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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瑪小隊》──第一章 鐵路,4

[db:作者] 2025-08-13 13:56 5hhhhh 6980 ℃

  「這齣鬧劇的主題是什麼?」雪狐將終端收回右臂上的綁帶問道。

  「罪惡感。」我嘆了口氣,感覺到腎上腺素高峰過後的餘波,那種莫名的失落感,還有肢體末梢微微的麻痺刺痛。

  「我就不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八六一三八是這麼說,但我懷疑他大概有聽見剛剛我和八六一四二的對話。「只是希望你能諒解八六一四二。」

  我們並肩走過無人的走廊,自動照明因為我們的靠近而開啟。

  「你不知道,三十年前的世界有多麼恐怖。」他的雙眼一時失去了焦點,像是深深陷入回憶般。「你也不知道,雪狐為了能夠最大範圍的保護你們,做過了多少……」八六一三八短暫停頓,咬了下牙才繼續說。「……不得已的決定。」

  我並沒有漏掉,他是說「最大範圍」。

  「很多時候,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繼續向前走下去,將那些過於沉重的包袱丟下。」他語氣和表情十分抽離,但很快便甩了甩頭接著說下去。「不管怎麼樣,看到現在年輕人這麼有活力,我好像都不太想得起來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了。」八六一三八歪了下頭,搔了搔臉頰,因為某個自己才懂的笑話輕笑了一聲。

  我沒有找到什麼機智的回應,所以只是保持沉默讓八六一三八將我送出大門。

  「我並不是在指責你,或是要你體諒我們這些……」雪狐將頭歪向另一邊,思索了短暫的時間。「……過時的老人。只是目睹浪潮湧退、看著最後消逝的浪花,多少會有些感慨的。」他給了我一個故作神秘的微笑。「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懂了。」

  八六一三八沒等我有什麼表示,便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我判斷自己這個晚上已經精神透支了,所以放棄思考這一連串事件中的任何潛在意義,只是踏進朦朧的夜色中,跟著金屬軌道指引的方向走回宿舍。

  我聽著自己在終端介面上機械式敲擊的聲音,形成一股很有催眠效果的沉悶旋律。九零世代的編碼怎麼都這麼冗贅啊,就像是在過於肥大的軀幹上隨便找幾個洞塞進四肢,然後期望一切能夠正常運作。

  這些又是什麼鬼東西,編碼到一半睡倒在介面上,用臉隨機打出指令的嗎?實在是懶散又專注力低落的一群……

  發現自己在無意義的碎念以後,我頓時停住了動作──原來我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嗎?

  嘆了口氣,我揉揉有點痠痛的眼睛,重新檢視剛剛跳過的代碼。

  這讓我注意到,自己忽視了八六一三八的通訊。

  「老大?」畫面上的雪狐沒有馬上說話,他沉默的看了我幾秒鐘。

  距離上次那個有些過於戲劇化的事件,已經一個月過去了,我都還沒有收到某種懲處,所以我想八六一三八大概又幫我擦屁股了。

  這提醒了我,那天晚上自己是多麼義正詞嚴的要八六一四二做好自己的工作。強烈的羞愧感伴隨著一股燥熱衝上耳朵,但我決定不要在八六一三八面前表現出這麼不專業的樣子。

  「老問題。」雪狐終於開口,茶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運行異常的無人機,座標發給你了。」

  「收到,老大。」我檢查工作站和我個人終端的同步情形,打算在通勤的途中繼續檢查初級工程師的專案。

  「對了,你有聽說路易斯安那上週的暴風雪嗎,聽說是百年重現期等級的重大災難。」八六一三八閒聊似的說道,但我知道他對聊天氣一點興趣都沒有。

  「希望減災工程有發揮它的功能。」我碰觸了右邊眉毛末梢和心臟說道,幾年前赤道區域爆發過一波氣候難民,那真的不是什麼很讓人愉快的記憶。

  「不管怎麼說,這嚴重影響了德克薩斯的對外交通,恐怕沒有花上一個月是不可能搶通軌道運輸的。」我注意到雪狐在「一個月」稍稍加重了語氣。

  「影響到稅務結算的進度,可就太不好了對吧?」我讓八六一三八知道我有聽懂他的暗示。

  「這交給我煩惱就好。」雪狐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然後便切斷了通訊。

  我還是沒辦法決定,是不是應該就這麼放棄這個我和亞當準備了許多年的計劃,認命的在這個鬼地方生活,繼續替理性詛咒的貴族們──那些殘忍凌虐然後殺害亞當的兇手──工作。

  當以這個角度看待問題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決定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簡單很多。我有什麼好害怕的,除了難以想像的磨難和死亡之外?

  我的腸子掉到腳邊,心臟被挖出來焚燒的時候,有多少人會吐出來呢?而在下一次徹夜狂歡的慶典上,還有多少人會記得,紅狐流水號七六一八四,因為他無法被理解的愚蠢而遭到處死。

  不──一個強烈的念頭打斷了我自己的思緒──是「亞伯」。

  金屬平台快速的前進,兩旁的作物化作深綠色的帶狀向後退去。迎著吹上來的風,我仰起頭大笑著。

  感覺很好。就像真的屬於我,而且無法被奪走的東西那樣。

  如果沒有人看見,沒有人聽見,那還算是存在嗎?紅狐亞伯是真的嗎,又或者那是只存在於七六一八四幻想背後的影子呢?

  自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蓋過了我的笑聲。我清楚的聽到了,清楚的看到了。在這理性遺棄的灰濛濛天空之下,我會自己記住。

  並且,以最桀驁不馴的姿態,走向絞索。

  最後一小段路需要徒步走完,種植區邊緣並沒有軌道覆蓋。

  在撥開足足有我身高三倍的草本作物之前,我就聽見了歌聲。

  「……我知道,只有當我們握住彼此的手時,才是真正的活著、才知道如何呼吸。

  草地將更綠,天空將更藍。不為什麼,只因為我從你的眼中才能真正看見世界。

  枷鎖和圍籬,高牆或鐵幕,或許可以阻攔我的腳步,但永遠無法阻止我的追尋。

  兩千三百五十七萬,一千一百一十三公里。

  我將沿著鐵路走下去,直到最終我們在彼方相見。」

  七四二五八背對著我,把外殼裝了回去,蜂巢無人機再次運作,緩緩的離地升空。

  雖然沒有其他表示,但紅狐的耳朵轉向後方,所以我知道他有聽見我靠近。

  「『鐵路』是一首很特別的歌。」七四二五八說道,傍晚的夕陽,讓他毛髮末梢像是在發光一樣。「總共有三個段落,隨著更接近終點,才會知道其他部分。而原始設計,就是能填上不同的詞,所以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版本。」

  七四二五八轉過身面向我,臉龐因為逆光而被陰影覆蓋,但那雙橄欖色的眼睛依然清晰透亮。

  「所以,」他緩緩的說著,同時調整了一下項圈的位置。「你怎麼知道第一段旋律的?」

  「理事會圖書巡迴的教士。」我回顧那段記憶。「他應該是注意到我們發現密碼,很隱諱的暗示了一些資訊。」其實我依然不是很確定,哪些是真的資訊,而哪些只是我們的過度解讀。但不管怎麼說,看起來「鐵路」是真的。

  「我一直懷疑,『鐵路』在帝國很高層有內應。」七四二五八說道。「我有聽到第四班的其他人在談,這個季度的巡迴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或許和那個教士談談,能夠知道更多事情。」

  「巡迴團抵達的日程可能會延後。」我想起那場暴風雪。「但那沒有影響什麼,因為從去年開始,那個教士就沒有再出現過了,而接替他工作的同事只提到不清楚詳情的『調職』。」我心裡頭悲觀的那部分,能夠猜到他的遭遇。

  七四二五八緩緩眨了下眼睛,應該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你能告訴我……」當紅狐開始解釋「鐵路」的特別之處時,我的耳朵就彈了起來。但我需要確認,我需要聽到他親口說出來。「……你為什麼會問我這些問題嗎?」

  七四二五八以大大的笑容回應我的問題,白色犬齒自上揚的嘴角中露了出來。

  「你之前問我,有沒有什麼真的無法忍受的事情,我沒有說實話。」紅狐的耳朵向兩邊攤平,但他以誇張的手勢在頭上撥了撥,讓耳朵重新豎起。「打呼聲。」七四二五八正色說道。「我真的完全無法忍受,睡覺的時候附近有人在打呼。」

  紅狐故作嚴肅的表情,還有當下的狀況實在太有違和感了,害我不由自主的噗哧一聲笑出來。

  「所以拜你之賜,我現在每天都遭受睡眠不足的折磨。」七四二五八又調整了項圈,接著走向我,遞過來什麼。「這大概就表示,是時候該考慮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是鋁罐,一個布滿小水珠的鋁罐。

  「沒理解錯誤的話,你有些想法打算跟我分享?」紅狐歪了下頭,用橄欖色的眼睛對我投來詢問的目光。

  滿溢的各種情緒讓大腦過載,一時之間無法組織出任何言語表達我的感受。所以我接過那沒有任何圖案或標記的鋁罐,打開拉環,和七四二五八替自己準備的那罐相碰,確認他沒有對我下毒以後,仰頭一飲而盡。

  這次,溫度恰到好處。

  「醒來,狐狸。」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出事了。」

  我一邊強迫雙眼張開,一邊努力理解現在的狀況。

  「怎麼了?」自床上坐起,只見到荷西蹲在旁邊,神情嚴肅──顯然大事不妙。

  「不確定,」我著裝時郊狼退開了一些,轉過身去給我空間。「伊恩正在了解詳細情形,不過……」

  「不過什麼?」拜多年規訓的習慣之賜,我不到一分鐘就換好了制服,準備去拿收在櫥櫃裡頭的配槍。不過在我意料之外的,郊狼伸手阻止我,我歪著頭要求解釋。

  「最好不要讓情勢升級。」荷西有點遲疑的說道,但只是讓我更困惑了。

  當我將雙臂抱在胸口,表現出侵略姿態以後,郊狼嘆了口氣,身體垮下來。

  「是司令。」他小聲的說道,淡黃色的雙眼失焦的對著地板。「傷得很重,聽說正在急救,但是情況非常不樂觀。」

  「理性在上啊!」驚愕感來得非常突兀。我想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那匹能以意念摧毀艦隊的暴風之狼,是會受傷的。「路瑟呢,現在是他負責的時段吧?」

  荷西又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害我非常想衝上去掐死他。

  「理性替我見證,你這浮誇的郊狼,你要是不馬上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我的威脅沒有說出口,因為那淡黃色眼睛中一反常態的低落,讓我馬上往最壞的態勢假設。「不會吧。」我喃喃說道,四周的溫度好像突然下降了好多。「路瑟還活著嗎?」

  「他沒事。」郊狼的答覆令我鬆了口氣,但荷西的語氣並不像這是好消息一樣,我只能等待真正的壞消息。「他們……禁衛軍說,是路瑟幹的。」好像怕我沒有聽懂那般,他又解釋了一次。「路瑟意圖殺害司令,而且大概成功了。」

  之後的時間非常混亂。

  許多人跑來跑去,以很有架式的口氣下達命令,巡邏和站崗禁衛軍的數量直接多出了一倍。皇宮原本靜謐的走廊,現在不時便會傳出喧鬧的呼喊,或是急切的腳步聲。

  我們都知道這種時候窮擔心一點用也沒有,只能努力設法讓自己獲得至少足夠的睡眠。但是變得無比吵雜的環境,並沒辦法驅散四周好像凝滯了一般的死寂,而籠罩在如此高壓的氛圍中,根本不可能真的放鬆下來休息。

  沒有人承認,但我能從伊恩滿是血絲的眼睛,還有荷西愈發陰沉的表情,知道彼此都已經太過疲憊了。我們就像是被凍在結冰湖水中的小魚,無法動作或掙扎,但卻能清晰感知到周圍的狀況有多糟,又徹底的無能為力。

  但我們不能倒下,還不能。

  禁衛軍來找過伊恩幾次,大黃狗回來以後會向我們解釋最新進展,比如說至少我們沒有被當成潛在的共犯,還有伊恩成功設法替路瑟爭取到了有帝國法官在場的審判,而不是直接絞死。

  理性在上,這居然是好消息?

  伊恩提到黃金公爵大力遊說元老院,直接絞死路瑟以儆效尤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皺起鼻頭、咬緊牙齒。大概是我的表情實在太過猙獰,還得回頭安撫伊恩,並且表示我只是累了。

  所以,我們都灌了一公升的咖啡,然後在出事之後便沒有見過司令的情況下出席審判。

  和不時傳來竊竊私語以及誇大流言的長廊不同,法庭非常安靜,安靜到我都快要產生幻聽了──這提醒了我自己有多疲憊。

  試著將注意力放在房間的前方,大人物們所在的位置,讓焦躁不已的大腦能有別的事好做,不要一直去想審判可能的最糟走向。

  除了司令之外的八位公爵都出席了,他們坐在法庭的右側,和坐在左側的七匹大灰狼相望著。所有人都神情凝重,除了那匹該死的黃金獵犬之外,他興致昂然的樣子表明了自己有多享受現在這個狀況。

  路瑟被兩匹白狼押著帶上來,到伊恩身邊時他們才將路瑟的手銬解開。大黃狗作為被告的代表,所以能夠在開庭期間和路瑟接觸。而我只能待在旁聽席,在中午休庭前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路瑟的狀態看起來非常差,目光渙散而且反應遲鈍。伊恩湊到他耳邊說話,但路瑟卻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覆。

  「他們對路瑟做了什麼?他那個樣子絕對不正常。」我很肯定,帝國的「調查」往往是從各種嚴刑逼供開始的。但至少路瑟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傷,或許該慶幸,元老院得配合演出一場合法的審判。

  「不,我想是別的原因造成的。」荷西雙掌相互搓了搓說道,他顯然也因為只能困在旁聽席而非常焦慮。「這是帝國法官主持的審判,理事會和元老院都有人監督,即使是皇帝本人都沒有辦法干涉,讓調查過程發生違法的事情。」郊狼用吻端往那七匹毛色花紋各自不同的大灰狼比了比示意。

  我反射性的應了一聲,但就在我對荷西為什麼會這麼清楚這些事情而感到疑惑時,法庭後方的門被打開,一匹幻影貴賓犬走了進來,在審判長的席位上站著,掃視過整個法庭。

  我沒有漏掉,當黃金公爵看到貴賓犬時,臉上露出的開懷表情。他甚至用手摀住吻端,一副強忍著不要笑出來的樣子。

  該死,法官是他的人。

  「肅立!」禁衛軍們突然一致的喊出聲,嚇了我一跳。

  伊恩有和我們大致講解過流程,所以我很配合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起身向審判長表示敬意,跟著人群一起坐下。

  隨後,在我意識到之前,攸關路瑟性命的攻防就開始了。

  我對帝國法律一竅不通。畢竟這個社會從出生到死亡,出身階層和物種基本上就決定了你會遭遇的各種事情,學習法律真的一點點幫助也沒有,除了徒增絕望感。

  但我不需要任何法學常識,都能看出來伊恩被殺得片甲不留、一敗塗地。

  他甚至還沒有開始幫路瑟辯護,不知道為什麼,大黃狗很努力的要求延後開庭,獲得更多準備的時間。

  各方接連的炮火之下,伊恩還是設法撐到了短暫的中場休息時間,我和荷西走向被告席,回過頭瞥了禁衛軍幾眼以確保這沒有被禁止。

  「這幾乎是中途島之役等級的慘烈了對吧,以聯邦的角度來看。」不知道為什麼,郊狼還有心情說笑。雖然伊恩惡狠狠瞪了荷西一眼,不過我想我們都能理解,這是他在以最大幅度不要彆扭的表達支持。

  「路瑟,你沒事吧?」我強壓下各種擔憂和自黑暗處湧出的痛苦記憶,以平穩的語氣問道。雜種狗好像沒有聽見我說話,有些抽離的看著其中一面牆壁。我伸出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但我發現我碰觸到了……某種東西。

  不……不是東西,那裡並沒有任何物體。但是,我沒辦法摸到路瑟的身體。就好像我們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無比黏稠,足以阻止我繼續伸手向前那樣。愈靠近路瑟,那種莫名其妙的斥力就愈強。

  這實在是有點像那個時候……

  「路瑟,你聽得見我嗎?」我再次叫喚,雜種狗的耳朵抽動了一下,但馬上又轉回去,對著那面不知道有什麼特別之處的牆。

  「剛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伊恩嘆了口氣說道。「醫生檢查了幾次,結論是生理上沒有問題。」

  「我強烈懷疑,這叫做生理上沒有問題。」我再次試著碰觸路瑟,或是引起他的注意,但都失敗了,那詭異的屏障並沒有消退的跡象。

  我看了一眼大黃狗和郊狼,他們在低聲說著什麼。

  「你們都感覺不到嗎?」我用手在路瑟身邊揮了揮,測試著那奇怪的黏稠空氣範圍。

  「什麼東西?」伊恩看了我一眼,滿是不解。但在我開口以前,我看見法庭後方的門再次打開了。

  大黃狗低聲咒罵,迅速的看過我和郊狼。

  「路瑟狀況比較好,有注意到我的時候,提出了唯一的要求。」他緩緩的說道,咬字之間會露出白色的犬齒。「他要我保證無論如何,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都要用盡全力拖延……」大黃狗一時語塞,但強迫自己說了下去。「……拖延處決。」

  我想路瑟可能也知道,這是不可能避免的了。

  但是……為什麼?

  難道他真的……不,不可能。

  最多就是一場可怕的意外,我完全無法想像,路瑟有傷害司令的可能,更別提是謀殺。

  但是,真的不可能嗎?

  理性在上,快停下,你連自己的朋友都無法信任了?你甚至不知道事發過程不是嗎?

  「……你確定路瑟是這麼說的嗎,『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只要拖延時間?」我回過神來以後,荷西向伊恩問道,而大黃狗點點頭確認。

  「路瑟,為什麼?」我最後一次的嘗試引起他的注意,但雜種狗並沒有表現出聽到我聲音的跡象。「為什麼你需要拖延時間?」只是恐懼那必可避免的終結到來嗎?不,我並不認為是這樣的。路瑟雖然很年輕,但他絕對是鬥士。那麼,他是在等待什麼嗎?有某種,只有他知道的事情?和他身體周圍那詭異的空氣有關嗎?

  「肅立!」禁衛軍再次同步喊道,明確的暗示我們退回去旁聽席。

  下半場的審判開始了。

  說實在的,跟上半場沒有什麼不同,我又被迅速的答辯攻防弄得頭昏腦脹,而且我確定伊恩並沒有比我的狀況好多少,這讓我更替路瑟擔心了。

  但是雜種狗也還是一樣,心思顯然根本就不在這房間,好像受審的是別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最噁心的是,黃金公爵興致昂然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愈加誇張,甚至被法官制止了幾次太過明顯的笑聲。

  「被告代表伊恩,我已經聽夠了。」貴賓犬敲了一下法槌以後說道。「除了被告的心思很明顯不在這裡之外,」他側過頭,瞥了眼路瑟。「你如果沒有被法提出任何站得住腳的立論,我就要宣判了。」

  「庭上,這並不公平!」伊恩在示抗議。「犯罪現場的所有報告,都完全不合理,根本就是在暗示……」

  「你在帝國之心上服役不是嗎,二等士官長伊恩?」貴賓犬插話。「那你應該就懂才對,那很合理。」

  伊恩歪了下頭,但接著緩緩的轉頭看向路瑟,下巴大張,好像雜種狗突然長出翅膀來那樣。

  我不知道現場報告說了什麼,所以只是更多的焦慮和不解,都快把我給憋死了。

  黃金公爵擺出得意的神情,戲謔似的對伊恩投去一抹露齒獰笑。

  那隻心理變態的獵犬知道法官在說什麼?或者,這只是某種貴族間明目張膽的視法律和正義為無物呢?

  我看了看毛色各異的大灰狼們,沒有人表示不贊同的樣子。所以要不是這是某種顯然只有社會高層才懂的行話,就是帝國早已腐敗到無以復加,而荷西對他們太有信心了。

  唯一至少有點欣慰的,其他旁聽席上的犬科動物們,也都紛紛露出不解的神情,包含郊狼。

  「如果沒有新的事證或異動,那本庭根據皇帝、理事會和元老院所賦予的權利,對被告雜種狗路瑟,謀殺上級司令官一案,作出如下判決,」幻影貴賓犬舉起了法槌說道。「有罪。依照帝國律法,處以絞刑,即刻執行。」

  短短的幾個字,就決定了路瑟的生死,好像他不值得任何人多費唇舌那樣。

  不……

  某種,像是五臟六腑被瞬間掏空的噁心感攫住了我。

  不要……

  冰冷的寒風像是不會停歇那般吹拂著,絞緊的麻繩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那個被吊在下方的軀骸,緩緩的來回擺動著……

  拜託不要……

  我以雙手拉扯著頸部沒有毛髮的那圈皮膚,用力到指甲都刺進去了。

  拜託不要再來一次……

  絕望中,我知道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無邊無際的空虛吞噬了我,像是沒有穿著任何裝備的情況下,在真空的宇宙間漂流。

  這太過強烈的超現實感,讓我一時沒有注意到,那蓋過了法槌敲擊聲響的話語。

  猛然間,周遭靜默的氛圍,讓我回過神來。

  我無法理解,但這是正在發生的現實──荷西站了起來,而房間中的所有人都看著他。

  郊狼站得挺拔,神情專注又嚴肅,那是我這輩子沒有想過會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詞。他的淡黃色眼睛直直盯著幻影貴賓犬,不亢不卑,就只是在……陳述。

  絕大多數人還是一樣困惑,但我注意到了大灰狼們表現出的驚愕。

  擁有全場目光焦點的郊狼,好像收到了某種暗示一樣,又開口說了段話──他說的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這是很嚴重的指控……郊狼。」一匹純黑色的狼站起身說道,我相信他應該是尼克斯支派的代表。「但是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請繼續。」

  幻影貴賓原本還大張雙眼,下巴都掉下來了,但黑狼開始說話以後,他很快便回復到原本的表情,靠上椅背坐好,好像對於主導權轉移一點意見也沒有那樣。

  讓我對這個局勢更放心的是,除了大多數人和我一樣困惑以外,房間中其他不困惑的人,都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震驚。唯一的特例是黃金公爵,他看起來怒不可遏,忿恨的對坐在同一張桌子的哈士奇投去惡意的目光。但那匹哈士奇只是繼續表現出家犬訝異時的肢體語言──眼睛大張耳朵直豎──完全沒有注意到黃金公爵的視線。

  「作為被害當事人,卻在審判庭上沒有代表、無法發聲,這是不正義的。」荷西字正腔圓的說道,我只有在某次他喝得爛醉時聽過郊狼這樣說話。「我要求作為里希特‧德意志的代表,替他發聲。」

  起身的黑狼眉頭迅速糾結,但立刻便以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鬆開。而坐在他右手邊那匹純白的狼,露出犬齒時發出的威嚇低吼聲,我很確定整個法庭的人都聽到了。

  「謀殺是公訴罪之外,你要以什麼理由,代表……」黑狼停頓了一下,黃色眼睛中閃過一陣遲疑。「……里希特呢?」

  白狼在司令的名字被念出來以後,全身的毛髮直豎,對黑狼瞪了過去,但是後者完全沒有理會。

  「我們是他的狼群。」荷西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道,好像這是件明顯不過的事情那樣。

  沉默再次籠罩整個法庭,讓所有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清晰。這次連白狼都收起牙齒,但他依然以雙手在胸前交叉,表情滿是不認同的靠上椅背。

  「我想,」黑狼輕聲說道。「這個理由非常充分。」

  他看向兩邊在座的大灰狼,像是在徵詢的們意見的樣子。我不太清楚大灰狼們是怎麼得到共識的,但看起來荷西的要求被接受了。

  黑狼向幻影貴賓犬點點頭,然後坐下。不管那到底是什麼意思,貴賓犬讓禁衛軍把荷西帶上和路瑟跟伊恩相對的席位,然後請郊狼發言。

  我想,房間中的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完全搞不懂發生什麼事情了,但我毫不在乎,因為我心中燃起了某種希望。沒想到,這匹浮誇的郊狼居然會在關鍵時刻產生作用。

  所以我聚精會神的聽著荷西打算說什麼,即使我還是完全不懂任何一個郊狼吐出的詞彙。

  「……刑法第七修正案,適用軍事法總則篇……」荷西腦袋裡為什麼會裝這麼多法學知識?我的頭又在各種沒有意義的數字攻擊之下開始昏眩了,但我盡我最大的努力保持專注。「……我方要求執行。」

  「刑法第七修正案在這種情況下顯得很沒必要,但也不是沒有執行的先例。」貴賓犬說道,依序看向先前作為控方發言的一匹斯諾大灰狼還有伊恩。「雙方代表,是否反對?」

  斯諾的白狼聳聳肩,沒有反對。伊恩張口欲言,但又看了荷西幾秒鐘,接著嘆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是好現象嗎,什麼是刑法第七修正案?

  「那麼判決更改如下:一百六十下鞭刑後絞死,」這段話超現實的程度已經遠遠溢出我渺小腦袋可以承受的範圍,直到法槌敲擊聲消失以後都沒還辦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即刻執行。」

  什麼?我知道甚至有五十下不到的鞭刑就把人活活打死的啊,這是幫哪門子的忙啊!你這浮誇的郊狼,是腦子進水了嗎?

  我把目光焦點集中在荷西身上,希望他還有後招或之類的。除此之外,我知道現在如果看到黃金獵犬那得意的噁心笑容,應該會克制不住衝上去掐死他──這對事情絕對一點幫助也沒有──但說老實的,只怕是也沒辦法更糟了。

  「庭上,這個情況下,我也要求執行第七修正案的第二附錄條款。」荷西說話了。理性在上,我可能要開始懷念郊狼總是說著低俗粗話的時候了,今天已經聽夠法案法條和細則了。

  貴賓犬抬起一邊眉毛,看了眼黑狼。

  「由……你嗎?」黑狼歪著頭,對荷西問道。

  「是的,尊貴的尼克斯閣下。」郊狼放低耳朵和尾巴,看向地面,對黑狼鞠躬。「路瑟一樣是狼群的成員。」

  「嚴格來說,這也很合理。」黑狼聳聳肩,忽略身旁白狼不滿的咕噥聲,再次和貴賓犬交換視線,後者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貴賓犬最後說道,又敲了下法槌。「散庭!」

  伊恩、荷西和路瑟跟著禁衛軍從同一個出口離開,其他禁衛軍等他們通過以後關上大門,在面板上點了幾下。路瑟直到剛剛都還是維持一樣的遲鈍狀態,彷彿根本沒發現自己被下了死刑判決。我注意到黃金公爵對他們投去惡意的瞪視,接著就追上打算離開的哈士奇,在西伯利亞公爵耳朵邊低聲說著什麼,直到兩匹消失在門後方都還緊緊糾纏。其他貴族和大灰狼也從自己專屬的出口離開,沒有在法庭中繼續逗留。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迅速。我彷彿是身處一場,只有我看不出來笑點的鬧劇中,自散場人潮中不知所措的被淹沒。

  我需要做點什麼。

  我知道自己需要做點什麼。

  脖子上的莫名搔癢感,逼得我去抓了幾下,但我碰觸到了意料之外的濕黏感。

  看了眼指甲上的紅棕色污漬,我才注意到,頸部的皮膚先前已經被我抓破了,正在流血。

  但現在並非分心在這種毫不重要小事上的好時機,所以回到了房間以後,我拿出了自己的終端,和牆壁上的充電接口相連。

  我一直以來的猜測被證實了,皇宮的系統裡面,也藏了那道後門,可變的十六位密碼同樣能被做為鑰匙使用。

  這背後的真相,可能比我想像中更加龐大許多。

  我迅速的在終端上敲著,讀過所有閃爍跳躍的數字和符號,開始編碼。

  能行,這能行。我在腦海中組織出所有可能,並且一步步的將計畫變成事實。

  把我們的生物資料丟進門禁系統,賦予通行權限、閉路監視畫面的循環播放設置、改寫禁衛軍班表和他們的個人終端,創造出巡邏時間和空間上的破口……那麼撤退方案呢?每艘帝國旗艦都有開啟蟲洞的能力,不用太貪心,只要一台就好,快來爸爸這裡……

  我很久沒有這麼專注的編碼了,所以直到完成所有我需要的安排以後,才發現伊恩和荷西都已經回到房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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