法扯下针头、阻止药液注入身体。她仿佛能看到药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模样,那些微小颗粒正在缓慢而残忍地将她切割成许多小块,再逐个杀死。这一过程注定充满痛苦,但是被麻醉的阿莎无法感受到疼痛,也无法进行任何挣扎——对那些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她生理指标归零的人来说,这一过程是多么干净、人道啊。

缺氧最终影响到阿莎的神经系统,她的思维缓慢停止,最终定格在父母隔着栅栏的模糊身影上,然后便如幻灯片的结尾那样闪动着消失,视野变为一片漆黑;少女陷入昏迷。

不!我不要死!阿莎突然从不知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坐起身体、拔掉针头,翻身下床,光着脚在地面上奔跑。安乐屋的门打开,父母、索菲、几名照顾过她的护士和她熟悉、不熟悉的朋友一齐跑进来与她相拥。他们庆祝她的重生,将她抬起来、抛向天空——奇怪的是,安乐屋的天花板很矮,但她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她向无限深的天空飞去,一直飞到星星住的地方,那里叫做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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