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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KL小話-01 & Time Stamp A,4

[db:作者] 2025-08-13 18:27 5hhhhh 5200 ℃

預兆來得突然,最初只是隱晦的溽暑殘響,如汗漬般逐步將每寸肌膚包圍。如烏雲悄悄籠罩,直到雷鳴迸發;亦如雨在轉瞬之間下得滂沱,在眾人驚覺不妙時洪水已將所有道路淹沒。

事件真正揭幕的響鐘是由札布發起。

近似野生動物誤踩捕獸夾的悲鳴自洗手間傳出,萊布拉的成員們有人眉角微揚、有人不動如山。雷歐納德則介於其間,一邊想著該如何保身,一邊又認份地想起自己從來跟好運沾不上邊。

『陰毛頭你快過來看看、我的那裡———我股間的柯爾特蟒蛇,它的底部腫起來了怎麼辦!?』

『你知道嗎,有一個詞可以完美概括你剛剛的話:性病。不要再靠近我了。』

雷歐納德一臉嫌悪地往聲源反方向後退,坐在對側沙發的傑特見狀也跟著起身。札布在兩人找好掩護前飛快地衝進辦公室,褲襠的拉鏈懸在半頭、勉強遮掩著鼠蹊部。

『你難道沒有身為人類的尊嚴了嗎!?』

『魚類你閉嘴。陰毛頭你跟我來一趟廁所,我很確定這不是性病。之前不但腫得更大片,還會起疹子。』

『我的天啊你真的是人渣中的人渣———不要、不要碰我!救命啊克勞斯先生!』

史蒂芬撇撇手要克勞斯待在原位,雲淡風清地開口。

『不用管他們。如果是中了術式,先讓雷歐仔細檢查。要真的是性病,艾斯特薇斯小姐肯定有辦法處理。』

『我建議不管是不是性病,都讓醫生直接切除比較省事。』珍聳了聳肩,跟著附和。

在克勞斯冷汗直流,胃又開始隱隱作痛的當下,雷歐納德高亢的尖叫與札布歇斯底里的笑聲完美重疊。

眼見克勞斯不顧勸阻、準備走向洗手間,史蒂芬嘆了口氣,跟著起身。

下一秒,辦公室的電視螢幕驟然亮起,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連窗外對街的廣告看板也全都強制被切成了同個畫面。

『早啊愚民們!這兒是諸君最忠實的朋友:墮落王菲姆特與偏執王雅莉古菈。』

電視裡的一男一女浮誇地迴轉了半圈,才對著鏡頭再次開口。

『我呀,最近打開電視發現裡頭全是些千篇一律的愛情戲劇,難道諸君除了雄性與雌性的求偶與生殖外就沒有其他可以消費腦細胞的活動了嗎?求偶難道必須是生殖行為的一環嗎?為什麼要拘泥於雄與雌這種粗暴的二分法呢?有鑒於諸君對生殖行為的觀點太過狹隘,毫無創意可言,我和雅莉古菈決定送上一份大禮———這花了我大概兩週時間,請務必好好享受。』

『詳細請參照說明書喔~』

視野之內的所有螢光幕,轉瞬間又切回幾刻前的內容,但異常僅是換了一種方式進行。

珍望向窗外雪花般突然灑落的紙片,猶豫了會兒才打開窗門,接下其中一枚。

『α與Ω…?』

札布與雷歐納德好不容易稍稍恢復理智,垂頭喪氣地從洗手間出來時,其他人正圍著珍,仔細閱讀墮落王的便箋。

《α渴望伴侶,可接收到Ω的費洛蒙,特徵為外生殖器底部有可充血膨脹的肉結,確保精液有充分時間留在Ω體內》

《Ω渴望子嗣,可接收到α的費洛蒙,特徵為雄性體的直腸與子宮之間以生殖腔相通。雄性與雌性體每個月皆有發情週期》

《上述二類以外者爲β,一切與以往相同》

便箋背面是幾個配色刺眼的統計圖表。以直條圖表現的受孕機率遠看上去僅是一條大大寫著「Ω」的長方形,與旁邊兩個小得像是誤差範圍的「α」跟「β」。一旁的圓餅圖則代表本次事件的受災機率:人口中九成皆為β,其餘的三分之二為α,Ω只佔最小的一部份。

但乘上總人口數後,少說也還有十來萬個受害者。史蒂芬揉了揉眉間,疲憊地下達指示。

『所有人立刻去布拉德貝利醫院做檢查。K.K那邊我另外聯絡。』

史蒂芬迅速瀏覽著通訊錄,撥打電話同時亦將部分注意力轉移至體內的血流:他不覺得自己身體有什麼異狀,但頸後的惡寒卻揮之不去。

一行人到達布拉德貝利醫院時,等待看診的人群已經多到必須在院外廣場整列,其中不乏異界居民,看來墮落王的術式對不同種族皆有效力。K.K帶著家人趕來時萊布拉的成員們好不容易前進到了室內,眾人並排坐在不甚舒適的塑膠椅上,看著艾斯特薇斯醫生來回奔走,每經過一遭便又分裂出數個複製體。

保險起見,萊布拉成員與K.K一家做足了檢驗,從抽血到核磁共振跑完一輪已是半夜三更。對照墮落王發出的說明書,最先完成判定的是札布與雷歐納德,兩人血中新增的不明激素被艾斯特薇斯醫生另外保存,準備進一步化驗。其他外觀沒出現異狀的成員則只能憑血液分析沒有異狀這點,姑且判斷是β。史蒂芬將診斷書逐次分給其他成員,大部分人此時比起檢查結果,更在意能不能趕快回家睡覺,人潮在綿延不斷的呵欠中逐漸散去。

『史塔菲斯先生。』

吉爾貝爾特等到史蒂芬發完最後一份診斷書才開口,語調聽來有些緊繃。

史蒂芬跟著對方走進診療室,莫名的不快感自背脊蔓延,他開始回想吉爾貝爾特跟克勞斯離開自己視線後過了多久。

診間內部只有克勞斯與艾斯特薇斯醫生,後者正揮著雷射筆解釋燈箱上一張張的斷層掃描結果。史蒂芬沒能跟上醫師的詳細解說,但他不需要知道那些也能判斷眼下是什麼狀況。

克勞斯的骨盆腔裡出現了不應存在的臟器。

史蒂芬久違地感到了強烈的殺意,如火焰般灼燒著每吋神經,同時間大腦卻出奇冷靜。他知道該怎麼調整呼吸脈搏才不會驚動其他人,於是立即依著經驗默數起節拍。

多年以前他這麼做過,現在也辦的到。

史蒂芬將視線自燈箱移開,那些異常的黑色陰影過了許久才自腦中散去。

◆◆◆

自市區往西約二十分鐘的車程後,所行之處皆為凹凸不平的黃土,但史蒂芬顧不得一路顛簸,硬是持續把油門往下踩。任務結束時陡降的腎上腺素通常會讓他躺上大半天,此刻史蒂芬的思緒卻相當清晰,腦海裡飛快模擬著各式可能的假說。

他所屬的小隊兩周前便抵達了最初的目的地,沿著山麓一路追蹤眷屬,直到昨晚才成功殲滅目標。撤退時眾人決定放棄折返,直接往距離更近的其他據點移動,順便到鎮上待個幾天慶祝這次任務無人傷亡。

原本這時候他應該老早就睡死在床上,或是跟大夥兒喝個爛醉。

當他們不請自來地把吉普車開到牙狩據點的鐵門前,卻發現已經有人等著迎接,頓時所有成員都停下嬉鬧,防備起顯而易見的壞消息。最後被點名的只有史蒂芬,他揮手示意要其他同伴先離開,隨即快步跟著傳話的人繞到停車場角落。

「司令要你馬上去西邊的修道院集合,史塔菲斯。」

「發生什麼事了?」

「…萊茵赫茲的少爺情況不大妙。」

「克勞斯?他不是去支援A小隊了嗎?」

「對,就是那個萊茵赫茲。」

「你倒是把話說清楚───」

史蒂芬不認識眼前的牙狩成員,對方含糊的說明讓他益發不耐。

「A小隊除了萊茵赫茲,全員陣亡了。趕去支援的C小隊也只剩幾個人活著回來。你滿意了嗎?」

陌生的隊友突然惡狠狠地瞪向他,史蒂芬愣了一會兒,直到對方猛地將車鑰匙丟過來,才慌忙以雙手接住。

傳話者語畢即逕自離去,史蒂芬花了幾分鐘比對鑰匙圈上記載的車牌號碼,沒和其他組員道別便直接驅車西行。

他得到的消息怎麼也湊不起來:克勞斯的格鬥技巧雖然足以防身,但從來沒有修行過血法、只能做些支援工作,理論上遇險時可以先跟著其他後勤的同伴撤退。連後勤組都陣亡的情形實在難以想像───如果是這麼難纏的敵人,為什麼是派相對經驗不足的C小隊去支援?明明司令也知道自己所屬的隊伍離A小隊更近,還能算準時間派人來傳話。

史蒂芬在修道院的鐘塔出現在視野盡頭時才緩緩鬆開踏板,減速滑行進早已敞開的柵欄內。庭院裡沒有任何人影,他把車直接停在建築物正前方,甫一熄火就跳下了車。太陽已下山好一陣子,但修道院外牆僅有幾扇窗戶亮著,看上去沒多少人待在裡頭。史蒂芬忍著益發強烈的焦慮,推開大門。

大廳裡有三位他在集會上看過幾次的牙狩成員,進門瞬間所有人都同時望向史蒂芬,但只有離門邊最近的男人打了招呼。

『你終於來了,史塔菲斯。司令在禮拜堂等你。』

『瞭解。』

他來過這個地方幾次,對內部構造還算熟悉、不需要請人帶路,但對方似乎壓根就不想跟他多做接觸。史蒂芬等待幾秒後,獨自往裡邊走去,背後的視線持續到他掩上側門後才消失。

東邊迴廊只連通禮拜堂與大廳,外加左右兩旁有幾間儲藏室,平時不大有人逗留在東側,眼下走廊裡也依舊空蕩蕩的。

禮拜堂入口的厚重木門半掩著,史蒂芬沒敲門,筆直走向裡頭唯一的人影。

『辛苦你了,史塔菲斯。』

『克勞斯怎麼了?』

『事前情報有誤,A小隊被眷屬夾擊了。支援趕到的時候只剩萊茵赫茲還活著———他的轉化停在第十二階段,原因不明。C小隊跟他與眷屬交戰了一天左右才把萊茵赫茲暫時封印,但讓眷屬逃走了。』

史蒂芬倒抽了口涼氣。

『…你想讓克勞斯當亞伯拉姆的白老鼠嗎。』

『你我都很清楚亞伯拉姆的理論是可行的。』

『是啊、儀式很成功,可惜實驗體承受不住。這是他上次的結論對吧?還是再上一次?』

他冷冷想起亞伯拉姆在每次牙狩年會上的進度報告,興奮地解說最新的實驗又是出了什麼紕漏才功敗垂成。

『之前的實驗者轉化程度都很淺,第十二階段是最符合需求的。』

『你根本就不打算徵求我的意見吧。你只想要我當個保險,別讓克勞斯在封印解除時逃走,對吧?想都別想。』

『差不多,但我希望你再多做一件事:一旦亞伯拉姆的實驗成功了,我要你埋冰針到萊茵赫茲體內。最理想是埋在心臟周圍,但細節由你決定。』

前所未見的激烈殺意湧上心頭。史蒂芬也曾經在出任務時殺紅了眼,思考幾乎靜止、只剩身體反射性地做出一次次攻擊———但這次不同。需要做出多少冰刃才能割斷對方的頸動脈,拉近距離到什麼程度可以用冰柱捅穿脊椎,對手的招式又該怎麼防禦。戰術在腦裡逐一羅列,等著他縝密實行。

司令和他熟知彼此的底細,第一擊就必須是致命傷。史蒂芬將全副注意力轉往右腳。

『———停手吧,史塔菲斯。亞伯拉姆的實驗很成功,萊茵赫茲也同意這個提案了。』

他怔了半餉,轉瞬間巨大的無力感席捲而來,四肢再也使不上力。

這就是解答:牙狩總部寧可犧牲C小隊,也不讓史蒂芬先與克勞斯接觸。司令早就料到他會反對到底。

到底還有哪些也是被算計過的?克勞斯通常都是跟著他的隊伍行動,斥候的情報精度不應該這麼低,四處漂泊的亞伯拉姆還能比他早一步趕來———一旦開始懷疑,什麼都無法相信了。

『…你特地演這一齣,就只為了嘲笑我嗎?』

『我想確定這麼做以後,你真的會等到不得已才對萊茵赫茲出手,』

『克勞斯現在在哪裡?』

司令的臉在他插話那瞬間蒼老了許多,是史蒂芬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在西側最裡面的客房。史塔菲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樂見這種事發生在萊茵赫茲身上。』

他對這話有多少可信度毫無興趣,於是在對方話說完前便轉身離開。

西側走廊比起東側多了些人影,史蒂芬打量著一個個只有過點頭之交的面孔,自行走進了盡頭的房間。

克勞斯坐在床上,人醒著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走近才轉頭回望。

『史蒂芬…』

『好久不見。』

『…嗯。你們的任務還順利嗎?』

『還不錯,無人傷亡。這時候應該大家都喝茫了。』

『那太好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頭髮變這麼長,還亂的像雞窩。』

史蒂芬機械性地說些不著邊際的事,彷彿這麼做就能永遠逃避那個話題。

『史蒂芬,我想除了心臟,你在我的脊椎和其他動脈也埋下冰針比較好…我好像襲擊了很多同伴。』

克勞斯等待幾分鐘後終於打斷了他,聲量反常地小,句子末尾只剩微弱的氣音。

『———司令沒留多少人在這裡,我們可以從東側或後院離開。克勞斯你就當作已經埋了針,被我威脅才不得不一起逃走吧。沒事的、相信我。』

史蒂芬不覺得司令算不到他的計畫,但他願意放手一搏。只要克勞斯答應。

克勞斯凝視了他許久,緩緩地將史蒂芬的右掌抵上自己的左胸前。

『拜託你,史蒂芬。』

五感逐漸稀薄,世界限縮成右掌下的心跳。

他閉上了眼睛。

◆◆◆

『這個人是天才,可惜性格惡劣———也有可能正是性格夠惡劣才能成為天才。』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嗎。』

『差不多就是那樣。總之這個術式是建構在原有的血液成份上,再注入一些觸媒,才有辦法一次影響這麼多人。我想可能還得配合能額外增幅效果的物理媒介,你們可以朝這個方向調查看看。』

露西安娜對著電腦螢幕上的分析圖譜比劃許久,一口氣說完結論才轉身面向史蒂芬。

『好的。請問關於激素分析的結果出爐了嗎?』

『那個也完成了。沃奇和雷夫洛先生血中的不明激素和其他病例大致相同,只在結構末端有點差異。這週回報說發現其他人體味變化的病患挺多的,分佈也跟血液分析結果吻合,我想這就是α的費洛蒙了。』

下一張投影片顯示著分子模型與上頭的各種註解,有些地方打了幾個問號。

『Ω血中的不明激素也一樣嗎?』

『對,但是那個會隨發情週期起伏,還得觀察一陣子。我想多收集幾天數據,再決定抑制劑該怎麼做。因為α只是跟著Ω的發情週期起反應,針對Ω激素做抑制劑會更有效率———不過最理想還是你們趕快想個辦法解決這一切。』

『我們會盡力而為。謝謝妳,艾斯特薇斯醫生。』

『不客氣。雖然這麽說不大厚道,這種大型醫學實驗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我倒還想多研究一下…可惜我是個β、沒辦法採樣當參考。』

史蒂芬看著嬌小的醫生眼神炯炯發亮,不禁跟著苦笑。始終在一旁聽著的院長則選在這個空檔接話。

『先不提怎麼大量生產跟確保原料,就算抑制劑開發成功了,我也不建議你們組織的戰鬥要員使用。」

『因為我們對血液動過手腳嗎?』

『沒錯。不少異界製的試劑對沃奇先生的檢體有效,換成雷夫洛先生卻會有很強烈的排斥,不建議貿然使用。』

外型奇特的異界醫生頓了頓,再次開口。

『尤其是萊茵赫茲先生,他的血液應該被外力改造過不止一次吧?有些變動似乎還是互斥的,要特別小心。』

『…瞭解,謝謝。』

『目前統計起來Ω的發情期都不超過三天,事情解決前就請萊茵赫茲先生發情期間留在家休息吧。』

小個子的醫生語氣輕快,臨走前還拍了拍史蒂芬的肩膀。他跟院長道謝後也跟著離開了診療室,心底反芻著艾斯特薇斯對β的評語。

史蒂芬壓根不想讓莫名奇妙的怪人擺弄身體,能夠當個β對他而言是最好的選項。理智上他很清楚這點。

他撇了一眼手錶,推斷克勞斯與贊助商的聚會還要幾個小時才會結束,於是決定先回事務所做些行政工作。回程時史蒂芬順道買了咖啡,打算今晚好好把積欠的報告書補齊,進門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辦公室內只剩札布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在沙發上抽著雪茄。對方見到他進門連忙端正坐姿,臉上堆砌起殷勤的笑。

『史蒂芬先生您辛苦了———』

『你不需要討好我,沒用的。』

『噢…我只是驚訝您居然沒陪老闆去應酬。』

『他有吉爾貝爾特先生跟著呢。』

史蒂芬啜著咖啡,坐定位後立即飛快地輸入開機密碼,隔了一會兒才又斜眼看向札布。

『不管你打算盯著我多久,預支薪水這事兒想都別想。』

『欸預支一半也不行嗎?』

『沒門。』

『小氣…』

『你想下個月只領一半我也沒意見喔。』

『請您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吧!』

他懶得再接話,眼角餘光看著札布抽完最後一截雪茄,看上去終於死心、打算回家了。

『史蒂芬先生…我知道老闆各方面都異於常人,但是這陣子你多跟著他比較好。』

史蒂芬將視線轉向,對方神情意外地嚴肅。他眯起眼,示意要札布說下去。

『你記得42街尾的安娜吧?』

史蒂芬點點頭。42街那間妓院價位中上,有來頭的客人不多但生意很好。他偶爾會去打聽情報,也見過札布說的女孩幾次。

『她是Ω,昨天正好是發情期…我從來沒看過她那個樣子。那野丫頭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試過,但這次是真的很不妙…你知道做這行的絕不會平白讓客人佔便宜,然而昨晚簡直像中了超級大樂透,連我都有點吃不消。』

史蒂芬對札布的比喻不置可否,但這些話確實戳中了他的痛處。艾斯特薇斯醫生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札布,克勞斯聞起來是什麼味道?』

銀髮男子表情一僵,斟酌了會兒才回話。

『是雪松跟檀香的味道啊,史蒂芬先生。』

憑著優秀的本能,札布選了最無傷大雅的答案。克勞斯的古龍水也就那麼一款而已。但他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對方,直直盯著銀髮男子的眼睛。

『———還有一點微酸的草莓味。』

『原來如此。』

札布在他別開目光那瞬間含糊地向他道別,起身向玄關快步走去。除了K.K,史蒂芬沒向任何萊布拉成員提過他與克勞斯的關係,然而札布不知不覺間察覺了,偶爾四下無人時還會揶揄他兩句。

銀髮男子看似輕浮,但對同伴的關心程度則是無庸置疑。

史蒂芬停下手邊的文書作業,再次確認起手機畫面。克勞斯還沒看過他稍早的訊息。他又等了幾十分,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最後不得不放棄停滯不前的進度,關上電腦。

他趕到克勞斯聚會的飯店時,活動才剛結束,大門口擠滿了準備離去的人們,一輛輛計程車繞著建築物排起隊,場面有些混亂。還好不消多久史蒂芬便找到了熟悉的紅髮。

他和克勞斯身高都足夠顯眼,對方也很快注意到史蒂芬的身影,轉身向他走來。後頭的吉爾貝爾特對他點頭示意後,沒有跟上克勞斯,而是往對側的轉角離去。

『史蒂芬你怎麼來了?』

『沒事,我想你們差不多該結束了,順道過來看看。』

『瞭解…主辦人臨時邀請我和其他幾位客人今晚聚餐,等吉爾貝爾特把車開過來,我們就得出發了。』

史蒂芬望著綠色眼眸幾秒後,拉過對方右腕,順勢在克勞斯耳邊低語。

『早點回來喔。』

克勞斯帶著歉意笑了笑,等史蒂芬完全鬆開手後才離去。

他只聞到了森林的氣味。

◆◆◆

如三半規管直接被丟進洗衣機一般,劇烈的噁心感在胃裡翻攪。下個瞬間一切又回歸正常,耳畔是再自然不過的喧囂,僅夾雜少許分辨不出語種的句子片段。史蒂芬掙扎著想睜開眼睛,卻愕然發現自己從未真正闔上眼瞼。周遭自漆黑翻轉為刺眼的白,朦朧的線條逐次拉出陰影,匯聚成熟悉的風景線。

克勞斯癱坐在他正前方,呆然眨著眼睛。

他們被似曾相識的摩天樓與人潮包圍,擁有巨大身軀與觸角的生物們泰然自若地來來去去,對兩人訝異的神情視而不見,似乎當他們只是另一批為LOVE雕塑慕名而來的遊客。

『克勞斯你沒事吧?』

『嗯,只是些皮肉傷。你也沒受傷吧?』

『我很好。這兒看起來是第六大道…但也太奇怪了吧。』

他小心避開克勞斯兩臂外側的傷口,俯身扶起對方。紅髮男子站直後,目光順著不遠處的鋼筋水泥筆直向上,最後在天際線停下。

『霧還是濃得不自然,應該是某種術式。』

『嗯。能做到這程度,簡直跟魔法沒兩樣。』

史蒂芬拿起手機,電池殘量已然見底,通話訊號依舊顯示為服務範圍外。他搖了搖頭。

『總之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溫存點體力再想想下一步怎麼走。』

兩人決定先往克勞斯下榻的飯店移動,準備抄捷徑穿過中央公園時卻發現景物驟變,原本的綠地與湖泊被置換成了深不見底的大坑,有座孤島懸浮其上,以不知何時完工的鐵道與曼哈頓南部相連。他們沿著坑洞外圍繞了一圈,只發現越來越多散佈在空中的建築物殘骸,沒有能安全通往上城區的路。

他們的回程則幸運許多,往16街的方向受災情形相對輕微,扣除街上極高的異形比例,幾乎可說是一切正常。史蒂芬暫住的建築物毫髮無傷,但櫃台人員突兀地被一群像深海生物的種族取代。他們觀察了前頭等待入住的幾組客人,確定能以英文溝通後也跟著排隊。

『抱歉我的錢包沒帶在身上…』

『沒關係。我比較擔心美金還能不能用…這時候信用卡應該派不上用場。』

出乎意料,美金在變異後的紐約依然通行無阻,但最後的空房已經被前組客人訂走。服務人員看上去像鰓的器官隨著發聲左右顫動,告訴他們目前沒有交通手段可以離開曼哈頓,借宿在中央區以北的遊客於是把沿岸的旅館空房一搶而空。他們得到的折衷方案是克勞斯追加入住的費用可以打折。

『還好我這次訂了大一點的房型…請進。』

房間裡除了雙人床與書桌,還有一件沙發跟茶几,剩餘空間仍夠攤平兩三個行李箱,相對寬敞。他領著克勞斯進浴室梳洗,隨後從行李翻出繃帶與其他常備藥,準備晚點替對方消毒傷口。史蒂芬接著確認了衣櫃裡的保險箱完好無損,迅速清點過備用的現金後,朝浴室走去。

『克勞斯,我去幫你買幾件衣服回來,你還有需要什麼嗎?』

『謝謝。請幫我買衣服就好。』

『瞭解。』

對話在水聲阻隔下有些模糊,他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額外的採買清單才下樓。

西岸的店家多數還有營業,然而仔細看裡頭的工作人員參雜著許多不明生物,異變堂而皇之地取代本應再平凡不過的街景。史蒂芬走進距離最近的大尺碼服飾店,貨架上除了一般成衣的特大號版本外,竟然冒出好幾區一看就不是給人類穿的奇怪服飾。他想這應該就是昨晚眷屬所說的異界日常,只是被有心人揉合進了原本的世界。

史蒂芬很清楚以克勞斯的體格根本沒辦法買到版型合適的成衣,於是只隨手拿了兩套襯衫與西裝褲,結帳前又順便丟了點貼身衣物進購物籃。

他外帶晚餐回到飯店時克勞斯已經清洗完畢,正坐在沙發上檢視傷口。普通尺寸的浴袍只勉強覆蓋了紅髮男子的大腿,襟口也沒辦法好好闔上。他噗哧一笑,將衣服連同紙袋放到桌腳邊,準備洗手替對方包紮。

『我想就算明天一早就去訂做西裝,你還是得再多穿不合身的衣服幾天。』

『…我想也是。』

克勞斯的聲音有些消沉,悶悶地在他身後響起。

史蒂芬轉過身,為對方的愁眉苦臉緩頰。

『難得看你這麼邋遢,也挺新鮮的。』

『史蒂芬…』

『把手給我。』

他仔細觀察了各處撕裂傷的深淺,估算即使操作血流讓癒合加速,到完全復原大概也得等上兩三天。克勞斯則早已習慣這種程度的清創,即使他一次次往傷口倒下雙氧水也沒吭半聲。

『還有哪邊需要上藥嗎?』

『沒有了,謝謝。』

視線自對方手臂移向胸前,他緩緩伸出手,直到克勞斯點頭才讓掌心探進浴袍裡側。

史蒂芬能在穩定的脈搏下描繪那根冰針,完好如初,其他循著脊髓埋下的標記也一樣,自那個夜晚以來不曾改變。克勞斯帶著他親手釘上的標本針修行血鬥術,開始參與前線作戰,曾幾何時牙狩成員們不再揶揄貴族出身的少爺,紛紛對紅髮男子投以敬畏。克勞斯能自在使用血法後,和史蒂芬組隊的頻率持續增加,除了因為他們更常被分派到危險的任務,也因為上頭指示要他定期確認保險是否依舊有效。

『一切都正常嗎?』

『…嗯。』

克勞斯微微笑了,彷彿這是自紐約崩壞以來最好的消息。

『今晚我睡沙發吧。』

『別說傻話,雙人床就是拿來睡兩個人用的。』

史蒂芬無視對方含在嘴邊的抗議,逕自把新衣逐次拆封,並將其一股腦全倒進浴室角落的洗衣機。

『你等等吃完晚餐就先休息吧,衣服我洗完澡再整理就好。晚安,克勞斯。』

他背對著克勞斯下達指示,通常這麼做對方就不大會反駁。

『…晚安,史蒂芬。』

當他準備熄燈時克勞斯已然熟睡,蜷縮在床墊左側邊緣,呼吸聲靜得幾乎聽不見。他躡手躡腳地鑽進被單下,面向另一側躺了許久才入眠。

翌日那些應急用的成衣果然沒有一處合身,肩線與下擺鬆垮垮地罩著克勞斯結實的身軀,於是他們第二天的首要行程便是找到最近的裁縫店。

克勞斯熟門熟路地和長得像蟬的工作人員挑著布料,史蒂芬對紅髮男子分外高興的模樣有些驚訝,隨後更不可置信的事發生了:他的信用卡又能正常使用。曼哈頓殘存的銀行迅速將異界貨幣與美元接軌,只消一晚就建立了新的金融體系。

與店家約好取貨時間後,他們試著前往島嶼東側,但回堵的車流塞滿了整座橋,只能在市區遠望隱沒在霧中的哨站。電話依舊沒有訊號,街上的電視與收音機播放起各種陌生的節目,外型奇異的主播唸著一連串新聞摘要,卻沒提多少濃霧外側的消息。兩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他才提議到附近的公園小歇,順便從圍牆旁的餐車買點食物充飢。

史蒂芬在吞下最後一口雞肉捲餅時打開了裝著點心的紙袋,將熱奶茶遞給克勞斯,左手則捏著留給自己的草莓甜甜圈。就算以他的習慣來看這也絕對稱不上健康飲食,但此刻史蒂芬很需要甜點來緩解焦慮。

克勞斯意外地沒有立刻接過飲料,反而直直盯著他的左手。紅髮男子充滿期待的模樣是他多年不變的死穴,史蒂芬只得乖乖交出半個甜甜圈,懊悔地想著自己難得可以帶克勞斯嚐點新奇的東西,卻淨買些上不了檯面的食物。

新奇的東西———他注視著克勞斯滿足的側臉,突然理解了對方稍早是為什麼心情不錯:克勞斯以往都是由傭人打點食衣住行,這可能是初次獨自出門訂製衣服。紅髮男子身無分文,也連繫不上家人或牙狩總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史蒂芬,而克勞斯對此並未表現出不安、說是開心也不為過。

他不禁屏息,難以言喻的情感於胸腔內迸發。

曾經夢想過的逃亡之旅,居然在最意想不到的狀況下成為現實。

『克勞斯,如果外側的世界也跟這裡———現在叫HL對吧———遭遇同樣的異變,或是整個消失了,你打算怎麼做?』

『我…我想留在這裡,不管外側的世界變得怎麼樣。這裡充滿比血界眷屬更難纏的事件,必須有人幫忙那些無力保身的居民。』

對方停頓片刻,試探性地再次開口。

『史蒂芬,跟我一起留下來吧。』

『———當然好,克勞斯。』

克勞斯眼角微揚,有一瞬間他相信了自己每個錯誤決定皆非徒勞。

紅髮男子和他討論起得上哪租房,初期的現金流該怎麼辦。話題侷限在枝微末節的日常規劃,紐約異變似乎成了遲早能解決的待辦事項,眼下威脅不到他們。

爾後幾天史蒂芬與克勞斯白天忙著拜訪房屋仲介,打聽哪裡有短期兼職,遇見路上有紛爭時就軟硬兼施地幫忙排解;等到深夜,兩人會互道晚安完才熄燈。在床上他們之間依舊隔著手臂長的空隙,但不再背向而眠。

熟悉的電視台在異變後第五天開始出現在頻道表上,史蒂芬的電話則從第六天恢復正常收訊,而第七天他們簽訂了事務所租約。

除了辦公室外,克勞斯和他各自找了私人用的套房。史蒂芬起先也認為只要資金充足,這確實是最好的選項,直到克勞斯告訴他吉爾貝爾特正準備趕來HL。他迫切需要有個體面的藉口絆住對方,然而隨著飯店退租的日期越來越近,他能說的只剩下真心話,而那是史蒂芬最沒把握的手牌。

他硬是撐到退房前一晚才開口。

『克勞斯。』

『嗯。』

他們向來不點夜燈,史蒂芬在黑暗中輕聲說道。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史蒂芬。』

『我指的是戀人那種喜歡———我想繼續當你的戰友,繼續當你的合夥人,但是我也想要你的私人時間。』

克勞斯沒有立刻回話,但即使看不清對方的臉,他也能感受到綠色眼眸正凝視著自己。

『…像齊格弗里德與布倫希爾德那樣?』

他坐起身,慢慢靠近克勞斯,直到手肘分別撐在對方身體兩側。紅髮男子並未抵抗,僅調整了臥姿,正面與他對視。

『———對,就像齊格弗里德與布倫希爾德那樣,克勞斯。』

克勞斯的雙手緩緩抬起,在史蒂芬兩頰外側猶豫一陣後又退了回去,無力地覆在紅髮男子的眼睛上。

『我想當你的戀人,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不需要特別做什麼,克勞斯。我們可以慢慢來,留著各自的房間,想見面的時候再見面。沒事的、相信我。』

他輕柔地將對方的手自臉上移開,再次直視克勞斯的眼睛。

『…我想吻你。』

『好的,克勞斯。』

克勞斯的犬齒於黑暗中輕抵著他的下唇,史蒂芬在物是人非的曼哈頓,得到了盡是瑕疵的樂園。

◆◆◆

幫派鬥爭、愉快犯的惡作劇、大量出現的爆裂物,開工不到半小時,需要調查的事件已堆積如山。安定的HL日常。

史蒂芬向右前方瞄了一眼,克勞斯看起來也有些疲憊,兩個最早進辦公室的人桌上都擺滿文件。

墮落王的電視演說已是三週以前的插曲,雖然仍有零星針對Ω的襲擊事件,但整體而言既有的騷動種類還是佔絕大多數,居民們也漸漸習慣突如其來的第二種性別。艾斯特薇斯醫生開發的抑制劑空前成功,原本擔心的原料問題自黑市價格飆漲後,跑去醫院要合作販售的人絡繹不絕,幾經波折居然變成了掛個號就能拿的學名藥。

他一直找不到機會確認克勞斯身體狀況如何。紅髮男子這幾週都在處理大半年前便敲好的預定,帶著吉爾貝爾特參加一場接一場的會議跟飯局。史蒂芬自己也是行程滿檔,光那些能公開的任務就令他分身乏術。

離行事曆上新畫的圓圈剩不到七天,他煩惱著該怎麼開口———忙歸忙,史蒂芬每天都還是有見到克勞斯,而對方表現得一切正常。也許克勞斯根本不受影響,早就不動聲色地渡過了發情期。

…也或許Ω只需要α。

『早———啊。』

『早———喔。』

雷歐納德與札布同時踏進了辦公室,有氣無力的招呼聲於空中共鳴,像是對他的嘲諷。

『早安,札布、雷歐。』

別於史蒂芬敷衍的揮手致意,克勞斯特意停下手邊工作,向少年問候。

『…克勞斯先生你還好嗎?你看起來有點累。』

『我沒事,昨晚沒睡好而已。』

『請好好休息喔。這兩天突然變很熱,我也覺得有氣無力的———』

『太好了、受死吧老闆!』

札布一反原先睡眼惺忪的模樣,右手轉瞬間握住了猩紅色的劍身,敏捷地向前躍進。

克勞斯以坐姿揮拳,趁札布反身躲避時猛地站起,右勾拳正中對方下顎,後續幾個直拳則依序落在胸口與小腹上。對手墜落的軌跡是再熟悉不過的拋物線,但克勞斯這次沒能穩穩接住,一個踉蹌後,札布自紅髮男子懷中滑下,以臉著地。

『抱歉、札布你沒事吧?』

『老闆你是想殺了我嗎———』

雷歐納德瞪大眼睛,看著札布鼻血縱橫的五官倏地凝結,突然轉向自己。

『陰毛頭我們去吃早餐吧。我好餓、再也不能工作了。』

『欸不是,你根本還沒開始工作啊…』

『吃飯了、陰毛頭,現在立刻馬上!』

無視少年的抗議,札布硬是拖著雷歐納德朝門口走去。史蒂芬在人影完全自視線消失後低聲喊道。

『…克勞斯。』

『我不要緊,只是有點累。』

他端詳許久,在對方臉上只看見些微倦意。

兩人於沈默中各自處理業務,期間史蒂芬時不時地觀察克勞斯的側臉,依舊沒有異樣。僅有的根據是札布與雷歐納德始終不見人影,等到中午也沒回來。即使那麼做過於蠻橫,他仍擅自撥了電話。

『下午的會改期了,克勞斯。』

史蒂芬看準吉爾貝爾特離席準備午餐的空檔,走向克勞斯。

『我不記得有收到通知———』

『是剛才電話連絡的。我下午也準備早退,來我家吧。』

克勞斯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但並未提出異議,只是靜靜點頭。史蒂芬於是確定自己賭對了。

整個午餐時間克勞斯都不再正眼瞧他,辦公室裡剩下最低限度的對話。當史蒂芬注意到吉爾貝爾特又不見蹤影時,克勞斯已經收拾完畢,佇立在窗邊等待。

兩人在車裡也沒怎麼說上話,就這麼無言地來到了他家門口。史蒂芬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生悶氣,然而要是狀況反過來,自己肯定會翻臉。他拼命回想冰箱裡還有什麼點心可以拿來哄克勞斯,以至於關上門那一刻沒能跟上對方動作。

回過神時他已被轉了半圈,肩胛骨頂上門板的衝擊令史蒂芬不禁皺起眉,但他的後腦勺倒是平安無事,被克勞斯牢牢捧著。

『怎麼了———』

紅髮男子吻住了他,趁隙急躁地將舌尖探入他口中,跨間同時貼上他的左腿。即使隔著兩層西裝褲,史蒂芬也能分辨對方已稍稍勃起,腰際以下甚至就著他的大腿開始磨蹭。他頓時呆若木雞,怔怔地任由克勞斯擺布。

克勞斯維持站姿在他身上折騰好一陣子,突然跪坐至地板上,開始扯起他的皮帶和拉鍊。史蒂芬這才反應過來。準備開口抗議時,對方冷不防地隔著底褲含住他的性器,呻吟聲於是重疊。克勞斯的臉緊貼在他跨間,喘息與唾液的感觸讓史蒂芬難以思考,幾分鐘後才意識到對方的手不在自己身上。

察覺戀人被本能支配後,他反而清醒了許多,甚至還有點憤慨。

『———克勞斯。』

克勞斯沒有回應,依舊沉浸在自瀆的快感裡,左頰靠著他的襠部,急促喘著氣。

『克勞斯,不可以。』

史蒂芬揪著對方頸後髮根,強制讓彼此目光相對。綠色瞳孔逐漸聚焦,不久後克勞斯的臉青白一陣,突然向後跌坐。

『啊…對不起、史蒂芬…』

『———發情期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我不確定…』

『專心點,克勞斯。』

『…可能是昨天傍晚。』

『在你和贊助商聚餐時開始的嗎?』

『不、是回到家以後。』

他彎下腰,盡可能保持語氣輕柔。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那時已經很晚了。』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不論多晚我都會去接你。』

史蒂芬將鼻尖湊近對方頸側,汗水與松木的氣味反常地令他焦躁。他拉著克勞斯起身。

『轉過去———對,把手貼在牆上。別放下來。』

史蒂芬抽出手帕,隔著棉布將指甲劃過戀人早已濕透的鈴口。克勞斯逆弓起背,呻吟斷在喉間。他將臉貼上對方的左蝴蝶骨,指尖的動作益發性急,戀人每聲喘息皆經由皮膚迴響至耳邊。

克勞斯不消多久便在他身下射精,史蒂芬持續輕揉著對方的性器,直到精液不再湧出。即使腿間使不上力,克勞斯仍舊雙手緊倚牆邊,只有重心向前推移。他將手帕隨便往口袋一塞,兩隻手分別覆上戀人微微泛白的指尖,慢慢引領克勞斯轉向自己。

『做得很好,克勞斯。』

克勞斯滿足的笑容有些滑稽:紅髮男子的眼鏡斜斜地卡在鼻梁上,鏡片滿是指紋及水漬。他於戀人額上落下一吻,小心地替對方摘下眼鏡。

『我們先沖個澡吧。』

兩人沿路解著鈕扣與領帶,眼鏡以外的配件散落成了蜿蜒小徑。史蒂芬已記不得上回如此不成體統是什麼時候。

發情期似乎是一陣一陣地發作,如潮水間歇而起。他替克勞斯洗頭髮時,對方又無意識地將手伸進腿間。史蒂芬沒有立即出聲制止,等沖完泡沫後才要戀人坐上浴缸邊緣,自行分開雙腿。

他慢條斯理地擴張克勞斯的後庭,微瞇著眼觀察對方緊緊捏著膝蓋裡側的姿態。明早那附近應該會全是紫紅色的指印。克勞斯幾次高潮下來已經眼神渙散,途中夾雜著不帶射精的痙攣,但仍未鬆開手指,如他所要求的那樣。腰際益發沈重,史蒂芬不得不停下拷問般的愛撫,將輕顫不已的戀人摟進浴巾內。

他扶著對方至床沿坐下,自己則繞去廚房拿了水杯。再回來時克勞斯伏趴在他的枕頭上,臀部稍稍抬起,史蒂芬能清楚瞧見戀人大腿內側新增的水痕。

興奮及慍怒交錯,他拉過對方左肩,力道強得超乎預料。

『…先喝點水。』

帶著歉疚,史蒂芬輕撫克勞斯的背,耐心餵對方慢慢喝完整杯礦泉水。明明自己不應該受發情期影響的。他有些尷尬地想。

史蒂芬將空杯子放上床頭櫃,隨後拉開底層抽屜、準備再倒些潤滑液時,瞥見了裡邊開封已久但遲遲沒用完的保險套。

『史蒂芬…?』

戀人不知何時坐直了上身,兩頰潮紅但眼神相對清醒,遲疑地望著他。

克勞斯的身體再次被外力侵蝕這點令他怒不可遏,然而如果能多一個綁住對方的手段,他的矜持不值一提。

史蒂芬刻意緩緩拿起紙盒,確保克勞斯目光全程跟著他的手,最後將那半盒保險套放在對方膝間,無言地要克勞斯選擇。這僅是在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克勞斯很可能不是真的清醒———但他無法抗拒。

克勞斯撥開了紙盒,將手環上他的後頸。

之後發生的事情像技巧拙劣的蒙太奇,零星的片段被格外放大。克勞斯腳踝在他身後交疊、隨著律動一次次落在他的腰椎末端;交歡時相對安靜的克勞斯在他耳邊放蕩地呻吟。記憶被剪接成不連貫的場景,當兩人終於不再四肢交纏時,窗外已是黑夜。

史蒂芬緩緩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他看向仰躺著喘氣的克勞斯,注意到對方下腹仍一陣一陣地微微痙攣,但陰莖並未完全勃起。

他以指腹掃過戀人泛紅的穴口,將溢出的白濁體液慢慢推回克勞斯體內。克勞斯起先並未意識到他打算做什麼,等到下身被史蒂芬抬起、膝蓋幾乎抵上肩口時才瞪大了眼睛,與他四目相接。

史蒂芬將右掌覆上克勞斯的小腹,腦中想著醫院診間裡那張斷層掃描影像,每道黑影與白色骨骼皆清晰可見。

無聲的命令確實傳進了戀人耳裡:肌肉收縮的頻率在手心底下逐漸加快,他輕輕地往對方肚臍方向按壓,直到克勞斯斷斷續續地將稀薄的精液撒在胸前。

史蒂芬放下戀人還微顫著的雙腿,無視對方上身仍一片狼藉、向前吻住克勞斯。

『你做得很好,克勞斯。』

這一次,克勞斯選擇了他。於是無論再怎麼狼狽,史蒂芬都要死守這日漸傾頹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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