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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cession to Calvary,2

[db:作者] 2025-08-14 21:56 5hhhhh 5350 ℃

首先是斧术师,他虽然是大块头的鲁加族,但奥弗杰恩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猛地撞飞。斧术师的身体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瘫软在地。我急忙冲过去想要把他拉起来,但奥弗杰恩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向我扑来。我只能放下斧术师,拼命躲避奥弗杰恩的攻击,同时还要试图还击。站在远处的秘术师们快速施放着法术,但奥弗杰恩的护甲太过坚硬,他们的攻击几乎没有任何效果。秘术师们无助地看着我,希望我能够找到弱点,但没了斧术师的掩护,我很难真的行动起来,我引以为豪的枪术在这样的局面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在激烈的战斗中,一位秘术师不幸被奥弗杰恩的攻击打中,重重摔到了地上。她的肋骨似乎被打断了,在发出一声惨叫后,秘术师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我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不停地后退,试图给予自己一些还击的机会。然而奥弗杰恩紧紧地追逐着我,我变成了它的首要目标。我的背后是光秃秃的土坡,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只能胡乱挥舞着长枪,一步步向后退去。突然,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奥弗杰恩趁机扑向我,我只能拼命挣扎着躲避它的攻击。但我的抵抗在此时是如此微不足道,我几乎能感受到死亡正在逼近。

就在那一刹那,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奥弗杰恩的身后射来,击中了它的脖子。奥弗杰恩发出一声惨叫,退后了几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位秘术师发射的法术。他一边拖着刚刚被折断肋骨的同伴,一边吸引着奥弗杰恩的注意力。秘术师向我大喊,叫我赶快逃走。我虽然害怕,但我明白作为小队长,我不能牺牲自己的伙伴。所以即使作为近战的枪术师,我明白自己决不能让重要的武器脱手。但我还是抓起了长枪,奋力冲着正在扑向秘术师的奥弗杰恩投掷过去。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在我的枪刺中奥弗杰恩之前,它的利爪已经抓住了秘术师们的身体,在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秘术师被怪物撕扯成了碎片,鲜血和残肢四处飞溅。虽然在那之后奥弗杰恩被长枪击穿倒在了地上,但为了这个结果,我们实在付出了太多。

奥弗杰恩被击败后,我的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内疚和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就好像被长枪刺穿的不是奥弗杰恩,而是我自己。三名小队队员中最终只有大块头斧术师活了下来,秘术师们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在黄土之上,他们都曾是我骄傲和自豪的伙伴,现在却再也无法回到我的身边。我的内心充满了悔恨,不断责怪自己没有做出更好的决策,没有保护好他们,他们三个人因为我的自大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这辈子都再没办法补偿他们……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带领这支小队迎接挑战,但现实却将我打败得体无完肤。巴塞洛缪也好,小队的队员也好……一次又一次,我总是这样看着身边的人在我面前消失,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那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清,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利姆萨·罗敏萨的黑涡团总部的,我也不记得究竟是谁来收的尸。我只记得在黑涡团总部的小房间里,我独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身心俱疲。斧术师默默地站在房间的另一侧,他的表情充满了愤怒和悲伤。起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用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凌迟我的理智。后来,他突然踏前一步,用沉重的拳头猛击向我的脸颊。我被他的力道打得摇摇欲坠,但我没有还手,因为我明白我活该。他的每一次的拳击都像是对我内心的惩罚,代表着他对我的失职和队友们的死亡的愤怒。

数拳落下,斧术师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啪地一下跪在地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哭起来。斧术师的身体颤抖着,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哀哭停止了,然后默默离开了房间,独留下我一个人。

VI

理所当然地,我被黑涡团开除了。

似乎是因为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人受伤、死去,我扔掉了自己的长枪,失魂落魄地去了格里达尼亚的幻术师行会。格里达尼亚是一个包容万物的国家,也是一个宁静而祥和、弥漫着魔法的气息的地方。幻术师行会欣然接纳了我,我手里握着的东西也就此从长枪变成了长杖。

我的导师是一位名女性精灵族的资深幻术师。她慈祥而睿智,总是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气息。在她的指导下,我开始学习幻术的基本原理和技巧。她告诉我,幻术是一门旨在治愈和保护的魔法,它涉及着对生命和能量的理解。导师曾追问过我选择治疗之路的原因,毕竟大部分幻术师都是从年幼时起就被送入行会,像我这样二十七岁才半道出家的人并不多。当时我没说太多,只说自己觉得治疗魔法很重要,也很想治愈别人的伤痛。导师似乎是看出我有些难言之隐,就也没再多问了。

学习的过程总是累人的,因为我不怎么识字,也看不太懂书的原因,即使是相同的内容,我也总是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学习。起初,我的进展很慢。毕竟我学了大半辈子枪术,学了十几年如何破坏,现在突然让我学习修复和治疗,学习这种与他人的生命相关的魔法,我实在是感到拘谨和不安。支撑、或者说逼迫我学习下来的,终究还是无数个夜晚出现在梦境中的、巴塞洛缪和队员们的脸。好在幻术师行会的学徒和导师们都很有耐心,我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和他们一起研究、讨论,互相帮助和激励,也逐渐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勇气和信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治愈魔法实力逐渐提升,能看懂的书也更多了。我已经能够运用魔法之力治愈伤痛,保护队友免受伤害,或是治好可怕的伤口。每一次成功的治愈都是对我过去失职的弥补,也是对队友们的纪念。

那几年我几乎天天泡在行会里,一来二去,我与幻术师同僚们也逐渐熟络起来,也开始有人和我交朋友,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说实话,那会我脑子里想的只有如何研究幻术,对有的没的的聚会并没有什么兴趣。然而有一天,当我正在行会的大厅里专注地研究一本白魔法手册时,周围的几个幻术师聊天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搞得我不得不把他们的聊天内容也听了进去。对话中他们聊到了关于于薰衣草苗圃新建的教堂的事情,起初我对这些内容是毫无兴趣的,就同数年前我在伊修加德的时候一样,我对宗教一点兴趣都没有。然而他们突然说起伊修加德的宗教改革,说是有不少从伊修加德逃出的神职者都去了周边的国家,而格里达尼亚就是最欢迎的一处。他们说因为格里达尼亚是个包容万物的地方,政府似乎有出资支援流亡的神职者在新的地方建立的教堂和收容所,而这些神职者们也逐渐构建了自己的教会,时常做些慈善事务。

谈到这些,我忍不住想起了巴塞洛缪,也不禁对幻术师们说的教堂产生了兴趣。他们越说,我的心中越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和渴望。为了一探究竟,我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和一个关系好的猫魅族同僚一起按着神典石上描述的位置找到了这间小教堂。

格里达尼亚的教堂不比伊修加德的石头房子那般宏伟,更多是由木质结构搭建而成的,仅在外面贴了一层砖瓦,伪造成石制的风格。薰衣草苗圃总是散发着宁静和宜人的氛围,这间教堂矗立在一个地势很高的丘陵上,圣洁而庄严,敞开的大门似乎是在等待路人的到访。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一瞬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乳香和没药的气味,是那种平和且安宁、属于巴塞洛缪的气味。我的身体蓦地震颤,总觉得教堂的管风琴旁会有巴塞洛缪的身影。

教堂的壁画上描绘着一位温和而慈悲的女神,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心灵,为人们带来慰藉和希望。壁画旁边静静伫立着一位娴静的人族女性,她是这间教堂中负责清扫的修女,也是从伊修加德逃出的神职者。那天教堂里的人其实不少,但她唯独对我十分热情,先是滔滔不绝地并分享了教堂的事业和使命,又给我端了热茶。我当时有点紧张,没和修女说太多话,修女在独自一人长篇大论后似乎是觉得无趣,又从我身边挪走了。这时和我同来的同僚才悄悄凑到我跟前,一脸神秘地跟我说起小话。

“哎呦呦……一看见男的就这么兴奋,看来外面传这里有暗娼的事是真的。”

猫魅同僚语毕后咯咯笑起来,我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惊了。神职者和暗娼……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我感到困惑,只觉得同僚在满嘴跑火车。我揪住同僚问她从哪听来的,然而同僚并没有提供更多的具体细节,她只说自己是在神典石的论坛上看到小道消息,说什么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实在是很烦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家伙,所以也没再和同僚废话,只是一个人探索起这座崭新的建筑。这里和伊修加德的教堂实在是太像了,不论是建筑结构,还是里面的装修,都和曾经骑士家门口的教堂一模一样。我有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一瞬间眼花缭乱,又好像在耳堂的拐角处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黑发精灵男子似乎在大理石柱后面向我的方向投来了视线,当我注意到那束目光、并加以回应的时候,黑袍的男子却又转身走了。

即便如此,我们的眼神还是有了一瞬间的交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能够肯定那人就是巴塞洛缪。虽然过了六年多,但巴塞洛缪的样子我绝不会认错…...刹那间我心潮澎湃,激动地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好像打鼓一样有力。我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不顾小腿被一排排木制座椅碰撞的疼痛,本能地追了上去。

穿过前堂的坐席,向左转就是耳堂,我看见巴塞洛缪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拉去了角落,之后失去了行踪。我向堂里的修女打听巴塞洛缪,她只说没有这样一个人。当我问到黑发的精灵男子的时候,修女却告诉我这里唯一的精灵男性的名字叫司提反。

“司提反神父的话……很不巧,他现在正在会见客人。如果您想找他进行单独的告解或祷告的话,还请再约时间吧。”

修女似乎话中有话,我不想再在她这浪费时间,自己跑去教堂周围寻找巴塞洛缪的踪迹。或许是因为直觉,又或许是因为这的装修布局和我记忆里的教堂实在太像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坐到了教堂后院,坐到了院子里紫藤树边的长椅上。这把椅子被灌木丛掩盖,却依旧能看到耳堂处玻璃窗内的水池。

VII

大约过了一个星时,精灵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水池处,我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并且一眼就认定他就是巴塞洛缪。巴塞洛缪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他看起来很难受,正低头念叨着什么,专心搓洗着已经因为过度清洗而脱皮的手,就好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我试图隔着玻璃窗呼唤巴塞洛缪,可当巴塞洛缪注意到我后,却慌忙逃走了。我急忙追赶上去,试图弄清楚他为何如此惊慌失措。然而我越是努力加快步伐,他的步速就越快,就好像被我看一眼就会全身着火似的。最终,我凭借着当枪术师时的耐力和体力,将巴塞洛缪逼进了薰衣草苗圃一个僻静的角落。巴塞洛缪粗喘着气,无助地停了下来,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又因为过度运动而不断咳嗽。我小心地靠近,试图说些什么安抚他的情绪,但巴塞洛缪看向我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又夹杂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感。

我从没见过巴塞洛缪这幅样子,即使是在教堂被火焚毁那天的夜晚。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住巴塞洛缪的肩膀……他比以前更瘦,即使是隔着几层衣物,我也还是能感受到他骨头的关节。巴塞洛缪起初想要挣脱,但我抓得很紧,所以他在挣扎几下无果后选择了放弃。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轻声说着,因为激动人心的再会而陷入狂喜。然而巴塞洛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着头躲避我的视线,我忍不住凑近去看巴塞洛缪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不仅多了一条疤,有一侧的眼瞳也变得十分浑浊。

[“你这是……你这脸和眼睛是怎么搞的……?”]

我忍不住发问,然而巴塞洛缪听了我的话后表情变得更加扭曲,甚至轻哼了一声,差点没直接哭出来。我吓得赶紧放开了他,急忙道起歉来。

[“对不起……!我不是觉得你怎么样……我只是太高兴见到你了,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辞。”]

在我松手后,巴塞洛缪没再逃跑,他静静缩在角落里,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再咳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我。

“.…..就算是和你,我也不能接受在野外……”

巴塞洛缪笑得很难看,我听了他说的话一时半会没能缓过神来,愣在了原地,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我从没想过久别后的第一次交谈竟然是这样的内容,或许他真的不是巴塞洛缪,但他确实就是巴塞洛缪。

[“巴塞洛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努力理清思绪,试图找到正确的回应。

[“……你是被迫的吗?是不是有人逼你这样做?你一定是被迫的吧?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帮你!”]

“哈……”

巴塞洛缪的表情愈发扭曲,看着我的视线也摇摆不定。他把头歪到一边,慢慢地开口,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楚,就好像我是要他命的歹徒一样。

“……哈哈、啊、诶呀…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给我找难题…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的心沉入谷底,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巴塞洛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颓废的样子,我比被魔界花喷了一口还难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我忍不住去抓巴塞洛缪的手腕,想握住他的手好好说话,但他却使劲地躲闪,我们两个几乎打了起来,最终我靠着身高和力量优势钳住了巴塞洛缪的胳膊,随即看见了他隐藏在袖管下细密整齐的刀痕和带有针孔的淤青。那些伤痕被披露在阳光下的时候,巴塞洛缪的身体明显震颤。那是一种耻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错愕,也是被迫面对现实时的痛苦。

[“是、是谁在虐待你……?有人在打你吗?”]

说实在,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何尝不明白,自己会说这种话只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相信巴塞洛缪真的沾上那种东西了而已。然而巴塞洛缪眼里只有麻木,他静静看着我,最后难堪地笑了笑。

VIII

等到巴塞洛缪终于愿意向我讲述这些年的经过的时候,距我们在薰衣草苗圃重逢已经过去了很久。那天我把他逼到犄角旮旯盘问一番后,并没问出个什么结果。我只单纯留下了自己现在在格里达尼亚的住址,然后便离开了。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再也没在教堂看见巴塞洛缪,也没能打听到他的消息。就在我即将以为要再次与他失之交臂的时候,他却在一个潮湿的雨后夜晚出现在了我家门口。那天我照常从幻术师行会回家,路上买了三份新薯沙拉,准备两份当晚饭,一份当夜宵吃。我刚到自家门口,就看见有个浑身黑乎乎的家伙靠在我的公寓门前。当时我本以为是什么流浪汉,正准备让他离开,但当我凑近后才发现,那竟是浑身湿透的巴塞洛缪。这下我也顾不上手里拿的沙拉了,赶忙打开公寓门把巴塞洛缪拖了进去。巴塞洛缪有些发烧,但比起发烧,他此时更严重的问题是神志不清。

我没在巴塞洛缪身上闻到酒味,也没找到施法的迹象,因此留给我猜测的选项,就只剩下药物过量。我快速回忆着在幻术师行会学过的应对措施,先是把巴塞洛缪的试衣服全都脱掉,用温水水和毛巾帮他洗去身上的泥土和湿气。随后,我给他套上了自己的睡衣,再把他拖到床上,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巴塞洛缪,你能听见我在喊你的名字吗。别担心,这里很安全。”]

我疑心巴塞洛缪可能因药物过量而陷入昏迷,所以迅速拿来一瓶清水,然后掰开他的嘴,把水统统灌了进去。虽然这实在有些粗暴,但也是我目前能用的最快速的洗胃方法了。我用这段日子在幻术师行会学到的法术慢慢净化他身体里的毒素,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呼吸和脉搏,确保他的呼吸通畅……为了稳定他的状态,我翻了不少笔记和参考书。好在我之前的学习认真,巴塞洛缪很快在我的引导下开始狂吐,喝水,然后继续狂吐。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星时之后,他终于清醒了不少,姑且能说出话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递给巴塞洛缪一杯温盐水,让他慢慢喝下,好让他不至于因为呕吐脱水。巴塞洛缪的脸颊因为呕吐缺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他那苍白得让人担心的脸总算染上了一点人的生气。喝完温水后巴塞洛缪没再吐了,他本来张嘴想和我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他来回吐了少说也得十几次,虚得嘴唇都发白,会睡过去也是正常的。当然,这次我没再像在伊修加德时那样自顾自地睡着,而是坚持在床边看护,生怕巴塞洛缪再在半夜爬走。

之后巴塞洛缪一直时昏时醒地睡了一整天,我也看护了一整天。第二天我实在是腰疼,觉得得起来走两步。我捡起之前被我扔在角落的巴塞洛缪的一大坨黑衣服,想着得把它洗干净。于是不太好意思地去掏了掏巴塞洛缪的口袋,将衣服扔进了水盆里。巴塞洛缪的兜里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熏香精油;祈祷用的小神像;钥匙和钱包;各种药片和不知名的药粉;名片和笔记本和钢笔;一本小的圣书;头绳;湿纸巾和纸巾……还有几个安全套和一次性手套。我把这些东西堆成一小堆放在了桌子上,当然,那些可疑的药粉被我收走了。我将洗干净的衣服挂在架子上,好让它们快点晾干。巴塞洛缪这会还在睡觉,我看着他熟睡的脸,以为他还能再睡一天,于是傍晚我便出门去给自己和巴塞洛缪买点饭。谁能想到巴塞洛缪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醒来。我回家时看着和六年前一样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铺和被子,还以为巴塞洛缪延续了他的一贯作风,又趁着我不在家偷偷溜掉了。

不得不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怒火中烧。这家伙,把我这里当什么了?旅馆吗?还是医院?我拎着两份渡渡鸟烤肉和仙子苹果派,站在干干净净的床铺前不知所措,巴塞洛缪甚至把房间里的垃圾都扔掉了,地板也擦得反光……这地方从没这么干净过!

我刚准备踢一脚地上的垃圾桶泄愤,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一阵嘈杂。我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是有小偷闯门,抄起地上的幻杖就冲了进去。然而浴室里并没有什么小偷,有的只是赤裸的巴塞洛缪。

想想也是哈,谁入室偷窃去厕所偷啊。

浴室里热气腾腾,水雾几乎弥漫了整个空间。巴塞洛缪此时正坐在地上,身边是散落的香皂和香皂盒。

“不好意思…刚刚没站稳,我会收拾好的…”

虽然是面对着我,但巴塞洛缪将自己的脸隐藏在打湿的黑色长发后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说话的声音里感受到他是真的很虚。他捡起地上的香皂,用水冲了冲,放回了香皂盒里。随后他托着香皂盒,扶着墙上挂毛巾的杆子慢悠悠起身。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我正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打量巴塞洛缪的裸体,好像个变态一样。直到从大开的门钻进浴室的冷风吹得巴塞洛缪咳嗽起来,我才终于回过神。

[“哎呀,不用!我来收拾就好了,你快吃点东西吧,别再晕倒了。”]

我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脸红地挪开目光,别过脸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轻松,然后逃一样地离开了浴室。我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拨开了被浴室湿气弄得软塌塌的纸袋子,把烤肉和苹果派放进烤炉里保温。之后去烧了热水,准备泡点菊花茶。

[“我买了烤渡渡鸟肉和苹果派,还有热的菊花茶可以喝。你不用着急,慢慢洗就行了。”]

巴塞洛缪洗得很快,热水里的菊花才刚刚散开,巴塞洛缪就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似乎没好意思用我的毛巾,头发一看就是拧干的,被胡乱盘在后脑,刘海贴在前额,还在滴水。巴塞洛缪又把那些黑咕隆咚的衣服套上了,那些衣服我才洗完没多久,都还潮着,但他还是连长袍脖子最顶上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好,大概是为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我看了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从柜子里掏了一条厚毛巾,把巴塞洛缪按在了椅子上,帮他擦起头发。

[“不用这么见外,当是在自己家就好了。”]

我小心地解开巴塞洛缪潮湿的发髻,力求温柔而细致地弄通顺那坨头发。巴塞洛缪的头发毛毛糙糙的,很容易打结。我自己也是长发,自然明白如果用力太猛,他会被拽得有多难受。

[“那些衣服都还湿着呢,你先穿我的吧,虽然可能会有点大……哈哈。”]

我笑着递给巴塞洛缪一件我的睡袍,巴塞洛缪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后来我才明白他是不想在我面前脱衣服,但当时我好像傻了一样,竟然直接伸手去扒拉巴塞洛缪的衣服。巴塞洛缪的表情非常微妙,说不清是尴尬还是难过。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该自己主动脱,还是等着我给他脱。我解巴塞洛缪扣子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看桌角上摆着的那一堆他的个人物品。

“我还是……我还是自己来吧。”

巴塞洛缪的声音很小,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我面前脱掉了潮湿的长袍。他在脱裤子的时候犹豫了几秒,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睡袍,最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将裤子和袜子脱掉了。前些日子我光着急巴塞洛缪的身体健康,什么都没顾得上。巴塞洛缪这次脱衣服,我才终于注意到他比以往更加瘦削的身材和那些歪七扭八的伤疤。巴塞洛缪看起来好像有点营养不良,在他弯腰和抬手的时候我能透过他薄薄的皮肤看见肋骨和脊柱的痕迹。他身上的关节也很明显,腰部的胯骨、手背上的经络都清晰可见。不过这些都比不上那些遍布全身的烧伤痕刺眼,虽然那场火灾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些伤痕依旧像是破败的渔网一样黏在他的皮肤上。至于他胳膊上的那些痕迹,我很努力地想去无视它们,然而巴塞洛缪还是注意到了我刀子一样的目光,在穿衣服穿到一半的时候半扭着头看向了我。

“我这样子很好笑吧……”

[“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急忙挪开目光,又尴尬地解释起来。

[“我没有——”]

“大部分人…..”

巴塞洛缪微笑着看向我,停下了手上穿衣服的动作。他似乎又想咳嗽了,在说了几个音节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用手背挡住了嘴后安静了一会,之后才重新开口。

“大部分人在目睹如此痕迹后多会失去兴致,但也不乏有特殊喜好的人会更加兴奋。”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而是在念什么调查报告一样。那种冷漠和疏离的语调,似乎只是在描述一个客观的事实,而不是自己的身体和经历。

“前者多是喜欢动粗的性格,所以我更倾向于穿着衣服或是在黑暗的地方做事以避免麻烦。”

我突然被巴塞洛缪的回答堵住了嗓子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断断续续说点安慰的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中充满温暖和理解,巴塞洛缪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继续穿上衣物。虽然他看起来平静,但我依旧能从他微微发颤的指尖看出他的拘谨和不安。最终,在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后,我邀请巴塞洛缪坐下一起吃饭,巴塞洛缪一手扶着餐椅的椅背,一边坐到了椅子上。

“感谢我们的父,神圣的主,将食物赐予我们……”

巴塞洛缪的祷告声是那样的怀念,我好像一下回到了六年前的伊修加德,回到了那个教堂的餐厅。数年的岁月让我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青壮年,我已经二十九岁、马上就要三十了。回想当年,巴塞洛缪虽然比我大六岁还多,但是身高却和十八九岁的我相似,到了现在,我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比起猛长的我,岁月并没有在巴塞洛缪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除去那些伤痕不算,他看起来还是和当年一样,但变得更加成熟和稳重。说实话,我不知道人巴塞洛缪那种气质是成熟稳重,还是单纯被生活折磨得麻木。我静静地听着巴塞洛缪的祷告声,回忆着过去的时光,回想起那个年轻而热情的巴塞洛缪,也回想起骑士和我曾经的那些队友。

晚餐的气氛有些沉默,巴塞洛缪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太多话,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肉食只吃一点点,然后就开始像兔子一样一点点啃苹果派,就好像那派很难吃。我跟巴塞洛缪说既然他衣服还没干,不如就先住下,等着之后衣服干了,再回自己家也不迟。巴塞洛缪沉默着点点头,向我表达谢意。说实在,我真希望巴塞洛缪能多住一阵子,但我开不了口,毕竟就连对巴塞洛缪的感情,我也懦弱得不敢承认。

吃完饭后巴塞洛缪把盘子洗了,又就着菊花茶咽下了五六片白色的药片。我皱着眉看着他吃药,巴塞洛缪看出了我的担忧,微笑着告诉我那些只是止痛和安定神经的药品而已,叫我不要担心。

[“即使到现在,那些伤也还会痛吗?”]

我自己也曾经在训练和任务中受过不少伤,但是因为处理及时,很快就愈合了,甚至连疤都没留。巴塞洛缪听了我的问题,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痛苦和伤痕。但这种本能的回忆很快就被他主动停止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回答道:

“日间仅会有些刺痛,夏季与汗液接触或是经过日晒则会发痒,难熬的仅有夜晚…...刺痛会转变为由内而外的胀痛和麻木,瘙痒也会加重,两者结合则会带来烧灼般的痛楚……”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但同时也十分冷漠,似乎只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而回答,不是自己真的想要倾诉。

“夜间睡眠的质量会影响次日的工作,因此医生建议我长期服药。”

[“医生的……建议吗?”]

我的眉头紧锁,我尽量劝自己不要去问让巴塞洛缪痛苦的问题,但我觉得如果我不问清楚,我会难受一辈子,所以再三犹豫后我还是拉着巴塞洛缪坐到了沙发上。

[“如果医生建议长期服药能够帮助缓解症状,那按照医嘱吃药确实是件好事。但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或支持,都可以找我。无论是在药物管理方面还是其他方面,我都愿意尽力协助。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幻术师了,所以……”]

我没再说下去,想先看看巴塞洛缪的反应。如果我的话让他太难受,我还是会选择停下来。然而巴塞洛缪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听了我的话,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我能看出巴塞洛缪明白我究竟想问什么。他静静地注视着我,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在为自己找到正确的回答。最终,巴塞洛缪终止了踌躇,似乎是对自己狠下了心,将两条手臂抬到了空中。宽松的睡袍袖子随着重力滑下,那两条白皙的手臂也随之暴露在了我的眼前。巴塞洛缪则隔着眼镜的镜片看向我的眼睛。

IX

“penitenziagite!”

“penitenziagite!”

“penitenziagite!”

这是我五年前在教堂后门处听到的、无比响亮的口号。也是五年前巴塞洛缪在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巴塞洛缪照常去礼拜堂准备晚上的祷告和宵食,才刚刚将仪式用的长白衣穿上。他的助祭们正忙着摆放晚祷用的器具,点燃蜡烛和熏香。一切都是那样的常规,直到教堂正门被人一脚踹开。愤怒的激进派涌进了礼拜堂,手里挥舞起棍棒和农具,砸碎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圣像。巴塞洛缪听见声响后,急忙从耳堂的准备室里赶了出来。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开口阻止那些人继续破坏。然而巴塞洛缪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为首的激进派一棍子抡在了右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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