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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1~64)郭则 - 2,2

[db:作者] 2025-08-13 08:22 5hhhhh 2030 ℃

  却说黛玉那日见了迎春,谈到贾府近事,把她旧恨新愁重又勾起,添上许多眼泪。她自从焚稿之后,久断诗情,一日在绛珠宫临窗独坐,正值沉阴天气,恹恹愁闷,想起自己与迎春遭遇不同,一样是飘零薄命,不免有惺惺相惜之意。便随意作成了一首古风,取一张云锦笺写将出来,题目是:「落花行」。那诗是:东园花暗惊痴蝶,西园花冷鹃啼血。

  蝶怨鹃愁各自悲,昨日夭红今日雪。

  东西飘恨随流水,当时同在春风里。

  春风流水一相逢,梦断当时斗红紫。

  花底春泥葬暗香,花前粉镜对残汝。

  琼枝拗折肠俱断,哪似无枝更断肠。

  愁红零乱人空惜,愁人妆泪红俱滴。

  絮老莺疏又一春,春风至竟无情极。

  写完了,自己低吟几遍。心中想道:「好久没做,到底生疏了。」又想从前做的葬花诗,还有鹦哥念着,如今连鹦哥也没有了,哪里找得解人呢。想了一会儿,只悄自弹泪。晴雯进来瞧见了,说道:「姑娘又做诗么?还是少做的好,这些时脸上刚显着丰满点,操那些心做什么?」黛玉问道:「金钏呢?」晴雯道:「她到二姑娘那里去了。」

  正说着,就瞧见金钏和迎春一路说笑进来,却又同着一个人,隔着竹子看不清楚,那身量仿佛是秦氏,及至打帘进屋想不到却是鸳鸯。大家见了礼,黛玉道:「鸳鸯姐姐,你怎么也来了?老太太好啊?」鸳鸯皱眉道:「老太太归西去了,若不为寻她老人家,我还不来呢。」

  黛玉听了心中一阵悲惨,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晴雯道:「到底老年人怕糟心,我们前儿听说她老人家病着,就有点担心,想不到这么快。」鸳鸯咳了一声道:「凡事真是不由人的,我一辈子服侍老太太,好老人家走了,我跟别人也合不来,昨儿给老太太辞灵,我就打定主意跟了去。谁想到遇着小蓉大奶奶,倒把我接到这儿来了,仍旧见不着她老人家,这是哪里说起来呢?」晴雯道:「我们这些人都上这儿来,老太太可往哪里去了呢?」迎春道:「上有九天,下有九地,谁也说不准。我想她老人家那样信佛行善的人,总也有个好去处的。」黛玉道:「老太太的大事,一切是现成的,想必没抄了去。」

  鸳鸯又叹道:「咳!抄是没抄去,大太太一直把着不放,要留着家里过日子。

  二老爷又尽让着她,弄得外面七零八落的,连我也看不下去。那位凤奶奶素来那么精明,这回也要不转啦,招呼了这边,那边又出岔子,我倒怪可怜她的。「晴雯道:「宝二爷呢?外面看着好点,内里还是疯疯傻傻的,亏得宝二奶奶有涵养,好一阵子,反一阵子,她总是那个样儿。「金钏儿道:「紫鹃姐姐呢?我怪惦记她的,还在府里么?「鸳鸯道:「紫鹃给了宝二爷房里,她总不跟宝玉说话,这个人也算有心眼的,那雪雁倒配了人了。「黛玉听着触起前情,不免伤感。因在人前勉强忍着。忽听侍女们回道:「有客来了。「原来是秦氏升入情天,来向黛玉辞别。黛玉和众人都向她道喜,秦氏道:「喜什么呢,把我一个送到那里,什么人也见不着,还不如在这儿呢。「黛玉道:「到那里又有那里的伴,也不愁寂寞。只是咱们刚聚在一块儿,眼前就要分手怪舍不得的。

  秦氏道:「这也是我的命,才出门子的时候,人家都说贾家房头多,得侍候公婆,上头还有太婆婶婆一大堆的人,怎么对付?等我过来了,从老太太起没有一个不疼我的。公公婆婆更不用说了,偏生得了那个病,想好也不能够。等到了这里又都生的,相处了这些时,从警幻仙姑以至那些仙女都跟我很好,又熬到你们都来了,大家正好多聚聚,偏又叫我到情天上去。为什么要这么赶碌呢?」

  黛玉道:「咱们在这里遇着,就是想不到的,或许将来还有机会仍旧聚在一起也未可知。」鸳鸯道:「小蓉大奶奶,照你这么说跟警幻仙姑也是在这里才认识的,为什么你跟我又说是仙姑的妹子呢?」秦氏笑道:「你不知道,我回家去,一说出本人,就被琏二婶子啐了一啐。我怕你又啐我,所以那么说的。」黛玉道:「她那回挨啐,跟我说起来,还是气哄哄的。凤丫头跟她们好,翻过脸就不认识,也太难了!」鸳鸯道:「我看琏二奶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怕不久也要来这里呢?」秦氏道:「她哪里能来,眼下就有怨鬼跟着,先得到地府里归案去,保不定还要受点小罪呢?」正说着,尤二姐、尤三姐也来了,大家见过就座,尤二姐向秦氏道:「我们到你那里送行去,你倒躲在这儿来了。」秦氏道:「何必拘那套呢?我临走横竖要去瞧二姨儿三姨儿的。」

  尤三姐道:「你这一走,就苦了我们姐儿俩啦,好像没处投奔似的。」秦氏道:「三姨儿,你往后还愁没处去么?林姑娘二姑娘都在这里,就是鸳鸯姐姐也是咱们一伙子的人,倒是我到那里孤零零的,要想着你们呢!」又对鸳鸯道:「咱们只顾说闲话,把正经事倒忘了,司里的册子,都点齐在那里,等你回去接收。

  若有漏下的,趁我没走。也好查补。「鸳鸯道:「这个忙什么,我见了警幻仙姑还要面辞呢。一则我早晚要寻老太太去的,二则我是个绝情的人,怎么管那痴情司的风情月债?这不是错用了人么?「黛玉道:「你的见解先错了,这个情字不专在风月上说的,就像你舍命跟着老太太,能说不是痴情么?「迎春道:「司棋说起鸳鸯姐姐来,真是万分感激,几时见着你她还要多磕几个响头,只论这件事也就够做痴情司领袖了。「尤三姐道:「人家做官的满心要做,先要把架子端足了,你何必学那个坏样呢?「鸳鸯笑道:「你们不是合起挤兑我么?我管了这件事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迎春、尤三姐并不理会,黛玉听着不由得脸先红了,瞅着鸳鸯道:「你这是什么话?」一时秦氏要回去,黛玉再三留住,即在绛珠宫开个话别小宴,侍女们忙着分头预备,待至掌灯,方才入席。大家让秦氏上座,秦氏让了半天,不得已只可坐下。尤二姐、尤三姐、迎春、鸳鸯以次到坐,黛玉命晴、钏二人也坐了,因人少并未猜枚行令,黛玉素不善饮,只举杯相陪。鸳鸯道:「往回上头家宴,老太太高兴提倡着有多么热闹,今儿倒觉得怪冷清的。」晴雯笑道:「我想起一个玩意,咱们也热闹热闹。」说着便去取了六颗骰子,又叫侍女取过一个玉碗。说道:「这回小蓉大奶奶高升去了,请她先掷见红,然后大家再掷,谁跟她点子对的,就算喜相逢,一定先得聚会。」大家都说有趣。

  金钏将骰碗送给秦氏,秦氏举手一掷,刚好得个六红。鸳鸯道:「出手就是全红,岂是容易得的。应该恭贺一杯。」金钏执壶,将各人门杯斟满,先劝秦氏喝了。尤二姐等也先后饮尽,只黛玉勉强喝了半杯。以次尤二姐、尤三姐、迎春、鸳鸯等又都掷过,有三四红的,有一、二红的。尤三姐道:「这六红本来难赶,就掷一天也不准能得一回。」轮到黛玉,掷下去,坐定了五红,那一颗尚在旋转未定。晴雯、金钏都在旁喊道:「红红红红!」那骰一转,果然又是六红,众人依旧恭贺。鸳鸯将黛玉门杯斟满劝饮,黛玉只喝了小半杯,余者晴钏二人分着代了。随后大家同饮一杯收令。秦氏道:「照此看来我跟林姑娘要先见面的,这起结两次全红,一定是个佳兆,等我们见面时再喝林姑娘的喜酒吧。」黛玉也自心喜,却不好意思说得。她本来不胜酒力,此时羞潮晕颊,更显得压倒桃花。少时席罢,秦氏先起告辞,尤氏姐妹也跟着走了。

  黛玉送了她们,仍留迎春、鸳鸯散坐闲谈。黛玉对迎春道:「那年你出了阁,我们走到紫菱洲,对着那荻花菱叶,都觉得分外萧瑟。这两年恐怕更要荒废了。

  「迎春道:「那年宝玉还做了一首诗寄给我,可怜我哪里有看诗的分儿,一接过来连忙掖了起来,若叫她们看见,不知又造什么闲话呢!「鸳鸯道:「提起那园子来,这两年荒得不成样子。那些老婆子们见神见鬼的,白天都不敢走,大老爷倒信她们那些鬼话,还演了一出王道士捉妖,你说可笑不可笑。「迎春坐近窗前檀几,见几上一部杜浣花集,随手翻看,中间夹着一纸锦笺,便猜是诗稿。黛玉连忙来抢,已被迎春据在手里。黛玉道:「其实你看了也不要紧,这首诗原为你做的,我只怕传出去叫人笑话。「迎春道:「我往哪里传去,你也虑得太过了。「就在银灯下展开细看,看到:「琼枝拗折肠俱断,那似无枝更断肠。「迎春吟了两遍,眼圈儿早已红了。说道:「林妹妹你还是这般口吻,我虽不会作诗,也知道是好,只是到了这里,又换了一番世界,从前的事总要看空了才好。「黛玉道:「我何常不这么想,说到『空』字稍为聪明的就能见到。有几个真能做到呢?就是二姐姐你自己又何曾真放得下,只怕就像她们说的化成了灰,变成了烟,也要留个影子呢!「迎春道:「这话也是,人的心里大概都是留恋既往,希望将来。到了希望断绝,那留恋既往的心不免要切。只看陶源明、元遗山何曾是真正遗逸,一个只称晋徵士,一个称故金为本朝,在他决非是傻,也不过忘不了放不下罢了。「又指那杜集说道:「就是老杜,身不在朝,只是依人作客,还那么爱君爱国,自居稷契,那不是多余的么?「鸳鸯见她们谈诗插不上嘴,自同晴雯、金钏儿谈些贾府的事。一会子又向黛玉道:「我刚才听小蓉大奶奶说,香菱也要来呢!又多一个作诗的人。「黛玉道:「她不来也罢,这个诗魔我被她磨得够了。这是云儿禁磨,任怎么盘问,总也不烦。什么王右丞咧,岑嘉州咧,说了一大套,我就没有那种精神。「迎春道:「我看云丫头,倒像是一个有寿的。「鸳鸯道:「我来的时候,听说史姑娘的姑爷也得了不治之症,不知后来怎么样了?「黛玉道:「反正那册子上有的,你一接了事自然就明白了。再不然就在薄命司的册子上,我只怪我们这些人怎么都是薄命的呢?「说罢长叹。晴雯道:「我恨不能把那些册子都撕毁了,重新改编起来,那才痛快。「金钏儿道:「就是把册子改了,你那身体早已在化人场里烧成了灰,还能再刺得起来么?也不过白说说罢了。「那晚上迎春、鸳鸯谈至更深方去。黛玉送至庭外,见月色如银,对着那几颗古松盘桓了一会儿,心想,古来高人逸士,都爱松树。原来一棵都有一棵的姿态,越是峭瘦,越有画意。又听得桦梢上一阵风过,发出涛声,真像在船沿上听那风涛澎湃,不知古人怎么捉摸出来的。等到大家睡下,她歪在锦枕上又谱了琴曲四章,取名曰:「松风操。

  次日便是秦氏上升之期,晴雯、金钏儿都去送行,见迎春、鸳鸯、尤二姐、尤三姐都站在石坊之下,还有警幻领着从仙女轻裾长袖,粉黛成行,各向秦氏依依话别。牌坊外列着许多幡仗旌葆,一辆文茵翠盖的鸾车,已在那里等候。晴钏二人见着秦氏面致了黛玉之意。眼看秦氏带了瑞珠,上了鸾车,拥仗前行。展车令徐发,冉冉的掣电排云而去。警幻又约着迎春、鸳鸯同至绛珠宫来访黛玉。一路和晴雯、金钏儿同走,鸳鸯走着叹道:「瑞珠死活跟着小蓉大奶奶,总算跟得值,我就不如她。」警幻道:「凡事有因就有果,你也不要灰心。」晴雯想安慰鸳鸯,便道:「咱们来到这里也算修了来的,你看这真山真水,比府里那园子又强多了。」金钏道:「鸳鸯姐姐那天刚到,蓬着头发,搭拉着舌头,那才可怕呢!我直不敢近她,亏得仙姑一颗丹药吞下去,没多大工夫就好了。

  我们住在这全靠着仙姑呢!「警幻道:「仙家功用头一件就在度人,你们又都是册子上的人,更是我应尽之职,哪里说得着呢?「一面谈笑,已走到绛珠宫内院,隐隐听得叮噔之声,知黛玉正在抚琴。晴雯要去通报,警幻摇手止住道:「不要搅她清兴,咱们也好细细领略。「就拉着迎春等在抱厦中坐下,细听房中尚在和弦调缦,慢慢的弹到琴曲,迎春、鸳鸯都不大懂,警幻一字一字的念给她们听着,那琴曲是:临清宇之窈窕兮,素月如流。

  感年芳之历渐兮,触我离忧。堂下有松兮,凤舞苍虬。怀彼君子兮,匪春非秋。

  弹到此处,琴声稍歇。警幻道:「这头一段是表明大意的,弹得何其安雅。」少时琴声又作,听她弹的是:云淡淡兮清夜寒,步瑶阶兮霜蕙残。虽有瑶阶兮,岂若故纨。瞻徘回兮,心自叹。

  警幻道:「这是第二段了,她近来尘虑渐清,何以又有此幽怨?」迎春道:「这都是我们来了,谈起旧事,引出来的。前儿还作了一首落花行呢。」又听弹的第三段是:搴桂为旗兮,纫蕙为兰。孤性不改兮,悯兹众芳。涛倏下兮苍茫。

  长风飒飒兮,状余怀之永伤。

  警幻叹道:「潇湘妃子所感深矣,好在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可见了她近日养心之效。咱们且听结段如何。」又听是:遥空浩浩兮凉籁沉,寒碧蒙蒙兮珠馆深。衰肠耿耿兮寄我清琴,山复山兮念我知音。

  那琴声渐入幽咽,霎时止住,似听黛玉唤侍女添香,语音中犹含凄哽。晴雯先进去和黛玉说了,然后请警幻和迎春、鸳鸯一同进内。见黛玉已在外间迎候,脸上脂粉微褪,似有泪痕。

  不知她们相见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薛姨妈同居护爱女王夫人垂涕勖孤孙

  话说黛玉邀警幻和迎春、鸳鸯同至内室坐定,侍女们送上芳茗。警幻道:「刚才到此,适闻雅奏,真是阳春绝调。那琴曲未曾听过,可是近来新制么?」黛玉道:「昨儿晚上,二姐姐他们走后,我独自在松下玩月,意有所感,偶成此曲。

  今儿试着弹弹,不意见笑。「迎春道:「作的好弹的更好。那是无可说的,只是你的身体近来刚刚好些,不要再惹那些闲愁闲恨。「黛玉道:「我心里想着的写了出来,倒可以解闷。不然闷在心里,总像有件事情似的。「警幻道:「我今儿带来一种名茶,请贤妹闲时试品。「说着,便叫跟来侍女取出一个小瓶,递与黛玉。黛玉接过,看那瓶子是用紫琼做的,玉工雕刻,非常精致,上面粘着鹅黄凤锦的窄签。正中是」千红一窟「四个篆字,旁边写着放春山遣香洞名产精制。笑对警幻道:「即此装满,可知名贵。屡次叨赐,何以为酬?我向来胃弱,不大喝茶的,今儿二姐姐、鸳鸯姐姐都在这儿,大家领略领略吧。

  说着,便叫金钏儿去煎茶,侍女们架起小茶铫来,金钏打开紫琼瓶,只取了一撮放在铫里,已觉清香扑鼻。又去取了李易安归来堂上用过的茶具,等煎好了一同送上去。黛玉斟了一小杯先送给警幻,以次及迎春、鸳鸯,自己也斟着喝了两口。细细品来,果然香清味静,迥殊凡茗。迎春、鸳鸯也赞美不绝,警幻道:「我往常用竹叶上取下来的雪水煎此名茶,再加上梅花瓣、佛手片,那香味还要好呢。」黛玉道:「我只喝过妙玉的梅花雪水茶,以为风味独绝,未免太陋了。

  可惜那妙玉一生讲究品茶,也没领略过这般绝品。「警幻叹道:「贤妹说起妙玉,令人可叹,她也是这里的人,虽说抗节不活,却因她持佛叛佛,又未免暴殄天物,还要受些磨折,不然也就要来。「黛玉道:「姐姐,你说那妙玉抗节不污,难道她还要遭什么劫么?「警幻道:「此时不便说得,贤妹只等着罢咧。「鸳鸯道:「凡是外面做得太撇清的,内里更靠不住。

  我就嫌妙玉那个人太假做那么孤高的样儿,要骗谁呢?「黛玉道:「她那脾气本来就古怪,也未必全是装出来的。「大家正说得热闹,警幻的侍女来接她回去。

  说是有事,警幻便失去了。迎春、鸳鸯也要走,黛玉道:「你们忙什么的。」又留住她们,说了一回闲话,迎春要黛玉教她弹琴,叮叮噔噔的弄了半天,才学会了一小段,直到晚上方散。

  作书的说到这里,又想起王凤姐说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要接着说那荣国府的事了。那日贾琏听了余仁、赵又华转述赖大回复的话,赵又华又劝他向彩云、玉钏儿商量将王夫人首饰偷出暂押,以了年债。贾琏总觉不妥,回至房内,便详细告诉了平儿。

  平儿道:「那赖大钱也够了,儿子又做过官,还有养老的大花园子,不在家里享福,倒出来再当奴才!不定他安着什么心呢?依我看,你倒得仔细斟酌斟酌的。不要就回老爷,老爷是没主意的,一答应就说不回来了。赵又华那个主意据我看也不妥,从前和鸳鸯商量借押老太太的铜锡器,那是轻易用不着的东西,就是闹穿了也还担得起。大太太还借此要了二百银子去呢!若是偷押了首饰,说不定太太哪天出门就要用的,万一出了个岔子,丫头们如何担得了这个沉重,连咱们这些年的脸面都丢了。与其偷着摸着的,不如把实话回太太,肯了顶好,不肯也没什么。」

  贾琏道:「你估量着太太能答应么?」平儿道:「那回和尚送玉来,立迫着要一万银子。太太还说把头面拆变了给他们呢,若是年下真过不去,太太也不能干瞅着,想来有几分可望,只是谁去呢?」贾琏道:「要么你就和宝二奶奶说说,请她得空儿回太太。太太许听她的话。」平儿笑道:「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白说去,你拿什么谢我?」贾琏道:「晚上我就先谢你好不好?」平儿啐了一口道:「什么时候你还高兴呢!」

  夫妇二人正笑着,小丫头进来说道:「林之孝有话回二爷,在外头等着呢。

  「贾琏忙即走出,林子孝带笑回道:「二爷大喜,咱们年下有了办法啦。「贾琏忙问:「有什么办法?

  林之孝道:「刚才五营衙门打发差弁,给这里大人请安,说这府里的贼赃在天津扣下了一起,那边有公事来了。原来那年何三纠合伙盗,偷去贾母房内细软贵重物件不少,那何三被包勇当场击毙,其余伙盗将偷去赃物朋分各散。内中有周瑞的侄儿周四占取较多,一时便阔绰起来,吃喝嫖赌,将金银似淌水般花用。

  共完了又将珠宝首饰陆续变价,幸喜不曾被人勘破。其中另有大珠子三串,每串一百零八粒,原是预备做数珠用的,大的如龙眼核,小的也比绿豆大些,俱是一律精圆。周四也知此物贵重,唯恐在外露眼,被人侦缉,特地设法将它运到津沽,另托人拿到各珠宝行议价。不料各行先已奉过地方官的密谕,设词将来人稳住,一面专人报信。少时捕快来到,人赃现获,一齐解县。县官审过一堂,取了口供,忙即回明节度使。此时范阳节度使便是曾任西安的云公,他和贾府本有交情,又见圣眷正隆,岂有不尽力的。当天即用公文行知京营,吩咐签稿并送。一面由文案缮函告知贾政,毕竟公文迅速,所以京营先接到的。

  贾琏闻林之孝回明详情,不胜狂喜,即至内书房面回贾政。贾政也是喜出意外。次日云节度的私函也到了,那贾政如何函谢云节度及遣抱领取失赃,不必细叙。不日将珠串领回,只拣最大的一串暂押了三万银子,已经够清付帐目,绰手有余的了。后来天津府县从获犯口中究出周四踪迹,又将他拿获,依律严处,并搜得赃物颇多。那赖尚荣枉自设下毒计,要欺占贾府家私,究竟何曾如愿?他本是浮浪子弟,后来又因越墙调戏妇女,从墙上摔下来跌折左腿,就成残废。可见恶奴欺主,天道不容,才有此昭昭的报应。

  如今却说贾府新年过后,渐渐春融,史湘云家去了,探春因周统制奉旨来京陛见,姑爷随侍同来,在什锦街赁下住宅,也搬回另住。一时荣府中不免寂寞,那日薛姨妈来看宝钗,先至王夫人处。王夫人迎着笑道:「姨太太这回可隔得太久了,什么事这么忙哟?」薛姨妈道:「我惦记着宝丫头,早就要来的,新年上不舒服好几天,我刚好,小孩子又出花,那孩子自从香菱过去了,就跟着我,一出花更离不开啦。幸亏托姨太太的福,出得倒很顺当。蝌儿媳妇见我有年纪,实在累不动,她才领了过去。这些时孩子跟她也混熟了,我才腾得出身子来。」王夫人道:「那宝蟾近来还好吧?」薛姨妈道:「她近来还知道安分,不挑三窝四的,只不会理家。这也怪不得她,那夏家何曾教导过这个呢!」

  此时,宝钗听人说姨太太来了,也忙至上房见礼。薛姨妈瞅着宝钗道:「你月份也这么大了,瞧着倒不大显。」王夫人道:「可不是么,她这衣服还是平常穿的,我给她放大腰身,新做了两套,还没有穿上呢。」薛姨妈道:「这可是大喜,我见过多了,是养小子的身子总小,你没见我带宝丫头的时候,才五个月比人家七八个月的还要足实。」王夫人道:「虽然如此,到了这个月份,也要保重着点。我叫她没事只管在房里歇着,她哪里肯听呢?」薛姨妈道:「走动走动也好,走得多,养得快,只留神不要闪着碰着的。」王夫人道:「我要跟姨太太商量,她月份一天大一天了,总得有人常在身边照应她才好。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若家放得下,就搬来和她一起住着,设或三更半夜有个发动,也省得慌张。」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家里看孩子管家务,全交给蝌儿媳妇,哪里放心呢?她倒安得贫,耐得富,一步不乱走的。就管小孩子也细心,究竟还是新媳妇,有许多事摸不着门,还得我替她领略呢。」王夫人道:「姨太太若肯住在这里,我还有个主意。那梨香院外边两所房子,你不是住过的么?此刻还空着,索性把他们也搬了来,那里通园子的便门开了,也如同一家子似的,你若不放心,白天回去瞧瞧,有什么要紧事,他们也好来问你的。」宝钗道:「现在不比以前,一则园子里荒着,那便门开了,保不住你来我往,多走几趟。万一有事,倒分不清责任了。二则宝瞻那蹄子又膘又嘴硬,虽说学好,我总信不过她。不要吵闹起来,叫这边爷们笑话。太太和妈妈细想想,我这话对不对?」王夫人道:「你这虑得太宽了,那便门平常关着,有事再开,可有什么妨碍?

  再说谁家没有个争鸡鹅斗的。那回凤丫头生日,什么抱二家的,背二家的,在老太太面前闹得那么大,谁又笑过她们呢?「薛姨妈道:「咱们自己人,谁瞒得了谁,就是死鬼媳妇的事若不仗着这边爷们,还压不下去呢,要笑早就笑掉了下颏啦。「又对宝钗道:「既然你太太这样说,就依着她老人家吧,我今儿就住下了,你打发人去告诉蟠儿、蝌儿,择个日子搬来就是啦。「宝钗答应了,连忙打发小厮通知薛蟠弟兄,一面带同莺儿、秋纹等料理薛妈的床帐被褥,看着她们铺设,薛姨妈见她走来走去的忙碌,便着急道:「姑奶奶,你不要张罗我了,万一闪着了我可担不起,由她们弄去吧。「从此,薛姨妈就在荣府住下,那薛蟠素来任性,狂嫖滥赌,从无检束,在监里圈了两年,虽然仗着钱上下打点不曾受苦,却也关得他火星乱迸。及至遇赦赎罪回来。薛姨妈唯恐他在外惹祸,终日看紧了,不放他出去。偶然借故出门,寻访冯子英等一帮朋友,或是到锦香院中闲逛,总也不得畅意。听说搬回贾府,又可与贾琏、贾蓉等浪荡子弟寻花纵酒,朝夕追欢,心中先自欢喜,赶忙催着家人收拾,不到五日便已搬来,那上房是个大四合院子,也还宽敞,又另有书房客厅。

  薛蝌只占了书房三间,自去帷用功。薛蟠却忙着去寻贾府爷们。

  此时贾珍正约合一般勋贵子弟在宁府校场练习骑射。原来贾珍素性好武,前此也曾校射赌酒,也因染了公子哥儿的义气。又不善择交,渐渐的赌胜于射,这声气传出去,惹得台谏们纷纷弹劾。后来身到海疆,目睹海氛不靖,兵备绩驰,更激动他戮力从戎之意。此番回来,整理庄产,甄汰家丁,渐已就绪。见了那些世旧,提起结会校射,大家都甚踊跃。

  那会芳园围墙以内本有一大段空地,是宁国公当日点兵的校场。贾珍命小厮们铲去荒榛,坚起射鹄,又添了雕弓骏马,便按日演习起来。同时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理国公之孙柳芳,治国公之孙马尚清,齐国公之孙陈瑞文,平原侯之孙蒋子宁,襄阳之孙戚建光,锦乡伯之子韩奇,以及陈也俊、冯紫英、卫若兰等华宗贵裔,咸来与会。本家子弟如贾琏、贾璜、贾珩、贾菖、贾菱等,有的真来习武,有的借此亲近贸珍,却也来了不少。

  荣府中也遣贾环、贾琮来此,随同肆习。日间轮枝骑射,晚间聚饮而散。贾珍定下规约,轮流互作东道,只较优劣,不赌胜负,也是惩前毖后的意思。薛蟠知有此会,心想念书既然耽误了,借此习武立功也还不晚。寻着贾珍,愿来凑趣。

  他本是前次校射有分的,贾珍自无不允。从此薛蟠便也按日赴会。

  一日,尤氏无事,因素未见过骑射,命小厮们在校场边三间小厅安设竹帘妙屏,带着偕鸾和丫头们到那里隔屏偷看。只见那校场约有二十来亩,周围遍种垂杨,一般子弟们各骑骏马,正在绕场试聘。少时会旗高挥,一队骑马的有十数骑直向箭牌跑去,箭牌上画的是黄质斑纹的虎头,第一箭专射虎额,二、三箭分射左右虎目。

  尤氏只见那箭从马上似飞雨般发出,射毕各拢马退下。不知那个射中?少时有一个骑雕鞍菊花青马的,似是冯紫英,督着人在简牌下验看。原来简上都刻着各人姓名及一、二、三等字。验完了在牌下标出名榜,三箭皆中的只有五人,贾珍有内,这五个重又比较。射那柳树上的叶字,连中的却只有三人,贾珍外是戚建光、柳芳。

  歇了一会儿,忽听一阵鼓声似怒雷突起,一队十多马风驰电掣的跑去,各自争先斗捷,箭牌前竖着标旗,眼看那个朱鞍铁青马的先要赶到,却被两匹马,一匹是金鞍赤骝,一匹是银鞍黄骢,从马后飞赶过去。都比铁青马先到,只是赤骝稍后,差了半个马头。

  尤氏瞧那骑赤骝的正是贾珍,余者都不认识。忙叫丫头悄问跟随的小厮,方知骑铁青马是的蒋子宁,骑黄骢马的是马尚清。又见贾珍等缓缓回来,校场上摆起青绿木山,分为数层,高矮不等。一会子,这十多匹马重又飞跑越山而过,有的蹿不过去;有的过山失势,前蹄双跪;有的穿山太猛,几乎坠鞍。尤氏瞧着替他们提心,哪知道都是练熟的了,到要紧时各能控纵如意。及至抢到标旗,却是贾珍第一,马尚清第二,蒋子宁也算到了,却差着一大段。贾珍等下了马,都在那边柳树下坐着歇息。紧跟着第二队十多匹马又要上来。

  尤氏正看得有趣,佩凤忽从上房走来悄回道:「西厢里珠大奶奶来了。」只得进去,和李纨叙谈了一会儿,要拉她出来同看,李纨不肯,方罢。这里一般弟直演习到日色沉山,方赴大厅会饮。席间无非谈论些用兵的韬略,备兵的险要。

  薛蟠只跟着喝酒,总插不上嘴。他向来善骑,却因体肥身笨,屡次落后。但秉性好胜,岂肯甘心输人,随后便另买一匹大马,通身漆黑,银顶雪蹄,寄养在宁府马号。天一亮就拉到校场,独自来回驰骋。有时遇见贾蓉,笑他道:「薛大叔,大清早起的骑马往哪里去,还要到苇塘里调情去么?」薛蟠哼了一声,仍旧骑他的马。贾蓉便笑着去了。

  薛蝌见他哥哥朝出夜归,几天见不着一面,疑惑他在外头胡闯。问知每日皆在东府里练习骑射,方才放心。薛姨妈却不知底细,每回家里人来,问起大爷,总说一早就出去了,心中更多疑虑。那日专为些事住在家里,候至深夜,薛蟠才醉醺醺的回来。忙至薛姨妈处请安,说道:「妈今儿回来了。」薛姨妈道:「我不回来还得了么?你失魂落魄的,一天到晚不着家,这里被人抬了去还没人知道呢?我也没见过你种人,三番两次的招事惹祸,刀架在脖子上,好容易救下来的,还不收心学好,教我指望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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