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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5 假面舞會,1

[db:作者] 2025-08-16 09:44 5hhhhh 8850 ℃

  任務日期當天,島崎亮直接放任自己睡到了中午。

  以往住在花澤輝氣家裡時,花澤輝氣會習慣喊他起床吃早餐,只因花澤輝氣有大費周章下廚的愛好,而且總是需要有人捧場。在他過往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他從未有一刻像和花澤輝氣同居的這陣子,作息規律,飲食均衡,而且凡事有人在旁督促。因此,難得有機會在花澤輝氣的眼皮子底下賴床,島崎亮自然不會客氣。

  他醒來時天色是熾亮的。或者以他的話來說:穿過粗呢布簾幕與窗櫺間的縫隙曬到他小腿肚上的陽光是灼熱的。住在他對頭的花澤輝氣沒來敲過門,代表距離前往飯店大門搭船的時刻還有一段時間。他走到浴室裡草率地梳洗了下,將遍布在他下顎處略微冒出頭的鬍荏全數刮除,然後踩著酒店提供的室內拖鞋,橫越過隔開花澤輝氣與他的走廊,禮貌地曲起指節來敲響花澤輝氣的房門。

  套房的暫時主人過了約略半分鐘的時間才踏著匆忙的腳步前來開門。在那之前,他似乎正躺在床上,正悠閒地翻看著一本小說。島崎亮側耳細聽著花澤輝氣拉開門鏈的聲音,並在他從門板之後探出面孔時,微笑著說了一句「午安」。「午安。有什麼事?」花澤輝氣眨眨眼,並閃身朝右側一站,讓出了足夠島崎通過的空間。在跨過花澤輝氣房門的瞬間,島崎亮皺起了眉,朝向花澤輝氣所在的方向微偏過身,呼出的鼻息拂過他亂翹的髮端。「生效了?」他問,同時他感覺到一股聞上去很像是青蘋果的微甜香氣,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鼻腔,但並不像花澤正常發情期時那樣濃烈且具有爆炸性。

  「生效了。」花澤輝氣附和著說。隨後他抬起手來點了點貼附在自己脖頸上的防標記環,「來得非常湊巧。」

  他們談論的是由島崎亮提議、花澤輝氣負責制定細節的逃生計劃。撇除掉這當中宛如灑狗血一般令人感到可笑的戲劇性,與其堪稱毫無變通空間的非黑即白性,島崎亮倒是有點欣賞這個主意。在來到威尼斯的前兩周,花澤輝氣便開始服用從藥局買來的黃體素,並且在出發當天停藥,讓他體內的孕酮在短時間內急速降低,進而提前引發了Omega的發情期──只不過是假性。在這段特殊時期中,花澤輝氣不但不會因排卵而產生高強度的性需求,還能發散出與發情期如出一轍的濃度的信息素。換句話說,他耍了一些小把戲,使得Omega的信息素得以擁有和Alpha威壓相似的效果,而且更加致命。他們彼此都認定這種方式比任何一種島崎亮慣用的脫身手段都要來得無懈可擊,一方面是由於Omega信息素所能帶來的影響本就比Alpha來得強烈得多,另一方面則是,從來就不會有人怪罪或懷疑一個突然發情的Omega,即使這發情期來得再不合理也一樣。

  這同時也表示了一件事:只要他們不把事態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們就絕對能從馬拉莫科區中全身而退。

  「總之,很高興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這是個好的開端,對吧?」島崎亮簡短地表示,並且抬起手,把一撮擦過眼皮的前髮往耳後攏,只不過沒過多久就又掉回了原位。花澤輝氣搖了搖頭,對他說:「還早。」這也不過就是逃生計劃裡的第一個基礎環節而已,根本不能保障什麼。

  一切發展都相當順遂。他們在下午三點三十分就打理完了所有的事務,從輕鬆愉快的心情到符合舞會要求的服裝扮相。花澤輝氣替他在脖子上打了個溫莎結,然後往後退開幾步,抱起胳膊,滿意地打量起自己的作品。島崎亮聽見花澤輝氣用一種近似於調笑的口吻說:「我突然覺得,『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貼合身型的義式剪裁西裝,在島崎亮的身上倒是完全穿不出任何柔美的時尚纖瘦感。但花澤輝氣仍舊得承認他確實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只是很有自己的主張,能輕而易舉地將不同風格類型的服飾,襯托出屬於他一人獨一無二的韻味。

  接著花澤輝氣繞著他走了一圈。夜黑色的緞面西服不只掩蓋了島崎亮相對一般人來說稍嫌厚實的身形,更顯現出他骨架修長的優勢。他任由自己的眼光來回穿梭在島崎亮襯在外套與馬甲內的暗紅色絲質襯衣之間,總覺得自島崎亮長外套立領蔓延而下的刺繡像極了他朦朧記憶中的曼陀羅花。這時花澤輝氣也突然意識到:包裹在層層絲綢銀飾之下的島崎遠比平時更像是一道帶血的影子,或者說是被潑灑上一把葡萄紅酒的枯木──弔詭,但卻富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當然,在其他人眼裡,他或許就是一個相對內斂低調的男士,談吐斯文有禮,而且極富教養,一張蒼白且淡漠的臉上永遠噙著一股溫和的笑。

  島崎亮將平日裡用以裝模作樣的盲杖換成了一根帶有純銀噴毒眼鏡蛇雕像的拐杖,樣式恰好也和花澤輝氣脖子上的項圈綴飾湊成了一對。那柄看似只有裝飾功能的杖棍棍身是以黑檀木製成,基本上與一般的紳士手杖並無太大的差異。然而,只有花澤輝氣和島崎亮兩人知道那是一把暗藏玄機的手杖。黑檀木製成的外觀實則是一把做工細緻的劍鞘,只要將柄端的蛇頭轉往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就能抽出暗藏在手杖裡頭的細劍。

  花澤輝氣始終對這把手杖有著相當深刻的印象。畢竟,在島崎所帶進他家的為數不多的個人物品當中,就屬這把手杖看上去最具有故事性。某天晚上,他向島崎亮借走了那把手杖,在公寓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轉動它做工精巧的手把,從中露出那把藏匿在黑檀木外殼之中的長劍。總覺得那纖細的劍身就像放大版的縫衣針。

  當時他感到好奇地問了島崎一句:「為什麼不乾脆使用手槍?」島崎亮則回答他:「太吵,而且也不好藏。」那之後,花澤輝氣認真思考過這把手杖和島崎亮所具備的超能力的相性,便不再產生質疑。

  他們隨後戴上了化妝舞會用的面具,這點配備是花澤輝氣昨日下午在格拉西宮周邊的面具商店買來的。花澤輝氣替島崎亮選了一個骷髏造型的半臉面具,自額角處打斜著塗抹開來的紅漆簡直像極了人撞破腦殼時淌下的血跡,夾帶著一股和島崎亮本身意外相襯的暴烈的美感。面具最底部的菱形齒列幾乎完整地遮掩住了島崎亮的鼻翼,只留一副經常向上揚起的嘴唇在外頭,乍看之下還真的很有美式B級恐怖電影的風格。

  接著,花澤又為他自己選擇了一張僅露出一雙眼睛的全臉面具,這回島崎亮可就有意見了;他從架子上隨手抓過一張有如《歌劇魅影》中只能稍稍遮蓋起右半臉的慘白面具,並說出那句堪稱是花澤輝氣有史以來所聽過最欠揍的一句恭維話:「我覺得,你還是別這麼浪費你自己的長相吧。」花澤輝氣哪聽不出來他的言下之意說白了就是一句「你長得帥,多露點」,但又無法否認這項決定確實對他們的計劃更有幫助,只得抽搐著嘴角,從島崎亮手中接過那張在右眼處鑲上了一圈湛藍金蔥的半臉面罩。

  下午四點,天氣開始逐漸轉陰。六月晴朗的陽光受到烏雲的遮蔽,顯得像是在鎏金首飾外罩著一層薄紗,散發出一種欲蓋彌彰的謎樣美。這個季節的義大利總是在八點後才日落,和日本截然不同的天候狀態時常讓島崎亮很難分辨出現在的時間。他站在巴洛奇宮酒店租給他們的小船船頭,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水都晚風,忽然有種入夜後必定會下一場雨的確信感。

  舞會舉辦的會場是一幢擁有私人港口的大型洋房,依照花澤輝氣的說法:那房子距離蓋茨比的家,只差了一盞位於碼頭對岸的綠色導航燈(7)。在那寬廣的庭院裡停放著各式各樣的加長禮車,硬是把獨屬於威尼斯古老典雅的水都風光,染上了幾分美國式的鍍金一般的奢華。花澤輝氣舉止得宜地搭著酒店員工的手臂下了船,包裹在雪亮皮鞋裡的兩腳踩上小型碼頭的木棧板。他在站穩腳步以後有樣學樣地模仿著貢多拉船員攙扶他下船的姿態,跟著把自己的胳膊遞給了已經開始假扮起普通盲人的島崎亮。島崎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頭自己送上門來的「導盲犬」,在雙腳踏上穩妥的實地時,他彎起自己的臂膀,方便花澤輝氣能勾住他的肘彎。

  前來接待賓客的侍者有兩位,通通都只是不會使用異能的普通人。不過受邀前來參加這場舞會的超能力者卻是大有人在,花澤輝氣貼過身去對島崎亮咬了一句耳朵,說:「我見過那個人,在綜藝節目上……那是淨堂麒麟,自稱是靈能力者。」然後他接過島崎遞來的邀請函,把那張冷燙過色的精美禮卡交到了接待侍者遞來的金盤上,要不了幾秒便獲准進入宅邸。

  宅邸內大致上還是威尼斯盛行的裝潢風格,並沒有花澤輝氣幻想出來的馬賽克磚、放射狀純金壁飾,以及帶有幾分埃及風情的裝飾藝術家具。大門之後便是宅邸的大廳,有兩張放滿了點心和酒飲的長餐桌倚著通往樓中樓階梯的扶手尾端。階梯在第三階段時分流,通向了截然不同的兩側。大廳中,無論是左方還是右方的牆面上,都有成排的巨型推門,由地板直通天頂,並且完全開放地敞開著,露出外部由數個優美的拱門型落地窗環繞起的歐式行廊,以及籠罩在夕陽下的玫瑰色的水都城市風貌。

  在花澤輝氣忙著端詳大宅內部的裝潢擺設期間,島崎亮也對他的發現作出了回應:「來賓中混雜了超能力者,對我們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這代表我們的行蹤將更難被追蹤。」可花澤輝氣卻持有與他截然相反的看法。「我倒覺得像是被敵人所包圍,四面楚歌。」他一面說,一面冷哼一聲,這時島崎亮也抬起手,輕柔地拍了拍花澤輝氣扣在他肘彎內的五指。

  「樂觀點。如果有一杯裝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在你面前,你會說它是半滿的還是半空的?」

  「當然是半空的。」花澤輝氣沒好氣地回答,「算上我們,這裡的超能力者共有二十一個人,比我想像得還多。」

  不過看上去像是宅邸警衛的卻只有兩人,這點倒是超乎花澤輝氣的想像。他皺了皺眉,思忖半秒,接著佯裝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偌大的宴會廳。他很快便注意到混雜在賓客當中,實際上應該也是舞會秩序維護者的超能力者大概還有三個。這點人力說實話略嫌稀薄,但畢竟受邀前來共襄盛舉的來賓也不乏有超能力者,以及位高權重的貴客高薪聘請的保鑣,就算化裝舞會的現場真能出什麼大事,多半也不會選擇坐視不管,因此這樣的警備力配置倒也還算得上合理。

  花澤輝氣一向習慣作最壞的打算,這也是為什麼當意外真正發生在他眼前時,他往往很少感到驚惶失措……他不像島崎亮,擁有能夠一個人獨自應戰數位超能力者的強勁實力,他想在這樣的前提下,或許他和島崎亮互換工作內容對於他自己和任務本身會比較好。然而,他顯而易見地並沒有殺人的心理準備,就是這一點制止了他,以致於到了現在,他都還掙扎著不肯向島崎提出互換任務的請求。

  正當他為此陷入天人交戰的同時,島崎亮忽然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比起那個,我倒還比較在意我們的目標在哪。」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依舊是花澤輝氣所熟悉的那股雲淡風輕,彷彿他已經在花澤輝氣審度局勢的那短暫的片刻間,獲得了某樣足以確定這一晚他將安然度過的證明。

  花澤輝氣皺了皺眉,運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大廳中一張張覆蓋著面具的臉孔,隨後他搖了搖頭,迅速地表示:「我沒看到他。」同時花澤輝氣也低下頭,看了一眼他腕上的手錶。他還記得邀請函上預訂的開舞時間是下午的五點半,而這時錶上的時針卻早已走過了數字六。這樣的現象使得花澤輝氣幾乎是無可厚非地抱怨了聲:「嘖,西方人總是不准時。」

  打從進入宅邸以後,島崎亮便徹底地雪藏起自己的超感知能力,將自己上半身大半的重量倚靠在花澤輝氣身上,讓他來擔任他的雙眼。他先是沉吟一聲,撇過頭對花澤輝氣說:「嗯……反正也不急,舞會甚至都還沒開始。」

  他上一秒才剛把這句話的尾音吐出口,下一秒便又揚起臉,轉往正兩點鐘的方向,嘴唇飛快地顫動了兩下,用日語說了句:「有人來了。」

  隨著他這聲提醒,花澤輝氣仰高脖頸,正好與朝著他們兩人逕直走來的謝爾蓋‧納博科夫視線交錯。納博科夫展現出一股熱切到讓人不免感到受寵若驚的態度,大方地向花澤輝氣招了招手,幾乎讓人產生了一種他是在他鄉巧遇故知的錯覺,說:「嘿!真高興在這裡見到你。」花澤輝氣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毫無疑問地是在尋找納博科夫呼喊的對象,直到他發現除他以外,並沒有人對納博科夫的話產生反應,他才終於將信將疑地抬起手指,比劃著自己對正擠身前來的斯拉夫人露出含有疑問意味的表情。

  島崎亮顫動了兩下眼瞼,即使他的五官共有四分之三以上的部分都被那張給人恐怖觀感的面具遮住,花澤輝氣還是能從他這個舉動體察出了他的戲謔──還有不以為然。

  「依然不考慮我的建議?」他揶揄著問。

  「閉上你的嘴。」花澤輝氣惡狠狠地回答。

  「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隨後納博科夫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他是個臉色鐵青而且身形消瘦的中年人,有著斯拉夫民族標誌性的鷹勾鼻及深邃眼窩,眼窩沉沉地往皮肉和頭骨塌陷下去,彷彿他一出生就被一對鉛球一左一右均衡地砸傷過。他的骨架很大,腦袋甚至比島崎亮高出一點,站到花澤輝氣身邊時,投射出的陰影碩大無朋得甚至足夠籠罩住他整個人。

  「嗨,好久不見了,納博科夫先生。」

  花澤輝氣強打著笑容回應一句,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勉強。有鑑於花澤輝氣再次拒絕了自己另一作戰方針的提議,島崎亮只好低調地抽開了被花澤勾住的手臂,繞過他的腰肢,改為搭在他的腰側上,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攬,宛如一雙悄然揭開舞台簾幕的手。

  「你記得我。」

  這時島崎亮覺得,若要以「欣喜若狂」一詞來形容納博科夫的反應,那肯定還是太過輕描淡寫的說法。他幾乎是顫抖著雙手,十指齊齊扣住了花澤輝氣包裹在毛料西裝底下的雙肩,用一種激越到令人厭惡的口吻,一種使人感到冒犯的狎昵,去打探和拉近與花澤輝氣之間的關係。「你長得好大了,上次見面你才這麼小──現在幾歲了?十二?還是十三?你們日本人真的不太會變老,永遠都這麼可愛。」

  接著島崎亮適時地乾咳了一聲,好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納博科夫轉過臉來,從那轉眼間飛騰到他臉上的意外,花澤輝氣可以看出他先前根本就沒把島崎放在眼裡。

  「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

  他搜腸刮肚,嘗試找出一個合適的稱呼,用以解釋清楚島崎亮和自己的關係,但在他成功得出一個理想結論以前,就被島崎亮捷足先登地搶白了句:「未婚夫……噢,還是我應該說男朋友?」

  島崎亮說完便饒富興致地將臉轉向了花澤,以徵詢他意見的口吻巧妙地提高了這個低級謊話的真實性。花澤輝氣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正在抽搐,某種促使他想將拳頭往島崎亮臉上招呼的衝動正不斷地摧殘著他的理智,直讓他差點抬起腳來踹一下島崎亮的褲管。他冷冷地附和著說:「是男朋友。畢竟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

  他真該慶幸島崎亮被面具遮住了整張臉,令人很難單憑他的長相就猜測出他的實際年齡。否則的話,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應付接踵而來的問題。花澤輝氣這令人費解的反應不免讓納博科夫感覺──亞洲人複雜糾結的愛情觀對從小生長在歐美地區的人來說,實在是過於難懂了。然後他尷尬地對島崎亮點了點頭,為自己不久前失態的行為致歉:「這樣。是我失禮了……抱歉,先生──呃,我以前好像從沒見過你,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噢,敝姓鈴木。鈴木統一郎。」

  花澤輝氣滿臉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一句質疑差點衝口而出──但被他險之又險地咬住了。他總感覺此時此刻,浮現在島崎亮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的表情肯定是前所未有的玩興大發,他那惡劣的性格並非只是對他,而是針對所有人,就連理應讓島崎亮感到戒慎恐懼的鈴木統一郎也無一倖免。

  偶爾花澤輝氣也會疑心,認為島崎亮根本一點也不在乎爪這個組織本身,並且和他一樣,都是在某個涉世未深的年紀,就被以拐騙或強迫的手段帶入到這座深淵,從此就再也無法逃出生天了。每當這個時候,花澤輝氣就會提醒自己:會產生這種妄想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其中一種體現形式,他得是瘋了才會想要對島崎亮這種人抱有同理心。然後他會重新振作起來,再次回到那個對發生在自己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睹的懦夫。

  「啊……是的,我聽說過。是調味市的那個鈴木家族,對吧?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您太客氣了。坦白說,應該是我很高興能有機會認識像您這樣的好萊塢巨擘才對。貴公司旗下有不少優秀的樂團,總是帶給我悠閒愉快的時光。是我才該好好感謝您。」

  「是這樣嗎?能聽你這麼說,感覺真好。」

  他們又互相說了幾句不值得任何人關心的客套話,最後花澤輝氣以想拿一些香檳和甜點為由,帶著島崎亮離開了納博科夫的身邊。在走向長餐桌的同時,花澤輝氣仰起頭來問了島崎亮一句:「你覺得怎麼樣?」這時島崎亮還正集中注意力感受著十分久違的不依靠超能力行動的移動方式,因而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什麼,「什麼怎麼樣?」

  「當然是納博科夫。」花澤輝氣終於還是翻了個白眼。

  「噢,這個嘛,我覺得傳聞果然不是空穴來風──不過,我倒是在想如果是納博科夫的話,你現在的年紀或許還是太大了一點(8)。」

  「……誰問你這個了。但不得不說,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說過最有深度的一個笑話。」

  花澤輝氣邊說邊從餐桌上夾起一塊麵點,放到他先前取來的餐盤上。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納博科夫身上,只不過從表情看來,他的視線倒比較像是越過了納博科夫光禿的頭頂,望向了更遠的地方。

  然後島崎亮聳了聳肩,彎下腰,莫名準確地朝花澤輝氣手裡拿著的鹹點咬上一口,「反正只要他在宴會途中走出這座大廳,我就有把握能得手。」

  這時花澤輝氣撇了撇嘴,對於他這堪稱幼稚的搶食行為感到十分嫌棄。他先是默默地把被島崎亮啃過的麵點堆到手上瓷盤的角落,接著才向穿梭在賓客間遞送香檳和紙巾的宅邸僕人要來一條熱毛巾,仔仔細細地清理起自己的指尖和指縫。「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會走出大廳?」

  於是島崎亮又一次差點憋不住自己的笑聲了。

  「小朋友,有些事情你還是別問得太深入比較好。」

  他掀起眼皮,瞪著一雙空洞的眼,如此心照不宣地說了一句。也就只有像花澤輝氣這樣的人,才會覺得人們舉辦舞會的目的,真的就只是為了跳舞。

  懸掛在大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陡然暗了下來,隨後是兩枚安置在樓中樓欄杆上的聚光燈打到了大廳中央的大理石階梯上。顯然是派對主人夫婦的兩位蒙面人,自左右兩側的階梯緩步走到位於正中央的台階的匯流處,張開雙手,用一口帶著濃烈西岸口音的美語歡迎所有嘉賓的蒞臨。一旁的侍者為兩人分別倒上了杯香檳。與此同時,自四面八方湧入廳室的其餘西裝筆挺的傭人們也替所有到此赴宴的賓客滿上了酒杯,舞會旋即在一片歡笑聲與觥籌交錯中正式展開。

  發表完了關於此次派對的迎賓開場白,舞會的男女主人相偕著走下了階梯,一同加入到光臨他們宅邸的來賓群中,跟著享受起化妝舞會所帶給眾人的歡欣時刻。負責宴會音樂表演的小型管絃樂隊成員,個個行色匆匆地自一扇扇桃花心木製的大門外的行廊,砰砰咚咚地跑到室內邊角一個安放著一座施坦威三角鋼琴的舞台上。一名身材矮小,嘴皮上兩撇鬍子固執地往上翹的指揮家扯開嗓子,用鴨子似的聲音向著前來參加化裝舞會的眾人高聲宣告:「麗都樂團很榮幸在此為各位先生女士服務,首先,我們將邀請這座大宅的主人,宴會的主辦方──馬斯克賢伉儷,來為各位嘉賓進行領舞。」緊接著他兩手一揮,一聲令下,樂團裡的各個樂手便各自拉動起小提琴的弓弦,吹起小號,舞動靈活的指節,譜出一首如威尼斯運河潺潺的流水般動聽的舞曲。

  趁著這段空檔,花澤輝氣決定先向侍者要來一杯果汁,用特調果汁的甜味緩解他隨著舞會開始而越發緊繃的情緒,此舉理所當然地引來了島崎亮的嘲笑:「這時候就不想嘗試喝酒了?」

  對此,花澤輝氣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表示:「我不知道我的酒量好不好,但我猜我喝醉的話,對誰都不太有好處。」

  馬斯克夫婦領舞跳的是美國狐步,流暢又優雅的舞姿像是他們已經相偕著共舞過無數次。花澤輝氣能從兩人濃情密意的眼神交流中,品味到他們作為伴侶夫妻的鶼鰈情深,對於他這種甚至還未體驗過情竇初開感覺的青少年來說,倒也是十分令人傾羨的一對。

  在那之後,是邀請所有到場的來賓一起加入舞池的時間。按理說花澤輝氣的第一支舞應該屬於島崎,但他卻莫名地知道島崎亮今天並沒有和人跳舞的雅興。每一場舞會的開場舞往往都是法式方塊舞,活潑歡暢的音樂隨著大廳中每一個人旋轉的腳步,彈珠台似地在這座近兩百坪的室內奔竄。

  花澤輝氣手捧著一杯蜜桃果汁,蜷縮在一個安穩隱蔽的角落,好整以暇地觀察起舞池中的狀況──願意下場加入方塊舞八人隊列的,幾乎全是些相對年輕的賓客,平均下來年齡基本不超過三十歲。他放任自己的視線越過舞池,再次查看起納博科夫的狀況。這一回,他恰好與納博科夫四目相對,高大但面色陰沉的中年Beta舉起手裡的香檳,有如向他致意一般,使得花澤輝氣也只能跟進。

  當花澤輝氣仰起頭來一口喝下裝在酒杯裡的果汁時,島崎亮忽然開口揶揄了他一句:「你覺得納博科夫會來邀請你跳舞嗎?」花澤輝氣以食指輕點了點酒杯的玻璃外壁,沉吟一聲,像是正在認真思索著幾十分鐘前納博科夫初見到他時的反應。幾秒過後,他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表示:「不會。就像你說的,我又不在他的好球帶範圍內。」

  若一切皆按照島崎亮預期的那樣發展,納博科夫勢必將在舞會進程來到雙人舞階段時離開這座大廳,而剛才花澤輝氣把他介紹給納博科夫認識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此次任務的難度,這代表納博科夫有很大的可能對他不太懷有戒心。對此花澤輝氣確實是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島崎亮就是太欠缺錯看這個世界的經驗。不過,要是一切真如島崎亮所想的那般順利,對於花澤輝氣來說倒也沒什麼壞處就是了。

  方塊舞樂曲結束後,是宴會主人特意邀請來的聲樂家表演,數十個體型肥碩、嗓音高亢渾厚的男女高音,自大廳樓中樓特意架高的看台上現身,面孔上都覆著一張慘白詭譎的面具,唱的歌則恰好就是出自經典義大利語歌劇《假面舞會》的第三幕開場曲。旨在歌頌舞會、表達盛宴喜樂氛圍的美聲歌曲有如一場磅礡的大雨,倏地降落在少說容納了近百人的大廳中,在每一根光滑晶亮的大理石柱及每一片擺盪的絲綢間魂牽夢縈。花澤輝氣從侍者的手裡接過了英文版的劇本簡介,感到百無聊賴地評價一句:「還真應景。」

  短暫的聲樂表演過後,是英國鄉村舞的時間。這時有個戴著綴有巨大蝶翼面具的年輕女孩朝他走來,櫻色的蓬裙上滿滿都是色澤瑰麗的粉紅色珍珠,教人一眼看上去就曉得這套禮服要價不斐。她一照面便說:「嗨。我是哈翠朵,哈翠朵‧安德勒芙。」一口帶著濃烈法式口音的英文,鼻音和喉音都出人意料地沉重,不禁讓人疑心她是不是感冒了。

  「花澤輝氣。很榮幸認識妳。」

  她張開雙臂,兩條胳膊自然如綢緞地懸掛在自己被魚骨裙撐拱起的絲裙上,體態得宜地朝花澤輝氣行了一個屈膝禮,她驚喜地喃喃說著:「你是日本人?」花澤輝氣點了點頭,然後彎下腰,朝她遞出自己的手掌,微微偏過頭用自己湛藍色的雙眼由下而上地望著她。他吻了一下她的手背,這個動作在花澤輝氣做起來沒有失禮,只有符合他年紀的俏皮。

  哈翠朵接著又說:「我以前也去過日本,就去了一個叫作京都的地方。我聽說京都是全日本最能體現出日本人說話藝術的城市,所以你能想像我對這趟旅程有多麼期待──哦,然後我在那裡嘗到了一種以綠色茶粉搭配紫紅色豆類做成的甜點,我還記得我吃到的當下,就抓著我的旅伴直說:巴黎怎麼可以沒有這種東西……」

  「妳是在說宇治金時嗎?」

  「沒錯!就是那個,宇治金時。」

  她興奮地合起手掌,放任自己修長的十指交錯,接著把眼光轉到花澤輝氣的脖子上。要不了多久,她便注意到他的防標記環,那種像是張牙舞爪地向所有人宣示主權的打扮,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一種挑釁。她當然也已經意識到由花澤輝氣身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香味。儘管不論是鮮花還是水果,對她而言實在都過於清淡了……但她依然緩慢地、留有餘地地,將自己的手心貼到他絲滑的領巾上,用自己的雙眼來回端詳著沉靜地壓在他胸口上的月長石,好像她能從中看見另外一個有別於周遭的荒蕪的宇宙。

  「噢,我實在太喜歡你的領針了。我從沒見過成色這麼漂亮的月長石……我覺得它和你的眼睛非常相配。」

  在哈翠朵身後緩步走來的顯然是她在這場舞會上的男伴,而且是個不折不扣的Beta,如此一來,花澤輝氣便能立即判斷出眼前的金髮女郎,實際上的第二性別是Alpha了──畢竟,這是個只有Alpha才能受邀的聚會。

  「謝謝,妳需要我為妳寫下我訂製領針的工作室的名字嗎?話又說回來,我也相當欣賞妳禮服的剪裁,它幾乎完美地襯托出了妳的胸型。」

  「啊哈,稱讚一個法國女孩她的胸部很漂亮,好一個油嘴滑舌的人。現在,告訴我,你在喝香檳酒的時候是否總是使用碟型杯(9)?」

  「要是妳那麼想,就太遺憾了。我並不是有意要讓妳覺得我是在對妳耍嘴皮子。而且我也並不喝酒。」

  「真的?」

  「千真萬確。」

  「我敢說你到目前為止的人生肯定已經少了旁人一半的樂趣。」哈翠朵笑著說,「那麼這位不喝酒的音樂天使,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跳一支英式鄉村舞嗎?」

  接著花澤輝氣便以「從沒試著跳過鄉村舞」為理由,婉拒了她的邀約。然而哈翠朵卻依然不依不撓,堅持地對他說:「是嗎!這種舞的確比較少見,但也很簡單,你應該試試的,比雙人舞好玩多了。」

  她歪過身,瞄了眼正站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島崎,又勾起嘴角來說:「這位先生──您姓鈴木,對吧?請原諒我的唐突,也請別對我發怒……我實在很想和您的未婚夫跳這支舞!您能幫我勸勸他嗎?」她的話使得島崎亮挑起一側的眉峰,但由於面具的遮掩,這點臉部表情的變動並不明顯。他先是對著花澤輝氣點了點頭,過後才轉向了哈翠朵,告訴她:「您大可試著再邀他一次,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能一再拒絕像您這樣高貴又美麗的小姐。」於是哈翠朵便如願以償地勾著花澤輝氣的手臂走到舞池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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