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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1~64)郭则 - 12,3

[db:作者] 2025-08-13 08:22 5hhhhh 9780 ℃

  这里宝钗连忙写了几封小启,打发小厮、婆子们分头送给宝琴、岫烟和纹绮诸人。一面吩咐莺儿、秋纹、碧痕和小丫头们登时赶起,有的裁绫缎,剪通草,有的做花瓣花蕊,有的分染颜色。又叫小厮们做了许多木板托子,还买了三白、碧绿、虎纹各种西瓜,掏了瓤,修了白皮,雕成各色花样。又制了各色琉璃小灯,缀于蒿棵之上。

  这些丫头们赶得手忙脚乱,口中还不断地说笑。这个说你把我的花瓣弄脏了,那个说你这瓣太圆了,倒象个大喇叭花,还得提另收拾。又一个说剩的绫子呢?

  我这里还短着一瓣,得赶紧配上。那些挖西瓜灯的更便宜,先把瓜瓤吃了,方将壳制灯。有的说你吃了这些西瓜也不怕拉稀,有的说你挖的坑坑洼洼像狗啃的一样,怎么做灯哪?又有的说你该死,把蕙哥儿的挖补刀都偷来使了,哥儿若知道,又是搂子。

  直到十五午后,怡红院、稻香村、拢翠庵、秋爽斋四处,所做的各灯俱已齐备,都搬至凹晶馆花棚底下。第一种是莲花灯,第二种是碧玉灯,第三种是星星灯。李纨、探春、宝钗先到凹晶馆,香着丫头们将碧玉灯挂在横楣上,星星灯竖在栏外,那些莲花灯都插了五色细蜡,预备晚间施放。又按屋摆席,放置各处散坐。湘云、惜春随后来了,也帮同布置。及至料理就绪。婶娘已先后来到,大家连忙让坐。

  刚说了一回闲话,王夫人又同邢夫人、尤氏一路入园。原来有些没请的,闻知有新鲜河灯,也都赶来看看热闹。此时圆月已上,照着园中各处,似遍地水银,只有些深黑的花荫树影。王夫人等到了花棚底下,只见那一带倒挂楣子都悬着一个个的西瓜灯,浅黄深碧,淡白浓青,颜色不一。灯光闪映,分外透明,也有雕刻山水的,也有雕刻花卉草虫的,也有雕刻楼台人物的,都象是名人画幅。那星星灯全是琉璃制成,只方圆大小不等,就装了许多灯树,重重环绕,真个密若繁星。大家绕栏玩赏,赞美不止。

  尤氏笑问宝钗道:「宝妹妹,今儿可得罚你,做了这些好玩的灯,我们俗人就不配看看?若不是我老皮老脸地赶了来,你还瞒着我呢?」李婶娘道:「管她请不请呢,有得玩有得吃,咱们就硬摊上一份儿,我这主意比你们都老到。」宝钗道:「前儿三妹妹才说起,我们弄着玩的,小丫头们又粗笨,日子又赶碌,哪里弄得好。若指着这个请客,还不叫人笑掉门牙么?」尤氏笑道:「宝妹妹真会说,饶着不请客,你还占着理呢?反正我们今天是吃定了,你说出大天来也是白饶。」探春道:「珍大嫂子,她不请你,倒是个便宜。你吃了只管擦擦嘴就走,也不用谢,也不用还席,这还不合算么?」说得众人都笑了。那边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尚在看灯,李纨、惜春、宝琴、岫烟等陪着说话,邢夫人道:「从来没听说中元看灯的,这倒新鲜。」邢岫烟道:「古时候上元、中元、下元都一样的放灯,不知什么时候改的,只单剩下上元,这也算是复古了。」王夫人道:「我听说你们做的灯各人都有记号,怎么瞧不出来?」李纨道:「那些西瓜灯上都刻着小图章,星星灯刻不上去,只每个有个小绢条,写着各人暗记。此刻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了。」薛姨妈道:「姑娘们手儿真巧,那西瓜灯上刻的画片有多么工细,我最爱那幅踏雪寻梅,连人带驴子都有神气。那是谁做的?」惜春道:「那是入画从赵千里画上描下来的,还有个六七成罢了。」宝琴道:「四妹妹的丫头,当然会画,正合那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了。」正在说笑,莺儿回道:「席摆齐了。」宝钗和李纨、探春便请大家入席,李婶娘谦让半天,方坐了上席。其次是薛姨妈,然后邢、王二夫人和众姐妹们也都坐下。那菜单是宝钗和探春商量点定,只取温凉适口,芳脆醒脾的,不要那些肥浓脂腻,老一辈的人更吃着合适。

  酒至半酣,宝钗、探春便叫丫头们将莲花灯一朵一朵地点上,也有深红的,也有浅红的,也有娃娃色的,还有浅绿的,玫瑰紫的,白地红边的,红中带碧的。

  那花瓣或绫或缎,映烛有光,有些通草做的照起来更和真花一样。慢慢都放在水里,随着水风飘去,晃晃悠悠的,摇闪不定,一会工夫,水面上都飘满了。宝琴道:「这真有趣,你看水里头的影子,还有好些莲花呢?」李纨道:「应当再做些大莲叶灯搀着放下去,鲜明的花配着碧绿的叶,那才好看。」探春道:「这倒没得想到,若是你昨儿晚上说起,还赶得及,今儿可惜晚了。」李绮道:「这就很好了,玩的事,何必那么求全。」湘云道:「我们前儿晚上才动手,到底太匆促,没得想到,若添了荷叶,再做些水鸟、蜻蜒,岂不更有趣呢?」王夫人道:「通共两天工夫,这就很亏你们了。」

  此时众人都离了席,靠着栏杆上看灯说笑。探春道:「太太用点饭罢,还有冬瓜墩鸭子,就着饭还爽口。」王夫人道:「我倒够了,大太太不吃点么?」邢夫人道:「我向来吃得少的,今儿已经吃多了。」宝钗道:「妈妈和亲家太太、珍大嫂子随便用点,若不用饭,用点莲子粥罢。」又让宝琴、岫烟、湘云、李纹、李绮等各人找补点,这才撤席散坐。少时灯影渐收,水光更澜,又赏了一回月亮。

  忽然一阵风起,月光荡漾闪成多少道银线,还有一小半的莲花灯随风吹动,东飘西荡,闪晃生光。有几盏直飘到蜂腰桥畔,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李婶娘、薛姨妈都觉着身上骤凉,有些撑不住。

  李纨请李婶娘至稻香村歇息,纹、绮姐妹跟随同去。薛姨妈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邢岫烟、宝琴告辞回去。邢、王二夫人和众人送了薛姨妈,也就散了。

  只宝钗、探春、湘云倚栏看月,尚在闲谈。一时秋纹走来,回宝钗道:「刚才掌珠来说,小蕙二奶奶肚子疼得紧,想必是发动了,请奶奶就去罢。」宝钗连忙别了探春、湘云赶到新房去看。见兰香歪在炕上,颦蹩两眉,痛呻不已。忙即打发人去接姥姥,一面赶着预备应用之物。王夫人听见了,也赶来看视,只劝兰香耐心忍痛,瓜熟蒂落,自然顺当。

  等到姥姥来了,兰香腹痛渐平,原来还是试痛。从这日起宝钗于料理家务之外,又忙着裁制衣襁,预备催生药饵。薛姨妈、邢岫烟也逐日来看,直至七月二十九夜里,方才真个发动,幸喜接生顺利,产下一个哥儿,那年七月小算,合着八月初一丑时,忙遣人至薛家报喜。贾政替哥儿取名贾桢,又替他算了八字,也是飞天禄马的贵格。洗三那天,薛姨妈、邢岫烟、宝琴、探春都来了。尤氏、胡氏从东府过来,梅氏也由海淀赶回,小小热闹了一日。贾蕙初次得男,自是欣喜。

  此次考差,自五月初,简放云贵,以至八月朔简换各省学政都不曾收到,他一向功名顺遂,小有挫折,并不在意,在旁人便有种种猜疑。不料初六那天,简放顺天乡试主考同考,正主考放了礼部吴尚书,副主考放了贾兰,还有两位是张侍郎、李阁学。那十八个同考官中,第一名便是贾蕙。原来贾蕙考差仍在前列,皇上因他册使勤劳,只给了一个京闱同考,还是体恤的意思。贾兰同秉文衡,此事与服官堂属不同,照列铢庸回避。当时听宣下来,弟兄二人即日入闱,那吴尚书本有世交,且是贾兰的座师,又做个贾蕙的堂官。张李二公也都是贾蕙朝考殿试的师门,文字渊源,到场中更见亲热。头一场四书文试贴试题,都是钦命的。

  首题: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次题鬼神之为德,其至矣手。三题能言距扬墨者,圣人之徒也。诗题重与细论文,得文字五言八韵。上场五经文题是分生考分各的,三场策题,吴尚书叫贾蕙代拟了史学边防两道。初入闱那几天,卷子来到,各同考甚为清闲,各人都带些斗方扇面,求各同事用蓝笔书画,留着做个掌故。

  贾蕙白天里应酬这些笔墨,晚上常至贾兰房内闲谈。那一班房考,叙起来都有年谊世交,有时此来彼往,谈文论古,倒也并不寂寞。到了十二三,头场卷子弥封誊清了。由监试分送各房,便须校阅去取,没有工夫闲谈了,贾蕙向来事事认真,每卷都从头至尾仔细看过。加了蓝笔圈点,遇着佳卷,立时加批写了上去。

  就是不取的,也要斟酌至再。将他疵缪处批了出来,从没有尚欠出色,再求警策那种空泛评语。

  有一天看卷子,直至深夜,案上烛光灿灿,照来照去,都是青格朱字的卷子,把眼睛都看花了。忽然得了一本佳卷,觉着精神一醒,当即细加圈点,又加上长批,从头嘿念了一遍,揣定是个饱学宿儒,使命小厮们提了灯,亲自上堂,送至贾兰处。

  贾兰也正在灯下阅卷,看了这本,也深赏他义理宏深,语有根底。又看到那后两股,出股用的两句成语,是出在左傅,对股两句稍生,似乎用的史记成语,却记不甚真。正在沉吟之际,只见一个人戴着紫金冠,穿着石青起花长袍,鼻如悬胆,盾如画墨,项金螭缨络系着一块宝色晶莹的美玉。

  贾兰认得是宝二叔,不觉发了一愣。贾蕙一回头也瞧见了,想起宝钗转述之言,又瞧着那块玉恍然有悟。兄弟二人同时哎哟了一声,一个叫二叔,一个叫爷,一同拜了下去。及至起来,全不见那人踪影,只案上留下一张砑黄藤笺,上有字迹写的是:紫宫奉旨,来监文衡,父子叔侄,共事异程。

  勉旃忠孝,国栋家桢,重逢有日,涵万峥嵘。

  贾蕙念了,不觉泪流满面,贾兰也觉惨然。道:「蕙兄弟,你不要伤心。历来文场都有神道监察,这回刚好轮到二叔,我们俩又都在闱里,才得见此一面,也是很难得的机遇了。」贾蕙道:「上回我母亲从太虚幻境回来,就说今年闱中可望父子相遇,偏偏试差都没放着,我因此不免失望。想不到倒验在此处了。」贾兰道:「二叔这帖子还说重建有日,想来见面的机会还有呢?」

  贾蕙道:「那末一句涵万峥嵘,不知说的什么?」贾兰道:「涵万二字或是地名,俱未可定。这就无从揣测了。」又道:「我和二叔那年分手,是在场里。

  如今又在闱中相见,一晃就是多少年。二叔还是那个样,我可苍老得多了。人生劳碌一世,功名富贵,到头也是空的,谁能有二叔那样造化呢?」言罢嗟叹不止。

  又歇了一会儿,然后重看那本卷子,做得辞义俱高,实在可取。贾兰便写了条子,去调史记来对,弟兄二人将卷子搁下,随意说些闲话。贾蕙道:「人家都说这里内场有鬼,是真的么?」贾兰道:「这些怪话多着呢,有人说闱里有个大头鬼,一出现就要出大乱子。那年出来过一回,果然闹出场弊,把主考官都送在菜市口了。还有人说第三房不利,也有上吊的,也有抹脖子的。所以分房的都抢着来占屋子,你幸而来得早,今年不知轮着谁了。」贾蕙道:「这些话倒是知道的好,知道了总不免有点抵拈。」一时听差的将史记调到,贾兰仿佛记得那两句是出在本纪上,检出来核对了,果然不错。因他用的是后代的书,还在踌躇。贾蕙揣知其意,说道:「这一卷姑且存着,看二、三场做的如何?再定去取罢。」贾兰也以为然,此时夜色已深,贾蕙要回本房去,又有些胆怯。向贾兰道:「兰大哥,夜深了,这一路黑漆漆的,你打发人送我回去罢。」贾兰笑道:「你敢则怕鬼。」正要叫小厮们掌灯送去,忽听得外头一片喊叫之声。兰蕙二人都吓了一跳,贾兰忙叫小厮出去,看是何事?

  不知如何回复?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赐甲第延庆逮曾孙卜山居乞身辞亚相

  话说贾兰、贾蕙在闱中夜谈,贾蕙刚要回本房去,忽听得前院一片喧嚷,忙打发小厮去看。等了一会儿,小厮进来回话,方知是第三房李竹延疯了,跑在院子里耍刀狂喊,又要破自己的肚子,几个听差的捉他不住,没法子只可回了提调,叫了许多人把他捆住,暂送在供给所看管,到那里还是胡言乱语。贾兰道:「这些事虽是荒唐,也不可不信,到底第三房又出了事了。」贾蕙听得呆了,立在那里,就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小厮们回道:「灯笼点上了,二爷回去罢。」贾蕙只是笑不肯走,贾兰笑道:「你支了越裳千军万马都不怕,怎么倒怕起鬼来。」贾蕙也笑而不答,贾兰看他究竟是二十来岁的哥儿,自小又娇生惯养的,又是可笑又是可怜,便留他在主考屋里住下,临时叫人匀对铺盖,安设床榻,在闱中兄弟联床,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次日早起,贾蕙方回至本房,仍旧看那些卷子,从此夜间不大出去,有时自己一个人睡下,有些害怕,只把被蒙着头。偶然伸出头来,隔着纱账,看见宝玉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端坐着书,知道父亲来给镇邪的,心中一定也便睡着。

  如此非只一次,可是要想起来见见宝玉,却四肢都不由自己,如同魇住了似的。贾兰也知他胆怯,若是找他去夜谈,谈至夜深,便在那里留榻。到头场看完,

  第二章:三场的卷子又陆续送入内闱,别的房官对二三场看得很轻,头场不写,任他

  经策做得天好,也不再过目。贾蕙料是三场合看,提别补写的,那天晚上写给贾兰的那一本,后来二三场卷到,贾蕙仔细看了,果然博丽清雅,也极力撺掇贾兰,中在六十二名。折出弥封乃是傅试的儿子傅珏,就是那溥秋芳的侄儿。

  到九月初十那天,写了榜,次日主考房都宫要出闱,贾蕙听人说神道监场,都是在明远楼上坐着,于是趁写榜头一天,一大早预备了祭席,同贾兰去拜祭一番,哭泣而返,出闱后照例入朝复命,吴尚书和贾兰上殿又另具折谢恩,原来皇上特下了一道旨意,凡是回避诸生另行定期乡试,由钦派大臣阅卷,与考的有六十余名,只中了五名。贾权中在第二,那末名便是吴尚书的长孙吴荣。这是主上的特恩,也是先朝的旧例。贾蕙回到家里,见着宝钗,将闱中遇着宝玉的话详细说了。

  宝钗笑道:「亏你这么大了,儿子都有了,还象小孩子似的,传出去不是个笑话么?」又听到宝玉替他镇邪,心中也着实感念。说道:「你老子做了神仙,还这么卫护你,这么看起来,做儿子的不孝顺父母,是多大的罪过。」此时圣驾因天气渐寒,只在宫中办事。

  贾兰夫妇都从海淀搬回家来,正好梅氏月分渐大,便于调养,连日一班新贵都纷纷到荣府投贽,求见贾兰。那些出在贾蕙本房的,却要先见贾蕙,其中多是绩学之士,还有好几个五六十岁蹭蹬场屋的老诸生。贾蕙虽然年轻,只可抗颜受礼。这几天忙过了,贾蕙家居无事,便重理起字课,有时替权哥儿改改文章,倒也逍遥自在。却因南上两书房需人,掌院保了几个编检,都不称上意,旨令该掌院另行保荐。

  掌院想起贾蕙是大考第一,皇上特别赏识的,保上去一定合适。于是另保了几个翰林,贾蕙也在其内,随即定期考试。那天正值严寒,笔干墨冻,勉强敷衍完卷。出了场,甚为失意。及至揭晓,只取了三名,贾蕙居末,那两个俱派在上书房,只贾蕙派在南书房行走。原来上意兼采平日才望,并不专重文艺,从此也须长年入直,每逢年节庆典,赐宴听戏,以及赏赉物品,均照各军机大臣及各部尚书之例。可是那些太监索要许多行当,逢年遇节,也须从丰给赏,倒添了无数花销。好在贾府此时家用有余,尽可供应。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兰香生下桢哥儿已有三个多月,那哥儿生得粉装玉琢,有几分颇似宝玉。

  有一天早起,兰香带着奶子,抱了哥儿来见宝钗请安。宝钗道:「这两天怪冷的,怎么倒把哥儿抱出来了?」兰香道:「今儿没风,也叫他认认奶奶的屋子。」宝钗看那桢哥围着绣花大红棉抱裙,穿着杏红绸子小棉袄,小脸上擦着脂粉,点上一朵红梅花,越显得眉目如画,十分可爱。逗着他玩了一回,因想起那回拾得北静王仿制的玉,叫莺儿寻出来给哥儿带上。

  兰香诧异道:「这不是爷爷常常带的玉吗?见时带回家来的?」宝钗道:「这是人家仿的,给桢哥当玩意罢,他大了见了这块玉,也就知道那真玉的大谱了。

  「兰香道:「奶奶今儿还没到上房去么?「宝钗道:「可不是么,一起来林之孝家的就拿了一大堆的帖子来,好容易才理完了,咱们一块儿上去罢。「便同兰香带着桢哥儿和奶子、丫头们,同往王夫人处。

  王夫人见了桢哥儿,着实欢喜。连忙抱过去引逗他,忽见他带着玉,也不免诧异。宝钗将拾得假玉的话回明了,王夫人笑道:「桢哥本就象他爷爷,再带上这玉,真和他爷爷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因又问道:「他们说蕙儿在闱里遇着宝玉,真有这事么?」宝钗道:「他先在兰儿房里,一起见着的,后来闱里闹鬼,蕙儿有点害怕,他老子还时常替他做伴呢。」王夫人道:「蕙儿怎么不告诉我?

  我就不懂,宝玉轻易不肯家来,倒肯天天在举场里混,这是什么道理?「宝钗道:「听说是天上派他监督文场,可巧爷三个碰着了。蕙儿怕太太知道,又要伤心,所以没敢回。「王夫人叹道:「我也想开了,他不想着我,我还想他做什么?「说着眼圈又红了,宝钗连忙打个岔道:「大嫂子这时候还没上来,别是兰哥儿媳妇添养了吧?「王夫人道:「我昨儿晚上打发人去瞧她,还没有发动的信,也许还得两天哪。「一时瞧着桢哥儿,又说道:「家里有了小孩子们,到底热闹得多。头几年蕙儿、权儿都大了,见三丫头带了小哥儿、小姐儿来,都觉得稀罕。如今有了枢儿,又有了桢儿,这回再添上一个,年底下可就热闹了。「宝钗道:「他们都是年轻轻的,往后一年一个起来,几年就够了一桌,太太还要嫌闹得慌呢?「正说着,李纨上来,就给王夫人道喜。回道:「兰儿媳妇添了一个姐几。

  王夫人笑道:「我和宝丫头正说着呢,昨儿玉钏儿去瞧,还没有信,怎么添得这样快?」李纨道:「这回真顺当,只正经疼了两阵,姥姥还没有来就落了草了。

  「宝钗道:「咱们家好久没得姑娘,虽是姑娘,比起小子还要希罕。总算有造化的,才投到这里来。「王夫人道:「姑娘怎么不及呢?元贵妃娘娘享尽全福,不必说了。就是探丫头还抵过大半个儿子么?「又向宝钗道:「咱们同去瞧瞧吧,也给你大嫂子帮帮忙。「李纨忙道:「今儿外头可很冷,太太若去,得添件年眼。

  还是坐小轿子去罢。「宝钗忙叫玉钏儿吩咐预备轿子,少时预备齐了,又替王夫人披上紫貂斗篷,绣凤搀着坐上轿,众人围随着到稻香村去。此时姥姥已剪了脐带将姐几包裹好了。

  王夫人看了一回,又问问梅氏,见梅氏大小平安,李纨又是照料惯了的,自可无庸多嘱。只吩咐将生化汤,桂园汤预备下,给梅氏吃。小孩子胎火重,多吃些三黄汤。一面和李纨、宝钗说些闲话,坐了好一会儿,方回房去。

  那天贾兰从军机下来,至政务公所吃午饭,又赶到都察院衙门,直到擦黑回来,知道梅氏得女,转为合意,还做一首得女的诗。过两天,便近洗三之日,薛姨妈、李婶娘和邢岫烟、薛宝琴、李绮都来给王夫人、李纨道喜,只李纹因自己小月没有来,探春先至怡红院寻宝钗,正遇着湘云,三人谈了一回,方同往李纨处。

  先和薛姨妈、李婶娘见了礼,然后向李纨道贺。李纨道:「这也值得道喜么?

  「探春道:「我昨儿得信知道添了姐儿,也喜欢的了不得。咱们家虽兴旺起来,我只愁闺阁凤雅没有人接得上。这就好了,等姐儿长大点,我来教她做诗……湘云笑道:「你是忙人,哪有工夫教诗,若当先生,还是我合适。」宝钗笑道:「你头一个徒弟是香菱,就教得不惜。如今只怕青出于蓝了。」宝琴道:「云姐姐,你知道么?外头新出了一部小书,是编造你的,说你在这里教许多女门生,连蕙哥儿也是你教的呢?」湘云笑道:「他们见我赖在这里不回家去,必定有一种正经事,因此瞎捉摸出来的。哪知道我想着教书,还有人要抢我的差事呢?」李纨道:「三姑奶奶,你给我们小孙女起个名字,借借你的福气。」探春道:「咱们家老规矩,男女一样排行的,只我们姐妹跟着元妃大姐姐排下来,没按着那玉字旁,如今还该照着老规矩才是。」李纨道:「这话不错,老一辈的姑太太都是按着文字旁起的。」探春道:「这是木字辈头,一个姑娘,又生在梅花开的时候,我替她起了单名梅字,别号芳初。也是百花头上的意思,将来也许再出一位娘娘。

  「李纨道:「娘娘也不算什么,四姑娘还不肯受封呢?只要象你做个一品夫人,就不错。「宝钗等探春说完了话,便拉她看稻香村的房子。探春道:「这房子我都看腻了,还看什么?「宝钗道:「并不是闲看,只因老爷打算退隐,要在西山盖一所小园子,大致仿着这里的结构,你看得多少间屋子才够住?「探春道:「照这几间可不够,虽说乡居一切从简,房子也不可太少。你想老爷既去,太太和周姨娘也都得去,还得带丫头、婆子和小厮们,上下总得有四五十间房子,咱们有时去了,也得住下,少了哪够住呢?只要多留些空地种花树,再点缀些稻田菜圃,就有乡居风趣了。「宝钗道:「我也想到这里,昨天叫蕙儿和清客们商量,先量出个稿子来,等画成了,咱们再斟酌罢。「探春道:「不得先买地呢,那地段总要有些天然风景,能够就着山坡更好。「宝钗道:「地是有现成的,就在那玉笏底下,老爷那年从学政任上回来就买下的。「探春道:「这图还得接着那块玉的形式,想法子布置,设计详尽了也好回老爷的话。「探春又道:「今儿可得回去,我家里还有事呢。

  几时那图画好了,你通知我,我就来。「那天接恰之后,贾蕙抽空约了一帮门客,到西山去看了一回,然后斟酌形式,画出图稿,探春得了宝钗的信,便回来住下,将图稿仔细看过。又邀惜春、湘云大家商议,改动了好几回,适才定稿。呈与贾政,贾政只令留下细看。原来贾政宦情甚淡,那年盖大观园,见那稻香村风景便动了归田之念,却因年纪末到,又感激圣恩高厚,不敢遽言引退。如今官至尚书,年逾七十,两孙俱已显达,正是自己名成身退之时,因此预卜山居,决计告老。

  当下看定了园宅图样,一面推病请假,先请了十天假,十天满了,又续了二十天。心想这回假满,便可奏请开缺。那天正在内书房做那请开缺的奏稿,刚写了一半,林之孝戴着帽子进来贺喜。回道:「报喜的来了,老爷调了户部,还得了协办。」政沉默许久,方说道:「给他赏钱,打发他去,别罗嗦了。」林之孝见贾政升官,转滋不悦,甚为诧异。只得答应是是,即时退下。

  随后李纨、宝钗听见此信,都上来给贾政、王夫人道喜。先至贾政处,贾政道:「人家估量我升了官必定高兴,你们是知道的,我正要告退,这一来倒僵了。

  若上折子请开缺,皇上一定不准,若再出去,那户部全是管钱的事,我向来怕沾边的,如何能办得好?办糟了,只怕要想告退都不能了。「李纨道:「老爷虽然年高,身子还硬朗,就到了户部,也无非纸片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做个三两年,想法子告退,也还不迟。「贾政道:「我要退也不是一天了,既不能替上头做事,白占着位子,良心上更说不过去。「宝钗道:「上头既有这番恩典,老爷若坚执告退,似乎不大合适。好在盖那园子也得三、两月的功夫,到那时候再斟酌罢。「正说着,人回吴尚书来拜。

  李纨、宝钗忙回避了,同往王夫人处。贾政因在假中,便请吴尚书至内书房相见。一时家人们引他进来,送茶坐定,先问了贾政的病,又贺升调之喜。说道:「政老是国家懿戚,与平常大臣不同,主上既如此倚重,纵有贵恙也适时销假,方是吾辈致身之义。」贾政道:「兄弟也是这么想,只是理财之事实在非我所长,若因循恋栈,贻误国计,负罪更重了。」吴皮书道:「此时若如此上陈,也近于畏难引避。愚见还是到了衙门,先交过这个场面,将来相机进退,尽有余地。」贾政知他是关切之言,心中十分感激。

  又谈了好些话,方告辞而去。随后贾兰回来,说起早上召见军机,办完了事,皇上又单把他留下,问贾政病体好了没有?贾兰奏道:「尚末大愈。」皇上降旨:目下图治方殷,正资老成宿望,既命传谕贾政,早日力疾销假,不可推辞。贾政没法子,只可答应此次假满决不再续。

  过了几天。便入朝销假谢恩。那天又蒙召见,备加慰勉。贾政自陈迂拙,难胜户部之任。皇上降旨道:「历来管度支的人人都要见长,他们一见长,百姓就吃苦了。联此番用你,就取你这个拙字了,好替国家多留点元气。」贾政听了,只有称颂圣明,不敢再有他说,当时下来即到户部上任。又另定日期,至内阁翰林院上任。到了翰林院、由典簿引贾政先往土地祠拜过韩文公,然后至大堂上正中坐了,学士、讲读、编检、庶常一班一班地见过,贾蕙也在学士班中。贾政对各翰林不免一番周旋,又因自己并非科举出身,瞧着大家说道:「这从何来遽集于此,未免增我惭愧。」一时传为佳话。

  此时年关已近,贾政因户部饭银公费较厚,于分给族中年物之外又酌量各人家计情形,提另资助银两,族中莫不感激。三十晚上,照便举行宗祠春祭,代字辈是贾代儒、贾代佐、贾代修领头,自文字辈贾赦起,至木字辈贾权止,与祭的有六十余人。

  贾权本是贡生,又中过举人,也穿着公服,随同行礼。那些规矩礼节悉如往年,无须细述。贾政候祭祀礼部,面约合族远近长幼,于新年正月初十日,在荣国府荣桂堂春宴。大家都道:「咱们自己人,何必多此一举?」贾政只说有事商量,所以老一两辈的都答应准到。

  新年上,贾兰、贾蕙退直下来,忙着拜年、团拜和来往宴会,赶碌了好几日。

  过了人日,便抽空看看家人、小厮们将荣桂堂收拾布置一番。好安排宴席,那天申牌时分,合族老老少少的陆续来到,贾政率同贾兰、贾蕙亲自让坐,先说些新年吉祥的话。随后贾政说道:「一向为公事忙碌,和各位太爷、弟兄们都没得时常来往,今天奉请,一来敦叙宗谊,二来因我年衰力绌,早晚就要告退归田,想替咱们族中筹个持久之策。咱们自先代以来在朝在野都是守定忠孝二字,便愿父兄子弟们永守先训,不坠家风,这就是我的余望。」

  贾代儒道:「二老爷名成身退,固然是好事。但是我们世臣这家,受恩深重,还该尽力朝事。若朝局坏了,纵有绿野平泉,哪容得你去安享呢?」贾赦道:「儒太爷说的不错,古人把国家比做大厦,原要大家去支撑的,短了一根梁,一根柱,就站不住了。二哥还要三思。」贾政道:「我向来性情迂拙,办那工部一条边的事还可勉强。如今调了户部,自揣才力,实在干不下去。若果与朝事有益,就粉身碎骨也不敢辞。哪是那么回事呢?眼下外头有个珍儿,朝里也有个兰小子,蕙小子可以接得上去,只可让他们报答罢。」代修道:「二老爷毕竟是老成宿望,只要坐在朝上,大家都有个宗仰,比他们小辈又不同了。况且圣眷正隆,也未必肯放你去。」贾政道:「我一时也还不走,只心里如此决定,不能不和大家说说。此刻且谈正经的事。」说着,便从护书中取出一张单子,开的是维持合族几条办法,递给代儒、代修等同看。代儒看那第一条,是家学田租收项,每年提出三成,积攒下来,做族中子弟进学中奖的奖励。第二条,是族中年老家贫,或是孤寡无依的,都定出每年养赡费,由祭田收租盈余项下支给。第三条,是族中贫寒子弟,到家学读书的,由学田项下酌给膏火,但以真心向学,实系赤贫者为限。第四条,是族中在京病故,其坟墓或者乏之人祭扫或是贫寒无力,每年清明中元由宗祠派人去上祭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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