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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墉城说(一至五回),5

[db:作者] 2025-08-14 16:31 5hhhhh 1170 ℃

【第五回 一线生机在死地】

“尹兮!”

少女不知道多少次喊他的名字,她只知道四下一片死寂,更无人回应。她还在尹兮挖出的暗道里,可他人却不见了。难道......他真的一个人下山去了?

“尹......”少女又一次想喊,“尹...”可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沙哑的声音也沉寂了。她终于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泥土中,听着虫蛇翻动土壤的声音,少女陷入半梦半醒之中,她看到自己一手握着诸子剑,另一只手拉着尹兮,不知道多开心,忽然剑又握在了尹兮手里,剑锋却捅在自己腹中......

少女自梦中惊醒,眼泪已打湿了脸颊。觉得鼻咽腥甜,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心道:“人人都想我快些死,我却偏不能让你们如愿。”嗓子干得冒烟,她就抓一把潮湿的泥土送入口中,一边竭力吮吸着,一边向前爬去。

忽然触手处冰凉一片,少女轻啊一声,原来挡路的不是其他,正是自己的藏宝匣。少女心中略感宽慰,没想到他有心将这个匣子带下来。转念又想到弃飞声和苍梧,他们机关算尽却找不到藏宝匣,脸上的表情只怕滑稽得紧吧。

她摸索着打开匣子,将其中的物件挨个取出——形似铃铛的是水火锋,胡萝卜似黝黑的是震天箭,酒葫芦一样的是斩仙飞刀,吃饭家伙是造化玉碟,极小巧的是鹿鸣笛,方才救过自己的是落魄镜,还有......少女自匣中取出那对色泽冷艳的“四肢酥”,想到自己与尹兮过往的种种,不免又泣又笑,出了好一会神。她最后取出一柄断剑,是师父生前佩戴的诸子剑,又被她极珍重地放回匣中。

忽然摸到匣底还有一物,[[rb:她勉强认出是之前那本 > 庄子]],翻开一页,内容却是迥异。抬头不知用什么墨写着“生死修短,岂能强求?”,白纸黑字,在黑暗中反而愈发清晰。少女不自觉看了下去,后面写的却是“修短随化,焉能不求?人之一生,譬如朝露,瞬息如电,生而待死者何其多也。”

[[rb:少女从没看过 > 庄子]],却也知道这些句子绝非原文,她心中念头一转,已猜到这大概是师父的遗书。果然,后文接道:“汝我徒儿,当不甘庸碌,遍读百家善本,潜修于春秋,沐栉于寒暑。[[rb:为师会将这本 > 庄子心得]]藏在书架夹层后,若你真的有缘读到,可见向学之心虔也,为师甚慰。”

少女暗道惭愧,这书能被找出,却是尹兮的功劳。只是不知她为何要将这本书隐瞒起来。她存着这个疑问,接着读下去:“不知子妫吾徒,可还记恨为师逼迫你读书?此刻回想起来,确是为师错了,请你莫再挂怀。只是书,不读不行。时人云,武人一怒,山川皆动,日月潜形。实惹人倾羡。近些年武道日盛,斗狠争胜之风愈炽。许多人仗着有功夫傍身,做下了许多不堪入耳的恶事,更蔑视法度,将他人生命视若玩物。”

少女回想到自己所为,惭愧之余却又不禁伤感,心道:这些话,若是师父你能亲口说给我听该多好。她出神半晌,接读下去:“功夫是杀人技,可习武之人若能怀一颗扶弱之心,亦可用其泽被天下,为师想,柔而有骨,无争而致胜,这是一个侠字。”后面长长一段,却是被笔涂了去,只余几句还能看清:“......嗳,情不自禁居然写了这么些废话,看为师涂了它——言归正传,子妫爱徒,万物是争,为恶者多,你下山后,切记,诸事小心。”少女又去看后文的蝇头小注,“附:若有人欺负你,或可学一下后文的武功。愚师,池小醉留。”

少女翻开后篇,见每一页都活灵活现绘着一幅画儿,一行题额,连带密密几排小字。她沉下心细读,第一页绘的是个尽态极妍的裸身天女,怀抱着一个法相庄严的小和尚。这画似乎有着什么魔力。少女面红耳赤,赶忙翻了过去。

第二页画的却是一个白须老道,单脚屈立,另一只脚徐徐探出,他双手托起一盏茶瓯,含胸拔背,道骨仙风。少女不解,身体却不由自主模仿他的动作,只是她下身残疾,虽福至心灵,又如何做得出来。她默默叹气,向题额“武当-三丰分茶”六个字望了一会,一页页翻了下去。

第三页是“华山-清扬品剑”,第四页却跑到了东海,写着“箫落潮生”,却是一式极繁复的挪移身法。第五页被一分为二,绘着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左上写着“七公打狗”,右下针锋相对,写的是“西毒驯蛇”。

望着书上笔锋折转,少女周身越发炙热,只是手下又不自觉翻过一页:

第六页是一个闭目踞坐的虬须大汉,上书“飞狐忘刀”,是一式绝妙的空手“刀法”。第七页绘着一位瘦瘦怯怯的少年在烛下看书,题额却是“灵素赠花”。少女将画读了几遍,终没找到所谓的“花”在哪里,读到注释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页记录的是数十种花毒及其解法。

翻到下一页,却没见什么画,只注着几条红线及黑点。她略略一看,便认出这正是师父传下来的运气心法。这页注释的内容仅有手少阴心经及手太阴肺经,却又比自己学过的深奥数倍。下注“练会此页,再看后面”。

少女还想翻下去,忽然听到自通道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大眼睛向那边看,又紧张又害怕,还略带一些欢喜。来人穿着一身略旧的月白襕衫,一如两年之前,他跌跌撞撞地爬进来,不是尹兮又是谁?

少女笑道:“衣服好干净,只是叫你在地上一爬,又弄脏了。”

少年本来面无表情,只是看她的笑靥,也忍不住笑了;“给你吃个好宝贝,”将不知什么东西塞向少女嘴里,“听话,咽下去了。”少女笑道:“你叫我吃,我偏偏要吐。”可还是乖巧地将那东西吞了下去。入口腥涩,回味无穷,少女在他身上轻轻捣了一拳,羞恼道;“好难吃,是什么啊?”

“好东西,”少年眨眨眼睛,“百思无患花,十株攢成一团,药到病除。”

少女脸都白了,嘴唇颤抖着,她此刻是真的后悔方才没吐了。

百思无患,通“百死无还”,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花,一株可延人七天阳寿,可也会让人饱尝七天生不如死、深入骨髓的苦楚。她腹如绞痛,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咽气道;“好啊,你连让我安安静静死都不许吗?”

少年道;“能活着当然好,只是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也不介意亲手送你上路。”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少女静静趴了一会,又忍不住好奇道:“你从哪找来的这些百思无患花?”

少年在一旁收拾着藏宝匣,将重要的东西以油纸包住,塞进包袱里,解释道:“我去找了紫阳仙人。”

“你去找他了?”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他的为人果然和你讲的一样......”少年笑笑,欲言又止,“只是这次他没办法帮我们。”

少女笃定道;“他不能帮我们,当是有什么苦衷。”

“不错。”少年道,“是阿浅落在了弃飞声手里。不过我想既然他的目标是你,总不会为难一个和你无关的小姑娘。这次阳老怪虽不能在明面上帮我们,暗地里相助总是可以的。我已拜托他在山下备好六匹快马,到时我们趁着夜色潜下山,再借机骑马入关,到时天地辽阔,弃飞声更奈何不得我们。”

少女心道:就算你我共骑一匹,又何须六匹之多,更何况我死期将至,你又何必为我......少年早看出她的心思,冷笑道;“你也无须自作多情。我去外面奔走,一是因为在这山上无人认得我,风险自然小得多。二是因为我不愿与你同居一穴,不如谋划着早些出去,到时也好各奔东西,生死再不相干。”

少女才道;“可是......”忽然,只听头顶铜管传来“咚咚”之声。两人倏地不动,对望一眼,冷汗已将后背浸湿。这“咚咚”这声好似铁杖敲打石壁,时远时近,忽快忽慢,少女比口型道:“他们在找暗道。”

少年用一块泥土将铜管口塞住,比着手势回道:“来时的通道已经被我弄塌了,进不来的。”少女心稍安,又比划道:“另一边的出口呢?”少年摇摇头,默不做声。

“咚咚”声骤止,两人稍感安心,可下一刻,铜管竟传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声音。

“喂——下面有没有人呀?”

这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少女亦是女人,可听到她靡靡的声音,竟感觉身体的气力都被抽离,整个人酥麻麻、软绵绵地像个宝宝躺在她的怀中,下意识就要回应她的呼唤。好在身后的少年已飞快将她抱住,自后捂住了她的嘴。

“唔......”少女自催眠中惊醒,苍白的脸上稍显血色,感激地像少年望一眼,更多却是后怕。这声音的主人她未曾下过山却也认得,名唤“浅麓散人”,虽是女人,却好女色,是喀喇三十三天峰下威名极重的“女魔头”。

看少年递来两团泥丸,少女赶忙接过将耳洞堵上。那浅麓散人还不放弃,娇嗔道:“你们两只小老鼠,就知道在下面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倒把姐姐我丢在上面不管啦~”下面两人对望一眼,神情皆有些复杂。

“嗨!住口!”说话的人突然又换成了一个讲话比打喷嚏还响的男人,“我说你这婆娘,叽里咕噜不知道讲些什么!他们又不是没带脑子!难不成听了你的话,他们就会乖乖从下面钻出来吗!还不如照着管口一泡骚尿灌下去!滚开——换我来!”只听上面响“咚”地一声响,头顶铜管尚在嗡嗡振个不停,他雷鸣般的咆哮已将堵在管口的泥土震碎,传到二人耳中。

少年没有内力护体,双耳剧痛,脑胀欲裂,更是坐立不稳,几乎跌倒。少女强忍着内伤复发,抢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细微的内力输送过去。两人绝望地对视一眼,就要出声投降,在这生死一线之际,通道的另一端却传出一个温柔的男声。

“他们就是有心投降,怕也被你的狮子吼吵死啦。”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是极轻,可却盖过狮吼声,明明白白地传到少女二人的耳中。又听他道:“青炉尊者,这位小友是我故人的徒儿,切不可伤了她。”

“哈哈!好!颜老大,我听你的!”青炉尊者闻言,尬笑两声,似是屏息待命。

那男人又道:“话已说尽,二位还不打算出来吗?”

知道瞒他不过,少女扶起少年,恳切道:“前辈,晚辈愿以藏宝匣内所有异宝,换您一诺。”

那男人却道;“异宝?我要那些作甚么。我问你,你师父的诸子剑法,你会多少?”

少女心已凉了半截,慌道:诸子剑法?师父从没教过我啊。她想说什么,手背却被少年一下按住,他将嘴贴近自己耳边,极轻声道:“还有活路。”

那人好奇道;“还有什么?”两人交流的声音已细如蚊蚋,没想到仍给那人听到,可见其功力深不可测。少年不敢再说,在少女手上写一个“拖”字,匍匐着爬向通道的另一边,握着小铲在土壁上挖着。

铜管这边,青炉尊者桀桀怪笑道:“现在的孩子,又有几个乖乖听话的。还是看我......看老衲一泡尿将她们浇出来吧。”浅麓散人撒娇道;“不要啦,那样了还能用吗?还是让他们感受一下妾身的‘素女试禅香’,嘻嘻,等他们几番云雨后精疲力竭,再捉他们出来不迟。”

青炉尊者愕然道:“歪门邪道,我喜欢!”他对着铜管那端喊道:“颜老大,你怎么说?”那男人笑道:“成人之美,未尝不可。”

他们的“诡计”自然也被下面二人一字不漏地听见,少女刚要握一把土堵住管口,忽闻到一阵似乳似果的清新香味。她欲要闭气,嗓子里已不自觉发出一声慵懒的娇哼。铜管那边,青炉尊者激动道:“生效了生效了!”浅麓散人暧昧道:“噤声,且听后面的。”

少女知道自己已中了毒,下意识望向尹兮,心里想着绝不能让他再步我后尘,索性将唇贴近铜管,深深呼吸起来。一时间,香气萦绕鼻端,气海中的内力竟像长了脚似地在身子里乱窜。少女嘤咛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烫得惊人,想将身子贴在地上,可地上仿佛生出无数只灵活的小舌,透过衣衫呲溜呲溜舔舐着自己的身体。

情迷意乱之下,眼中的少年也不再是本来的样子,倒像是个冰雪雕成的人儿。她终于难以自持,一点一点向他爬去。少年又怎么会注意不到这边的变故,暗道一声要糟,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他的双脚脚踝已被少女攥住,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少女一手并拿住他的脚腕,另一只手就极其娴熟地脱了他的鞋袜。只是这次却不同,他赤裸的足底竟像两条白鱼,少女或挠或抓,才触及他的肌肤,还未来得及使力,竟都被他不着力溜了开去。少女拍手笑道:“好玩,看我这次抓不抓得住你?”内力灼烤之下,她的心智竟退化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这却是与浅麓散人的素女试禅香无关,原来是少女吞下肚里的百思无患花的缘故。百思无患花虽说奇毒无比,但其在“扶正去邪,养气护本”上的功用亦难得。少年让她生食十株,是顾虑多余药力可以在夜里自然泄出,对身体危害不大,故算是绝境中走了一步极稳的险棋。可没想少女竟误中了春毒,一时间五脏六腑积蓄的药力尽数被激发出来,化作极炙的真气奔腾在她的奇经八脉中!

少女又几次扑抓,一次险将少年左脚的脚趾生扯下来,好在少年右脚及时来援,蹬在少女胸口。少女岿然不动,反手迅捷如电握住他的右脚,笑道;“看你还往哪跑?”她伸指在他脚心重重勾了一捺,拷问道;“坏姐姐,你这脚底抹油的功夫是自哪里偷学来的呀?”她意识恍惚,也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俯身在他脚底粗暴地舔舐起来。

少年千万个想回答,可被笑声堵在嗓子里,只感觉她湿漉漉的小舌头在自己右脚的脚掌脚心游走着。左脚想去搭救,一样是自投罗网,被她一并抱在怀中,用牙齿在脚跟上啮咬着。

铜管的那头,浅麓散人心道:我还道这俩是对不解风情的雏儿,没想到竟这般会玩。

这边,少年念头一转,计上心来,将那枚“清风酥”迷药捏在手中高高举起,勉强道:“子妫哈哈哈哈哈......你瞧哈哈哈这是,什么哈哈哈...”少女茫然抬头道:“是什么啊?”少年终于得空,气喘道;“......你靠近些。”少女愈发好奇,两手撑在他身上,像小动物一样爬过来嗅。

少年心道:只是如何该骗她吃下,说是糖豆或许可行......耳边却听少女细数道:“茯神,马宝,首乌藤,柏子仁,天仙子......唉,这清风酥又有什么稀奇的?”她有些委屈,忽而又俏眉一扬,娇嗔道:“你敢耍我!我要吃了你!”

她此言一出,脸颊倒不知给什么打湿一片,和少年对望一眼,汩汩水响愈来愈大。那边男人道:“是什么声音?”下一刻,通道的土壁已给汹涌的水流冲破,少年少女抱在一起,死死抠住土壁,却也是给水冲出一丈多远。少女被这冰凉的水一激,登时清醒过来,她双腿虽不能动,但一身沛然内力犹胜双腿,浮上水面换一口气,已携着少年和包袱,似一条入渊的白龙向湍急的深水中窜去。

原来这边的通道竟与一条山溪的河道相邻,在最初开掘时,少年为避免道壁渗水塌方,以黏土将其夯实加厚,怎想到如今它竟成了两人逃出生天的唯一倚靠。

两人一口气将尽,终于见到水面晃动的阳光。等扑倒在岸边,湿漉漉的衣衫被寒风灌入,皆感力竭,心里倒有三分庆幸。少年稍歇,蹒跚着站起身来——他的鞋袜方才遗失在水中,此刻赤足踩在雪里,却也顾不得了——气喘道:“他们必当沿着溪水一路搜索下来,我们快走。”说罢,弯下腰来,一手托少女腋下,一手抬起她腿弯,将她横抱在怀中。

少女哎呀一声,感觉她胸脯上的冷气透过薄薄的两层衣衫传来,下意识双手环在她脖颈上,以手腕上的神门穴抵住她的风池穴,将灼热的内力输送过去。

少年走了两步,两边肩胛仿佛针刺,双臂酸痛再支持不住,抱着少女跌倒在雪地里。少女被寒气自前胸后背两面夹击,险些背过气去,忽然灵光一现,伸手到包袱中翻出一只极小巧的竹笛,心道:苍天保佑。屏息轻吹。

笛声起初呦呦,仿佛鹿鸣,之后愈发短促,混在山风中几不可闻。或是真的苍天有眼,不多时,“橐橐橐橐”蹄声急促,一只健硕的公盘羊自山石后一跃而出,贴近少女身边耸动鼻翼,亲昵地嗅着。

少女摸摸它雄壮的盘角,郑重道:“盘羊君,此次下山是死是生,可全要依仗你啦。”言毕,左手拉住它的羊角,右手托住昏厥的少年,翻身上了羊背。盘羊长长咩叫了一声,似是提醒他们坐稳,接着坚蹄踏雪,旋风似地向山下冲去。

山路虽崎岖,可对盘羊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多时,已将两人载至谷口山隘,望向远处,群山雾绕,已是绝路,再向下看,是数百丈几乎垂直的陡峭山壁。山壁尽头,依托着苍白的山脊线,铁灰色的冷杉树连成一片,将山脚小镇团团围住,仅得几条阡陌进出。

少年在颠簸中悠悠醒来,眼见距小镇不过数里的路程,心中稍安,回首对少女道:“我托阳老怪备的马就系在客栈门前,到时若无变故......”他一句话未说完,只听杳杳冥冥,不知是谁人在吹箫。

两人兀自疑惑,忽闻四面八方俱传来鸟雀哀鸣之声,头顶林中惊起无数鸟儿,它们盘旋一阵,竟由散到聚,遮云蔽日,直向两人扑来!少女道:“小心,是苍梧道人在以箫声驭鸟!”盘羊正要沿着峭壁向下,此时被群鸟所慑,竟是四股战战,不肯再走。少女将鹿鸣笛塞进少年手中,急道:“用这个催它!后面我来对付!”少年依其所说,好不容易催动盘羊下山。少女才擎那柄诸子断剑在手,头顶只听呼啦拉一阵乱响,漫天鹰鹞已呼啸而下,齐向二人扑来。

少女回身清喝一声,左手拈剑诀,右手持剑上指,手腕抖动,倏忽间已刺下数只山雀,她未曾学过剑法,只是依样画葫芦,内力所致,倒也别有威力。可此时穷追的鸟雀何其多也,少女不过几刺,探出的手腕已被啄得鲜血淋漓。她再拿捏不住剑柄,诸子剑跌下山崖,不见踪迹。

她掩着眼脸,心里绝望:难道今日我们终要死在这里吗?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呜呜咽咽的鹿鸣笛声,少女蓦然回首,眼前所见心中一颤——只见他消瘦的背影早已浸透鲜血,头颈被鸟雀啄得皮开肉绽,右耳更几乎被扯下,仅连一层皮挂着,可他仍浑然不觉,只是垂头吹着笛子。

此情此景,少女身体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内功流转,一掌自胁下向上,斜引北斗,动作不急不缓,却听铮地一声,仿佛凭空挥出一刀!雪白的刀气飞抛而出,砍在密匝匝的鸟群中,断鸟残肢如雨落下。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相信方才的那招是出于自己之手。原来她在万念俱寂之际希望更生,正合那式“飞狐忘刀”的真意,自然下意识将这招使了出来。

鸟群受此一窒,盘旋许久,又复冲下。少女阖上双目,双掌交替劈出,片刻间,刀光似浪叠叠而去,留下一路鸟尸血痕。

少年在前面吹着笛子,却也感觉得到身后鸟雀节节败退,正感安心,眼前猝然悄无声息地飘过来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人影,这人将身体藏在崖边的松枝中,直到此刻才鬼魅般的出现。少年骇然,放下笛子欲提醒少女,那人双手一张,一掌遥遥打向尹兮,另一掌无声无息,竟向少女后心拍去!少年已猜出这人就是弃飞声,可他被掌风所迫说不出话,脸上露出极绝望的神情。

弃飞声暗笑道:你姓颜的武功高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胜了这一筹。眼中杀意陡增,印向少女后心的手化掌为拳,平平拳骨探出,便要再将少女的腰打断一次。

这间不容发之际,少女忽然回身喝到:“弃飞声,你瞧这是什么!”她将一物举起,送到弃飞声眼前,正是落魄镜。弃飞声却是比预想中更要谨慎,他收拳掩目,身体已后退着凌空转了两圈。看他双腿及踝足有柱粗,偏偏可以使出这般恣肆的身法,当真骇人听闻。他人在空中,一只脚点向盘羊的头顶,冷声笑道:“苍梧那蠢人会放走你,我可......”他话未说完,只觉身前刀光一闪,寒毛耸立,“啊哟”叫一声,忙使铁板桥避过。他鹞子翻身起来,惊魂甫定,少女秀美的双掌已重重打在他身上。

看他身影向下跌入林海中,少女气喘道:“你打我一掌,我女儿家还你两掌,算你赚啦。”方才兔起鹘落,两人相交虽不过一招,却也是惊险万分,更容不得一点失误。少女对少年笑道:“方才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突然挠我的腰,我一定又要遭他的毒手了。”少年笑道:“是你自己把他打下去的,可不干我的事。”

此时峭壁将尽,离平地仅余二十余丈,鸟雀尽散,两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忽然,一个阴恻恻的男声道:“哼,什么关外全一派,掌剑无二家!废物一个,还不是要我亲自出手!”转而又哀怨道:“唉,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羊背上的两人骇然对望一眼,皆想:怎么忘了这个怪物。头顶一声清亮悠长的龙吟响起,两人羊不停蹄,抬头一望,但见峭壁的顶端似是有一个白点直坠下来,像个芝麻露馅的汤圆,“汤圆”愈变愈大,顷刻之间已须发可见——竟是一个圆润的白袍老人。

少女黯然道:“这人的轻功,我们是万万甩不掉的。”少年眉头紧锁,接道:“除非能在这里把他杀了。”想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居然说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话,真是给谁听了都要笑死。少女却没笑,反而沉思道:“不错,此处地势险要,任他武功极高,从几百丈高的地方摔下,也一样要死的。”他俩才说了三句话,那人几次纵跃,已下到了峭壁中间不足百丈的高度。

两人心意相通,再无顾虑,少年仰头向上道:“前辈,且听我一言......”他声音起初极大,而后却越来越小。那老人反问道:“你讲甚么?”眼前忽然飞来一根黝黑的棍状物体,他脸色大变,想要捂耳已来不及,那东西已“嗡”地一声爆裂开来,碎片横飞,火花四迸。他眼前发黑,一口鲜血喷出,探臂直插进峭壁之中,却是生死不知。

山下的两人死死捂着耳朵,却也听得见那滚雷般的声响。少女空出双手来放震天箭,她的耳朵却一直被少年捂着,是以无碍。少年护耳稍微迟了点,便觉耳鸣不止,可见这震天箭的威力。此物本就是为了召集人手而制,号称“一只震天箭,声传三十里,千军万马来相见”,全天下仅存此一支,用在这里,也不算可惜。

两人骑着盘羊向镇中一路绝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镇口客栈高挂的大红灯笼已清晰可见。比灯笼更引人注目的,是客栈门前拴着的六匹极普通的劣马。少女不满道:“有些人只看着老实,小气起来简直六亲不认。”心里却为阳老怪开脱说:时间如此紧迫,要他准备六匹好马却也困难。

少年笑道:“你误会他了。这劣马的作用可比宝马大得多了。”又道,“你暗器丢的准吗?”不待少女回答,他已递一片石子过来,“打掉客栈门口那串灯笼。”

少女接过石子,她没学过暗器,可心里安心,自然而然将石子运力丢出,悄然无声间,灯笼落地。突然,只见客栈里坐着的客人和伙计仿佛催命一般,丢下手里的饭碗家伙,两人一伙,抢上六匹栓在客栈外的马,向着不同方向逃去。

少女惊呆道:“他们,他们把我们的马都抢走啦!“

少年却在笑,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好看。他指着客栈门口的一车粪道:“我们进那里面去。”

少女掩鼻,一脸嫌弃,可还是仍少年将自己抱进粪中。少年谢过盘羊君,也钻进粪肥中,贴着少女躺好。

万籁俱寂。

待了片刻,只听几个脚步声匆匆赶至。

苍梧散人道:“这客栈倒也奇了,怎的一个人也没有?”这几人倏进倏出,已将客栈翻个底朝天。

青炉尊者道:“鸟老儿,这两个小东西偏爱打洞,快放你的小东西出去探探!”

苍梧散人低哼一声,以箫声招来许多鸟儿,片刻后嘴中又嘶嘶作响,竟是又招来许多长虫。少女心道好险,若是当时他招出这些来,只怕两人已在洞中就被咬死了。

听镇中人仰马翻之声不绝,许久后,苍梧散人嘶声道:“没有。”听他的声音,倒像苍老了许多。

这时,又有几人飒飒赶来。

苍梧散人笑道:“弃兄,看你给那婆娘在胸口打了一掌,可还好受?”

一人哼道:“还算无碍。”果然是弃飞声,只是听他声音滞涩,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浅麓散人欲呕道:“好浓的臭气,嘁,这两个小东西还真能跑,叫妾身追得一身汗。”

苍梧散人奇道:“这里有马蹄印,还有好多脚印,嘶,只是为何如此凌乱。”他头上的鹦哥儿却叫:“多宝君,多宝君!”

浅麓散人笑道:“喂,鸟道人,你养的鸟儿倒比更你聪明许多。”她悠悠道:“这自然是那小姑娘布下的障眼法,好叫我们看不出她们究竟是朝那边去了。”

弃飞声冷声道:“还有甚么好说的,分头追罢!”

衣袂翻飞之声不绝,他们已走个干净。终没发现“猎物”就在自己身边。

初冬的太阳躺在山坳中,弥漫着苍白的暖意。空无一人的客栈门前,红灯笼在风沙中翻滚。

两人埋身在一车粪肥中,几乎都要昏死过去——

只是手还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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