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后的上海。

整座城市都被寂静笼罩着，酝酿着不安、悲伤与更深沉的愤怒。

东边，惨白的朝阳下，隐隐能看到飘扬的旭日军旗。军旗后面是残破的上海港，日寇的驱逐舰就停泊在那里。再往后那影影绰绰的，是名为加贺号与能登吕号的巨大怪物。

银白之上，狼烟之下，这是1932年的申城，除夕。

在九一八东北三省沦陷后，日寇一边冲击着热河，一边向上海悍然发动了侵略。

好在上海，还未沦陷。

上海，忆定盘路，私立中西女子中学。

颓圮的校门前，三位身穿破旧深色冬衣的女学生已是冻得瑟瑟发抖，但仍向校外蹙眉张望着。其中一位头发微鬈的少女还穿着长裙和白色吊带袜，一双细腿更是冷得不住打战。

她旁边个子稍高的少女怜惜的搂住她，讲道：“悦嘤，你还是先回屋里去吧。我和笑笑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名叫悦嘤的少女嘟嘟嘴，道：“不能生火，屋里也一样冷。既然都是受冷，还是大家一起吧。”

另一个被唤作“笑笑”的少女也过来抱住她：“悦嘤你真好，嘿嘿，晚上给你做足底按摩。”

悦嘤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不要了吧。你的手法可不适合我......”

笑笑在她的耳朵边吹着气：“别客气呀，知道你怕痒，但你也挺喜欢被痒的不是吗？我的小悦嘤？”

“才，才不是！”悦嘤的耳廓都红了，“方巧笑你住口！”

“你不怕？真的不怕？”方巧笑往她耳洞里缓缓吹气，直撩得徐悦嘤浑身发酸。

她无力地半倚在高个儿女生身上，把这个可恨的方巧笑往外推，“你！回！屋！去！”

“唉，你们俩真是...”高个儿女生叹气，但也没有阻止两人的打闹——因为在今日的上海，最缺乏的就是这样的笑声，算是给单薄的现实染一抹彩色。

她叫杨菱歌，是中西女中的五年级生。身边打闹着的两位是她的室友，却都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方巧笑本来在北平上女中，九一八后，为了躲避战乱，她举家迁到了上海，只是没想到日本紧接着就侵略了这里。而徐悦嘤是复旦中学部的二年级生。复旦等大学的校区在上周被日寇空袭炸成了废墟，无家可归的学生只能被分散接济到了上海其他学校——当然，也有很多学生选择跟随部分市民撤离了上海。

她们留下了，因为她们还想战斗，只要一直战斗下去，上海就不算真正沦陷！

校内还剩下的二十多名同学，她们在白天缝制给前线战士的冬衣（为此她们拆了自己的冬衣），晚上则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比如用边角料裁制绷带。

在中西女中上学的大多是些富家小姐，对她们而言，这样的生活很苦，但她们必须坚持。

远处的雪堆动了动，两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方巧笑看得最清楚，“是她们，她们回来了！”她放开怀里的徐悦嘤，向那边欢快地摇着手。

但三人凑过去才发现不对，这两个人身上都沾有斑斑血迹，还抬着一副担架！

菱歌赶忙上前扶住了担架，关切道：“校长，先生，你们受伤了？”

校长是三十岁的女人，姓薛名正。女先生叫海黛，是位一头金发的美国丽人，年纪才二十出头。

薛校长摇摇头：“受伤的不是我们，是他。”

菱歌去瞧，竟有种“遵大路兮揽子祛”的大胆想法，惹得她不由心跳。但看这人身上的伤口，却又心疼起来。

身旁，方巧笑叹道：“好漂亮的小姐姐！校长你们从哪里拐回来的呐？”

校长薛正笑责道：“就你会讲怪话——孩子们，都别围观了，先帮忙抬到屋里去吧。”

教室里很冷，因为很难照到阳光，所以比屋外更显阴湿逼仄。看着学生们把伤员小心翼翼地放下，薛校长皱皱眉，对一旁的女学生道：“这么阴冷可不行。小叶，麻烦把煤油暖炉取来。”

那个小叶的女孩站着，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海黛握住她的手，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问道：“怎么了？”

“炉，炉子......被人砸了。”

“这...”薛校长掩饰心痛道：“是不小心摔了吗？”

“不，是被一个痞 兵砸了！本来我们都在一起取暖，后来那人听到这是日本产的暖炉，脸色大变举起就砸！还说就算冷死也不能用日货！”

无可奈何，薛校长只能安慰女孩们：“大家晚上睡觉记得多盖几层床单，至于暖炉，我再陪海黛先生去租界里借，不会让大家难过的。”

菱歌道：“校长，先生，你们先去休息吧，伤员由我们照料。午餐等着日寇空袭后开灶，你们睡醒起来就可以吃。”

“嗯，菱歌，大家，辛苦你们了。”

校长和先生都去了，剩下的二十多名女学生把床上的伤员围起来，像看珍稀小动物一样看着。

方巧笑叹道：“她可真好看。”

其余众人齐齐点头。

床上的“小美女”脸色惨白，披散着乌黑长发，混血的五官端正而精致，纤秀的锁骨被染血的绷带扎着，更显现出不堪一握的气质。她的眉毛是那样好看，秀气中流露着英气。另外，她的双手也修长而白净，如果用来弹钢琴......

想到这里，菱歌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手指拂过她的手指......

“好烫！”

这个女孩的身体，烫得吓人！刚才还不明显，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女孩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红润起来！

大家都慌了。徐悦嘤捉住方巧笑的双手：“笑笑，想想办法呀，你不是悬壶世家吗？”

方巧笑却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她苦着脸道：“我也只会点皮毛呀……”

菱歌强作镇定：“都别慌，去找校长或者先生。”

一会去的人回来了——校长先生又都出去了！

“还有西药吗？”

“早没了！得去药房买！”

“去呀！”

“哪还有开着的店呢？！”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个人身上。方巧笑叹了口气，把长发束到背后，又把袖子挽起，露出一双纤手皓腕。

“好吧，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传说中的......

死马当成活马医。”

针灸齐备。

方巧笑指挥着：“姐妹们，把她的衣服脱掉。”

手忙脚乱。鲜血淋漓的外衣脱下了，展现出累累伤痕的洁白肉体。

方巧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枪伤。“拆开她胸口的绷带，小心不要碰着伤口。”这样说着，她把女孩的右手摊开，在合谷、下都穴施针。

然后是手臂的曲池。

擦擦汗抬起头，她却恼了：“你们看什么呢？”

“喂喂，笑笑，看，她的胸部真平啊！”

方巧笑把她们挤开：“那又怎么样？你们也不见得有多大，让一让，让一让。”她在女孩的双乳间摸索着，膻中穴。

“悦嘤，”旁边有人开玩笑，“你还有剩下的生指灵（民国时期丰胸药品）吗？给人家吃一下呀。”

徐悦嘤气得脸都红了：“我，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嘻嘻，全女中就数你的胸部最小了，你没有我都替你担心呀。”

“噤声。”方巧笑这时候可没心思听她们说笑，“好了，把她翻过来，你，你，你们俩扶住她，小心不要让她的伤口碰到床。”

后背的大椎、肺俞。

好了。

再次让她仰面朝上后，女生齐心协力一点一点脱去了她的裤子。

“等等，这，这是什么。”

女孩的内裤处出现了见所未见的不明凸起。

所有人都懵了。

“这个好像就是男人的...那个。”徐悦嘤喃喃道。

“什么呀？”“你怎么知道？”

“诶呀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呀.....等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徐悦嘤的小口也没办法合拢了，“她，不是个女孩子。”

这话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女生们都听懂了。当下都羞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长这么好看居然是男儿身，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哈，大家都看够了吧，那就站到后面去不要挤——”方巧笑却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她取来一对蕾丝边白枕头，将男孩的双腿抬高，一双沾有些灰的白袜引人注目。

不发一言，方巧笑手里的毫针缓缓扎进小腿的足三里穴。

然后，意料之外地扎偏了。

也许是被刺痛惊醒，精致的男孩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

“ええ......あのう,ここはどこにいますか?”

（那个，这是在哪儿？）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陷入了石化。

叮当当当

一个女孩手中的洋瓷面盆骤然坠地

热水泼出，洒出一片破碎山河的形状。

“你是日本人？”大家围拢过来，气势汹汹。

“是的。”男孩有点畏缩。

“你小子还真有胆承认！”说话的是一个叫林紫瑟的复旦女学生，她祖上在东北。

菱歌皱眉：“你会说中国话？”

“在，在东北的时候学的。”他躲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视线，“说得不好，すみません。”

“在东北？坏事没少干吧？鬼子兵，呸！”

“我不是......”他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下去。

“咱们拿他怎么办？”

“交到市民义勇军去，有他好受的！”

“不好吧，毕竟他是校长带回来的人，有可能是俘虏呢。”

“那总不能放他回去吧？回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不管怎样他都是伤员，我提议，不能虐待他。”方巧笑举手。

“什么叫虐待？”有女生持反对意见，“笑笑，我知道你是医者仁心，但我们不是，而日本人终究是日本人呀！”

方巧笑转过身，一边从男孩身上取回毫针，一边回道：“日本人也是人。”

林紫瑟冲过来捉住她的双臂摇晃着：“笑笑，你醒一醒呀！他们也配是人吗？”

不少女生应和着：“是呀！他们杀中国人的时候可没有心软！”“日寇不仅野心昭昭，更是罪行累累呀！”

“笑笑，你忘了那些死在日本人炮火下的姐妹们了吗？你快走出校门去看看，看看日本是一衣带水的亲善友邦，还是虎视眈眈的东夷敌国！”

大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个都红了眼眶。

方巧笑眼里也含了泪，但气息仍是那么平稳。吐出一口气，她坚定道：“我没有忘！

甲午，旅顺，二十一条耻国之辱，东北三省丧土之痛，我全记得！日寇视我中华为囊中之物，妄图灭我而朝食，这我又怎敢或忘！姐妹们，请不要怀疑，我也是一个爱国者，一个一无所有的爱国者。如果祖国需要我，我所能奉献的只有一腔热血，不舍的只有脚下的一抔黄土。”

“但是。”

“也许......是我错了，但我只是尽我所能，想让他远离病痛罢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或许方巧笑的言行值得她们敬佩，但敬佩并不能减少她们心底的仇恨。

杨菱歌终于叹气：“饭呢？给他吃吗？”

“......他伤成这样怎么吃饭，谁来喂他。”

“我来。”说话的竟然是林紫瑟。

“你——唉，随你吧。”

“那就这样吧，先照顾着他，等校长回来再从长计议。”

合上了教室的门，大家仿佛很快忘记了校园里还有一个“日本俘虏”这件事，逃一样地投入了繁忙的日常。

不远处枪声密集如雨，炮声如雷。

校园内，所以女生都握着剪刀，镇定地裁剪着任何可以御寒的衣料。

“这是最后的绒料了。”

“前线还需要很多呢。”

女孩们交谈着，有时嬉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曾想过如果上海的守军战败，她们的命运会是怎样。

“那...把校服也裁了吧。”

“嘻嘻，这么麻烦的衣服，我早就不想穿了。”

“裁掉，都裁掉！”

中西女中的校服既不是旗袍，也不是文明新装，而是做工颇为讲究的西式女仆装。

嚓嚓声响，纤手上下翻飞，不带半点犹豫。

日头西移，雪渐渐开始下了。

终于，众望所归地，几个女生搬来一个木桶，然后满足而放肆地叫道：“开饭啦——”

这一声还未平息，又有另一声接上：“——开饭啦——”声音婉转，如同唱歌一般。

然后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进来了。

女生从学院的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她们唱着，跳着。她们的头发还沾着雪片，手指被冻得通红，可她们的歌声是动人的。

人们都聚拢过来之后，歌声也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句由徐悦嘤作结，只听她用无比虔诚美好的歌声小心翼翼问道：“那今天的菜是什么呀？”

负责做饭的女生一下子窘迫了，绽放的神色萎靡了。她说：“......盐水煮芸豆。”

空气里快活的气息猛然下坠了，但很快又飞扬起来。至少还能吃饱饭。

可能吧，饱了没有是由肚子说了算的。但白米都支援了前线，每人只分得半碗深色的糙米饭，这是不争的事实。女生们不缺银元，只是在这时的上海，银元不能带来饱足，只能带来祸患。

还没顾得上吃，乐声又响起了，“当当当当当”女生们拿着筷子敲着碗，像是在举办音乐沙龙。

昨天刚到的杭州女学生杜芊芊不解：“这是在干嘛？”

“我来帮你吧，”杨菱歌拿过杜芊芊的碗，轻车熟路地敲着，“米里面还有木屑砂子，得像这样敲敲碗，把杂物敲到一边再吃，不然啊，非把你的小门牙磕了不可。”

杜芊芊喔了一声，有点羞涩。她忘了说谢谢。而在这一天，人们需要忘记的还有很多。

教室里，穿好衣服的男孩静坐着，痴痴望着墙上左右摆动的古典挂表。阳光从轻薄的窗帘透进来，洒在他施过淡妆的女性化脸颊上。

这间教室并不适宜居住，且不论湿冷透骨的空气，单就这不时撞击着玻璃的风，就足矣剥夺一个人的所有安宁。然而，男孩打心底里喜欢这里。

教室门从外被推开了。

“吃饭了。”满满一碗糙米饭被放在桌上。

“谢谢。”男孩垂下头，“我开动了！”

然后用伤手艰难地捉起筷子，往嘴里大口拔着饭。

看着他急不可耐扒饭的样子，林紫瑟忽然心软了——这让她无比痛恨自己。

这时，教室的门被咚咚敲响，一个娇小的身影遛进来，又把门合上。

“林姐姐，你找我呀？”是徐悦嘤。

握紧拳头，林紫瑟的心又坚如磐石了。

“很美味。谢谢款待。”吃完最后一粒饭，男孩显得恬然而满足。

林紫瑟狠狠把碗抢过来，放到一旁。

“接下来，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的话......我们的徐大小姐可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坐在后面的徐悦嘤直接惊倒了：“天呐！林姐姐你在说什么呀！”她耳根通红，“什么生什么死的，这种话女孩子能乱讲吗？”

林紫瑟扑过去捉住她，小声急道：“悦嘤你不要拆我的台啊！”

徐悦嘤挣扎着：“那你就可以诋毁人家的清白吗？”

“是我乱说？[[rb:吕先生可是从你手里没收过 > 新文化]]，还有上次，我明明看到你在寝室里偷看张竞生的《性——唔唔”她还没说完，就被徐悦嘤用手堵住了嘴，恼道：“你！不准乱说！我，我帮你还不行吗？”

两个女生又离床铺远了一点。

林紫瑟颐指气使道：“你现在想想有什么可以用的手段。”

“真的要来呀？”徐悦嘤望着她：“那些事我可做不来。”

“我来。你出谋划策就好。”

“拷问我没见过呀，只在书上读到过一些古法，五刑你知道吧？火能变金色，故墨以变其肉；水能灭火，故辟以绝其命什么的。”

“这......有没有不这么残忍的？”

“有，书上还有一种不见血的刑。”徐悦嘤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在汉代时用来惩戒贵族，对付铁骨铮铮的好汉也尤为有效。”

“是什么？”林紫瑟瞥了床上的男孩一样，铁骨铮铮？看他也不像。

徐悦嘤又压低了一分声音，表情认真得可爱。

“笑 刑。”

“你的名字是。”正襟危坐，林紫瑟发问。

“长谷川光。”男孩一点也没迟疑，“中国名字是冯纪光。”这三个字被他念得字字铿锵。

徐悦嘤打岔：“你还有中国名呀？”

“嗯，校长为我取的。”

“来中国多久了？”林紫瑟问。

“两年。”

“你到上海有什么企图？”

男孩迟疑了。“企图”这个词他理解不了。

“悦嘤，上！”

徐悦嘤早就“虎视眈眈”了。现在听到上刑的许可，哪里还坐得住。一双纤巧而灵活的手在男孩的腰腹间抓挠起来。

男孩大概迟疑了一秒钟，然后装模作样地笑起来：“哈，哈，哈？”

徐悦嘤双手还在男孩上身摸索着，寻找着他可能存在的敏 感地带。

男孩却把手背在后面，以免与徐悦嘤的身体接触。他望向林紫瑟，满是不解：“你们在做什么？我不明白。”

林紫瑟摆出杀气凛然的神色：“你不怕痒吗？”

“不怕。”男孩的回答立刻接了过来。

徐悦嘤有些着急了：“不会吧？假的吧？怎么会有不怕痒的人。”

她又转而用手指在男孩的小腹与腰眼处戳着。

她的下手固然不重，但仍是戳得男孩额上冷汗淋漓

“悦嘤。”林紫瑟叫了一声。

徐悦嘤懵懵懂懂地回头，却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急忙站起身来，掏出带着少女体香的手帕，擦拭着男孩的汗滴。她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

“没事。”男孩却笑了，是发自真心的笑：“你们如果在折磨我的话，已经是很客气了。”

林紫瑟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男孩颤抖了。他低声作答：“有人用鞭子打，有人用钢针刺，还有人用烧红的铁钎......”

“我，我不是问你这个......”林紫瑟张口结舌，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少年，远比她想象得要坚强得多。

拷问，不是“家家酒”。

林紫瑟望着男孩，看着他弱气的神情，盯着他纤弱的肢体，忽然有些发自灵魂的快意。和这所学校里大部分的女生不同，来自东北的她是与日本士兵进行过碰撞的。

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

国弱，民无宁日。

而她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是强国日本的施舍。哪怕她根本不稀罕这样的施舍——但选择的权利不在她。

此刻，看着床上瑟缩的日本“俘虏”，她突然想哭，但身体却因为强烈的快 感而发颤，一种名为“复仇”的情绪点燃了她的周身。

我可以，不，我要在这里，对他，找回中华民国的尊严！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她身上喷薄而出，她冲上去摁住男孩，将他的头深深压在枕头里！然后转过身，用臀部压在他瘦弱的前胸上，用小腿死死锁住他张开的双臂。

一旁的徐悦嘤都看傻了，姐姐一样贴心的林紫瑟居然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林紫瑟呢？她全然被冲动支配了。身下人的痛呼令她愉悦，她便还要听更多。她把手伸向男孩的下身，在他的腿上用力搔弄着，从大腿到膝盖，往复循环。

男孩像小猪一样哼哼着，但没有笑。

他的沉默让林紫瑟始料未及，就像一拳打到了空处。难道他真的不怕痒？

林紫瑟转而命令道：“徐悦嘤，脱掉他的裤子！”

徐悦嘤早就像喝了酒一样东倒西歪了。她的脸蛋染着酡红，躲在椅背后面羞涩的不得了：“啊，脱裤子？！这样不太好吧紫瑟姐......”

“嗯？”

“好吧...”徐悦嘤装作为难地一点点凑近，把男孩脏兮兮的外裤第二次脱掉。有一点引起了两个女孩的注意，和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不同，男孩的下半身光洁得如同最上等的和田白玉。

林紫瑟用手轻轻抚摸在他冰凉的肌肤上，感受着。然后猛然，搔挠起来！

男孩的下身剧烈的挣扎起来，从被林紫瑟搔痒的大腿开始，左右扭动着，带动一双穿着白袜的脚飞舞着。

“咿！え?！あはははは!ちょっと!等等哈哈哈哈哈！”

男孩最终还是笑了，他的笑声却不像他的长相那样女性化，反而像个普通而弱气的少年。

林紫瑟也满意地笑了，她用左手在少年的腿上重重摁着——这样虽然不是最痒，但绝对会让受者又酸又麻，难受到骨髓里——同样大腿怕痒的她深谙此道。

每次她一摁下去，男孩的腿反而会高高举起，就像是举手投降一般——只不过这里是举脚。

男孩还在惨笑着，笑声在屋内盘旋着，缓缓下落。从下半身不断涌来的酸痛感，上半身被压迫的剧痛感，席卷，他的眼前发黑。

忽然，他向上踢踏的袜底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呜。”徐悦嘤的声音。

“悦嘤，你没事吧？”

“唔事，就是被踢到嘴唇了。”一双小手握住了他的两只脚腕：“你再踢啊，你这个坏人！”

其实哪怕女孩不拘束他的活动，他也不敢再放肆乱踢了......但此时此刻，没人会去听他说什么。

她们只想听到他笑。

“んんぎ...”膝盖受到了攻击，但还好不是特别痒。男孩还没来得及这样安慰自己，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小手一下子滑到了下面，就是自己大腿肚与小腿肚之间的位置。他知道这里是“腘窝”，是神经与血管的密集区域，原来在花街的时候，有见过剧团里的姆妈用竹条抽打这里。

嘴巴像泄气一样不断漏出笑声来，不论怎样都抑制不住。

自己脑海里本来就不精通的中文此时更是被搅得一团糟，连求饶的话语都理不出来。

好痒！好痒！好痒！好从来没想过自己膝盖后面的这块软肉会这么敏 gan，每次女孩的指尖划过，指甲擦过，都会传来像被子弹击中一般的撕裂感觉。但不是痛，是摆脱不掉的痒！

嘴巴里发出的已不仅是笑声了，分泌的唾液，致使自己发出羞耻的咿咿呀呀的讨饶声。是像小孩子一样被欺负了无助的声音。

但实际上比小孩子还要无助。双手被固定，上身也被压在柔软的床垫上根本动弹不得。下身虽然可以来回摆动，可这有限的自由却只能带来更加激烈的折磨。正如被母狮咬住咽喉的羚羊，挣扎只能加速死亡。

更糟糕的是，自己藏在被子下的那里，竟然有了反应。如果这样一直挠下去的话......

挣扎呀！

他把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了自己的脚腕上，只要能摆脱这里的钳制......！

也许是感受到自己的反抗意志，冷不丁的，一根凉凉的手指贴着自己的脚踝，宛如一条小蛇般滑进了布袜之中。

“呜！”

只感觉她调皮地在自己脚底划了个圈，然后曲起手指轻轻一勾，布袜就从脚跟被褪下去了一半。失去了干燥温暖的布袜的保护，冰凉又湿漉漉的空气伴着心底的不安侵袭而至。

没想到自己用一根手指也能驯服这个男孩，徐悦嘤忽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充实。一种奇特的兴趣从内而外地被激发出来，从发梢一直流淌到脚趾尖，酥酥麻麻的，她迷醉了。

她一直向往着成为新时代的新女性，渴望从封建礼教的厚茧中挣脱出去。此时此刻，她竟然也得到了一面象征女权平权的旗帜。高举挥舞，还是放下雪藏。这个选择将困扰她的余生。

但此时的徐悦嘤还没有这个觉悟，盯着自己控制下的男孩颤抖的双脚。她把手轻轻落了上去......

轻轻抚摸。从脚趾开始，一直抚到脚背。然后沿着袜边滑下，从柔软的脚跟往上，一点一点，不急不缓地抚过他的脚弓，脚心，前脚掌......最后回到脚趾。

她的手法是如此的温柔，要说这是惩罚，可半点儿也不痒，可要说是按摩，又过于轻柔。这更像是挑逗，是撩情拨欲的手段。

徐悦嘤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她看来，这不过是爱抚罢了。而她心里的情感也很好说明，就是“宠爱”。像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宠爱。

男孩早已苦不堪言。徐悦嘤的宠爱，就他感受来说，更像是一把刀，一把软刀。她的抚摸虽不痛不痒，可是和另一个女孩的惩罚结合起来，简直比单纯的挠痒要可怕一万倍。

早在花街的时候，自己就因为脚底敏感而吃了不少“苦头”，被艺伎姐妹们摁倒在地，强行用猪鬃刷洗脚底，在唱曲的同时被几双手同时挠痒等等等等，简直不堪回首。尤其是当她们明白自己上身不怕痒后，就专门打造了一个木桶，把自己的上半身装进去只露出下半身，接着就是挠痒挠痒挠痒；或者是专门裁开一面障子或屏风，卡住自己的脖子。前面是描绘木曾之死威风凛凛的屏风画，后面却是好多人围着自己在挠痒挠痒挠痒。

这样想来，经历了那么多挠痒酷 刑，现在的自己也算不上多痛苦吧——这样安慰自己也是没用的。被陌生人挠痒和被熟人挠痒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啊！

而徐悦嘤拂过自己足部肌肤的指尖更像是带着魔力，每一次碰触都会带来越来越强的快 感，这种感觉叠加着，冲击着，让男孩更不敢挣扎，生怕惹恼女孩，再不留情对他的脚底做点什么。

但是很多事都是逃避不开的。直到徐悦嘤将指尖第二次拂过他的脚掌，她忽然调皮，又用指甲刮了一下男孩的脚心。她对天发誓——真的只是轻轻如蜻蜓点水的一刮——可男孩的反应却像是雷亟一般颤抖起来，然后沉寂下去。

林紫瑟赶忙从男孩的身上下来。她伸手探探男孩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徐悦嘤凑上来：“林姐姐，你是不是把他压死啦？”

林紫瑟诧异：“不会吧。我，我们快走。”

两人拾了碗筷，脸红心跳，却像是逃命一样去了。

男孩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里，他被捆在老虎 凳上，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打在他脸上。他努力向四周张望，只能影影绰绰看到许多日本人的身影。

啪嗒啪嗒。军靴的声音近了。是一个身穿日 军特高课军装的女人，脸上一片模糊。

她说：“长谷川光，是吗？”

男孩没有回答。

她又说：“那辆满载军需的卡车，你藏到哪里去了？”

男孩选择沉默。

她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去救济你那些老同学了吧。拿皇军的装备送人，你也是很有胆魄哦，长谷川君。”

她顿了顿：“不喜欢说话？很好，这样还有趣些。你看看，这是谁？”

两个衣着凌乱的和服女人从黑暗中被推了出来。

“阿光！”

是南瓜和小百合。

女人挥舞着手里的长钎：“告诉我，怎么让他开口！”

“他，脚很敏感......”

被出卖了。

女人若有所思：“敏感？我明白了。”

她踏着哒哒的步伐走近，凑过来；“长谷川君，你认为我会怎么对付你呢？”她一边问，一边脱去了男孩的鞋子，袜子，露出一双赤脚，“还是说，会怎么服侍你呢？”

“来人呐，牵两条狗过来。”她下令。

“狗”牵过来了，但不是真的狗，是全身赤裸的南瓜和小百合，她们四肢着地，屁股上黏着毛茸茸的尾巴。她们一直自诩艺伎是活着的艺术品，但现在却只能扮狗？男孩忽然想哭又想笑。

女人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她用指尖抚过匕首的尖，“我知道长谷川君是好汉。我欣赏好汉，却痛恨奸细。所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在她俩的服侍下不笑出声，我就放了你。可如果你笑了，每笑一声，我就从你身上割一片肉下来。一声，一片。”她忽然爆笑出声：“来玩吗？哈哈哈哈哈！”

男孩没有选择。两只“小狗”已经在他脚底啪嗒啪嗒地舔舐起来了，粗糙的舌苔拨弄着他的脚趾，调皮的舌尖在脚趾缝里穿行，湿漉漉，软绵绵，宛如蜿蜒爬行的肉虫。

啪嗒啪嗒。

舔舔舔舔。

啪嗒啪嗒。

舔舔舔舔。

男孩终于笑了。他痛快的大笑，报复似的大笑，努力装作不害怕刀尖。于是他似乎真的不再害怕了。他输给了人类的本能，却也战胜了本能。

然后梦醒了。

男孩睁开眼，盯着被夜色笼罩的陌生天花板，有些安心。但这仅有的安心也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忽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被呈“大”字固定住了。

是绳索？不像，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隐约看到绑着他双手的分别是黑色与白色的丝质软绳。上面还染着淡淡的香气。

忽然，自己的脚趾尖被人碰触了一下！

不仅仅是碰触，更让他惊恐的是，噩梦的一部分变成了现实——自己的布袜被脱掉了。

是谁？仰头去看，是一个披着华美床罩的女孩，被角的流苏从她的额头垂下，连同面容一并隐没在黑暗中。斗篷一般的床罩下，是橄榄色的少女睡衣，但也许是有些短，展露出少女珍珠色泽的平坦小腹。

“是谁？”男孩问。

女孩没有回应，她怎么会回答？

她仅仅是把手搭在男孩的脚趾上。

然后，用力划下！从细腻的脚掌，一直划到脚跟，留下数道红痕。

男孩像窒息的鱼一样扭动起来，但来自四肢的束缚让他无处可逃。那些丝质的绳索看似脆弱，实则充满弹性，摩擦着他的手腕脚腕，任由他把四肢蜷曲到极限，最后只能力竭后羞耻地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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