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姐妹山公园是斯坦利港市区内最大的郊野公园，也是在西方殖民者登陆南方大陆以来，保留的为数不多的一片原始森林。这里空气清新，植被葱郁，是本地居民公认的散心锻炼去处。

　　星期三的一早，一位养犬人牵着自家的金毛寻回犬沿每天固定的路线穿过整个公园回家，温和的金毛犬和每一只家犬一样，都会通过撒尿来标记领地，掩盖其他先行的同类的气味。也会在草坪和树丛边四处嗅探，偶尔还会挖掘和翻滚。

　　今天这只温和的金毛犬在路过一条林间小径时，在一处比较新鲜的土地停下了脚步。先是围绕这一片土地嗅探，回头对着主人叫了几声，见主人不以为意，便开始用爪子刨坑。主人也见怪不怪，狗狗想要磨磨爪子也只是本能罢了。

　　但接下来，金毛犬挖出的土坑里先是露出了一截塑料布，再是被塑料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

　　主人牵住金毛犬，蹲下身子，拂去浮土，看了又看，心都要吓停了。

　　塑料布之下，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面容。

　　警方问讯赶到现场，将这片土地开掘后，挖出一具被塑料布包裹的女尸，警方将女尸拉回警局核验身份后，发现正是两天前下葬的袁雨。

　　负责案件的警官迷惑于一具已经下葬的女尸为什么会被抛尸荒野，但苦于没有完备的监控网络，因此不能确定何人作案，且袁雨是外籍移民，没有本地近亲属，案件也就成了无头案，只能暂缓调查。

　　但遗体是不能放在警局的太平间太久的。

　　法医哈德穆特·温伯格提出了建议，首先遗体则移送他兼职工作的karina殡仪社暂存。这样警局的太平间没有被占用，他也可以赚到一笔佣金，于公于私都有交代。其次联系袁雨生前就职的中学，并且调取其遗嘱等有效文件，能够尽快安葬她。

　　就这样，袁雨的遗体被送进了karina殡仪社。

　　一个坏消息在次日传来。龙川华中并不会为袁雨第二次下葬支取任何丧葬费了，而袁雨的同事们也多数囊中羞涩，纷纷表示爱莫能助。

　　同日还有一个好消息。通过公证处查实，袁雨立下了遗嘱，并且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钱款。用途恰恰就是为身后事做打算。

　　“所以德国佬，要是这位袁小姐没有留下这笔款子，我们还要上门找社保局申请再报销一次丧葬费是吧？”得知此事的克拉娃对哈德穆特揶揄道。

　　哈德穆特反唇相讥：“克拉娃，张口闭口都是钱是不是过分啦？”

　　“我就指这个赚钱，你说我能不在意钱？”

　　眼见斯拉夫人和德意志人的战争又要在这里爆发，珊妮忽的站起来。

　　“两位前辈，既然钱都到了账，我们还是早点让逝者安息的好，你们说呢？”

　　哈德穆特和克拉娃看了看对方，异口同声地问：“谁负责？”

　　哈德穆特抬腕看了眼新买的智能手表，一翻白眼：“这外快是挣不成了，我得回警局。替我向阿明问好，周六我准时来。”言毕夹着已经有些破旧的皮手包推门而出。

　　“大姐姐——”珊妮试探着问，克拉娃还在目送哈德穆特出门。

　　“你先去，按比例兑好遗体保护液之后注满液槽。我检查一下遗体情况就把遗体放到里面一宿，明天再说。”克拉娃瞥了一眼珊妮，然后转身走向工作区。

　　克拉娃见惯了尸体，年少的、年老的、美丽的、丑陋的、男的、女的……这一次面对袁雨，她也能冷静地观察面前这位逝者。

　　袁雨的身体在警局已经被法医们初步清洗过了一次，但克拉娃还是用梳子从绵密的头发里捋出了几根细细的草棍和碎叶。

　　克拉娃谨慎地用手指拨了拨袁雨的眼皮，上一家为她处理遗体的殡仪馆在她的眼球和眼皮之间放置了眼帽，这样不至于死不瞑目，也能避免已经萎缩的眼球导致眼部塌陷、遗容不整。

　　洗净铅华，她乌黑的长发覆盖在饱满的额头、虚掩着黛眉。精致的鼻梁笔挺上翘，勾画出清冷又秀丽的面容。失掉血色的双唇抿在一起，些微下撇的唇角形成令人动容的凄苦的浅笑。

　　本来颀长白皙的脖颈因为死亡可以称得上是惨白了，也是在这里，她的花样年华划上重重的休止符，刻下夺命锁黧黑的印记。

　　玲珑的锁骨向前不远，一对已经有些瘫软的乳房分摊左右，但却仍然是一手难以把握，这对生前被众人艳羡，死后也为人垂涎的高峰是令人过目不忘的。

　　顺势而下是她平坦如镜的小腹，洁身自好的袁雨一直不忘控制身材，无论在饮食和运动上都下了心思，哪怕离世已有一周，这里还是紧绷而细腻。

　　她和大多数的华裔女性一样，有着未经过修饰的、毛茸茸的下体，倒梯形的阴毛盘虬卧龙，但是完全纯天然，很真实。无论看起来还是摸上去。

　　玉如意似的双腿笔直细长，双脚肉感又不失纤细。看起来都还不错。

　　但是看向女性的第一性征所在的时候，克拉娃的心不免咯噔一下。

　　由于失去了括约肌的管制，那里早已松弛，拨开阴唇，阴道已经完全褪去血色，呈一种死寂的灰白。其后的菊门也已经张开，足可伸入两指，并且皆有微量液体流出。透过阴道和直肠的肉体颜色，以及腋下和脚踝的针眼，克拉娃也判断，第一家负责处理她的殡仪馆没有摘除器官，也只用了一般规格的防腐剂。

　　这样显然不行。

　　但克拉娃懂得如何用有限的费用达成最好的防腐效果。

　　两年后。

　　karina殡仪社告别厅。

　　“因为天父依照他的仁慈，容我们的姐妹袁雨升入天国，愿她放下今生的担子，早日往生极乐……”

　　请来的华裔主持人照本宣科读了一些场面话，讲台下几个人个个擦着眼泪红着眼圈。

　　哀婉低回的哀乐适时响起，人们纷纷起身，走到没有棺盖、四角方正的棺木前，向棺木中的袁雨告别。

　　袁雨笼罩在日光灯洒下的柔光里，一件棕底色黑棋盘格花纹高领旗袍由颈到膝裹着她丰腴的胴体，一双踩着油光丝袜的小脚直挺挺的绷着。错落有致的十指交扣在肚脐上方三寸，与藕臂一同不着痕迹的护着傲人的丰乳，务求不让她们屈从地心引力。

　　她安静的躺在有繁复丝绸内衬的棺木里。头发披散在双肩，发梢俏皮的向上弯着。一缕刘海如漂浮的云雾，悬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白净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油亮又有生气。紧密交错的睫毛依旧保护着不再敞开的心窗。打理过的眉毛恰似新生柳叶，与得体挺拔的鼻梁形成了立体的轮廓。饱满的嘴唇涂上了绯色唇蜜，娇俏可人。

　　送走了来参加葬礼的人们，袁雨的棺材边站立着一位年轻男子，他悲伤地抚摸着她的脸，泪水和短线的珠子一样，从没断流。

　　“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信守承诺了，可为什么你这样了啊！”年轻男子极力克制，也是泣不成声。

　　躲在后台的克拉娃看了看手中还没焐热的银行支票，又看了看棺中安详地笑着的袁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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