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情侣谈恋爱，一般是先告白、再约会，最后上床。伏黑惠很清楚这一点。然而他和他的父亲跳过了前面两个步骤，直接到了上床。

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们并非情侣，而是父子。事到如今，伏黑惠已经想不起他们具体是怎么进入这段关系的了，尽管他们的肉体关系其实并没有开始太久。一切在他进入青春期后顺理成章地发生，就像瓜熟蒂落、就像候鸟飞回，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般理所当然。

伏黑惠必须承认，一直以来，他的父亲都是他自慰时必不可少的配菜，他从始至终唯一的一个性幻想对象。但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的父亲实在是一个风流的男人，英俊、高大、健壮，从他记事时开始，父亲身边的女人就跟流水似的，从没停止过更换。他甚至知道父亲在外面还在做一些更可怕的勾当，比如说，杀人——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时候父亲会带着血气味回家。他在太小的时候就已经被迫看了太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因此在长大后，对男女之情也没有特别的兴趣——除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总是在每一个深夜，不讲道理地闯进他的梦里。

一开始伏黑惠还有些震撼，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他的父亲在家中神出鬼没，比起一家之主，更像是养了一只野猫，常年在外面晃悠，只是偶尔回到这儿稍微歇个脚。有时在上学前，伏黑惠能看到父亲正躺在沙发上睡着，发出均匀且悠长的呼吸声；在他放学回家后，父亲就已经不在家了，代而出现在客厅茶几上的是一沓钞票，足以维持他之后几周的生活。

伏黑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因此，在平常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的家里，心血来潮在客厅沙发上自慰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于是，当晚伏黑甚尔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他正处于青春期的儿子横躺在沙发上，半褪掉裤子，闭着眼睛自慰。

这个像野猫一样神出鬼没的男人，同样也像野猫一样无声地潜行到沙发边，垂下头，盯住他亲生儿子的脸。这张年轻版的自己的脸，露出痛苦与欢愉交杂的神情。他在很近的距离盯了一会，没有让儿子发现，然后俯下身子，将儿子抱入怀里。

就像河流汇入大海一般，他们立刻融为一体。伏黑惠并不是会在自慰时发出声音的类型，连喘息都压得很低，但他的父亲还是回应了他心中的渴望。伏黑惠只觉得他想象中的父亲一下子变得无比真实，仿佛是从他浓度过高的性幻想中忽然蜕化而出的实体，他环绕着自己的臂膀，灼热的吐息，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还有他身上的气息，干爽而温暖——现在想来，这熟悉的味道仿佛是从伏黑惠的记忆深处传来的，只有在他还很小很小、他的父亲还会天天抱着他的时候，他才闻到过这种味道。还有被男人的阴茎进入、被深深埋入身体里的快感……当这一切变为现实，伏黑惠发现现实远比自己的想象更疯狂，这个男人压在他的身上，简直如同狂风骤雨一般。

第二天清晨，伏黑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自己的父亲正睡在自己身边，还是一丝不挂的，像一只庞大的大型犬，身形充满压迫感，此时却和他窝在同一个被窝里，安静地睡着，柔顺的黑色发丝在枕头上铺开。看到这一幕，伏黑惠才意识到昨晚和他做爱的父亲不是什么被他的性幻想召唤出的实体，而是他真真正正的父亲本人。他回想起昨晚，在自己达到高潮释放之后，他的父亲吻了他的嘴唇，柔软的疤痕在他的嘴上磨蹭；他回想起昨晚在做完之后，他的父亲把他抱到浴缸，默默地清洗干净他的身体，再把他抱到床上，给他掖好被角。

伏黑惠坐在床上，僵住了。直到日上三竿，他的父亲迟迟睁开双眼，他才抖着声音问道：

“……为什么做这种事？”

“啊……因为你看上去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他的父亲回答得如此坦荡，伏黑惠无言以对，但在他想出下一个问题之前，他父亲的手就攀了上来，把他拉回了被窝里。那天，伏黑惠第一次整天都没有去上课。

之后，每当父亲在伏黑惠上学前出现在客厅沙发上，正陷在沉睡中的时候，伏黑惠会凑上前去，端详一下父亲的脸庞，摸摸他头顶柔顺的发丝，然后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最后，再给父亲盖好被子。父亲留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如果伏黑惠下午回到家里时，父亲还没有离开，他就能看见父亲躺在沙发上，带着富有魅力的微笑对他说“欢迎回来”，然后两个人就会抱在一起，开始做爱。伏黑惠不清楚这是否意味着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他不清楚上床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是，所以他才会那么轻易地和自己做爱。他的父亲仍像一只野猫，只是偶尔回来歇一歇脚，或许在外面，还被无数伏黑惠不认识的人摸过，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上初中后，伏黑惠就开始打工。虽然他的父亲每次回家都会给他留下足以维持生计的钱，但远远说不上宽裕，有些时候，伏黑惠仍会感到拮据。但他也并无太高的物欲，因此有了些积蓄后，又不知道这些钱应该怎么花。和父亲有了肉体关系后，他突然想到这钱可以拿来和父亲一起出门——也就是说，做些类似约会的事。这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了几周，终于在一次事后，被他说了出来。

出乎他意料，他的父亲异常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随即问他想去哪里。伏黑惠说：“你决定就好。”

伏黑惠的本意是想去平时父亲和女人约会的地方，比如餐厅和酒吧之类。他想知道父亲的女人和父亲约会是什么样的。但不巧的是，伏黑甚尔想着和儿子去些中学生约会爱去的地方。于是在约会当天，伏黑惠莫名其妙地被叫到一个大商场，莫名其妙地一见面就被伏黑甚尔往手里塞了杯珍珠奶茶，又莫名其妙地被拉着在商场里到处逛。当伏黑惠想着总该去酒吧了的时候，他又被莫名其妙地带到了游戏区，最后停在了几个粉色的小房间前——这下伏黑惠不肯跟着父亲进去了。他望着四周花花绿绿的女学生和机房墙壁上贴的照片，抽了抽嘴角。那些照片无不是磨皮滤镜开到最大，照片里的女生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和动作，眼睛被p得比外星人还大。

伏黑甚尔拉了拉儿子的手，对方没有反应，于是转身奇怪看向他。伏黑惠说：“你不会打算让我走进这种地方吧？”

伏黑甚尔歪了歪头，说：“怎么了？现在的女高中生不都喜欢这个。”

“我既不是高中生也不是女生。”伏黑惠有点不爽地说，随即又在心里暗忖：恐怕这个男人对当下女高中生之间的流行事物，比作为学生的自己还了解。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他看见伏黑甚尔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时分不清对方是真诚的，还是在捉弄自己，抑或是二者皆有。

伏黑甚尔说：“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吗？”

“当然不喜欢。”

“那你想去哪里呢？”

“……其实，我是想让你带我去你常去的酒吧里看看。”

“小孩子不能进酒吧。”他的父亲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光明磊落，以至于伏黑惠忍不住想：这话轮得到一个杀人犯来说吗。

“那就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啊……”伏黑甚尔的语气像叹气一般。

“那就带我去‘随便什么地方’。”伏黑惠一字一句地说。伏黑甚尔与他对视，思索片刻，带伏黑惠走出了商场，让他在这里等自己。伏黑惠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帅哥骑着机车向他驶来，停在他旁边，长腿轻巧地支在地上。不用摘下头盔伏黑惠也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他坐到机车后座，双手抱紧父亲的腰。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就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飞驰。伏黑惠感受着父亲身上的热度，街边的景物在不断地退后，而呼啸的冷风在不断地打在他的脸上。最后他们停在郊外人迹罕至之处，一起躺到草丛里，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郊外的风声和虫鸣此起彼伏，却又无比寂静。在吹起夜风的傍晚，躺在身边的人成了唯一的热源，于是两人不住地向对方贴近。最后，伏黑甚尔干脆将伏黑惠揽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发顶上。伏黑惠听着父亲的呼吸与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在沉入梦乡前，他想：这是世界上最棒的约会。

第二天他们回家后，伏黑惠也并没有着凉，反而觉得从身体到心里都暖洋洋的。他们开始像情侣一样约会，去电影院，去游乐园，去水族馆。伏黑惠对浪漫并不热衷，也不觉得他和父亲之间有这种氛围。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互相陪伴而已，但伏黑惠觉得这已经足够了。因此，他对这些约会的地方也不太感冒；反而是他的父亲对这些地方更有兴趣，当来到水族馆成群的游鱼之前，他父亲的眼睛看上去是发亮的，于是，他也乐得用自己打工挣的钱，带父亲去这些年轻情侣爱去的地方。约会结束后，如果有兴致，他们就在附近找一个便宜的旅馆做爱，然后回家。

伏黑惠感觉自己的感情在发生变化——或者说，那些感情如同原本被埋在冰层下的暖流，在每一次他想到、碰到、甚至吻到父亲的时候，就会得到无穷的力量、往上涌出，挤压冰层发出噼里啪啦的抗议声，直到感情的暖流充满他的四肢百骸，直到变成温热的泪水、润湿他的整个眼眶。

伏黑惠常常思考：他现在和他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他们是父子，结果上床了？还是上床了，但还是父子？为什么他和他的父亲，还会像情侣一样做约会这种事？

但从始至终，伏黑惠都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情感。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伏黑惠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了。

于是某次做完爱后，他和父亲接了个黏黏糊糊的吻。他看着父亲，大脑一片空白。空气安静了，他的父亲静静地平躺着，但转过头来望向他。

他终于能够开口：

“我爱你。和我交往吧。”

他有些恍惚，这句话在没说出口前沉重得像块石头，说出口后却轻易得像根羽毛。

他的父亲也愣住了，随后从床头摸出一根烟，点燃后含进嘴里，这是伏黑惠第一次见到父亲在和他上床后抽烟，但他聚精会神，吸不进一丝烟味。

他的父亲缓缓吐出第一口烟，说：“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

啊？伏黑惠有点宕机，但他的父亲掰着指头，说：“一般情侣会做的事，就是约会和上床。这些事情，我们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其他人谈恋爱都是先告白，再约会、再上床的。”

是这样吗？伏黑惠呆呆地想，这样啊，原来我和我的父亲已经在交往了啊。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父子啊。但他直觉这个答案说不通，真说出口了一定会遭受父亲的嘲笑。即使是自诩聪明的他，这时候也觉得脑子转不动了。他只能赶紧补充：

“我指的不只是这些，我不想你再出去了，不想你再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了。我想要你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的父亲沉默片刻，含着烟，不无遗憾地说：

“这样就拿不到钱了啊……”

伏黑惠赶紧说：“我会赚钱的！”声音大到自己都吓了一条。但他的父亲反倒神色如常。伏黑惠又小声补充道：“我会赚钱的，我有这个自信。所以，你也不要到外面去找其他女人了。”

“好啊，我答应你。”他的父亲说。

“真的？”他有点不敢相信，他的父亲会答应得这么容易。

“真的。”他的父亲拥他入怀，并说：“而且你赚不到钱也无所谓。”

这个男人的话是可以相信的吗？伏黑惠努力地想要思考，试图从男人方才的言行中找到蛛丝马迹，但他的头脑已经被快乐冲昏了。于是他决定不再多想。

就算这快乐只能持续一晚，也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他带着圆满的心情，躺在父亲的怀抱里，沉入无上美好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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