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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蟹语谭(中),2

[db:作者] 2025-08-13 13:56 5hhhhh 2990 ℃

高大而熟悉的白狼身影伫立在远处,在月光的洒泼之下,悠尔塔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而对方那双深红色的眼眸中,仿佛永远只会倒映出悠尔塔的身影。

——————————

“唔……哈嗯……”

今天悠尔塔醒来时并没有那种一如既往的凉意,被温暖的绒毛毯包裹着的惬意,着实让人不想起身。

但是……绒毛毯……?

“……呜?!”

当悠尔塔意识到自己的吻部正依偎在另外一名白狼兽人的胸膛间,他甚至忘了挣扎逃窜。不过,突兀僵硬住的身体也是不小的动静,亚诺微微睁开赤红的双眸,望了一眼还在自己怀中的悠尔塔,带着有些慵懒的音色道:“怎么了……现在天色还早,再多睡一会吧。”

“不,不是这个原因……!”

害怕伤到对方还没愈合的伤口,外加睡醒时有些绵软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力气,悠尔塔甚至挣脱不开亚诺的拥抱,只能面带紧张地紧盯着面前那幅茫然的面孔。“只是距离有些太近了!我还是比较习惯隔开一点点!”

“这样啊……只是感觉你的身体不大够暖,挤一起被子比较够用。”亚诺仿佛并不理解悠尔塔所纠结的部分,满不在乎地稍许隔开了一些——的确也就是分割开缝隙的距离。“好了。现在天才刚亮,休息多一小会吧,昨天那么操劳,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多年被噩梦缠身的悠尔塔早已养成浅眠的习惯,即便昨晚的梦还算不上糟糕,但他也确实没有再睡下去的欲望。

不过,看来面前这位领主似乎是铁了心地要让自己多睡一会了。

“……好。”

于是,悠尔塔还是闭上了眼睛。老实说,他并不讨厌这份温暖的感觉……只不过对他而言,这实在是太过奢侈的享受了。

自己,也只有自己,是应当得到孤独的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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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官上自我感觉似乎只是小眯了一会的悠尔塔在床上翻了个身,难得地伸了个懒腰。他向来是不允许自己赖床,不过这次是出于亚诺的要求,因此也难得一见地有些依赖床铺的温存。

……鼻头似乎闻到了些焦味,大概是自己睡迷糊的错觉……吗?

心中实在是在意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烟味,以及平日的自制力也阻止着他再一次入眠,悠尔塔匆匆忙忙地睁眼起身。循着气味的痕迹,他赶到厨房门前,往里察看了下……然后正巧发现亚诺站在锅炉前。

“亚诺……阁下,是在做饭吗?”

“啊,你醒了啊。”

亚诺转过身来,面色表情有些悻悻然与尴尬,锅炉内的焦黑物体,大抵就是悠尔塔闻到的气味来源。“本来想着试试做些简单的饭食再去叫醒你,结果火候太大搞砸了啊……所幸用的食材不算太多。”

“这、这样啊……其实把我叫起来做饭就好了。”悠尔塔瞥向锅内显然不能拿来吃的物质,苦笑了两声。虽然一位养尊处优的领主居然想尝试亲自下厨,倒也着实让悠尔塔有些佩服……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受宠若惊。“饿了的话还请在外面坐坐,我昨天找来的野菜与换来的肉还剩一些,等我一会就好。”

“那……至少让我来清洗碗筷和劈柴吧。”亚诺的目光有些飘移,少见地没有释放出平日里从容的气势。“我知道你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但……还是请至少在这里,不用把我当做领主,只是个被你收留的人就好。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啊?亚诺阁下在说什么呢?”

悠尔塔纯粹的疑惑反而出乎了亚诺的意料,那并不像是某种奉承的伪装,而是真心实意的不解。“我只是单纯想照顾好你,毕竟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啊。如果因为我照料不到的缘故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好受的。”

“这样啊……你还真是温柔的人。”

亚诺的眸光似乎有些闪烁,而悠尔塔以简单的微笑结束了短暂的对话,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食材,而非是自己颤抖的爪尖上。

他并没有全盘托出真心的话语——想要照顾他人是事实,但也只是为了想让亚诺更加依赖自己。被他人依存的感受,如同止渴的鸩毒一般被悠尔塔饮下。

就算会因为欺骗而自责,就算会因为隐瞒而愧疚……只要能骗取一分一毫昨夜的温存,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是值得的……吗?

午后,悠尔塔坐在门外的槛石上,无所事事地数着地上开始枯萎的黄叶——毕竟亚诺坚持要来帮忙,于是也只好把洗碗的工作交给了他。他不是能闲得下来的人,或者说他更喜欢强迫自己去找些事情做,但目前来看的确暂时没有他需要忙的活了。

“总觉得……亚诺似乎有什么心事……虽然现在这种状况心里不担忧才是不正常的吧……”

他用自言自语的声音回应着自己,让他能够更好思考对方言行中显而易见的犹豫。“究竟是在想什么呢……唉,果然要理解其他人比理解书本上的知识复杂多了。”

虽说如此,悠尔塔也没有泄气的打算。无论目的有多么功利,无论性质有多么利己,他的确是想让亚诺开心一些。

他站起身来,循着回廊去寻找对方的身影,却意外在偏室望见亚诺的身影。对方正伫立窗侧,似乎是……在一只飞鸟足上系着什么?

“……啊,悠尔塔。”

在放飞手爪中的白鸽后,亚诺相当自然地与余光瞥见的悠尔塔打了声招呼,仿佛并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行为。而在疑问被提出之前,他先一步解答了对方打算提出的问题:“我在城里姑且算是有些……信得过的眼线与援手,正让他们去组织能够组织的全部人手搜集信息,也好让我准备准备。不过,或许还是需要不短的时日。”

“这样啊……没关系,一切能顺利就好。”

悠尔塔对于此类事情一窍不通,虽有听闻与了解,但他本人并未真正涉足过汹涌暗流之中。至少为了能让亚诺安心,他也必须要露出笑容。“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好你的。”

“……你一直都是这么为别人着想吗,我可是连累到你连家都回不去的人。”

亚诺的笑容多少带着些无奈的苦涩,他的手爪半抬,仿佛是打算牵起面前金眸白狼,最后却又只是拍在对方的肩膀上。“辛苦你了,无论是之前的工作还是现在的帮忙。我会尽力让你能够安全回去的,不用太担心。”

悠尔塔其实无所谓要不要回去,甚至有些期望能够更多留在这里。他的目光有些偏移,只是为了想要陪在需要自己的人身侧,真心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所以……还是这样就好。就算幸福会从指间流逝,但至少曾短暂地存在过掌心。而他从来就没有过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因此自然没有听出亚诺的言外之意。

“……嗯,我会等着的。”

他依旧一厢情愿地以为,亚诺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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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虽说单调,却也不至于到枯燥无聊的地步。亚诺痊愈的速度和帮忙的意愿实在超乎了悠尔塔的预料,尤其是体力活几乎完全由亚诺承包过后,悠尔塔甚至能够抽出不少的休憩时间。

虽然过多的空闲会让悠尔塔滋生罪恶感,但在两狼愈发缩短的距离间,那些思绪已经可以被抛之脑后了。

“……唔?”

悠尔塔晃了晃神,眼睛被窗外白皑皑的雪层所反射的光芒刺得有些疼痛。最近的生活实在太过闲散,外加严冬也终于到来,困意自然而然地侵扰着悠尔塔。尤其是环绕着身体的暖意,实在是令人难以挣脱。

亚诺将书本翻过一页,怀中的悠尔塔也正好有了动静,于是便瞧过去。他拿之前悠尔塔看完的书籍来打发时间,正巧对方似乎也有再读一遍的打算,于是便坐在悠尔塔身后——更像是紧贴在身后端坐。“终于醒了吗,没想到你会这么怕冷,一个劲往我这里缩……去床上午睡一会吧。”

“唔,在这里就好…这里比被窝好暖和……我、我是说,只是走神了而已!没问题的!”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瞬间失态发言的悠尔塔立马被自己吓得清醒,虽说亚诺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但对方没反应也不代表自己可以这么乱来。

“不用担心,真的累就多休息一会。”

“不,不用了……我去准备一下饭食,你先继续休息一会吧。”

悠尔塔并不大能掌握与人亲近的程度,但也知道继续躺在亚诺怀里属实不是什么合适的行为。再者,他总归是觉得自己该是照顾人的那方,这种被人有意无意地关照的状况实在让悠尔塔处理不来。又或者,他只是不能接受对方施舍的好意。

推开房门,便能望见窗外一片白雪皑皑,为大地缝入茧中,只待某日其中的绿意能够破茧而出。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万物也只能在这层厚重的茧中继续沉睡。

“该去准备了……呜。”

微妙的饥饿感与抽搐的胃疼让悠尔塔的表情算不上太好看,抿紧吻部的同时将呻吟压抑起来,而后走起库房清点剩下的食物。

若是只有一人,剩下的粮食的确还算是绰绰有余,可惜如今他还要承担起亚诺的一日三餐,况且寒冬腊月之中也难以寻到野外的食物与途径的商人。

所幸亚诺也尚未察觉,只需自己在饿肚子一段时间……少则几天,多则直到春季天暖时。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异常,他便分开准备两人的饭食,对此找个理由则是自己睡得多也不大饿,一天吃两顿足矣。至少眼下,他还姑且能瞒住亚诺这份异常。

“而且最近他写书信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看来是城里的事情吧……这样更加不能让他担心别的事情了。”

尽量不让饥饿带来的痛感反映到面上,悠尔塔收拾好自己的神色,便走去厨房准备饭食。

今天本应也是如此平静地度过……如果不是在午夜时分悠尔塔被抽搐的空腹感弄醒的话。

听着窗外刮过窗框的寒风,望着被暗影笼罩的天花板,悠尔塔只是叹了口气。完全没有任何的睡意,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食欲,以及随着时间流逝被一点一滴放大的胃痛感。

“……就,去吃一点点吧。”

望了一眼身侧仍然熟睡的亚诺,最终撑不过生理与心理斗争的悠尔塔咬了咬牙,从床边拿起根蜡烛,向着厨房的位置摸索过去。

今夜没有月光,昏暗的烛火每次摇曳,都会将回廊上悠尔塔的倒影拉长些许。唯独余下风刮过木板的嘶吼,这般寂静让白狼有些心神不安,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饥饿带来的连锁反应,但他的确感受到了什么。

而在他还在心理斗争的时候,悠尔塔的脚步已至房门之前。白狼望着食粮前蹲伏着的陌生人,身体一怔,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他在思考这个地方是否已经暴露,是否会有人之后来找亚诺的麻烦,但简单确认了一下对方身上破旧的衣物与正在往麻袋里捎去米粮的动作,大抵就能确认只不过是一个窃贼。

悠尔塔本想做些什么,却在此时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他想起当初与亚诺第一次见面时的客厅,那杯掺杂了蜜糖般甜蜜的茶,以及关于滋味挥之不去的记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尝过那般的美味,如今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莫名真切地……被激发了食欲。

但片刻的失神,足以让窃贼发觉身后门外的火光与站立着的人。起初他的表情是遇见兽人的慌张,随即在确认白狼呆滞的反应与自己拿去的食粮后,窃贼转而目露凶光,抄起一旁的菜刀。

“……啊呃!”

直到寒光在悠尔塔眼前闪烁,他才反应过来窃贼正朝着自己冲来,躲闪也为时已晚,只得用手挡在身前。刀刃削过白狼的右臂,鲜血立即溅出,强烈的痛感让他顿时从朦胧困意中清醒不少。至于窃贼那边也并非是打算杀人灭口的凶神恶煞,见白狼还在吃痛,连忙调转方向朝着最近的窗口逃去。

“嘶……”

悠尔塔任凭自己的伤口淌出鲜红,咬牙看向窃贼的背影,以及他手中所偷走的食物。若是放炮了对方,恐怕残余的食物还不够亚诺一人撑过冬天,加之血腥味似是激起了狼人的野性,他近乎是无视自己的伤口,径直朝窃贼奔去,而后挥出一爪。

兽人是天生的战士,即便悠尔塔并不对战斗娴熟,也不至于跟不上一个人类的速度。在窃贼来得及翻出窗户前,狼爪已然划过他的背部,比悠尔塔的伤口更深的数道血痕赫然印上。无视了对方的惨叫,悠尔塔只顺势压住窃贼失衡的身体,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那人惊恐的脸上。

香甜的气味,似乎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侵扰着悠尔塔的嗅觉。然后悠尔塔终于意识到,气味的来源似乎便是窃贼的身上。

一时间,他无暇顾及他物,强烈的食欲让他想要咀嚼什么、吞咽什么,却找不到一丝气味来源的踪迹。被悠尔塔拘束在身下的窃贼也察觉了状况不对,拼命地想要挣扎。这份动作自然让悠尔塔愈发烦躁,他又是挥出一爪,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但至少终于不用再花那么大力气去按住对方了。

而且……悠尔塔似乎觉得,此刻的气味比之前更浓郁,也更醇厚。于是他又补了一爪,无视撕裂血肉的手感,只感受到馥郁扑鼻的香甜。

果真如此。

饿狼癫狂地露出了笑容,而后一口咬下。记忆中的味道顿时占据了味蕾,汁水充盈口腔的同时,饥饿感也在迅速消退。每次将食物吞下时,从未体验过的欣喜如同触电传遍全身,铭刻在脊髓里的快感也在促使他大口啃食。

不知啃食了多久,悠尔塔终于满足地体味着难得的饱腹,舔了舔吻部边的汁水,而后重新垂下了头。

他也终于看清自己身下的状况。

窃贼的脖颈已经缺失了大半,剩下几丝肌肉组织勾连起头颅与身体,而面颊近乎全是咬痕,只能从残余的部分判断出他生前惊恐痛苦的表情。

而这相比起胸腹,甚至可谓是足够完整。这个可怜人类的肌肤被撕扯成好几片,内部的脏器被挖出,掰断的肋骨也同样放在一旁。至于鲜血和人肉,显然早被吃干饮净。

此等惨状的始作俑者,如梦初醒地看向眼前满目的腥红,察觉到嘴中的甜蜜掺入一缕浅薄的铁锈味。

“啊……啊……”

沾在毛发和衣服上的血液,正在与悠尔塔的体温一同变冷。他想要把吃进去的肉块吐出来,却没有丝毫反胃的预兆,这反而让他更加恶心自己的所作所为。

狼人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本能或是冲动的驱使干下此事,然而一点点恢复的理性也没能帮他找到答案,只是在拷打着他脆弱不堪的精神。他杀了人,甚至活活吃下了对方的肉,犯下这种罪行的人连死都不足以偿还悖逆的德行。

这就是他的本性,野蛮而血腥,与他想要成为的模样完全相反。

他想闭上眼睛,但是粘着肉碎的指爪不受控制地扒开了眼睑,好似是有谁强迫白狼观赏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渴望求死的欲念也在随震颤的心膨胀。

——直到有谁将他的视线遮蔽。

熟悉的温暖与黑暗裹挟着悠尔塔的身躯,让他的恐惧与惊慌不再增长。有谁正安抚着满身是血的他。

“不要怕,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的话……”

那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近在耳畔却又若即若离。他想要挣脱黑暗,身体却似被灌铁般沉重起来,坠向困意之中。于是悠尔塔也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那个声音,安心地依偎在温柔的怀抱。

“……这只是你的天性,不用去害怕它。吃饱了就好好休息吧,悠尔塔。”

亚诺将刺入悠尔塔身躯的指爪松开,确认对方彻底昏睡过去,才放缓抱住悠尔塔的力度。赤红的眼眸转而看向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面色阴沉起来。

“偏偏还是’蝴蝶’……若说是巧合,这也太过刻意了……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亚诺不再去看地上一眼,转而将悠尔塔抱起,走回卧室的方向。残骸在地板上缓慢地散落,于寒月之下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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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尔塔浑身发冷。

准确地说,他的身体足够温暖,却仍觉如坠冰窟。像是某种对不幸的预知,对晦暗未来的迷茫萦绕心头,因此他不想睁开眼睛。

过往梦境的聚合化作飞花残月的幻影,在黑暗中光怪陆离地闪耀着。他想起自己幼年为数不多的几次生病,当深夜卧床高烧的时候,似乎便是类似的影像前来侵袭疲惫的自己。他反而觉得轻松,因为疾病能让他疲惫的思维捆紧,令他失去思考的能力,这样他便可以短暂地从对自我的批判与折磨中解脱出来,喘息一会。

他也渴望成为一个平庸的平凡人,只是找一个爱的人,做一份普通的工作,简单幸福地过完一世。但是,他早已抛弃了普通人的幸福。

亦或者,是幸福早就抛下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悠尔塔终于摆脱热病缠身的恶感,从幻觉中醒转过来。只是稍微动了动身子,他便明白自己现在又是被亚诺在床铺上抱紧的姿态,毕竟他也曾体会过一次这份舒适。

……他这次却没有一点起身或者退开的欲望,只是难得任性了一次,往亚诺的怀里钻了钻。脸庞触碰到对方胸膛的疤痕,悠尔塔有些放肆地将脸埋了进去,企图用这种行为主动激起亚诺的反应。

但不知为何,亚诺始终不作动静。既是如此,悠尔塔也权当对方未醒,沉浸在这份如梦似幻的依存当中。

尽管如此,他和亚诺都心知肚明对方清醒着——只是借此逃避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此刻闭上眼睛,就能逃避掉所有问题。

亚诺自然是清醒过来了,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多久。处理完窃贼剩余的尸体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精神不安地悠尔塔,生怕对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从悠尔塔的角度并注意不到亚诺睁开的双眼与沉思的表情,他将悠尔塔拥入怀里,思索着该如何向他道出自己知晓的“真相”。

但至少现在,他可以只是纯粹地享受,安抚着自己面前颤抖的白狼。

日上三竿过后,来自身体饱腹的满足感也逐渐消退,悠尔塔也意识到摆在眼前的事实终究是无法躲避的问题——他和亚诺还需要在这里生活,只要这件事保持不变,他就无法像只有自己在的时候那样,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只不过昨夜刻骨铭心的片段,实在让他想要将这一切全部忘记。

“……饿了吗?我去准备一下吧。虽说不是很擅长复杂的菜式,但拿米饭来捏两个饭团还是可以的。”

仿佛是看出了悠尔塔不大安分的动作,亚诺先一步将悠尔塔的疑虑给出答复。他的神情淡然自若,犹如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样。“食物短缺的话,我今天就出门四处找找有没有出来的猎物,或者拿点东西去外面找人换点米……总之不会让你饿着的。”

“……亚诺,你是知道的吧。昨晚的事情……不是一场梦,对吧。”

在亚诺起身之前,悠尔塔先一步攥紧了对方的衣摆,但声音与身体,皆在止不住地发抖着。“我,是不是……”

“悠尔塔……冷静些,看着我的眼睛。”

亚诺知晓终究是避不开这个时候,他将悠尔塔扶起,让他正视自己的双眸。悠尔塔虽然想本能地移开视线,如今却只是茫然而恐惧地看着深邃的赤红色。

“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你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是……’蜘蛛’。”

“……蜘蛛?”

“对不知道这层概念的人来说……我会稍微长话短说一点。”

世界上的人种并非是简单地分为人类与兽人,在大多数的普通人中,还有着极少数的“蝶曲”者。注定被食用的“蝴蝶”,与蝴蝶相似却有毒的“蛾”,捕食蝶与蛾的“蜘蛛”,与以蜘蛛为载体繁衍的“蜂”。

对于蜘蛛而言,“蝶”与“蛾”都是美味得无法比拟的食物,只是后者对蜘蛛本身是剧毒。只要食用,便会于猛毒中凄惨地死去。

“……综上所述,简而言之,你其实也是一名’蜘蛛’。”

亚诺叹息了一声,看着悠尔塔还在理解消化内容的迷茫表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没注意到这段时间食物短缺,以及想瞒着你这件事……抱歉,如果让你早一点知道,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我大概还是明白了。”悠尔塔的表情有些复杂。“结果是我自己变异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么……话说回来,亚诺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说来话长,不过简单地总结一下……我便是前面提到过的’蜂’。”

“嗯……嗯?!”

“也对,悠尔塔似乎不清楚我家族的情况吧……我的父亲是与当今那位年轻的皇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将领,也是一个’蜂’。毕竟也只有’蜂’才能产生’蝶曲’的直系后代。”

亚诺的表情深沉得晦暗不明,像是回忆起某些掩藏下去的往事。就在悠尔塔想要出言转移话题时,他便接着说了下去:“作为’蜂’,有着强大到异于常人的体魄和察觉其他’蝶曲’的感官……以及无法控制的繁衍欲望。只有通过麻醉’蜘蛛’,将卵寄生在蜘蛛体内,才会产生蜂的后代……而且,分娩的死亡率也同样很高。在我的印象里,我的母亲生下我一段时间后便过世了,她是被父亲强制绑来喂食’蝶’的肉,才孵化了我。”

“……不用担心,我专门训练过控制繁衍欲的练习,不会伤害到你的。”

悠尔塔因为亚诺所述的故事露出讶异的神色,然而亚诺似乎是将其误解成为某种惊恐,有些失落的同时,也往后退了一退。“我……也很不喜欢这个身份,无论是领主的继承人,还是’蜂’的血统。我也没有资格去恨他,毕竟也是他将我养育长大。

“……我更想去领地之外的地方,无拘无束自由地活着,就像是如今。照顾好领地以及里面的人,是我必须的责任,但是我还是在想……如果我不是’亚诺’就好了。”

“……对不起。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情,却让你想到了伤心的事。”

悠尔塔,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不知所措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抚平心中苦痛的思绪。

他是野蛮的,有着食人癖好的人,再也无法成为心中的“圣人”。但至少他还在幻想着能够让亚诺去依赖自己塑造出来的这份假象。

于是他不再关注自己,收拾起无谓的悲伤,只是握住亚诺的手爪。“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做完你想做的事。不如说,明明亚诺才是那个承担了这么多的人,我却一直在添麻烦……”

“……悠尔塔,我其实的确……很想一直在这里,跟你生活下去。”

然而这次,亚诺却没有对悠尔塔平日一般过度谦卑的话语有什么退却,他似乎是终于坚定了什么,又再度靠近了悠尔塔一些。这份姿态,反而让悠尔塔有些不安。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但是我的确是……喜欢你。”

亚诺似乎并不擅长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些许羞涩,但他还是坚持着把剩下的表白一字一句地道出。

“或许雄性对雄性倾诉爱意很少见,但我还是想把心意告诉你。并非是出于蜂的繁衍欲,只是我不知何时,就开始不自觉爱慕你了……所以我还是决定,想要与你一起像这样生活下去就好。无论是与你一起回领地之中,亦或者就在这里两个人……

“那么……可以也告诉我,你的回答吗?无论你怎么回答,我都会尽力实现你的期待。”

……欸?

悠尔塔的身体突然凝滞了下来,蔓延开来的恐惧与寒意,将他本来还能假意作出的体面微笑吞噬得一干二净。

亚诺……喜欢我?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将先前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无论是平日的依偎,还是他昨夜安慰自己的言语——悠尔塔不曾想过这是出于“爱意”的表现,之将其当作亚诺作为领主的仁善亲和。

或者说,他确实曾经想过,但心中却极力抵触这样的想法。自己这样虚伪的人,为什么会获得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份真挚的爱意呢。

悠尔塔从未想过与谁结为伴侣,成家立业。他实在不清楚该如何去爱上自己的伴侣,更甚之,他只是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拥有子嗣,便止不住地痛苦——或许在某个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瞬间,他便会把幼年经历的冷落,付诸于在孩子的身上。

而亚诺……他是“蜂”,是希望繁衍拥有下一代的人。无论是种族还是感情,他都无法去承受亚诺的爱意。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所以悠尔塔只好去逃避这份感情,慌乱地向后退去,不敢再看亚诺一眼。正因为感受过沉重的孤独,所以连亲近的温暖,都只能让他联想到日后生疏被人抛弃的景象。

一旦接受,一旦他以后无法再维系亚诺对自己的爱,他就要再一次被人抛弃。

“我现在也,给不出答复……对不起……”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

亚诺将眼底中稍纵即逝的失落藏入深处,也没有再逾越分寸地靠上去,仿佛会在这里永远等待着悠尔塔想好回答的一天,但至少不是明确拒绝这一点,还是让他有着小小的欣喜与勇气继续露出笑容。“虽然这个时候提出来很仓促……但是我还是想让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食物那边我以后出去会打猎回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所以悠尔塔想回家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去的。”

其实两人留在这里,或是一起去别的地方,对他也不错……悠尔塔本想着这么说,却被强硬地将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能就凭自己阴暗的想法,便将亚诺领主的地位与领地里的人民弃置不顾。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让亚诺迁就自己。

况且……他也无法永远将这份表象维持下去。等到亚诺对自己失望……不,他绝对不像看到亚诺的那副模样。只要不曾有过任何开端,就不会有落寞悲痛的收尾。

“谢谢你,亚诺阁下。”

悠尔塔将许久未挂在嘴边的称呼又重新捎上,将两人之间随日常缩进的距离生硬地拉开。亚诺还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故意的冷淡,却也只是将眉目间的刺痛抹去,向悠尔塔点了点头。

“……对了,虽然现在说还有些早,但还是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白狼们相顾无言了片刻,似乎还是亚诺受不住这样的气氛,首先打断了沉默。“我之前在外的情报探子,查到了有一队士兵正在协助我本家的守卫抵抗入侵者……大抵假以时日,领地的局势就能安定下来,我便也能带你回去了。”

“这样啊……不过是从哪里来的士兵?”

“……我想,大概我是知道的。”

那还是悠尔塔第一次看见,亚诺的眼眸中有着如此深邃沉重的……纠结。

“或许是……那位君主适时出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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