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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义(上、中),4

[db:作者] 2025-08-14 16:31 5hhhhh 7120 ℃

【四】

一大清早,客运码头已像筛子盛黑豆似涌满了人。过江的,扛包的,预备着出行的,来江滩打水的——自然也少不了精通“小鬼搬运”的。

滩上人多,江边的船也挤得要漫溢出来一样。白蓬船仗着体型狭长的优势抢在最前面,蓬上染着有些褪色的三位阿拉伯数字编号。后面才是私人摆渡的舢板。

风止浪息,日光覆下的广阔的江面泛起片片金鳞。一时间竹篙起落、舢板忙碌、木船往返。

黑豆纷纷下了锅,茶馆里的人却没动。里面的人自然与外面短衫的不同,多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他们都订了往香港去的轮船票,等着船公司派汽船来接,自然是不屑纡尊去坐这些舢舟的。

茶馆里很闷,香粉与汗臭腻在一起。每四个陌生人挤做一桌,膝盖顶着膝盖,汗在下巴上挂着。

低矮的柜台后,茶馆老板似寐非寐。

临时雇来的伙计却不好似东家这般惫懒,搬来一桶消暑的熟普洱,拿两个冰盏儿清脆一碰,卖力地吆喝起来。

茶馆里有人站起来,一张晒得酱紫的脸,白短褂,黑绸裤,手脚粗长是个车夫模样。他也不问多少钱,递一枚银角过去,接一碗咕嘟咕嘟饮了——打个饱满的嗝——“再来一碗”,接过来又牛饮了。

这人却是极好的广告,登时又有不少人捡出铜角去买了茶喝。这一两个铜角他们虽不在意,但毕竟是给一个“下人”抢了先,心里很憋火。等着众人端着茶碗回到桌前,这个车夫打扮的男人又不知道从哪里点了一份热气腾腾的腌笃鲜,坐在那里就着米饭扒拉起来。

小火闷出的腌笃鲜汤汁香气四溢,色白汁浓,春笋口味咸鲜,清香脆嫩,五花肉质酥肥,口感浓厚。

众人自然都没吃早饭,此时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对对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忽然,打门外进来两个人,男的个子不高,套着破麻袋,女的打扮还算得体,却都光着脚,脚背脚底上都是泥。两个人眼瞅着茶馆里没有空位,就要退出去。

这时自摆腌笃鲜的桌子边上站起一个西装打扮、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客气道:“您二位坐这里吧。”

麻袋男人垂着头,道一声谢,和女人坐了。

年轻人好奇道:“两位这是......怎么啦?”

男人闷声道:“流年不利,畜牲也欺人!我和内人坐小船来时,在城外碰见两个兵痞,把钱袋抢去不说,临走还逼我把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袜脱下来!真是......”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批判。脸色涨的通红。

年轻人接道:“... ?”

“是——呸!杀千刀的腌臢货,吃里扒外的狗贼兵!拿着老百姓发的饷欺压老百姓,见了鬼子比见了亲爹亲......”他压低声音唾沫横飞地痛骂,“......还敢摸我老婆的脚!腻不死你们......”

车夫样的男子刚把桌上的菜吃了一半,把饭碗倒扣上去,呲牙低声道:“怎么,嫂子被糟蹋了?”

男子瞪他,口里大声分辨:“就是被挠了两下脚底!这算是糟蹋吗!”声音透着心虚。女人家被光天化日下痒了脚,这算不算被糟蹋他心里也没底。

他讲的声音大了,顿时茶馆上下所有闲人的目光都往女子脚上看去——嗯,脏是脏了点,可还算白,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怎样。

他妻子羞得耳根子都染了胭脂,还没来得及把脚缩回裙子下藏起,一道人影已经自茶馆柜台后贴了过来——却不是茶馆的老板,而是个梨花带雨一样的姑娘。

这里说她梨花带雨,不是说她在娇滴滴地哭,而是因她肤色洁白如梨花,又着一身雨过天青颜色的捕快服,腰束青丝带,脚踏皂革靴,三尺黛发以丝带束起,摇曳如春花,行事似飞燕。

她这一副明代捕快的打扮,仿佛穿越五百年空降到这里一样。年轻人是眼前一亮,披麻袋的男人脸色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惨白。

捕快打扮的女子也开门见山:“你们在哪里遭的匪?”

“禀大王,是在浮桥村那边。”妻子倒是表现得比丈夫勇敢地多。

听她叫自己“大王”,女子的笑容一僵,强行和善地点点头,掀门帘去了。

年轻人托一下眼镜,又好奇道:“这个姑娘家是谁?怎么这样复古打扮。”

矮个男人扯他的袖子,语重心长告诫道:“小老弟,看在你让哥哥我坐下的份上,我卖你个教训,这个女子实非良家,还是少关注为好!”

年轻人不解:“我看她言语有礼......”

矮个男人痛心疾首:“还是年轻!你怎么就不懂——哪有人每天吃了枪药似的说话,她总归是个漂亮女人,仪态是足的,但杀起人来就像割稻子!”

车夫男剔着牙,道:“就是个骚货,讲得满悬乎。”

矮个男人本仗着自己是个斯文人,不欲理他,现在听他语气轻蔑,顿时气道:“我讲的都是有真凭实据的喔?暗杀大王王亚樵你听说过吧,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弟子!戆巴子弄洋盘,你这样乱说话是要出事哒!”

车夫男听他这样说不禁呆了,年轻人却眼前一亮。

妻子插话道:“我看那姑娘行事是任性了些,却也不是个坏人。”

“嘁,妇人见识,你再多舌看回家我不捶你的光腚!”矮个男人拿出“一家之主”的气概斥道,更难掩其粗胚本质。

妻子嗫嚅:“那我要是脚底痒呢?”

“咳,回家再说!”矮个男人脸也红了,复又压低声音道:“我就在这里把话说明白吧,那女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土匪,专做欺男霸女的恶事。不过你们是要去香港是伐?那就不必担心了。”

棚外汽笛声响起,是载客的汽船到了。除了刚进来的这对夫妇,茶馆里的旅客都倏地起身,投胎样急切地往外涌去。

车夫男子也站起身,眼中流露出宛若新生的光芒,香港,这个地名他只在徐小姐的口中听过——可今天,他已经备好了成为人上人的船票。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是那个年轻人。他想回头,身体却仿佛生锈一样不能动弹,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听到那位戴眼镜的年轻人说:

“请稍等,是马有先生吗?”

老马平生第一次被人称呼先生,嘴里甜的像含了颗糖。

“稍微耽搁您一下,是有事要通知你。”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了,“斧头帮外堂弟子马有,触犯江湖四忌,见利忘义,泄漏要机,勾结官府,出卖手足,不知悔过,一再背誓......”

老马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上下的牙齿“哒哒”作响,身体也软成了一团泥。他心里困惑,为什么双腿会颤抖得停不下来?为什么这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但他没法想更多了,一柄冰凉的利器无声地刺入他的身体,然后拔出,湿漉漉的伤口里立刻被塞了什么......

扶着老马的尸体,把他摆成趴在桌上休憩的姿势,年轻人向那对夫妻最后点头道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等他坐上一条远摆的白蓬船,身上的打扮已经截然不同——补丁的短袖衫、半截裤和草鞋——谁能想到这个一口土话的白净农家小子,就是刚才那个西装革履的眼镜青年呢?

“去哪?”船老大站起身来。

“浮桥村。”

“一个银角。”

点点头,白义把右手探进冰凉的江水中,任江水擦去他指尖最后一点血迹。

叛徒马有,伏诛。

龙华机场。

杨菱歌接过悦嘤递过来的一束鲜花,鲜翠欲滴的花瓣间,埋着一张货单。凭这张单调来的药物,至少可以拯救数十条摇摇欲坠的生命。

两人再一次拥抱。今日一别不同于两年前,战争的阴影已经从东北蔓延到了整个华东地区,从前线到敌后的转变说不定只要短短几天。所以此次分别,有可能就是永别。

“菱歌姐,这些都是些零售的西药,你先用着。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周还有一批药会送到。”徐悦嘤压低声音。

杨菱歌点点头:“嗯,我记着了。购药的花费我们会尽快筹集的。”

“不用啦,我这里资金还周转的过来,北方的采买是更要紧的。没办法赶赴前线,我这也算是曲线报国了吧?”

杨菱歌笑了:“怎么不算呢——悦嘤,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毕业的那一晚讲的那句话吗?”

徐悦嘤被问住了:“......我记得一直聊了个通宵来着。”

“就是我在你耳边偷偷讲的那句。”

“偷偷讲的?”徐悦嘤苦思冥想,但记忆就像是灌了水的洋灰,怎么也想不起来。仗着对杨菱歌的了解,她决定猜一下。

“是不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那是不是‘要活下去’?”

“这是当然的——不过不是这句...”

“为胜利献身?”

杨菱歌用小猫似可怜兮兮的眼神望过来:“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到底是什么啊?”徐悦嘤左右捏住她的脸,“难不成是‘好想呵你的痒’吗?”

“嘿嘿,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杨菱歌猛然从她的手下挣脱出来,抱着花束跑上了飞机。

“什么嘛!问了又不说,怪物!”徐悦嘤气得不轻。

徐悦嘤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时她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洋酒灌醉。当然,那时杨菱歌也没有逃脱宿醉的命运,所以她才有胆量说出那句话。

飞机升空,杨菱歌望着舷窗下那个飞快缩小的人影,心里将两年前那句话又念了一次。

“徐悦嘤,嫁给我好吗”

船行至浅川停下。

几个赤身裸体晒得黝黑的小孩们怔怔地看着这边,乌黑的瞳孔里闪着好奇的光。

向船老大道一声谢,白义趟着水下来。

放眼望去,沿岸建筑是清一色的“结庐”。这两个字听起来颇有古人隐居之风,可实际上,里面的住户虽不是“居无竹”,却早已践行了“食无肉”的道理。

粗大碧绿的毛竹用作梁与柱,屋顶则是晒干稻草编织的草爿。这样的草庐也只能勉强算作容身之处,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因为房屋的三壁都是用遇不得半点雨的红土坯墙凑合的。

白义脸上神色如常,心里却在叹息。在上海生活的越久,心里就越会生出一种畸形的自豪感,似乎离洋人的交际圈越近,国家就能越强盛一样——实际上呢?底层百姓的生活是一年不如一年。赤贫似乎已成为人们心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阶级,好像缺了它“中国”就不再是中国一样。

沿着路边走,两侧是随风涌动的碧绿稻田,白义心里却像缒了块石头,沉重地跳不起来。

大概行了二里路,临近村口,白义却看那里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他到底还是少年性情,寻块垫的石头踮脚尖去看。只见到地上跪了两个五花大绑的逃兵,伤痕累累,旁边还站着一个军法处军官打扮的后生兵。后生兵斯斯文文地戴着眼镜,手里却握着一把柄长平头的宽刀。对周遭的喧哗置若罔闻,他凝神静气,将刀缓缓举起......

“嚯!”村民齐声赞叹,更有好事的吆喝:“好!再来一个!”

白义离开了。与对杀人感到新奇刺激的村民不同,他早已看惯了人的死亡——这本没什么好看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来到浮桥村,是为了寻“天足会”的人,从而取得购买西药的门路。

天足会?昨夜老师提到这个名字时,白义还回想了好一会。天足运动风行时他还没有出生,懂事后村里放脚的习气更是早已形成。他只知道天足会曾是个抵制妇女缠足,提倡妇女放足的先进团体。但它真的能提供足够数额的西药吗?他深表怀疑。

“哼,男儿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你要去寻天足会买药也成,但为师有个条件。”老师昨晚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除了叛徒马有,还有你那三个朋友......她们虽不是斧头帮中人,但辱没了我帮清名,就一人交一根手指吧。”

白义后背发寒,要砍下颖姐她们的手指绝不可能,但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向老师交代?只能期盼今后...四人永不相见。

他收拢心思,知道现在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先找到天足会为上。村里甚是破败冷清,鸡鸭鹅虽有,却都生得又瘦又小。

绕过一堵矮墙,白义见前面大枣树底下站了个姑娘,远远叫道:“姑娘,请问浮桥村的天足会怎么走?”

姑娘匆匆回过身,看到是一个白净有礼的少年,才好像舒了口气:“你刚才问甚么?”

白义看她一身崭新的衣服,头发拢着个妇人髻,知道她大概是新婚的少妇。对有夫之妇他可不敢失礼,忙道:“叨扰嫂子了,你知道天足会怎么走吗?”

她的神色一下子又变了,眼里的柔媚瓦解冰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她后退一步,悸叱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喊人了!”

白义忙后退一步:“你别喊,我不过去就是。”这话说出来他心里也纳罕,自己不过就是问个路,怎么还被成了流氓?还是说......是“天足会”这个地名说不得?

他低头看姑娘的脚,一对素色的绣花布鞋虽然小巧,但也绝不像缠过足的——怎么会对天足会害怕成这样。

两人正在僵持,忽见一只皂色靴迈过两尺高的门槛,自门洞中走出来个捕快打扮的少女。这个少女白义自然是认得的,人称“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土匪”,更是“王亚樵的弟子”——自己的“师姐”?

那新婚少妇这时也看到了她,却像是见鬼似的尖叫一声“妈呀”,抱着头蹲身下去。

被人当成鬼对待,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可少女却像是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她苦笑着蹲下,轻轻抱住对方,安抚道:“好啦好啦,别害怕。你再这样,我可要脱你的鞋子啦。”

这句威胁着实有效,姑娘“嚯”地站起,兔子似地躲到了一边。少女点头,也站起身来道:“你配合就好——那现在乖乖把鞋子脱下来吧。”

姑娘呜咽道:“说好的不脱鞋子呢?”

少女道:“都让你自己脱了,还不算给你面子呀。还是说你需要我来搭把手?”

姑娘又求助似地望过来。白义听她们嘀嘀咕咕讲了半天,如坠五里雾中,此时看姑娘眼色,还以为她羞于给男人看脚,便转过身去。

“你转回来!”少女却呵斥,“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男人的脚可以展露于世,凭什么女儿家的脚就必须藏在鞋子里?你继续脱——”她伸手扯着白义的腮处,火辣辣的疼,“你也给我看好,看看女儿家的脚生得是怎般模样!”

白义哪里遇到过如此“开放又野蛮”的女子,只能把身子再转回来。再看时,那位已经脱了布鞋,两只白袜脚丫踩在鞋上瑟瑟发抖。

少女冷笑:“你瞧瞧,果然不出我所料。”

白义不明所以,再看时才明白,她脚上哪里是袜子,分明是两条雪白的裹脚布。

“你别乱动”少女扶她坐下,娴熟地自她脚上解下两条三尺长的白布,“你自己说说,为什么又缠上了?”

听少女这么问,这姑娘抿下嘴,两颗大泪珠就扑簌簌落了下来。她自小就是天足,谁知道丈夫只爱小脚,新婚燕尔的第二天就取来了白布,连同婆婆一起给她裹脚。可一对八寸的天足又怎能被裹成三寸的金莲?

少女按摩着她红润饱满的脚丫,听她哭诉道:“你,你以为我想吗......你知道被婆家人捆在床上缠足的痛苦吗?我的脚大,他们就挠我的脚心,逼我把脚趾蜷缩起来再缠。”

少女怂恿道:“那你想不想报复他们?”

“不想!”这姑娘死死捂住耳朵,之前那些话讲了已是不守妇道,若是再算计着如何报复婆家......

“不说报复,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总可以吧?”少女轻轻搔挠着她的脚心,“我可以替你效劳呀,告诉我,你那个狠心的丈夫在哪?”

“唔.....噗噗噗(我不说)”她双手捂住嘴巴,眼里却是难掩的笑意。

少女徐徐刮挠着她的脚底,“不说?”突然在脚趾肚上横着挠痒起来,“说不说?你说不说!”

“哈哈哈哈哈说呀!我说就是了!”她把手指往这边一指,“我丈夫呀——这不在这里吗?”

“啊,我?”白义惊了。

“原来是你?”少女望过来,眸里带一点戏谑,“没想到还是个秀气的少年郎,不过既然喜欢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我就要好好惩罚你。”

白义只知道以前有老无赖攀亲骗吃骗喝,今日方知还有新媳妇乱认夫君的。他自然不会代人受过,连忙解释道:“我只是个过路人......”

“过路?你倒撇得干净!这要是让你逃了,难保今后要怎样为难她,不准走!”少女惊鸿般起身,一句话还没讲完,她已经捏住了白义的手腕。

白义只觉她冰凉的手仿佛铁钳,一捏之下,整只胳膊都酸麻起来。他擅长伪装与暗杀,对近身格斗却是擀面杖吹火——半点儿也不通。

使出擒拿的架势,少女把他的双手在身后摁住,用裹脚布一捆,再转头对那新妇下令道:“你还愣着干嘛?把他脚腕捆上。”

“噢噢,嗯嗯。”姑娘忙不迭点头,光脚套上布鞋,蹲身拾起沾了点灰的裹脚布,一圈圈缠在男孩纤细的脚踝上。

白义无奈叹息,他固然可以挣扎,可若将这女孩踢伤,岂不有违他的本意?好人果然是当不得的。

少女接着下令道:“脱了他的鞋子!”

“可别!”白义忙出声阻止,可说什么都太迟了,他的草鞋已被粗暴地扒下,露出两只瑟缩的光脚。

少女促狭笑道:“可别什么?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郎,还怕被两个小女子看脚吗?再说你这双大脚丫,长得也蛮耐看嘛。你说是不是?”这最后一句是对那姑娘说的。

那姑娘抿着嘴唇,神色娇艳地点头。

“摸摸看,”少女拉住她的一只手,领着她在男孩的脚背上抚摸着,“滑吗?”

“......滑。”

“你自己摸摸。”

姑娘面若桃花地点点头,这种事情对她而言着实有些刺激,但又实在欲罢不能。她把手指在男孩脚背上划着道儿,心跳的同时又不免赞叹他足部肌肤的白皙细腻,自己的丈夫也有一双蒲扇似的大脚,可生得既糙又丑,脚底的茧比鞋底还厚......

她这样想着,一双手不自觉往男孩脚底摸去,没想到入手却好像初冬的那层新雪,他冰凉糯软的脚掌肉只不过被自己的指尖一触,就怂兮兮地轻颤起来。

她抬起眼,正看到他眼里流露的无奈与不安。在那一瞬间,她听到自己心底由衷的呐喊——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就好了。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脑海里的种种现象让她心惊肉跳。她看到这个男孩把自己抱在怀里,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她看到自己的舌递进他冰凉温润的唇;她看到自己骑在这个男孩身上,两个人一起奔向朦胧又明晰的归宿。

尖叫一声,她碰到什么不洁净东西似的将男孩的脚丢开,打着跌逃了。

“诶,诶呀,你别跑呀!”少女急得顿足,这好不容易给她安排一个,怎么就跑了呢?

白义暗道侥幸,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放手,但此刻哪里还有空去想那么多,只是憋一股劲死命挣扎着。

但一具温软的肉体贴住了他的后背,两只胳膊自后面揽住了他的脖子......少女咬着他的耳朵道:“你再乱动,我就杀了你。”

她的语气可不似开玩笑,白义只好低声下气道:“都听你的,我不挣扎就是——不过您总该让我知道您的名号吧......”

“我的名号?怎么,你是想给我立生祠还是下咒呀?”少女随手指拨弄着白义的耳垂。

“都不是。”白义摇头,信口雌黄道:“我想把女侠你写进我的小说。”

“你要写我?小说名儿是什么?”少女惊讶极了。

“这不是还不知道您的名讳嘛。”

少女沉思了一会,才低声道:“我的真名是不能和你讲的,但化名告诉你也无妨,叫苏沐晗苏姐姐就行。”

白义装出震惊的模样,颤声道:“你就是苏沐晗!苏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沐晗把他身体往前一推,皱眉道:“什么师姐,你亲戚可以乱认,话可不能乱讲。”

白义心里一紧,难道她不是老师的弟子?但都讲出去了,他也只能尽力把话说圆。摆出难过的表情,白义道:“师姐,你就回来吧,师傅他病得可重,一直在念着你呢!”

“等等,你师傅又是哪位?”

“[[rb:上海 > 晶报]]的编辑......王师傅啊。你...真的不是我师姐?”白义松一口气,终于算是糊弄过去了。

少女忽然笑了,她自后面揉揉了白义的头发:“我当然是你的师姐——现在,师姐可要好好和你叙、下、旧了。”

环顾一下四周,她道:“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村里人也该看完热闹回来了。”

白义试探道:“那你帮我解开吧...?”

苏沐晗掩嘴轻笑:“何必费事,反正到了那边还要在捆上。”她把胳膊穿过少年的腘窝和腋下,整个儿人横抱在胸前。

“诶等等,我的鞋!”白义慌了。

“不等了,姐姐到时赔你一双更好的。”

被少女抱在怀里,女儿家的清香钩得白义有些魂不守舍。每当少女鼓鼓的胸脯碰撞过来,白义发现自己的心就跳得愈发厉害。“嘶......”他咬自己舌尖一下,但没用——此时此刻,痛似乎也不真切起来。

抱着一个百斤重的“俘虏”,虽然有些气喘,但少女的脚程根本不放慢。白义看她额头见汗,不自觉道:“要不把我放下来歇歇?这里路很陡,你若是跑伤就不好了。”

苏沐晗低头看他一眼,甜笑道:“你以为我想走这么快啊?”

“嗯?”白义不解。

“别看我刚才一副山大王模样,其实在浮桥村......我算是顶不受欢迎的人物。”她的话语停顿一下,“......此时若不快跑,一会儿给村里老一辈看到,准被用麻绳捆起来......作为妖女吊在祠堂挠脚心,活活痒死为止。”

白义沉默了。他也是在乡下长大,知道女孩绝没有危言耸听。撕下威严宽仁这层皮,露出的就是血淋淋而沉重的残忍。这就是封建。苏沐晗看白义不说话,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不满道:“我骗你干嘛,我的同志便是这样牺牲的......唉,一会你自己看吧。”

这是一座残破的庙。除去一进门就嗅到浓重的朽木气味,其中的布置还算赏心悦目。水渍斑驳的墙面上爬满绿色的苔藓痕迹,不知名的小虫在石隙间作唱。

“你先等等哦。”苏沐晗把他放下在一块灰扑扑的蒲团上,自己整整衣襟,向贡桌上画像虔诚鞠躬。这画像上的人白义是认得的,眉毛短胡子短,是前朝维新变法的康有为老先生。

苏沐晗介绍道:“这是本会首位创始人,康有为先生。”

“久仰康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原来您被摆在这里。”白义被捆着,只能在口头上一表敬意。

苏沐晗噗嗤一笑,之前郁郁的神情也舒缓下来,“你怎么讲怪话的——不过既然见过本会前辈,我就特许你来本会要室参观吧。”她又俯身把白义抱起来,向帷后走去。

白义好奇道:“不是说浮桥村的人不欢迎你们吗?贵会的要室怎么能开设在这里?”

苏沐晗道:“也不是都不欢迎我们......唉,你就当这是村里那些人在虚与委蛇吧。何况这本就是座无人问津的破庙,让给我们又有何妨。”

白义掂量着这句话,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掀开那面素蓝色的半旧帷幕,眼前的景象让白义平生第一次失声——

一千、一万只脚展现在他眼前。

不是真的脚,却比真的脚还要逼真得多。

无数张油印着赤裸脚底的宣传单散落着,铺满了整个房间。墙壁上也贴着相关的宣传画,左边画得是一幅漫画,西装革履的“孙大炮”正为一个小女孩松着缠脚布,但也许是绘者的画技不精,孙大总统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怪,连带着小女孩的哭脸也更像惊骇的神情;右边则贴着两只脚的对比图,一只是一丈长的女性天足,另一只女性的小脚也足有四尺多长。两只脚下面还绘有足部的剖面图和骨骼图,白义只觉得实在儿童不宜,又有点儿叹服;对面的墙上墨色褪淡,是一列列字体方方正正的劝句,比如“天足是健康的脚,是美丽的脚”“今天你我放脚,明天全国解*”“女性的脚天生是用来走路的”“朝解夜缠要不得”等等。

少女把白义放在一张晃动的扶手椅上,自己弯腰作着收拾。

白义默默看了一会,忽然问道:“宣传放足,很不容易吧。”

少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也没有抬头,只是边收拾边低声道:“嗯。其实难的还不是放足,而是解放这些人心中的观念。不说那些贪恋小脚的男性,就连绝大部分女性都认同缠足——‘女性不缠足就找不到夫家’、‘女性长一对天足就是丑得不堪入目’......这样的观念要是再传给孩子,只怕中国的未来尽是驴蹄似的小脚,再见不到一双女性的天足了。”她笑笑,“不过这些我也是听会里的前辈说的。别看我自称姐姐,年纪其实小着呢,是民国二年生的新一代!”

民国六年生的白义笑赞:“是正值青春呢!”他到底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准备向这个少女道些恭维,再套问出购买西药的门路。

苏沐晗却比他想得更要机警,她眼睛微眯,道:“哼,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打听我们天足会是有事相求吧。”

白义这下知道在自己问路时她就已经在场了,之后的种种更只是她在戏耍自己。但毕竟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正色回答道:“是。听闻贵会有贩售西药的门路,但请引见。”

苏沐晗道:“且不论我会有没有买西药的门路,我只问你——你如果买到了药,要卖到哪里去?”

白义坦诚道:“东北。”

苏沐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西药有,也可以卖给你,不过呢...我有一个条件。”

白义心道只要有药,什么都好说。脸上却装出犯难的神情,道:“您先说一下条件好吗?关于购药,我们这边也有许多困难。”

“行。”她点点头,“你坐一会,我这就把会里的事忙完。”

白义看她进屋里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满地的女性天足看着固然赏心悦目,但他还需要更多细节来了解这位“苏沐晗”女侠。

最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张摆在桌上的照片。这是一张遗像,照片上的女孩笑容可掬。照片前摆几朵白菊,轻颤慢摇。

苏沐晗自里屋出来,看他正看着那张照片,轻声道:“这位姐姐是我的战友,在两年前牺牲了。”白义默哀。

少女见状浅笑,脸色一变又呵斥道:“你给我乖乖进来!”

白义诧异,直到看到另有个被捆着的男子自里屋出来。这男子嘴巴被抹布半堵着,却仍哼哼唧唧地骂个不停。

苏沐晗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再把他口中的抹布掏出来。这男子痛得直叫诶呦,又骂“你个**知道老子不是好惹的了吧!还不快把绳子松开!”

苏沐晗一边摆出带鞘小刀、瓶药、针线、布条等物,一边平淡道:“我把你嘴里的布拿开,是因为我想听你的惨叫。”她的神色漠然,手法又娴熟地有些恐怖,简直像年宴上的屠夫对着一只猪,“......等会你要大声叫出来,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男子嘴唇颤抖了两下,堵在嗓子口的狠话还是没敢讲出来。

苏沐晗脱下他两只布鞋,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大脚。她洒点白矾酒在这人脚趾缝里,又自地上捡起长长的布条,将五只脚趾紧紧靠在一处,使劲用布条缠上。

那男子还在吸气道“诶呦,凉!凉!”,忽然脚趾被挤做一团,立刻痛得他呲牙咧嘴起来。

苏沐晗哪里会等他缓过劲,一手又将他脚背用力曲起,再用布条紧缠两层,拿针线密密缝了口。她一边狠缠,一边密缝,男子则是一边哭爹,一边骂娘。待苏沐晗把他一只脚缠完,重重叠叠的剧痛像潮水一般涌来,他才爆发出杀猪似的哭叫。

白义在旁边看得脚也发痛,生怕自已一会也落得这样下场。

苏沐晗捏住鼻子道:“张长贵,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绑来这里吗?”

张长贵咬着牙道:“**个***,老子不知道!你有本事就缠死老子!你若缠不死老子,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那个败家娘们!”他表情狰狞,“哦,是你个**我想起来了。另一个**怎么不在?老子还想再尝尝她的脚呢!妈的别看是长了双肥片子脚,滋味倒是还不错!她有没有说过自己被老子搔脚心搔得尿裤子啊!”

白义听到苏沐晗的气息越来越沉重,赶忙道:“这个人得留他一命。”这的死活虽和他没甚关系,但只要天足会还想在这里开展工作,就不能犯了杀人的禁忌。

苏沐晗向他望了一眼,冷声道:“张长贵,我本不打算杀你的,但你实在触及了我的底线。”她握着小刀在他被裹起来的脚趾上划了一道,顷刻间,鲜血就浸透了白布。

张长贵牙关打战,根本没想到这个曾经在宣传天足时逆来顺受的“小姐”会真的下狠手。他磕头喊道:“饶——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啦!”

苏沐晗道;“迟了。不过这血到流完要足足流三个时辰,你应该还赶得上去阴曹地府的摆渡。”她把这人的嘴巴塞住,转身抱起白义,往外去了。等着出了破庙,白义道:“你不是真的想杀他吧。”苏沐晗好奇:“你怎么猜到的?”

白义道:“你不是这么鲁莽的人。那两个作奸犯科的兵匪你都是借军法处的刀,对于这样一个......思想落后的人,你总不会忍不住的。”

苏沐晗有点好看地发呆,半晌回过神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行,看来我一会要好好‘拷问’一下你了。”

白义苦笑;“是蒙的。”苏沐晗笑:“那我再问你一个,看看你这次蒙不蒙得到。刚才那个张长贵,你知道他是谁吗?”

白义道:“是早上那个姑娘的丈夫,是不是?”

苏沐晗莞尔:“你还说你不是‘诸葛亮’。”

两人在门前坐下。她拿出一颗青梨切了,喂了白义半颗,剩下的自己喀哧喀哧吃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又去把张长贵横着提出来丢在地上。

“张长贵,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拿开他嘴里黏答答的布团,“喊我三声姑奶奶,再磕三个响头,我......或许会考虑不杀你。”

张长贵二话不说,一边“咚咚”嗑头一边嘶声求饶,涕泪纵横。

“那你今后还逼你妻子缠足吗?”

“女侠饶命!我要是再逼她缠足,我就是狗*的杂毛畜生!”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得很。

苏沐晗道:“记住你说的话。若下次我再见到你妻子缠着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伤药,撒一点在他脚上的伤口上。

白义捆在背后的手紧攥。

张长贵千恩万谢地去了。

白义在一旁羡慕道:“苏女侠,你若是能大发慈悲把我也一并放了,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放你?我偏不,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抓来的可爱小弟弟,”苏沐晗摩挲着男孩的侧脸,“任谁说我都不会放手的。”

“当然——”她吃吃笑道,“如果是你亲口说的话,我可能会放了你哦。”

“那你放了我吧,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白义眼神诚恳。

“不,不,不,”她摇摇手指,“你得这样说,‘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好不好’。”

“那我说不出口。”白义无奈摇头:“而且我也没错。”

“不,你错了,你错就错在相信了姐姐我,”她舔舔娇嫩的上唇,露出雪色的贝齿,“你......真以为我不会吃了你?”

“是。”白义是从上海这座大染缸里走出来的,此时听她挑逗的言语仿佛清风拂面,别说面红耳赤,就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苏沐晗自己反倒有些羞赧,她瞪白义一眼,自我开脱道:“不说顽笑话了——我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放你,是有两点原因:其一是我对你实在好奇。你说自己是什么报纸编辑的学徒,可我总觉得你没讲实话。其二嘛......就是你的这双脚。虽然姐姐我也没看过多少男人的脚,不过你这双脚生得着实好看,我,我想再看看。”

白义心道不愧是上海天足会的舵把子,这也太心直口快了。

“你别听了不说话啊!”少女不满,“你倒是表示一下,或者直接坦白!”

“啊,坦白什么?”白义装糊涂。

“你的真实身份!”

“我说得是实话啊...”

“哦?”苏女侠再次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既然你自己选择不配合,那就休怪姐姐我了。”她捏住白义的两只脚腕,轻而易举地抬起——她虽不是第一次展示自己超然的力气,但白义仍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同时,他的上半身已向后翻倒,跌进一片翠绿而旺盛的葫芦藤里。

那边苏小姐正注视着他的脚底,火辣辣的视线戳在他的脚底的嫩肉上,幻生出微弱的酥痒。

“小弟弟,你的脚底脏了哦。”她的指甲接着触碰上来,自脚跟与脚心的交界处开始,到脚趾根间的细缝,在沾有泥土与草屑的地方轻轻抠弄着。相比之前她展现出的怪力,此刻她的动作又过于温柔了,对脚底肌肤一触即止,虽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痒感,却让少年的内心越发紧张起来。

她神态专注,就像在雕琢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一下,两下,或许是不经意,但更像是故意——她的手指在脚趾上轻轻一挑。来不及反应,少年原本并拢的脚趾被拨开,露出脚趾间蛋白色的嫩肉。对一双怕痒的脚而言这无疑是极危险的——苏沐晗下意识将食指和中指插进脚趾的缝隙中,一前一后搓弄起来。

少年顿时笑了,他的身子在葫芦藤中挣扎着,脚趾也被痒得一味乱颤。

“笑归笑,你可别乱动呀,还要不要我把你的脚弄干净了?”她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此时看他的一双莹白的脚丫鱼跃着,她忽然口生香津,有种绝难抑制的冲动。

“唔...喂,小子,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她俯下身子,阿呜一口含住了少年的脚趾。等把脚趾吃进嘴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登时脸烧得火烫,呼吸也杂乱起来。

天呐!我,我,我怎么真的吃了!

她心里一发急,嘴上也不自觉使劲,把少年的脚趾吸得“嘬嘬”作响。愈发急,愈使劲,愈使劲,愈发急。

等到她终于定下神来,将少年的脚趾缓缓吐出,少年已经气吁吁地瘫倒,再没力气挣扎。

“那个......你还好吧。”她用衣袖胡乱擦擦嘴角,低头望着少年白嫩而黏答答的脚趾,嘴里便回忆起之前的味道来——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她拼命摇头,心中激荡又有点惶恐。她一直鄙夷那些对女性脚丫有奇怪兴趣的男人,但实际上......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吗?只不过自己喜欢的是男性的脚......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在他右脚脚底轻轻一碰。带点迟钝地,少年的右脚蜷缩起来。

苏沐晗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她此刻真的感觉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酥麻自发梢流淌到脚趾尖。

“这样......会痒吗?”她再次伸出手指,点在少年蜷起的右脚掌上。少年的脚掌颤抖了一下,避无可避的他只能用同样敏感的左脚来抵挡。但苏沐晗对左脚的“自我牺牲”视若无睹,她只是像猫玩弄猎物一般,用一根手指在那蜷起的右脚脚底继续搔弄着,顺着那细腻的褶皱游走,看它最终无奈而自暴自弃地一点点舒展开......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少年有些不安。如果是单纯的挠脚底他倒也不怕,但就怕没这么简单。

“你害怕了?”少女回过神来,一只手在他的脚背上安慰似地轻抚,“脚怎么这么凉?”

“我害怕什么?”少年展现出高超的演技,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把少女都骗过去——可惜他蜷起的脚趾暴露了他动摇的内心。

“不害怕就好——哈~”苏小姐把少年冰凉的脚丫抬起,凑过小嘴来轻轻哈着气。湿漉漉的气息带着少女口腔的温度,自脚趾缝间穿过,痒痒的。

少年对这种暧昧的呵气异常没有抵抗力,仿佛昙花感受到晚风的呼唤,攥住的脚趾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绽开了。

“嗯嗯,这就对了。”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事先提醒你哦,我最见不惯的就是脚趾蜷在一起。人的脚呀,还是舒展开最自在了,是吧?”她一边感慨着,一边用指甲在少年脚底上自上而下地划着道儿。

少年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是是是才把笑意压下去,只希望少女能看在他配合的份上手下留情。但少女却好像划上了瘾,手指动作忽慢忽快,只是不给人半点儿喘息的机会。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想挣扎,可身体陷在重重的藤蔓中根本无处借力,只能摇晃自己最敏感的双脚来回避攻击。

但这种程度的反抗少女又怎会放在眼里,她之所以放任少年挣扎,是因为这样反而可以平添许多乐趣,谁会想挠一对死人样毫无反应的双脚呢?

于是她一只手死死扯住他脚腕处的绳结,另一只手见缝插针地在少年的脚底上来回挠着,看他可爱又无可奈何逃避,白皙细腻的脚掌或皱起或绷直。“嘻嘻,你笑得好开心啊。”少女挠够脚底,转而去用指甲去挠他的脚趾肚,“嗯?刚才说好的吧,不能把脚趾蜷起来哦。”

原来是少年纤长的脚趾在痒感的刺激下渐渐合拢,少女怎会让他得逞,五根嫩葱似地手指插进他的脚趾缝,像拶子一样把少年的脚趾固定起来。

把视线不舍地自他的脚底移开,少女甜笑道:“弟弟,我现在可是满肚子疑问,不知道你能替我解答多少。”

少年蹙眉。

“你现在不说话没关系,可一会要是我问你你还不说,休怪我——”她一手夹住少年的脚趾向后扳起,另一只手在他光滑的脚底上竖着刮了起来。

少年惨笑,满口姐姐饶命我有问必答。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脚背,一边问道:“你的名字?”她此刻倒真像个女捕快在审问人犯,只是她满面春花,对方又着实狼狈。

少年答了。

少女笑道:“名字倒蛮好记,祖籍哪里?”

答江苏嘉定。

“身份呢?”

夜校先生。

“你才多大呀,还能当先生?”少女惊讶,手指拂过少年脚底,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挠的架势。忽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摇摇头,“算了,下一问,我是不是你师姐?”

少年想了半晌,咬牙道——是!

少女的手指一下子竖起来了,指甲像梳子一样刮过少年敏感的脚心,只留下粉色与白色的印记。剧烈的痒在少年的身体里蹿动,化成无法抑制的惨笑爆发出来。

然后是指肚,少女的指肚按压下来,不带半点儿刺激和痒感,这种细腻的碰触,更像是在安抚少年饱受摧残的脚底。

少年安心了,还以为自己终于挺了过去。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在他坦白之前,挠痒的“拷问”永远不会结束,下一秒,少女锐利的指甲再一次降临,梳理过他脚底的每一寸肌肤......一次又一次。

苏沐晗小时候看 《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时,也曾幻想过成为才情俱佳的名门小姐。父亲依她的愿,重金请来乐师相授。

她的热情大概只持续了一个月。在得知“痴情而多才的状元郎”在民国根本不存在时,十岁的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弹这些鬼东西了。”

现在时隔数年,她终于又一次用上了弹琵琶的手法。只不过这次她的琵琶,不是昭君的出塞曲,而是少年的双足。

她在男孩脚底飞快拨弄着,把食指指甲在他脚掌上一次次弹拨,或是用拇指挑拨他最最敏感的脚心,亦或是用中、名指擞他的脚跟......手上的剔抚飞抹,伴着他时而高亢时而低婉的笑声,等到她一曲弹完,少女几乎着迷了。

借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少年终于求饶了,虽然此刻他的脚掌还“享受”着来自指肚的按摩,但他不敢再等。每当少女的指甲在他脚底沿着纹路划过,那种剧烈的灼痒感......脚底还残留着还未平息的酥痒,他不敢再想。

“乖。”苏小姐“鸣金收兵”,却又有点失落,“不是师姐,那是什么啊?”

“姐姐。”少年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忍字头上一把刀。

“唉,如果你真的是我弟弟就好了......”苏小姐轻轻拈起起他的脚趾,像捏个润甜的桑葚,“不过看你这么乖,我就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是怎么知道天足会能提供买卖西药的门路的?”

白义的身体僵住了,絮垫儿般软的脚底也紧绷起来。苏小姐察觉到他的异状,知道自己的问题切中了要害,便点点他的脚心,似笑非笑道:“看把你紧张的,脚底都冒汗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还没等白义松口气,她在少年的脚心上抓挠两下,话风一转,“......但看你这么不想说——我又很想知道了。”

“......我不会说的。”白义闭上眼睛道。他虽没有系统接受过对抗刑讯的训练,但至少视死如归的精神是有的。

“嗯,这才对嘛。”她轻笑,作为奖励,她用自己的指甲在少年的脚底长长划了一道,“你若是一下子招供,我反而不知道该玩些什么呢。”这样说着,她把一样东西抵在少年的脚心上,上下刷动起来。

少年严肃的表情瞬间被化解了,睁开眼睛,他上扬的嘴角有点惊诧,但更多的是恐惧。

那是一枝湿漉漉的杨柳枝。

柳叶在他的脚趾缝里打转,有点微不足道的痒,但他知道,这种树枝最可怕的地方可不是叶子。

“喏,认得这个吗?”少女得意。

“是柳枝。”少年惴惴答道。

“废话!三岁小孩也知道这是柳枝——我哪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少女似笑非笑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看,少年都看痴了。他肚子里国学的墨水不多,此刻却忽然福至心灵,回想起在蒙学时先生读过的一句诗: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少女看他赤裸裸的目光,脸上不知道为何火烧似的烫。她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个可以用来涤齿......”少年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嫩杨柳枝他嚼了整整十年。在来上海之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牙刷这种东西。

她垂下头用贝齿咬开杨柳枝的末端,却因为心不在焉,她把牙龈擦破了。捂住腮部呜呜叫了两声,她忽然注意到了少年带些笑意的眼神。

“你!都怪你!”她气急,把少年的脚趾掰开,将这简易的牙刷在他细腻的脚趾缝来回转动起来。绽开的杨柳纤维好像细小的木梳齿,刷在脚趾缝上又痒又痛。用力大了,痛盖过痒绝不好受;用力小一点,偏偏又算不得太痒。

少女见他痛得呲牙咧嘴只是不笑,便又用指甲在他细腻的脚底划着道儿。一时间,脚趾痛,脚底痒,少年笑声不断,额头也渐渐冒汗,只觉得路人的评价果真没错,这真的是位地地道道的“女土匪”。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少女总算玩腻了。她丢开手里几乎被磨平的柳枝,凑到少年耳边提议:

“这样好不好,我在你脚底写字儿,你猜我写的是什么——”

少年喘着气,振振有词道:“......我不识字。”

“嗯?是谁刚才说自己是夜校先生的?”少女促狭笑道。

这都记得,您难道是我命中的的克星?他腹诽归腹诽,脚在对方手里,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叹一声龙困浅滩,他苦笑道:“苏女侠,我今天实在是笑够了,咱们能不能下次再继续?”

没想到这次少女出奇的好说话,她点点头道一声好,竟然真的解开了少年身上脚腕上的绳子。她一边为少年拍打着身上的葫芦叶,一边道:“你不是要找购买西药的门路吗?”

白义喜出望外:“姐姐肯告诉我了?”

苏沐晗笑道:“你陪我玩耍了这么久,我怎么也该懂得报之以琼瑶的道理。只是,这门路不是那么好找的......”

“你请说。”

少女点点头,道:“在上海北边的裕安镇,有一户荀姓人家。其当家人称荀老虎,可谓是镇中一霸......”

白义心道你也是纵横乡野的一霸,不知道和他孰强孰弱。

苏沐晗道:“......他行事霸道,甚至学旧时皇上的做派,镇里凡是新娶的媳妇头一夜必须请他开苞!前脚夫妻进了洞房,后脚丈夫就得把妻子剥光裹进棉被里,扛着从后门送去荀宅任他糟蹋!”

白义震惊,没想到在现代的民国竟然也会有类似初夜权这种野蛮文化。

“家境贫寒的人家,只能含泪吞黄莲,不敢声张;家境富裕些又不敢不服荀老虎的,都不想接纳一个被玷污过的妻子,都是草草一纸休书了事......”她露出忿忿的神色,“你们倘若不敢对抗荀老虎,又何苦糟蹋人家姑娘?”

白义道:“这么说来,是这只‘荀老虎’掌握着买卖西药的门路了?”

苏沐晗道:“是的。不过你若要自他家中硬抢,只怕没有万难也有千难。”

白义听出她话里有话,深鞠一躬道:“请姑娘教我。”

苏沐晗道:“强夺不成,只能智取。我听说荀家最近在招书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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