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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瑪小隊》──第一章 鐵路,8

[db:作者] 2025-08-13 13:56 5hhhhh 4000 ℃

  「皮肉擦傷而已,」他檢視過後說道,然後馬上將頭湊上來,仔細打量著我的項圈。「先幫你拿下這東西。」

  七四二五八從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中找到了終端,接著在杭特口袋中翻出品種狗的,然後開始工作。

  我不想測試項圈的防禦機制,所以讓七四二五八自己忙著。

  注意到拉布拉多犬的胸口正微微的起伏著,我只好轉開視線,決定暫時當作他根本不存在。

  「你要先穿上衣服嗎,我沒有那麼緊急。」雖然多帶著項圈一秒,都讓我渾身不自在到想拿頭去撞牆,但七四二五八維持這樣赤裸狀態,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噢,」狐狸的耳朵微微下垂,末梢湧上一陣紅暈。「我現在不能停下來,如果讓你感到不自在了,我很抱歉……」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尾巴動了動,試著最大面積的遮住自己的身體。

  「不是的,我並沒有不自在。」我趕緊擺了擺手解釋,不想要顯得像是不知感恩的渾蛋。「我只是怕你會……不自在。」我很確定,自己的耳朵變紅了。

  「這個嘛……」七四二五八輕笑了一聲,身體顯得放鬆了一點。「在全是雄性的環境住個十六年,沒有早點習慣,或是至少能假裝習慣,是生存不下去的。」

  狐狸語氣中無可奈何的坦然接受,讓我心頭揪了一下。但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才好,或者是該不該回應。

  「等等,」我這才注意到,狐狸說「十六年」。「你幾歲?」

  「再幾個月就十九了。」七四二五八瞥了我一眼,橄欖色的眼中滿是笑意。「我的邏輯知能評比非常突出,所以很早就被發掘出來培訓。」

  「十九?」成熟的談吐、超群的技術,或許更顯著的是,那看過太多東西的眼睛。「我以為你只比我小個幾歲而已。」

  「被大叔這樣說還真難讓人開心。」七四二五八對我嘲弄道。

  「我才三十三!」我絕對沒有提高音量,或是爆發莫名的焦慮。

  七四二五八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

  「我有幾個壞消息……」又過了一段時間,七四二五八抬起頭來對我說道。「就像杭特宣稱的,這項圈和我們平常看到的那種不一樣,這設計並沒有解開的選項。我連追蹤訊號和電擊功能都沒辦法關閉。」他再次靠了過來,檢查了我脖子上的項圈。「要考慮物理性的破壞的話,需要很專業的工具。」

  「這麼大的莊園,總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吧?」我嘆了口氣,環顧了現在有點混亂的廚房。

  「這就是下一個壞消息,」七四二五八給我看杭特的終端。「他發消息出去了,有人正在過來的路上,我不知道在對方抵達之前,我們有多少時間。」他側過頭,看了眼昏過去的品種狗。「我可以從這裡嘗試入侵對方的終端,但如果反而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我就知道我們的好運總是會到頭的。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抽動了兩下,發出類似呻吟的聲音。

  「我不是很在乎,不過你對他做了什麼?」想到杭特到最後都還是把我視為更高程度的威脅,讓我又有股想要笑出來的衝動。

  「我把你的嗎啡番茄混在水果裡面。」七四二五八對我吐吐舌頭說道。「我知道這種覺得自己掌握全局、勝券在握的傢伙,會有哪些習慣。雖然我本來是打算加進酒裡面的,但連封蠟都還沒弄掉就……」七四二五八的聲音又漸漸變小,然後便轉過頭去,撿起衣服開始穿上。

  我本來想問他需不需要去清理一下之類的,但我覺得這似乎不是我有立場說嘴的事情,所以便作罷。就在杭特又發出像是要斷氣的聲音以後,我才想到另一件事情──他吃了多少番茄?

  我俯身,聽著杭特淺淺又緩慢的呼吸,還有……低吼聲。以食指和中指併攏,測量完脈搏以後,撐開他的眼皮,看過兩邊瞳孔,接著拿起自己的終端,啟動光源晶片照了照拉布拉多犬的眼睛。

  「你要不要先去找找物資,急救包之類的,這種規模的莊園藥櫃應該都會有準備。」我對七四二五八說道,比了比他的手臂。

  「好。」他對我點點頭,然後將杭特的終端丟回地上。「我假造了幾個你項圈的訊號,那應該能夠暫時讓嘗試追蹤我們變得困難,但這不是長遠之計。」他離開前,又有些擔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們還是需要盡快離開。」

  擺了擺手向七四二五八表示不用擔心,我想要搜索一下廚房。

  確定他離開了以後,我走到杭特身旁蹲下,將雙手放在拉布拉多犬的脖子上,緊緊扣住。

  我能感覺到那微弱的呼吸、脈搏,還有體溫。

  「抱歉,你已經沒救了。」我曾經在用藥過量的其他狐狸身上看過這些症狀,總會有人禁不住誘惑,偷藏幾顆嗎啡番茄。「考慮到你打算折磨和殺害我們,我想這沒有不公平。」攝入過量的嗎啡,但是不足以立刻致死,所以在全身癱瘓的狀態下,一點一滴的走向死亡,緩緩窒息。「相信我,這是在幫你的忙。」我看過那有多恐怖,沒有人應該遭受那種折磨,即使是……品種狗們。

  我開始施力,緊緊掐住拉布拉多犬的脖子。

  我腦海中閃過的是,所有被品種狗虐待的朋友、所有被品種狗傷害的人、還有……亞當最後的身影,跟他沒了眼珠的頭顱。

  雙手開始顫抖,但我試著堅持下去,只是最後當杭特雙腳開始亂蹬以後,我終於承受不住放開了拉布拉多犬。

  該死的,為什麼?

  我不恨他們嗎?我恨透了啊!為什麼,我做不到?

  我曾經幻想過,親手掐死那些壓迫我們的邪惡品種狗,為什麼現在我真的有這個機會了,卻做不到啊?

  他剛剛還打算非常殘忍的凌虐我們啊,如果今天立場互換,我很肯定這變態的拉布拉多犬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弄死我──畢竟他已經示範過了──我怎麼可以這麼沒用啊?

  坐在拉布拉多犬胸口,我的身體垮了下來,替軟弱無能的自己啜泣著。

  當我回過神來,發現七四二五八在我身旁蹲下,一手搭著我的肩膀,橄欖色的眼睛中滿是關切。

  「我甚至是想要幫他解脫……」我顧不了聲音中的哭腔,或是潰堤了的淚水。「為什麼我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樣……」七四二五八出聲,將我的注意力拉回。「……或許比較容易,我剛剛破解了安全系統。」

  七四二五八握著拉布拉多犬的槍說道。我有想過用槍打爆杭特的頭,或是用刀割開血管,但那個畫面光是想像就能讓我卻步──我真的很沒用。

  「數到三,好嗎?」七四二五八輕輕捧著我的手,讓我們一起握住了槍柄,食指都按在板機上,我看見一顆小小的二極體發出綠光。「我們一起。」

  我的視線更模糊了。但我試著在吸著鼻子的同時,向七四二五八點點頭。我不想出什麼岔子,所以把槍管塞進了拉布拉多犬的嘴巴裡,抵住上顎。

  「一……二……三。」我們同時扣下板機,子彈擊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槍聲好像比剛剛的小很多。而杭特的後腦杓則是應聲炸開,灰白色的黏稠物混著紅色的鮮血,以椎狀軌跡擴散,噴濺到非常遠的位置。

  本來以為自己會有點反胃,但現在只有鬆一口氣的解脫感。

  我差點就投降了,準備投身在空虛的美好之中,什麼都不再管。但是又一次的,七四二五八扮演了我們之中堅強的那個。

  他給了我一點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等我脫出過於抽離的狀態以後,他已經將我們的背包收拾好,從衣帽架上拿回了我們的大衣,甚至替我找到了替換的衣物。

  我心裡同時湧起一陣羞愧和感激,讓我不太確定該怎麼反應。

  理性在上,他還不到十九歲啊,我是不是該有點用呢?而且,他才剛被……

  我用力甩甩頭,知道現在不是想這個的好時機。再說了,我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事情應該需要很細緻的處理,而我對這方面完全一竅不通。

  不管怎樣,癱坐在地絕對於事無補。所以我用袖子擦了擦臉,至少先站了起來。

  「我剛剛發現一個東西。」七四二五八在我著裝的時候說道,嘴角有一絲笑意。「你肯定會想要看看。」

  我對狐狸點點頭,然後讓他領路。

  我們都小心翼翼的避開杭特……遺骸的任何部分,想要假裝那大片的血跡都不存在。但是最後離開廚房之前,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倒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他甚至還帶著那抹微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個時候從胸口中湧出的那股憐憫。我可是才剛剛親手扣下板機,打爆了他的頭啊!

  但或許,我只是注意到了,原來當死亡最終找上我們了的時候,彼此之間是如何的相像,而又沒有任何差異的。

  「這……很有趣。」在一個像是機械庫房的地方,我看著眼前的二輪載具,只能如此評價道。「我還是幼獸的時候,很迷虛擬駕駛的實境遊戲,不確定實際上有多少差異。如沒差太多的話,我說不定能操作。」

  內燃機和排氣管……這東西現在非常少見了,因為碳排放配額的關係。但是能量轉換的便利性,有些地方還是會留著類似的載具備用。

  我看向七四二五八,剛好及時接住他扔過來的東西──一頂全罩式安全帽。

  「虛擬駕駛的實境遊戲?」他露出犬齒笑道,橄欖色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亞歷山大有……」七四二五八的臉色一沉,但馬上恢復。「……我前……咳……前領主有一台同樣型號的,以前很常趁他不在領地的時候,騎出去兜風。」

  我還在努力消化這個過於豐富的資訊,七四二五八已經戴好安全帽,跨上摩托車。

  「跳上來!」狐狸喊道,我注意到安全帽內部在震動,是內建耳機。「我們有一些路程要趕。」

  我只能聽話的跨上後座,調整了我們的背包,然後過於謹慎的豎起尾巴,不想要被排氣管燙傷。

  確定我坐穩了以後,七四二五八催動油門,我們衝進了最深沉的夜色之中。

  引擎咆哮著,四周的景物都化作模糊的影像,迅速向後退去,被我們拋在身後。我早就把尾巴給收了起來,才沒有被無法停歇的強風給颳跑。內燃機在我們身下震動著,那特殊的頻率就像是……心跳。

  「這東西……也太快了吧!」我緊緊抓住摩托車後方的突起構造說道,還是有一點點害怕。

  「你還沒見識到呢!」可能誤解了我的語氣中的驚恐,七四二五八充滿自信的聲音自耳朵邊的麥克風傳來。

  他催下油門,讓速度達到了下一個等級。根據四周景物扭曲的程度,我很懷疑我們已經進入了曲速。而突然其來的慣性,給了我一種要被拋出去的錯覺,只能反射性的屈身向前環抱住七四二五八的腰。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我感覺到一股燥熱感衝向耳朵。而當我很確定麥克風捕捉到的是七四二五八嘗試憋笑的聲音以後,那尷尬的無地自容感讓我認真考慮,是不是該直接放手跌到路上摔斷脖子,比較舒服又輕鬆。

  可惡,這臭狐狸不會是故意的吧?

  當我打算出聲質問的時候,七四二五八又再次加速了。

  慣性和風速變得更強、更大,所以我只好死命的抱住狐狸的腰,顧不得任何奇怪的感受。

  我的胸口緊貼著七四二五八的背,能夠清晰的察覺到他每次的呼吸起伏,還有那穩定有力的心跳,就像是……引擎。

  過了一段時間,我才注意到自己抓住了七四二五八原本環在自己身上蓬鬆尾巴的末段。那讓我有點尷尬的放開手掌,擔心把他弄痛了。

  狐狸這次沒有什麼反應,可能是在認真的看路,我不想要打擾他。

  終於比較適應這種高速疾馳、將一切拋在身後的狀態,我放膽稍稍抬起頭來,打量著周遭朦朧到如同幻覺般的景物。

  世界,好像失去了輪廓,所有邊界不再有意義,全部色彩都扭曲、混雜在一起,然後被拉長成無數線段。身下的平坦公路,鑲嵌其中的二極體照明元件,在感應到我們靠近以後就會被點亮,讓我們像是一道閃耀的流星那樣飛馳。

  某種感受自胸口中滿溢了出來,但我一時沒辦法說清楚,只能沉浸在陌生卻又熟悉的衝擊之中。

  然後,是聲音。適應了低沉嘶吼著的引擎,我才注意到周遭有多麼安靜,安靜到我可以清晰聽見自己的脈搏。

  撲通、撲通。

  我,就是世界的焦點;我,就是世界的萬象。

  在如此的寧靜和失焦之間,我又辨認出了另一個聲響──是七四二五八和我同步的呼吸聲。

  就好像宣告著,在這遼闊到令人畏懼的空曠世界中,我不是孤獨的。

  我輕輕的以指尖,摩娑著掌中的毛髮,感受狐狸尾巴上那細緻的觸感。我都已經忘了,上一次和其他人貼得這麼近是什麼時候了。偶爾,能依靠別人,好像……也不錯。

  炙熱的暖意,給了我更多勇氣,所以能夠側過頭,看向一旁那個引起我注意的靛紫色光源──花了點時間,才確認那是什麼。

  城市──是座距離我們好幾公里遠的巨大都會,以自身的璀璨光芒,驅散黑夜,形成了股向外輻射的氛圍,好像某種發光的薄霧狀遮罩一樣。

  我大概知道,入夜後的天空為什麼總是看起來那樣了。什麼代替星空閃耀、比正午的太陽更加刺眼,會做出這種形容的人,大概都沒有親眼見過這個景象。

  非要從我貧乏的詞彙中選出個合適的比喻,那大概就……超新星──瞬間燃盡一切然後炸開來的超新星。

  如同通天高塔的雄偉建物聳立在無數層相互堆疊的銀灰色合金結構之上,其中斑雜著許多細小亮點,就像是圖片上描述的銀河那樣。如果站在最高的樓層,是不是真的伸手就能碰觸到天空呢?

  一陣綿延又巨大的火舌竄出,將我的注意力轉向了城市邊緣處相對偏僻的區域。煉油廠一排排的直立燃燒爐吐著小小火苗,偶爾噴出較大的火勢。而更往低處一點就看不清楚了,金屬加工廠不間斷噴出蒸汽,把一切都壟罩在朦朧的水霧中。

  「我以為會回收甲烷再利用。」我沒有必要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又一次竄出的雄偉火舌讓我產生了某種說不上來的敬畏感。「我知道發酵槽和畜牧區都會這樣做。」

  「成本問題。」七四二五八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戴森雲的能量太便宜了,還不如直接燒掉甲烷,再用捕捉裝置回收二氧化碳。」

  安全帽的面罩上閃著以虛線圈起的輪廓,七四二五八替我指出了一個建築物。嚴格來說不是建築物,而是……結構,沒錯,比較像是「結構」。

  那結構比地表還要低,所以之前我沒注意到。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弧面凹陷,和城市本身的佔地差不多,其上好像有鑲嵌著不少元件,但這個距離我看不清楚,只能藉著面罩上的輔助指示說明判斷那些東西的功能。總之,這是戴森雲的地面能量接收站。

  我知道這東西只要一座,就能供給整個大陸的用電,應該會是某種宏偉的大傢伙,但沒有想到實際的結構是如此的……廣闊。

  順著一些看起來像是軌道的東西,我在城市的對側發現了另一個驚人構造物。

  因為處於背光面的關係,我並沒有看清楚纜線上的警示閃爍紅燈,但在面罩上的說明字樣引導下,我看見了──是太空電梯。

  關掉顯示功能,我以肉眼成功分辨出來太空電梯的輪廓。

  這實在是太驚人了。

  都會的高聳建築都有直通天際的氣度,但這……太空電梯的纜線,就是字面上的直接通往天際了。

  聽說遠古時代的人曾經認為,有位巨人將天空扛在肩膀上。我想,混雜著敬畏和浪漫的說法,很貼切的詮釋了這個景象。

  微微瞇起眼睛,我似乎看到有車廂沿著纜線在移動,那種速度大概會讓我心臟病發吧?順著纜線往天空看去,我的視野極限消失在一團發光的雲煙之中,沒辦法見到更高處的樣子。

  我收回目光,又再次看了眼巨大的都會。

  活生生、數以百萬計、自由的生靈們……刻意緩緩吐氣,提醒著自己要記得呼吸。

  放鬆了身體,靠在七四二五八的身上,我欣賞著宏偉壯麗的大都會,用非常緩慢的速度,漸漸向後退去。

  說不定有天,我能夠搭上太空電梯、沿著看不到盡頭的纜繩升空,親眼目睹無窮浩瀚的宇宙?而當那個時候到來,或許我也可以順便低下頭,俯瞰著這顆承載著我們所有人的星球。

  在只有我們的筆直公路上前行,我深切理解了先前的感受究竟是什麼了──沒有障礙能夠阻攔我、沒有枷鎖可以困住我──我,是自由的。

  無拘無束的破風而行,我感覺不到脖子上的項圈。

  我──紅狐亞伯──七六一八四,不論究竟是哪一個,現在正放聲大笑。因為我體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活著,還有該如何自由自在的呼吸。

  和七四二五八討論過以後,最終決定在一處林地的小山洞裡面過夜。導航把我們領到樹林深處,後面的路程得用走的,所以七四二五八找到了可以停放摩托車的位置,然後熄火。

  「我的屁股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摘下安全帽,我撥了撥耳朵說道,然後整理一下頭上的毛髮。

  我在七四二五八也拿下安全帽以後,才想到自己好像不應該這麼快就提到某些關鍵字。不過狐狸沒有表現出不舒服的跡象,只是笑了兩聲,甩了甩頭。這讓我稍微安心了一點。

  「我暫時可能也動不了,」七四二五八揉著自己的大腿說道。「休息一下應該就能恢復。」

  我們都將背包和大衣丟在地上,試著使用有限度的動作舒展身體。七四二五八的尾巴在過程中掃到我的鼻子,害我打了個噴嚏。

  「喔,抱歉。」他回過來笑著對我說道。

  「沒事。」我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倒是你的尾巴,我沒弄痛你吧。」

  「還好啦,我經歷過更糟的。」他嘲弄似的語氣讓我不禁翻了個白眼。「都不知道你是會喜歡握尾巴的那型。」

  「那只是意外。」被比喻成幼獸讓我很不是滋味,羞愧的燥熱感湧上耳朵末梢。「總之……」我清了清喉嚨,準備將我一路上不斷排練的話說出口。

  七四二五八抬起一邊眉毛,用他橄欖色的眼睛和我對上視線,可能不太確定我想說什麼。

  「從最開始打算拉你入夥,共同執行這個計畫,我都是抱著『幫你一個大忙』這種心態。」我承受不了狐狸的注視,所以看向一旁,尷尬又羞愧的抓了抓耳朵。「好像我才是真正看清世界的人,要來協助你脫離苦海。」緩緩的呼出口氣,我調整好節奏繼續說道。「但是結果,一路上都是你在拯救我自以為是的屁股,我幾乎沒有任何貢獻。」連決定戴上項圈都是因為七四二五八能幫我拿下來,還把這當成某種能夠替他製造出機會的犧牲,而沒有考慮到七四二五八也會為我做一樣的事情。

  一陣略帶涼意的風吹過,讓樹林的枝條隨著韻律擺動,發出唰唰的聲響。幾片乾枯的葉片被吹落到地面上,喀啦喀啦的滾過我們的腳邊。

  我深深吸了口氣,讓這股和諧的氛圍安撫我沒有來由驕傲造成的羞愧感。

  「我很抱歉。」即使我是真心這麼想,說出口依然比預期得困難許多。

  我轉了回來,重新和七四二五八對上視線,希望能知道狐狸的想法。但他只是靜靜睜著大大的橄欖色眼睛,豎起耳朵聽著。我把這當成是願意聽我說下去的意思。

  「就在剛才,我想我體驗到了畢生不曾有過的經歷……自由飛馳。」抬起手,把手掌張到最開,我感受著微風從指縫間吹過的觸感。「我甚至都感覺不到項圈的存在了,就連現在也是,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我將手指放進項圈和頸部的縫隙間確認,項圈真的還在那裡。「這些全部,都要感謝你。你讓我看到了,原本我只能想像的事情,是真正存在的。自由,不僅僅是某種虛幻又不切實際的東西,而是可以親手碰觸、親身體驗的。我……」

  我被打斷了。

  我花了一點時間,腦袋才理解過來現在正發生著的事情。

  濕濕暖暖的,是狐狸的鼻子,還有他的嘴唇,貼上了我的。七四二五八閉起了眼睛,雙耳下垂向後擺去。麻麻癢癢的,是舌頭上的觸感……

  我的耳朵跟尾巴立刻和全身的毛髮同步豎起來,反射性的後退,全身僵硬。

  「噢!」我的反應顯然讓七四二五八理解過來情況。「抱歉,我……我只是……」他手足無措,慌亂的比著各種安撫動作。

  我一邊掙扎一邊跳下後座,痠麻不已的雙腿使我跌在地上,摔進厚實的落葉堆中。許多枯黃的樹葉被我弄到半空中,其中幾片帶著點沙土掉在我的鼻頭附近,害我又打了個噴嚏。

  「沒事……哈啾……嗯……對,腳麻了!」我故作鎮定的爬起來,用單腳笨拙至極的跳著。鞋底的落葉紛紛被我踩碎,發出清脆的破裂聲。「走一走就會好了!」

  「亞伯……」七四二五八小聲叫喚著,放低視線,耳朵都貼到頭上了。

  「沒事,我馬上就回來!」我已經語無倫次了,想到什麼說什麼。「偵查地形……對,偵查!」

  途中我被自己絆倒了兩次,好在落葉堆很厚實,沒有受傷。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也沒有任何勇氣回頭看向七四二五八。那充滿罪惡感的神情我無法承受,只能繼續一跛一跛的逃進四周無光的密林之中。

  「轉身就跑,你還能更成熟一點嗎?」我對自己發著脾氣,重複踢著腳邊的小石頭,同時漫無目的的前進──小石頭掉到哪裡,我就往哪去。

  隨著時間過去,氣溫也愈來愈低。我用手掌搓了搓雙臂,一邊試圖讓自己暖和點,一邊替忘記帶上防寒大衣而氣惱著。但現在還不能回去──至少在理出來個頭緒以前不能。

  以前也不是沒有被追求過──我還是有一定地位的,更年輕一點時,太熱情的示好偶爾就會發生。而四班有幾匹年輕的狐狸,更是每次都會在我到訪的時候毫不掩飾的調情。不過,一直以來都這麼做的都是雌性就是了。

  但自從和亞當發現鑰匙以後,我便放棄了組成家庭、甚至是與他人過於親近的想法,轉而與所有釋出明確訊號的雌狐保持距離,以免橫生枝節。

  因此我孤僻又難搞的名聲更加盛行,就這樣幾年過去以後,也幾乎不再有追求者出現了。當然,我並不介意,偶爾在四班的慶典晚宴後,跟好心招待我留宿的女士一同醒來。

  所以我確定,這不是某種「害臊」之類的反應,我不是那種未經世事的小夥子,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對雄性有過那種感覺。

  只是說實在的,如果不曾嘗試過,怎麼會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興趣呢?

  我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聳聳肩。不管怎麼樣,這至少……釐清了一些事吧?

  氣溫終於低到超過能忍受的範圍,我拿出終端確認七四二五八的方位。最後用上全力朝那顆小石子踢去,看著它消失在覆滿落葉的林地深處。

  在折返的路上,我突然有點後悔太早踢開那顆小石子了。雖然只是無意識動作,但是在這空曠的森林中,少了那規律的聲響,好像就顯得些許過於安靜了。

  再次聳了聳肩,我用尾巴環住自己,往七四二五八的所在處走去。

  我依照終端指示,找到七四二五八的時候,他已經在山洞裡面升起了營火,並且把我們的東西都拿了進來,甚至替我弄好了睡袋。

  狐狸側身縮在自己的睡袋裡面,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但我知道,如果真的睡著了的話,是不會那樣一動也不動的。

  我將先前撿拾的乾枯樹枝放在一旁,脫下鞋子並坐上睡袋,把大腿以下塞進隔熱良好的夾層裡面,身子很快就暖了起來。

  看了眼燃燒著的篝火,注意到動作感應信標已經設置好,所以七四二五八肯定察覺我回來了。但我其實並沒有真的理出什麼頭緒來,所以只是靜靜坐著,望向火堆另一側蜷縮的狐狸。

  「我很抱歉。」一如以往的,是七四二五八先開口。「大概是情緒起伏太大,我一時頭腦發熱,沒想清楚誤會了。」聽著他必須這樣替自己解釋,心中湧起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感受。我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千言萬語全都卡在喉嚨。「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或被冒犯了,我只希望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而且我真的很抱歉……」狐狸語氣遲疑了一下,動了動身子接著說道。「要是你不想繼續和我一起行動,我完全可以理解。明天就能抵達下一個城鎮,到時候就……」

  好在最終,我還是找到了我的勇氣。

  「不,」我的聲音有點沙啞,所以清了清喉嚨,試著堅定的繼續說下去。「我希望我們可以繼續一起行動。」七四二五八還是沒有明顯的動作,但耳朵緩緩轉向我。「並不只是因為我需要你的技能或是陪伴,而是因為……」其實我自己都不確定因為什麼了。但說實在的,真的需要什麼理由嗎?「……因為這樣感覺很對。我們是夥伴、同謀,還有共犯。」我苦笑了一聲,強壓下湧上鼻頭的酸楚感。「如果我們沒有辦法一起抵達終點,至少可以一起被吊死。」

  「我比較希望是第一種情況,你知道的。」七四二五八也笑了出來,毛髮和睡袋內襯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響。

  「很高興知道你還有幽默感。」我揉了揉鼻子說道。「我很擔心,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想要更細膩的處理這件事情,但得承認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我直接開口了,盡可能的像是普通的對話那樣。「你還好嗎?」

  「我猜你是在說先前和杭特的不愉快小插曲。」七四二五八的反應很平淡。「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很想要好好洗個澡,但我現在實在是太累了,這並不是我目前最優先考量的事項。」

  雖然狐狸的語氣聽起來真的非常無所謂,但我很擔心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否認」階段。該死的我真的很不擅長這個啊!

  「如果你……嗯……」理性在上,我應該要想好自己打算說什麼再開口的,但現在如果突然沉默下來感覺就更怪了。「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和我說,我都會聽的。」我一口氣把話說完,深怕一個猶豫就會失去講下去的勇氣。「畢竟……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情。」

  「喔,也是。」七四二五八翻過身仰躺著,橄欖色的眼睛有幾分抽離。「親手殺人的感覺還滿怪的,只是動動手指而已,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七四二五八將一隻手伸出睡袋外,在自己的吻端前握了握拳頭。「沒有說真的很糟,不過我一丁點都不想再來一次了。」

  「呃……對。」他是在迴避嗎,如果我繼續提起這個話題,會不會把狐狸逼得太緊反而沒有幫助呢?「但我是說……」理性在上,我甚至沒辦法把那個詞彙說出口。「我是說杭特對你……做的那些事情。」

  我小心翼翼的朝七四二五八瞥了一眼,他楞了一下,接著露出聽懂了的表情。

  「這個嘛……」他用指甲搔了搔側臉。「我完全不覺得,那有什麼大不了的。」狐狸看起來有些難為情,但可能不是我想像中的原因。「倒是你那個慘樣,我還覺得嚴重多了。」

  「可是……那拉布拉多……他……」我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我缺少處理這種場合需要的細膩。我是不是應該只要閉上嘴巴負責傾聽就好呢,但是我又覺得,如果就這樣避而不談,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是,感覺很差,而且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侵犯。」七四二五八嘆了口氣,將手放回睡袋裡,看著上方的岩壁。「但真的沒有那麼嚴重。硬要說的話,就像是被強迫跟很討厭的人吃飯,聽對方從頭到尾都在夸夸其談,然後還得出於禮貌的一起看完自己沒有興趣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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