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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塔,2

[db:作者] 2025-08-12 20:06 5hhhhh 7660 ℃

窗户再度关上,大灰坐回茶几前,叹息道:“我得送你回去。”

他只是个局外人,能做的就是安慰,以及尝试劝说雪豆的监护人介入这件事,不过他不觉得能奏效,一般家长看见自家孩子受委屈,早就气势汹汹地杀到学校去了,哪里会闹到孩子离家出走的地步?

“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吗?嗯?”

那种让他深感窒息的沉默又来了,他看得出雪豆不愿意回去,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他能够理解,但……他只是个局外人。

“或者你记得路,我送你回去也行,待会我先去给你买套衣服,这身实在是不合适。”

说罢,大灰轻轻揉了揉雪豆的发顶,他确定这是个乖孩子,如同这柔软的发顶,如同那温驯的折耳。

“我……我想……”

雪豆的声音若有若无,大灰不得不竖起耳朵,以免漏听。

“我想问下现在是几月几号。”

“嗯?”大灰摸着后脑勺,满眼不解,但还是回答了,“十一月九号,周六。”

“可以、可以借我下手机吗?”

“行。”大灰只当是雪豆想通了,便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雪豆拨了很多通电话,凡是他记得的,几乎都拨了,如他所料,除开有个操着他听不懂的语言的人接听电话,其他的全是空号。他盯着灰色的屏幕看了一阵,之后轻轻合上机盖,还给了大灰。

“我可能……回不去了……”

“什么?”

大灰有些跟不上雪豆的节奏,他觉得雪豆要么表达能力有点问题,要么比他想的要聪明许多。

“我遇到一个大怪物,本来……我掉井里了,然后……”

难得的,雪豆断断续续说了一大通,语言组织得比先前更破碎,他不指望大灰听明白,但在他看来无论这故事讲得好不好,脉络理得清不清楚,结果都差不多,谁会相信这种事?果不其然,他目睹了大灰神情的变化,从眉头紧蹙到忍俊不禁,那是个挺伤人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雪豆没像平时那样生气,只是紧紧抱着胳膊,默不作声,他不太能对刚刚接济过自己的大灰动怒,于是怒意化为了无边的失落。

“难怪你穿着反季的衣服,这就说得通了。”大灰慢悠悠地点点头,“幸好没出事,深更半夜,人生地不熟,还下雨。”

这回轮到雪豆挑高眉毛了,对方这是相信了?他自己都不太敢信,只好小声问:“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他有自知之明。

“那我脑子可能也有问题,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当时是夏天,太阳很大,我穿着湿透的羽绒服站在街中央,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哪个有钱人的傻儿子。”大灰直接坐到了雪豆旁边,大爪子拍拍雪豆窄窄的肩,说道,“我还记得那头怪物的样子,黑乎乎的,有点像蜥蜴,要不是它,我可能就沉湖底了。”

雪豆原以为大灰在编故事安慰他,但当他听到大灰描述的怪物模样时,他发觉并非如此,但……好不真实,他怀疑自己正在臆想,毕竟他是只很擅长做白日梦的小狗。

“不过,我还是想问,掉井里是怎么回事?以及,你的家人……”

动画已经播到了片尾,制作名单缓缓滚动着,一直滚到底,大灰都没得到答复,或许这也算一种回答,于是大灰又用爪子揉了揉雪豆的发顶。他明白,都明白,如同沉入冰冷湖水的他,如同站在街道上意识到自己无依无靠的他。他安静地陪伴了雪豆一会,等后者抬起头,他便把这地方的状况分享给了雪豆——

像他们这种不知道从哪个世界哪个时间来的人被称作别域者,受时空管理局的约束,除开不能出境、不能就职于机密岗位、不能向大众暴露身份之外,和普通公民没多大区别,幸运的是,他们两个人来自相似的时空,交流起来障碍不多。

“科技水平是落后了点,我刚来的时候更差,现在起码有这种翻盖手机了,能玩玩贪吃蛇。”大灰双手朝后撑着地板,斜望着窗外,“一开始我以为有我们这种人存在能推动这个世界快速发展,但巡逻员告诉我,绝大部分别域者都只是普通人,也许会有改变世界的存在,但至少现在还没出现。”

雪豆歪了歪头。

“嗯……有一批直属于时空管理局的片区负责人,他们自称巡逻员,会定期检视我们的生活状况,至少负责这片区域的那位是这么说的,等时空管理局了解到你的存在就会上门了。不用担心,是个挺好的大叔,只是有点……没事。”

为雪豆简单介绍完现状后,大灰起身伸了个懒腰,他不打算再往雪豆脑袋里塞东西了,一股脑倒进去很难理清楚,再者,该出去买菜了,他打算做顿大餐,看雪豆骨瘦如柴的模样,他心里不舒坦。出门前,他给巡逻员拨了个电话说明状况,对方表示很快就能到,于是他叮嘱雪豆待会不要开门,至少他回来之前不能开。雪豆没明白当中用意,不过也没去质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除了大灰,他不知道还有谁值得他信任。雪豆不看动画片,把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成绩不好又不是脑袋不好,他还是想好好了解下这个世界的,兴许会对之后要走的路有所助益。

雪豆一边看一边胡思乱想,原来他真的已经远离那些人那些事了,但新问题接踵而至,他上哪糊口去?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要是那个什么时空管理局能为他提供帮助就好了,会不会反而被拉去解剖?烦恼依然存在,只是换了模样,当然雪豆愿意接纳这些新烦恼,起码比待在过去的无间炼狱之中要好许多。过了会,他听见了敲门声,原以为是大灰出门忘记带钥匙,从猫眼往外看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五大三粗的陌生雄兽——是头胡子拉碴的野猪,两根獠牙又长又粗,对比之下他才发觉大灰有多面善。

“小灰灰,快点开门!外面这么冷!”

他没应声,也没去扭门锁,大灰说不开那他就不开。没过多久,窗户被推开了,野猪的脑袋慢慢升了上来,小而精神的眼睛扫视着整个客厅,发现猎物之后便大喊道:“这不是有人吗?!小崽子快帮我开门!外面还下雨,把我叫过来不让进屋,可真行!”

雪豆没接话,野猪气哼哼的,索性爬上了墙。这举动让雪豆僵在了玄关处,大灰只说了别开门,可没告诉他对方会翻窗进来!野猪坐在窗框上,折起伞扔在茶几上,一手扶墙一手脱皮鞋,脱完便拎在手里下了地,一路走到玄关前,塞进鞋架子里后拍了拍手,弯下腰对上那两颗大大的黑眼睛,说道:

“呵!好小一只!”

长长的獠牙几近戳到雪豆脸上,雪豆只好后退两步,免得刮花脸。野猪爽朗地笑着,用手背敲了敲雪豆又窄又斜的肩膀,转身去了卫生间。雪豆能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他瞄了瞄鞋柜里那双沾满泥巴的皮鞋,又看了看茶几上还在滴水的折叠黑伞,心说这人真是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他本就不善言谈,更别说跟这种自来熟打交道了。雪豆默默收拾干净了茶几,端坐着遥望阴沉至极的天空,他只盼大灰早点回来。想念着,他突然觉得这种心境似曾相识,像是放学后站在校门口等待挚友,虽然他和大灰还没亲近到这地步,意义却别无二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大灰是他当下唯一的依靠。野猪洗完手没回客厅,又钻进了厨房,雪豆听锅碗瓢盆一阵叮叮当当,又看见野猪嚼着什么东西出来了,不由得眉头紧蹙,他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野猪吃完东西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才坐到雪豆旁边,问:“你就是小灰灰提到的那个小家伙吧?”

小灰灰?雪豆欲言又止,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他没多嘴,只点了点头。

“又是小孩子,唉,我这年纪已经不适合做保姆了。”野猪四处摸着大衣口袋,最后从右下的口袋掏出包烟,翻开盖子抽出一根叼在了嘴里,“告诉我你的名字,来这里的过程,时间、地点、方式,还有你过去的居住环境,大致描述一下科技水平。”

野猪摆出了正经模样,雪豆更紧张了,这跟讯问犯人似的,可他不能不回答,鬼知道那个“时空管理局”是什么东西,他不敢怠慢。雪豆支支吾吾地说,野猪拿着一只钢笔一个小笔记本埋头记录,问题其实都挺简单,也不需要详细描述,更没有逼问之类的,野猪从打开笔记本到合上,前前后后只花了两分钟。

“行!收工!回头跟我去趟局里验证下身份,建个档就齐活了,在此之前……”野猪又掏了个黑色金属手环出来,“手伸出来。”

雪豆不敢不听话,于是金属环扣在了他手臂上,似乎有点大,他太瘦了,以至于爪子一合拢就能扒下来。野猪见尺寸不合适,便又把金属环取了下来,继续在兜里翻找,边找边说:

“这么瘦,是不是平常没好好吃饭啊?”

无聊的问题,雪豆自是保持缄默,如非必要,他不想开口。新手环尺寸合适了许多,想取下来必须有遥控钥匙,他想这应该是个定位设备,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跑丢了找起来很麻烦。

“唉,真的太瘦了!”

不断重复的话语让雪豆有些厌烦,而接下来野猪的举止更是把他吓到了——那只粗糙的手居然从他的袖口处伸了进来,一路往上,他惊恐地看向对方,那张略显邋遢的脸上竟渐渐浮现出了下流的表情。

“让叔叔帮你检查下呀……嘿嘿!”

现在他知道大灰为什么会说这人猥琐了,真是一语中的!可他不敢动,就和以往一样,开始呼吸加速,开始头晕耳鸣,乃至浑身僵硬,连躲闪都忘了。指腹掠过他胳膊上的淤青,有点疼,也刺激了更多恐惧诞生,原来这些人都一肚子坏水?他恐怕没有来到天堂,而是跌落到了更深的魔窟里。他如此想着,然后那张猥琐的脸就被一脚踹开了,他抬起头,神情不快的大灰就在他面前。

“旧病复发了?!总喜欢折腾人!”大灰放下几个口袋,拍拍雪豆的脑袋,对着野猪一顿骂,“折腾我十几年还没折腾够是吧?”

“我这不是看他很闷吗?就想逗逗他。”野猪慢悠悠地爬起来,拾起还没抽过的香烟,撇撇嘴,惋惜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管这叫逗?活该你找不到对象!”

“你还小,不懂单身的逍遥!”

两只兽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拌嘴,雪豆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了下来,原来刚刚只是个过火的小玩笑,不过他很纳闷怎会有人如此恶趣味,反正他是不喜欢这头野猪,今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闹了一阵子后,两只兽的话题回到了正轨,当务之急是给雪豆找个合适的监护人,或者送到专门的监管机构去,小兽毕竟没法独立生存。

从两只兽的只言片语里,雪豆了解到这头野猪叫刚鬃,既是本片区的巡逻员,也是大灰曾经的监护人。别域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普通家庭没有领养资质,通常只能由时空管理局代管,这显然不是个好选择,缺乏家庭的温暖。雪豆听得出两只兽想尽可能帮他找个好的监护人,但显然很困难,讨论了半天都没个结果,最后目标反而落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嗯……我最近每天跑这跑那还要写报告,说实话挺累的。”刚鬃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雪豆,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獠牙,“可能照顾不好他,青春不再喽!以前出门跑几圈回家还有精力跟你交流感情,现在忙完只想像条死狗一样躺着。”

大灰没接话,就只是注视着雪豆。

“我觉得还是征求下当事人的意见吧,毕竟是个中学生了,他可能有自己的看法。”刚鬃又说道。

球终究是传了过来,雪豆却接不住,他脑袋里一片空白,该去哪?想去哪?他以前时常思考这个问题,却从未得到过答案,此刻亦然。他甚至把嘴给咬破了,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最后他投了降,去时空管理局吧,没准那地方也不赖。

话都到嘴边了,却又咽了下去,雪豆瞟见口袋里装着的崭新衣服,突然有了新想法,不过,很难启齿……

“先住我这吧,之后你要是有想法或者我们找到路子了,就再讨论。”

“这样我也可以回局里看看,查查有资质的领养人。”

两只兽见雪豆犯难,便给了一段缓冲时间,后者听罢轻吁一口气,要他这么快做出决定委实困难,他甚至都不怎么了解这边的世界。

讨论告一段落,大灰拿起新衣服牵着雪豆上了楼,一共两套衣服,一套酷酷的黑白撞色羽绒背心搭长袖卫衣,一套朴素的保暖内衬加羽绒服,看着就不便宜,让雪豆颇不好意思。这两天并不出门,大灰先拆了轻便的那套,他拿起几件衣服在雪豆身上比了比,都挺合适,便扯掉了标签。

“那我先下去了,你自己换,身上的衣服直接扔床上就行,我待会来收拾。”

雪豆坐在床边,等房门关上,他又去拉上了帘子,之后脱了个精光。屋里没有供暖,冻得雪豆直发颤,他赶忙把卡通三角裤套上,又紧接着一件件往身上笼,最后穿好厚厚带有爪印的奶白色棉袜,如此,踩在地板上都感觉不到半点寒意了,活动起来也十分方便。他收拾起散落的塑料包装和标牌扔进垃圾桶,把还没拆的那套衣服放入衣柜,确信把房间打理干净了才下去。

回到楼下,刚鬃还悠哉悠哉地看着电视,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显然是想蹭午饭。

见雪豆换好衣服下来,刚鬃挑了挑眉,怪叫道:“哟!又可爱又俊!比小灰灰小时候好看多了!”

这让雪豆有些脸热,不仅得了罕有的夸奖,他也担心得罪大灰。如他所想,正撅着屁股擦地板的大灰眉头紧蹙,直接把碎布甩到了刚鬃身上,不耐烦地说:“把客厅收拾了!不然午饭没你的份!”

刚鬃不争辩,只是笑,很干脆地接过了活。得了空的大灰沉沉地呼出几口气,走到雪豆面前,对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了爪子,不过看见自己手上的污渍之后又收了回去,只温声问衣服合不合身。他见那小脑袋连点好几下,嘴角的弧度便更圆润了。如此,雪豆也安了心,起码没殃及池鱼。

雪豆无事可做,只能坐在茶几前面看两只兽忙活来忙活去,他也想帮帮忙,但难以开口,毕竟又多了个人。有了刚鬃,屋里十分热闹,两只兽不停拌嘴,听起来像在吵架,火气却又没那么大,慢慢的,雪豆发觉这两只兽关系还不错,他们只是喜欢在彼此面前逞口舌之利,跟他家里那种人人互相敌视的氛围大不相同。

把客厅收拾得光洁如新,大灰又系上了围裙,中午吃炖猪蹄,得早点准备。雪豆眼睛在看电视,耳朵却在捕捉厨房里的响动,他听见大灰问刚鬃吃某种意义上的“先祖”会不会有罪恶感,刚鬃给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决定多吃两碗。不得不说是个有些恶毒的笑话,但雪豆不知为何却跟笑出声的刚鬃一样,也有点乐,只是他硬憋住了笑意。

等待午饭煮熟的时间里,三只兽就围坐在茶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雪豆当然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乃至被询问也不怎么回答,刚鬃使出浑身解数才从雪豆嘴里挖出点零碎的信息——家庭不睦,父亲常年在外鬼混,母亲嗜赌成性,雪豆么?都不是亲生的,闹离婚的时候就跟个皮球差不多,那两人倒会为了争亲儿子的抚养权大打出手,终究是血浓于水。

刚鬃听惯了这些故事,能来这地方的人,多半有个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他而言,听这些故事不过是日常工作的一环。至于大灰,半晌都没作声,就遥望着窗外,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雪豆也跟着发呆,他并不憎恨那个家,只是有点失望,他向来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端正,说到底也就是个外人。

午饭时雪豆吃得格外多,不停往嘴里扒拉米饭,小小的肚子跟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满,饭后他又感觉撑得厉害,坐在那一动也不想动。刚鬃帮忙收拾好茶几便回局里汇报去了,雪豆远远看着刚鬃骑上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一手打伞一手握车把,厉不厉害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样做会被警察教育,不过这么个小地方估摸着也没人会管——除了大灰,他见大灰跑上楼拿了套雨衣下来,一边呵斥一边给刚鬃披上,末了又收缴了刚鬃的伞,刚鬃嬉皮笑脸的,显然不甚在意,于是呵斥声更严厉了。

门缓缓合上,一切回归原样。两只兽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最后雪豆先挪开了视线,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居然能跟大灰对视这么久,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大灰走到雪豆身边坐下,双手朝后撑着地板,问:“味道怎么样?我好久没炖过这个了。”

雪豆没吭声,但摸了摸肚子,这是无声的赞美。大灰不由满脸笑意,他丝毫不觉得雪豆驽钝,只是内向罢了,或许换个环境之后成绩就能慢慢好起来。

下午,两人坐在客厅里各做各的,大灰翻文献,雪豆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实则在神游四海,来了新地方,雪豆还是改不了爱幻想的习惯,以至于愉快的一天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脑袋陷在蓬松绵软的枕头里,面前的灰狼还没放下书,那副专注的模样给了他大胆观察的勇气,平时他可不敢如此放肆地打量别人。越是看,他就越觉得灰狼面貌柔和,棱角似乎都被抚平了,原来对一个人看法不同影响能如此之大,难怪他老觉得那只欺负他的熊猫凶神恶煞,仔细回想回想,那家伙其实长得挺敦厚老实的,跟别的熊没什么两样。一直到大灰合上书去洗漱,雪豆还是毫无睡意,昨天这个点他还在街上淋雨,一时半会很难调整过来,不过他觉得自己迟早要适应这种生活,这个世界娱乐方式委实匮乏,不早睡也干不成别的,总不能拿着大灰的翻盖手机玩贪吃蛇吧?雪豆闭上眼,强迫自己快些入睡,可完全不奏效,大灰一回来,他又睁开了。

“还这么精神?”大灰掀开被子,钻进了尚无温度的被窝里,他还以为雪豆的体温会传过来,看来床还是大了点。

雪豆还是用摇头来回答,大灰并不介意,只要能知道雪豆的想法就行,表达方式不重要。

“不知道你在这住得习不习惯,科技水平一下子倒退十几二十年,生活节奏都不一样了,我听刚鬃说也有从‘过去’来的人,他们大概更幸运。”

雪豆嘟了嘟嘴,一整天下来,他都没怎么思考过这些问题,尽发呆了,而且他也毫无办法,尚未成年,又一无所有,能躺在这张床上都是走大运了。大灰觉得雪豆的反应着实有趣,手便伸了过去,捏住雪豆半鼓的脸颊,把气全挤了出来,然后他看见了更有趣的东西——雪豆一下子瞪大了眼,脸颊随之泛起了红晕,他还没看够,那颗小脑袋就扭开了。真讨人喜欢,可惜了,那些毛孩子不吃这套,反而会觉得雪豆好欺负,那对父母也跟没长大一样,像雪豆这么温驯的小兽,但凡得到点温暖也不会投井。大灰关掉壁灯,全然躺了下来,他还不打算睡,也知道雪豆同样没睡意,于是又说——

“你在那边有个好朋友,对吧?”

“嗯……”没了灯光,雪豆不得不吱声了。

“会想他吗?”

“嗯……”

屋里静了片刻。

“我也差不多……虽然那个世界不怎么好,甚至这里也没多大区别,但,总有人会像黑夜里的明灯,待在他们身边就不用怕哪里突然蹿出个怪物了。”

也许是一根蜡烛,都不敢靠得太近,怕呼吸吹灭火苗,雪豆如是想,想着想着,他生出了些许好奇心,那是一盏什么样的灯?以至于大灰时隔多年还会惦念,只是他没开口问,也许多嘴会引人讨厌,尽管反过来他并不介意友善的人来探寻自己的内在,甚至他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宣泄的机会。等待着等待着,雪豆听见了一阵窸窣声,而后他面前出现了两道微光,黑暗让他毫无负担地与那双眸子对视着,多平和的眼神,仿佛一汪如镜的湖水,他很喜欢。

“这里怎么样?我是说,我家。”

雪豆轻轻点了点头,他确信大灰捕捉到了,因为那两道光弯弯如月牙,他更喜欢了,那份平和的快乐甚至传达了过来,好神奇,在此之前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以至于大爪子落到脑袋上时,他完全没动躲闪的心思。一切都变得十分古怪,雪豆不知道自己身为犬兽的天性是不是被激发了,那几根爪子在他的毛发里来回穿梭,掌缘时不时会蹭到耳根,那种感觉就像是,像是……他无法形容,只知道身体有点发颤。他大大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抚摸之下,眼皮渐渐沉重了,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没想深究,只顺其自然地眯上了眼。

好平静的夜晚,如果每天都这样,该多好……雪豆再次陷入了幻想,他很珍惜这种机会,也许再过些时日,他就要蜕去仅余的稚气了,坐在前往未知之地的末班车上,如何忍得住不去看不断倒退的熟悉风景?

第二天,刚鬃要下午才登门,在此之前雪豆自然是哪都不能去,虽说他也不想去哪,就趴在窗台上对着天空发呆,雨倒停了,天穹澄澈如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水。雪豆好久没见过这等景象了,他看得很入迷,连身边多了个人都浑然不觉,直到对方对他嘘寒问暖,他才抖了抖,对着那张温和的面孔摇了摇头,之后又看向了窗外。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天空的模样很熟悉,就像……大灰的瞳眸,装满了沉静而又高远的蓝。思及此,雪豆用余光瞄了瞄大灰,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对方也始终没再开口。

就这样吧,这样足够了……

刚鬃这回是开着辆小轿车来的,应当是公车,车窗有层深色镀膜,从外头几乎看不见里头的状况。一路上就只有刚鬃在那大侃特侃,雪豆和大灰都没怎么接过话,不过刚鬃不介意,兀自念叨着,声音反而越来越大,生怕两人听不清。

一路上的建筑或新或旧,样式都很陌生,几乎没有高楼,四五层便见顶了,大多都是两三层的斜顶屋子。轿车没多久便出了城,远方群峦叠嶂,披着层冷冽的青绿色。颠簸的道路弯弯绕绕,过了会,甚至能从窗外一览城中景象了,这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仿佛被群山怀抱着,十分紧凑。雪豆想起了小时候,在他日渐朦胧的幼年记忆里,也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也许还要落后些,他时常在被轧坏的水泥路上赤足奔跑,手里举着个纸风车,它转啊转,发出呼呼的响声,他便跟着笑,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的笑声,好幼稚,好天真,无忧无虑,令人艳羡……雪豆现在也想笑,不过是嘲笑自己,明明年纪还没多大,怎么尽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傻。

山城道路委实颠簸,晃得雪豆脑袋直发晕,他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刚鬃的说话声明明很清晰,他却一个字都理解不了,只能感受到几根指头在自己的头发里穿梭,似乎大灰还说着什么,但他听不进去。

等颠簸停止,雪豆猛地惊醒了,他坐直身子,盯着后视镜看了好一会,之后摸了摸脸颊,热乎乎的……车门忽然被拉开了,大灰就弯腰站在外头,说道:

“醒了?走吧,早办完手续早回家。”

雪豆忙下车,他不想耽搁大灰和刚鬃的时间,给人家添的麻烦够多了。

所谓的时空管理局就在野外,建筑外观跟博物馆有点像,很庄重,除此之外无甚特别,门卫是只蜥蜴兽人,大尾巴拖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见到刚鬃便直接开门让通行了。时空管理局里头相当冷清,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两个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要不是刚鬃催,连从抽屉里拿张登记表都得花上半天。雪豆诧异于这地方的懒散,但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他们这种穿越者估计不会多,这些每天坐办公室的家伙可不得无聊死。表单要填的东西相当多,雪豆花了十几分钟才填完,之后又被拉去拍照、取血样,全做完了还不能走,得等几个慢如蜗牛的工作人员建档,几只兽只好坐在长椅上等。大灰和刚鬃又谈起了给雪豆找监护人的事,情况不是很乐观,有资质的人本来就很少,昨天刚鬃回去后一一联系了,基本都没这个意愿,得到的最好答复也就是“考虑考虑”。雪豆倒不意外,他已经做好去那个什么监管机构的心理准备了,再坏能比以前坏?能告别那个是非之地,他已满足万分。

“依我看,希望不大,他也就是卖我个面子,说两句客套话。”刚鬃叼了根烟,起身到对面的椅子坐下才掏出打火机,边点边说,“改天我去别的区看看,说不定会有人有意愿。”

大灰一时间没回话,他侧头注视着一直低头不作声的雪豆,锐利的眉毛搅成一团。过了许久,他纠缠的眉毛突然解开了,随之蹲在雪豆面前,满脸笑意——

“要不然……”

时空管理局的绿化做得还不错,门厅外的花花草草都修剪得很齐整,几乎没有枝杈延伸出来。雪豆蹲在在大门前,双手环抱膝盖呆呆地看着树丛里的朵朵小白花。大灰和刚鬃还在里面办理繁琐的手续,至于他,想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里面太闷了。雪豆看着看着,肩膀突然被捏住了,不由得颤了颤,没等他回头,旁边就也蹲了个人,未散尽的烟草味让他鼻子发痒,他便往旁边挪了两步。

“再十几分钟就能走了。”刚鬃还是老样子,掏了根烟出来叼着,但没点着,“放心吧,小灰灰忙的时候我会过来的,两个大男人还养不好一个小崽子?以前就我一个人不也把他拉扯得好好的。”

雪豆心中犯嘀咕,他觉得他已经不算“小崽子”了,只是个头小了点。

“哎哟!上了年纪腰真的不行了……”刚鬃索性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扶住腰接着说,“想想年轻的时候,背着小灰灰能走上好几里路,现在扛小半袋米都觉得累,搞不好我这腰就是背他背坏的。”

听着像是埋怨,雪豆却从中感受到了许多与他阔别已久的东西。刚鬃和大灰相处起来并不像家长与孩子,但也并不疏远,雪豆很羡慕这种关系,这给他立了个榜样,他也希望今后能和大灰这么相处,平淡如水又彼此需要。刚鬃一直说着过去的事,雪豆也一直专心听着,当听到大灰小时候也是个闷葫芦时,他更有兴致了,软趴趴的耳朵颤动个不停,仿佛想要竖起来,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希冀从里头找到更多共同之处。时间一下子流逝得飞快,雪豆感觉都没听上几句大灰就出来了,他有点想迎上去,最后却没付诸实践,就站在那,等着大灰一步步靠近。大灰摸摸雪豆的脑袋,又轻轻推推后者的背,示意可以走了,于是几只兽便一齐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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