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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塔,3

[db:作者] 2025-08-12 20:06 5hhhhh 4490 ℃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略显暗淡了,刚鬃便开得快了些,雪豆更晕了,只是他把脑袋撇向了窗外,免得让两只兽觉察,能少给人添麻烦就少给人添麻烦,他一向这么要求自己。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家了,屋中明黄色的节能灯一亮,雪豆骤然放松下来,他环顾着自己的新家,心绪纷繁。

“那我回去了,手头还有点事。”刚鬃没进门,不过他还是伸长胳膊拍了拍雪豆的肩膀,“今后你可以在本地自由活动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不留下来吃顿晚饭?”正要往厨房钻的大灰回头说道,“有这么忙?”

“有啊,老钓友在等我一块夜钓,行了!走了!”

说罢刚鬃便要关门,缝隙即将合上的前一刻,雪豆总算憋出了几个字:“谢谢刚鬃叔叔……”

外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很懂事嘛,哎!叔叔!受用!幸亏没叫我爷爷,下次带好吃的给你!真走喽!”

屋里就剩两只兽了,雪豆仰着头,呆看着泛黄的天花板,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有了个新家,本来他都做好去时空管理局待着的准备了……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和大灰相处了两天,他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可靠了。好归好,却也无所适从,和大灰从无甚瓜葛到建立非同寻常的关系,也就一个下午的工夫,他很难适应如此剧烈的变化,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敢看大灰一眼。确信大灰已经进了厨房,雪豆才坐在了茶几前,腰挺得笔直。在旁人看来这或许相当奇怪,但雪豆向来如此,他极在乎那些对他好的人,甚于自己,总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如此,反而显得很不自然了。

大灰起初只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后来发现雪豆确实战战兢兢的,两只软绵绵的折耳甚至会颤动,他没直接问,等关灯上床了才开口。

“有点、有点不习惯……”

大灰当即会意,他也是过来人,自然能感同身受。

“别在意,之前怎么相处现在也还怎么相处。”

雪豆没回答,只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光点,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是否也有光,毕竟背对着窗户,希望没有,最好大灰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的愿望落空了,那只大爪子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头上,说明对方看得很清楚。难不成狼的视力要比狗好?不知道,他只知道好舒服,甚至不自觉地发出了呼呼声,坏了,被这头狼抓住弱点了,以后该怎么办啊?雪豆的脑袋里不断迸发出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乐在其中。大灰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张温驯而又略带傻气的小脸,末了,他又不着痕迹地叹息,来到这里的人只是从万般不幸中获得了一丝幸运罢了,就和过去的他一样,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雪豆。

短暂的交流解决了许多问题,两只兽也渐渐困倦了,入梦的前一刻,大灰才收回爪子,如果不是被子外面太冷,他可能都不想挪开,至于雪豆,已经睡熟了,如他所期待的那般,这又是无比平静的一晚。

日子很快被扳回了正轨,雪豆又背起了书包。大灰就职于一家生物研究所,平时十分繁忙,因而学校的事几乎全由刚鬃操办,就连入学都是刚鬃带着雪豆去的,那天,刚鬃在教室外站了半节课,雪豆看在眼里,心里暖乎乎的,原来这头野猪心思也很细腻,知道他害怕学校就多待了会。新学校比雪豆先前就读的那所要破旧许多,本身两个世界科技水平就有差距,这里又只是个小山城,但雪豆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就是班里有没有那种无法无天的恶霸,以及自己会不会再次被当成沙包,好在他所有的担忧都没应验,尽管班长以外的大多数同学们都对他不甚热情,但也没有坏家伙来找他的麻烦,这就够了。

学校离家挺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因而雪豆中午也会回家,不过工作日大灰要到晚上才回来,他只能自己做饭,倒不是什么难事,好吃的他做不来,填饱肚子的做法他会一大堆,要是没合适的食材就炒俩煎蛋凑合凑合,米饭都懒得煮。晚饭大多数时候还是大灰操刀,雪豆虽然想帮点忙,但他不好意思给大灰端上一盘难吃的菜,这玩意他自己吃就行。

学习成了雪豆的新烦恼,这世界的教科书不大一样,要难好多,他以前成绩就不怎么样,来这边之后他怀疑自己连及格分都拿不到,上数学课仿佛在听天书,不过他没自暴自弃,还是在尽力追赶,大灰可是个高材生,他才不想大灰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自己。期末考试果不其然数学没及格,他毕竟期中才入学,掉队掉得厉害,他都不好意思把试卷亮出来,但想瞒也瞒不住,只好红着脸交给了大灰。

“果然还是得给你补补课,再放羊就真成笨蛋了。”

于是乎,每个周末雪豆都会被钉在书桌前,他倒不介意,反正平时也就是发呆。大灰见雪豆能做到心无旁骛,确信了雪豆以前成绩不好是受了环境影响,但凡能专心学,不说名列前茅,也肯定差不了。

刚鬃偶尔会来看望两人,每次都带些好吃的,雪豆感觉自己长得飞快,可惜只长肉不长个头,他还是那么矮,在班上就像个跳级的小学生。刚鬃来是会来,却从不留宿,每每天色暗了便要回去过“中年人的生活”,大灰也从不挽留,雪豆看不大明白两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很亲近,又都在本地,却要分居两处,这房子还是大灰租的,连生活成本都变高了,难道刚鬃并非独居? 不过他没打算问,刚鬃和大灰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他没必要瞎掺和。

或许是因为雪豆既自立又自律,大灰没觉得担子很重,反而家里有了人气儿,让他很舒坦,即使雪豆鲜少说话,但只要人在那,氛围就截然不同。一般而言,只有晚上一齐躺在床上时大灰才能撬开雪豆的嘴,聊点日常琐事,别的时候只能得到诸如“嗯”之类的简单回应,这也足够了,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要是雪豆突然变得活泼开朗,大灰反而会担心。

转眼间,雪豆的寒假要结束了,他不像一般学生那样感到紧迫抑或失落,上学这件事他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就跟看电视差不多。他没有太多爱好,也没有太多厌恶的事,比起事,人更会让他产生情绪,从那头爱揍他的熊猫身上,他得到了恨,从昔日挚友小猪身上,他得到了爱,对刚鬃,他充满好奇,至于大灰……大灰能让他平静下来,兴许这最特别。

返校前的最后一夜,雪豆还是跟平常一般坐在床边,壁灯和台灯都开着,光线仍然偏暗,雪豆想,大灰的近视眼大约就是这么来的,每晚在这种条件下看文献,不知道多伤眼,他跟大灰提议过换个亮点的灯,但大灰说没必要,这灯他用着比较习惯,换了反而可能影响效率。大灰一连看了两个钟头,边写最后几行笔记边督促雪豆去洗澡,后者自是听话,从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物便下了楼。大灰听着楼梯的嘎吱声响,笑着摇了摇头,他不大明白雪豆为什么能一连两个小时都坐在床边,期间一动不动,换他来估计早睡着了,不过有人陪伴的确很不错,以往挑灯夜读是有些孤单。

等脚步声消失不见,大灰便放下钢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过几秒又睁开了眼,视线缓缓下移,停在正缓缓鼓起的裆部之上。有个安静又懂事的小家伙陪在左右什么都好,只一件事例外——“释放自我”不太方便,他怎么的也是头成年雄兽,总有这种需求,以往在卧室里解决完再洗个澡,一气呵成,现在么,在卧室里折腾怕被闻到气味,边洗澡边解决又嫌冷,来回都不舒坦。一阵犹豫之后,大灰还是解开了皮带,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平时工作繁忙,不忙的时候雪豆又多半在场,他已经渴了两个多星期了。大爪子握住又热又挺的狼根,有些粗鲁地上下套弄着,仿佛久别重逢的情人,怎一个干柴烈火了得。他沉浸在纯粹的官能快感之中,脑袋里一片混沌,以至于好一会才想起来房间门都没关,他只好再委屈委屈自己的小兄弟,起码得把门关上,以防意外。只是“意外”已经成为了事实,一个雪白的小背影就杵在衣柜前,正翻找着什么。大灰僵了一瞬,之后立即提起了裤子,他不确定雪豆有没有看见自己刚刚在做什么,角度有些暧昧。

“呃……”

大灰边沉吟边琢磨该说些什么,但这声音仿佛惊动了雪豆,后者立马拿着条裤衩小跑了出去。答案十分明朗,大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这些?实在难以启齿,可转念一想,雪豆也不算小了,只是个头不大,这年纪大概早就懂“自慰”是怎么回事了,至少他这年纪是懂的,那不解释似乎也没问题,何必画蛇添足。大灰又扣好了皮带,被雪豆一搅和,他兴致全无,只怪自己动手太急,下次……完全冷静下来之后他已经不想琢磨下次的事了,不如趁雪豆洗澡去收拾收拾要换洗的衣服,省得洗漱完了又接着忙活。下楼走到卫生间门口,雪豆换下来的衣裳就整齐地叠放在卫生间门口的小木凳上,磨砂玻璃门后有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大灰知道自己的轮廓也映在玻璃门上,便没多逗留,怪尴尬的。

这种怪异的气氛甚至爬入了被窝,以往大灰和雪豆总是面对面躺着,时而聊聊天,这回雪豆却背了过去,大灰也一句话憋不出,他突然觉得刚鬃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挺不错,起码在这种事情上刚鬃能开口,他还是太保守了。

窗帘没拉严实,路灯的微光趁机溜了进来,斜照在雪豆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他的眼睛虽然鼓得滚圆,心思却飞远了,这回没幻想,反而一片空白,时而掠过一些令他呼吸加速的东西。在此之前他从未主动了解过这些事,也不怎么感兴趣,但刚刚瞥见大灰握着那根东西上上下下时,他脑袋突然宕机了,到现在还没恢复。按着生物书上的说法,大约是激素之类的东西在作祟,雪豆弄不清楚这些,只知道自己很好奇,乃至想要实践,若非大灰刚刚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拿衣服,他可能已经对自己那根突然硬梆梆的小东西动手了。即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犬根还会时不时挺起来,那份灼热渐渐扩散到了全身,棉被捂得又紧,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开始润湿了,只是他不敢掀开被子,生怕大灰察觉异状。不论如何,这不是件体面的事,大概……不然大灰也不会只字不提,雪豆如是想。

破天荒的,雪豆失了眠,只能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去上学,出门前和大灰相顾无言,于是心情也久违地十分低落,路上他一直低着头,在心里琢磨晚上要不要主动跟大灰说几句话,或者干脆谈谈昨晚那些事。

对,就这样!雪豆呼呼地鼓着气,两颊圆滚滚的,突然,他撞到了一面“墙”上,又黑又高,所幸是堵“软墙”,不至于鼻青脸肿。雪豆退了两步,仰望着横在小巷中央的巨物,原来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咕噜。他怀疑自己又在妄想了,于是伸爪摸了摸,凉凉的,很滑溜,再真实不过,可惜现在他忙着去学校,没工夫跟这只大蜥蜴叙旧。雪豆小声说了句谢谢,便要从咕噜屁股后边和砖墙之间的夹缝穿过去,谁曾走到一半咕噜甩动起了粗壮结实的尾巴,缠住他的腰,将他卷到了半空中。

“啊!放我下去!”

雪豆确信这是他最近喊得最响的一次,同时恐惧入潮般涌来,咕噜毕竟是个怪物,之前是给他带来了新生活没错,但张嘴开咬并非不可能,现在他已经有了依靠和牵挂,哪里还会寻死觅活?他只想咕噜赶紧放他下地!

“救、救命……”

视线逐渐变暗,雪豆的心也逐渐沉下去,早知道掉头就跑了,为什么会蠢到想从缝隙里穿过去,他果然还是那条成天幻想不切实际的傻狗!

大灰,大灰……他脑袋里挤满了这两个字,而后身体渐渐灼热,仿佛被活吞了,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雪豆等待着死亡,眼前却又猛地亮了,一道强光险些把他闪瞎掉,他捂住眼缓了一会,再睁开时,周遭已是绿茵遍地,没有小巷,没有咕噜,也没有澄澈的天空。雪豆恍惚了一瞬,回神之后赶紧脱掉了书包和外套,天气突然变得好热,再不脱衣服他的毛恐怕能沥出水来。刚扔下外套,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地方好眼熟,身边有一口荒井,远处矗立着高楼大厦,难不成自己又在做梦?刚刚梦到被咕噜吃掉,这会又梦到回了原本的世界,如此,大汗淋漓也说得通了,肯定是被棉被捂的。想是这么想,雪豆的心却狂跳不止,他快步走到井边,往下一看,果真有对亮晶晶的大眼在朝上看。做梦总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他当即就要顺着绳梯爬下去,非得让这只臭蜥蜴把自己再带回去不可。才下两级梯子,他就一脚踩空了,幸好手抓得牢,没直接摔下去,他忽然想起来绳梯早就断了,上次没骨折是撞大运,再来一次可不好说,他只好又爬上去。

天空太阳炽烈,即便脱了外套,雪豆依然觉得炎热难忍,总不能把裤子也脱了,里头就一条裤衩,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热也就罢了,他现在只想回去,但不论是这只臭蜥蜴会什么传送魔法还是井里有传送门,他都得有把梯子才能下去验证,问题是上哪去找梯子?他一来身无分文二来无依无靠,没准还有警察在到处搜寻他,到时候被逮回去怎么办?他都不敢去想更糟糕的结果,免得喘不过气。

自扰了一会,雪豆拍拍胸脯,慢慢冷静了下来,现在倒也不是无路可走,有个人能帮他,而且一定会帮他!琢磨清楚现状的雪豆捡起衣服和书包,藏进了一堆茂盛的野草里,临走前他又往井底看了看,一片漆黑,他忐忑不已,但没法子,他管不了那头蜥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下山的路上能看到许多熟悉的景色,勾起了雪豆对这个世界的许多回忆,这些回忆一如周遭发蔫的草木,已经活力尽失。从盛夏到寒冬,又从初春到深秋,短短几个月,他就已经体会了四季,如梦似幻。雪豆一路恍惚地走到大街上,林立的高楼压迫得他喘不过气,起初他以为这地方也是清晨,路过一家钟表店才发现已近黄昏了,他赶忙加快步伐,现在刚刚放学,跑快点还来得及截住那家伙。

狂奔之下,雪豆再一次湿透了,他还从来没这么拼命过,有时候,一些心愿比求生欲更强烈,回想起来,如果一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同那些欺凌者搏命,又如何会受尽屈辱?跑到小巷入口时,雪豆不得不撑着墙壁歇息歇息,一低下头,汗水就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气稍微顺些,雪豆就又迈开了步,这次稍慢些,边走边拎起衣服下摆扇动,好让空气流通,给潮热的身体降降温。他打算在巷子里等着,那家伙每天放学都走这,三四人宽的道,怎么都不会错过。雪豆靠在拐角处,仰望着挤成一条缝的昏黄天空,他喜欢狭窄的地方,能得到些许安全感,小时候他时常把板凳摞起来做成一道防线,再蹲在墙角将自己“关”在里头,仿佛这几根板凳能抵御一切妖魔鬼怪,可惜现在长大了,再没法用这些伎俩诓骗自己了。双腿有些发软,雪豆索性坐在了地上,反正已经湿透,再脏也脏不到哪去,大灰也并不会责备,他还从来没被大灰责备过,最多在他做不出数学题时弹他的脑袋,一如初见时,砰!砰!其实不疼,大灰从来都很有分寸。

等着等着,拐角那头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雪豆探出头去,随后目眦欲裂——

“我没钱了!你放手!”

“那就别藏着掖着,口袋翻出来!死肥猪!这个月的供钱你还想逃了不成?这手机我拿走了,就当你给你那狗杂种朋友代交的!你的那份另算!”

一头矮胖的小猪正和比他大一整圈的熊猫扭打在一起,后者自是占尽优势,三两下就把小猪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随后对着小猪的校服口袋一顿翻找,边找边骂,尽是雪豆十分熟悉的字眼,甚至于整个过程他都很熟悉。雪豆的渐缓的呼吸立马急促不已,身边就有一些长了青苔的碎砖块,他想也没想就摸了一块,起身快步朝两人走去。熊猫还在翻小猪的书包,书籍作业本扔得满地都是,小猪似乎还不服气,一直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但熊猫实在太重了,任凭他怎么挣扎都直不起身。雪豆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充血的眼球让他眼前的世界一片赤红,他果真还是恨这个人,时间并不能抚平伤痕,至少现在还不能。出手前的瞬间,雪豆确实犹豫了,他并非怜悯熊猫,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是霸凌者应得的报应!他只是担心一砖头下去把这渣滓拍死了,如果被逮着送进少管所,那就别想回去了。

转头或许是被雨水侵蚀过,一砸到天灵盖上就碎成了好几块,雪豆甚至没看到血花,正因如此,他趁着熊猫捂头的功夫勒住了对方的短脖子,拳头直往熊脸上砸,板砖可能拍死,拳头就放心多了!

“你他妈……”熊猫骂骂咧咧的,但刚张嘴就被捶到了牙齿,嗷嗷叫着又闭上了。

小猪趁着这机会从熊猫屁股底下爬了出来,看清楚来者面孔后愣了一瞬,但又马上清醒了过来,赶忙加入战场。两只弱小的兽硬生生地把更大只的熊猫摁在了地上,你一拳我一拳,全都往脸上招呼。

如果无人为弱者主持公道,那唯有自己给自己伸张正义!雪豆看到了血,看到了泪,甚至有鼻涕口水,全是从熊猫那张哭脸上迸出来的。原来欺人者也会因被欺而哭泣啊?那就再哭得用力些!雪豆仍不收手,他整个脑袋都在发烫,甚至于战栗不已,直到一只炽热的手抓住他的胳膊,他才停下来。

两只兽对视着,喘息着,好久好久都一言不发,最后他们松了手,从熊猫身上起来,在痛哭声中捡拾散落满地的书册。雪豆每捡起一本都要吹吹灰再往书包里放,最后他拉上断掉半截的拉链,牵起小猪的手往来时的路走去,不过走到拐角小猪又折了回来,从还没缓过气的熊猫兜里拿回手机,竖了次中指,这才满意地离开。

走出好远,到另一个无人小巷里,小猪突然停了下来,回过身,不悦地注视着脏兮兮的雪豆,眉毛几乎绞在了一起,但他突然泄了气,反倒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后者。

“豆子!豆子……你去哪了?豆子……”

雪豆一时间无语凝噎,这问题很难回答,即便对方是他的挚友。

“不管去哪,总得打个电话给我吧?一下消失几个月,真不把我这个朋友当朋友!”小猪在雪豆胸口拱了一阵子,退开后又说道,“所以是不是搬家了啊?还是说有什么事休学了?”

雪豆不敢直视小猪那明晃晃的大眼,只看着灰蒙蒙的墙壁,小声说:“嗯,搬家了。”

小猪不断晃动脑袋追逐雪豆的视线,结果始终对不上,他抿了抿嘴,并没有多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幸好今天遇到你,不然这手机要易主啦!估计以后他也不敢找我麻烦了,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或许是,或许不是,雪豆多少有些担心那渣滓来寻仇,他也许可以逃脱,但小猪没法子,他总不可能带着小猪一块走,人家家庭美满,他连请求都说不出口。想到这,他动了危险的念头,幸好只有一瞬间,不能因为逃离了这世界的束缚就无法无天,再说,谁知道能不能逃离?

“豆子?豆子!”

雪豆被猛力晃了一通,汗水便自发梢甩得到处都是,小猪见状从书包里摸了本书出来,呼呼地为雪豆扇风。

“你又去哪神游了?热成这样子还有心思想别的,不愧是你。”

雪豆握住小猪不停摆动的手臂,低声请求道:“小猪,帮我个忙好吗?”

一个小时后,学校后山山坡上——

“好沉啊,累死了!我爸要是知道我偷自家梯子到这种地方来,肯定骂死我的,这玩意还是全新的,不知道多少钱。”小猪肩扛着金属梯后端,边说边走边喘,“呼,呼,这坡好陡!”

“对不起,但我真的很需要它。”

“别说啦,搞得我俩刚认识一样,能帮到你的事我肯定帮!幸亏我家开的是五金店,不然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道上哪给你找这东西。”

“嗯。”

两只兽没再说话,而是铆足劲往坡上冲,一口气到了山顶,放下梯子后两腿一弯便躺在了草坪上。开始枯萎的小草格外刺人,两只兽却丝毫不想动弹。天空已然十分黯淡,凉意逐渐蔓延开来,一阵微风拂过,纠缠的毛发总算解开了。小猪没有雪豆那么长的兽毛,他便侧过头来,饶有兴致地观察雪豆身上的波浪。后者发现自己被盯着,刚刚降温的身体马上又热起来了。

“你干吗那么害羞啊?脸都红了。”

雪豆一言不发,谁知道此番回去还有没有机会和小猪相见,也许一去就是永别,此时此刻,他既归心似箭又万分不舍。小猪见雪豆不吭声,笑意也淡了些,他轻轻握住雪豆的爪子,摩挲着磨砂质感的柔软肉垫,他没有这种东西,所以经常把玩雪豆的,机会难得,他要多摸摸,摸够本。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反正回去要挨骂,不在乎多骂点少骂点。”

“嗯……”

“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少了,记得回头去看看心理医生,没准有用。”

“嗯……”

雪豆的声音开始发颤,小猪便握得更紧了。

“如果……如果我刚刚一砖头把他拍死了,你会怎么办?”雪豆小声问。

“报警啊!还能包庇你吗?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啊!”小猪笑着回答,之后又立马严肃了,“认真的,我不知道,没法假设没有发生的过去,我只知道刚刚我很爽!我又不是瞎子,他对你做了什么多多少少察觉到过,每次想帮你,你又闭口不谈,我就纳闷了,这东西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我担心……连累你。”

“傻瓜!”

小猪从地上爬起来,跨坐在雪豆的腰胯上,气得两扇耳朵直扑棱,他捏住雪豆的肩膀,神情凶恶不已。

“早知道你搬家之后我就不帮你寻仇了!白挨一顿打,还结了梁子,你还真不把我当朋友啊?!”

果然梦一点都不靠谱,不过是内心的胆怯在作祟。雪豆心中略为宽慰,紧接着便开始懊恼,他懊恼自己总胡思乱想,明明开诚布公地谈谈就好,他一定要改掉这个臭毛病。想着,脸颊被狠狠地揪了几下,之后又被来回揉搓,他突然有点嫌弃小猪幼稚,虽然他也没资格说这些,他才是那个更幼稚的人。反正这么幼稚,不如……

雪豆猛地推倒了小猪,两只兽立即在草地上滚作一团,滚着滚着雪豆便没了力气,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直打鼓。小猪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他早有预备,从兜里掏了一堆巧克力球出来,虽然嬉闹时不小心压扁了几颗,但还能吃。

秋老虎白天能大发神威,晚上却遁隐了,山上越来越冷,两只兽便紧靠在一起取暖。中途小猪的手机响了几次,全给挂掉了,最后还是雪豆劝说小猪接的电话,就算瞎编两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好,电话那头的人有多焦急,此时此刻的雪豆再清楚不过了。思来想去,雪豆还是决定把小猪赶回去,舍不得归舍不得,但一想起叔叔阿姨在家等得心急如焚,乃至可能去报警,他就打心底里过意不去,再则,他也还有一件心事,今晚无论如何也得了结。

临别前,小猪哭得稀里哗啦的,即使雪豆只字未提缘由,他也知道要日后再要相见就没那么容易了,乃至联系都成了一种奢望,因为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他甚至在想雪豆是不是要做什么傻事,要不是雪豆跟他反复保证,他非缠在雪豆身上不可。

清冷的月光照在小猪颤抖的脊背之上,雪豆呆呆地看着,仿佛失了魂,没一会,那身影回过了头,一字一句地朝他大喊:

“豆子!一定要记得我啊!”

雪豆无法像小猪那般喊出声,只好拼命挥动手臂,等小猪的身影被树木彻底遮盖,他才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

只剩最后一件事了,最后一件,等做完了就回家……雪豆又强打起精神,扛起梯子放进了井里,长度将将好,也很稳当,确信没有问题后他便也下了山,要去的地方挺远,但他没钱搭公交车,只能走快些,饶是如此,也走了约摸一个钟头,他仰头看着高楼,那层的灯光正亮着,不知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其实他并不挂念过去的家,纯粹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像是某种告别仪式。乘电梯的时候有只中年老虎与他共乘,而且去的是同一层,他原以为是邻居,电梯到了他却眼睁睁看见老虎掏钥匙进了他曾经的家,周围的景色都很熟悉,独独人换了,他既失望又如释重负,果然自己是多余的,难怪小猪以为他搬家了,大概这家人都懒得报警,也许连学校都没去过。

如此……也好……

雪豆退回了电梯里,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呼吸沉重,这一天下来着实累得够呛,刚长的几斤肉没准全要掉回去。

返回学校后山的路上,雪豆的心跳逐渐加速,谜底即将揭晓,也许能与大灰重逢,也许……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这些事都不是他能决定的,只管做就对了。到了地方,雪豆都没歇口气,穿好衣服背起书包便下了井底,底下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早知道就跟小猪要个手电筒了,哪怕有盒火柴也行。他只能在井里四处摸索,没记错的话下面有条长长的甬道,也许咕噜就藏在里头,或者尽头有什么传送门,但他摸了好几圈都没摸到开口,头顶还是夜空。恐慌感如巨浪般拍击过来,他用力捶打着坚硬且冰冷的井壁,一下又一下,锤到手麻木了才被迫停下来。血液的铁锈味与泥土的腥味混合在一起,闻得雪豆直作呕,短暂的狂怒之后,他颓然地坐了下来,除开等待已别无他法。井底还有上次遗落的书包,让雪豆回忆起了当时的心境,似乎和现在很像,细思之下却又觉得截然不同,唯一的共通点便是可笑,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经历这么多荒诞又痛苦的事。

累了,累得不想动弹,乃至不想思考,连做白日梦都嫌麻烦,即便如此,雪豆仍竭力保持着清醒,他害怕错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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