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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紳士本格

[db:作者] 2025-08-16 09:44 5hhhhh 9520 ℃

  花澤輝氣整晚沒睡,到了快天亮時才藉著日光看清楚了這幢房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連綿整面牆的落地窗,窗外是修剪平整的草皮,以及石板造的瀝水圍牆。客廳一分為二,一半由紅檜木鋪地,另一半則全是清水模。靠近向內收進一隅的旯角有一架鏜亮的三角鋼琴。另一頭偎著紅磚牆的酒櫃上美酒暗沉,纖細的瓶身上蒙滿了灰。

  廚房的系統家具是沉穩的夜黑,由產自巴西的大理石製成。鍋碗瓢盆一個不少,全是鐫有品牌大名的鋼製精品。冰箱因長時間未使用,打開時難免飄出股難以言喻的霉味。整幢房屋不通電,水當然也沒有,四周圍收不到訊號,更別提是擁有網路了。花澤輝氣打開手機,最頂部狀態欄明確顯示他「位於電信服務範圍外」,他不信邪,便在屋內走了一圈,接著往上來到二樓。

  二樓共有三間套房,分別是主臥、次臥,以及書房。書架上擺滿了紅藍皮燙金的真書,從文學到社會經濟應有盡有,標題語種包羅萬象,還有幾本封面寫著法文。主臥室位於清水模建的那一半,次臥則是以紅磚為主,佐有幾套霧光金屬製的細緻家具,彷彿房仲使出渾身解數推銷房產時領人觀賞的樣品屋。

  普通人一生或許很難有機會參觀這種規模的豪宅,但花澤輝氣卻已開始習以為常。儘管此處華麗不及威尼斯麗都島上的華邸,精巧不若鈴木嘉碧葉建於普羅旺斯的「落水山莊」別墅,可這棟大宅融合了經典與現代,輕而易舉,就打造出恍如穿越時空般的玄妙感覺。花澤輝氣敞開主臥室中的衣櫃,櫃中壁壘分明,是顏色和質料分門別類的堡壘,他將那些剪裁得宜的襯衫與洋裝一件件拉出隊列,緊隨在領口以下的絲質標籤,若不是以金銀色線繡著「祐里」兩字,就是某家花澤輝氣聽過但不甚熟悉的品牌的大名。

  所以,這裡顯然是某位名叫祐里的女士的豪邸,不知為何原因,落到了島崎亮手裡,後來好一陣子乏人問津,受盡冷落,直到昨夜花澤輝氣被迫造訪。屋外零星落了幾戶風格迥異但同樣富貴的「鄰居」,如今顯然也已成美好往事。接近中午時花澤輝氣前去一個個按了門鈴,在每一戶門外都等了二十多分鐘,可惜除了縈繞枝頭的蟲鳴鳥叫外,無人回應。早上十一點,他回到原先的大宅,門閂旁銀亮的門牌大大方方刻著「島崎」二字,說明了島崎亮在搬到花澤輝氣現居的公寓以前,此處原來也是他的府上。

  他準是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思考這片門牌帶給他的無限意義,以及島崎亮不由分說地將他獨自一人留在這裡的用意,因此他錯過了午飯時間島崎的來訪,也錯過了質問他的時機。他不負責任的獄卒回了家,留下一整袋各色口味的超商三角飯糰和簡易蛋糕捲甜點,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這座宜人的鳥籠,連聲招呼都不打。

  花澤輝氣儘管氣憤,卻也只能強憋著一肚子氣。這種聽候斬令的情緒份量之重,實在令人難以承受。所幸他也無須忍受太長時間,島崎亮可以刻意吊著他胃口,但總不能不給組織一個交代。幾天以前的他肯定料想不到,這樁鈴木統一郎派遣來考驗他忠誠心的任務,竟會反成他叛離敗露後的救命符。花澤輝氣諷刺地撇了撇嘴,撕開包裹在飯糰外層的軟包裝,一口咬下,才發現中心是一粒梅干。

  傍晚時分,花澤輝氣癱倒在棕紅色牛皮沙發上,等待夕陽一寸寸離開他的肌膚。忽然有人按響了門鈴,花澤輝氣坐起身,還沒開門迎接,難得的訪客就已經轉動門把踏入了室內。

  那是一名明顯為印尼裔的女傭,年約三十歲,有著黝黑的皮膚和深邃的五官,鼻子小而挺,體態厚實。

  「您豪,我俗替島崎先森打掃住宅的女傭,我叫安雅。島崎先森說今天房子有客人,託我帶了食材和衣服過來。」

  花澤輝氣點點頭,露出微笑,「我叫花澤,花澤輝氣。」

  接著安雅便轉入了廚房,她對屋主的一切毫不過問,卻並非漠不關心。花澤輝氣可以感覺到,眼前的女傭表面上忙於打理自己的事務,眼角餘光卻是頻頻朝他瞟來。本來花澤輝氣還疑心這幢大宅以島崎這半年不回一趟的居住狀況來說未免過於乾淨,現在倒是得到了解答。只見安雅擱下背在肩上的草編購物袋,戴上耳機,才把蔥從袋中拿出來,花澤輝氣便自酒櫃後方探出了腦袋。「妳要做菜嗎?」

  「啊……素的。」

  「那我來幫妳。」

  「欸……這腫麼好意思!」

  她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已經自然而然側了過去,扭開抽油煙機的開關,把電燈點亮。那一瞬間裝滿整棟宅邸的燈光照得花澤輝氣一陣心慌。他本以為島崎亮只是打算罰他在這裡禁足幾天,或許有意要使他感到無聊,但只要時間(該去爪總部開會的日期)一到,自然就會帶他離開。現在他沒那麼肯定了;不論是他的公寓也好,島崎的獨棟大宅也罷,門窗始終都是敞開的,可他卻動彈不得,一再提醒他誰才是握有主控權的那個人。

  「先森說您很擅長料理。」這時安雅又說,恰巧打斷他的思緒。

  花澤輝氣冷冷地笑了起來,「他這麼說?」

  安雅點點頭,從她那滿臉可掬的憨態,花澤輝氣可以想見她並不曉得她的服務對象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還要我給您這個。」

  她把一本雜誌遞給他。

  花澤輝氣垂眼一看,那是一本以Omega為目標讀者的時尚雜誌,裡面充滿了詩情畫意的煩惱、血型占卜,以及適合各約會場所的穿搭攻略。在一篇節選了與謝野晶子短歌《胭脂紫》的夾頁中,安插有一張寫著「Read it」的字卡。卡片本身質感光滑,在由字跡開鑿出的溝壑深處反著光。如此裝模作樣、欲說還休的派頭,確實很有島崎亮的作風。

  於是他閉上眼,隨手把雜誌一丟,自己則投身於瑣碎而簡單的家務中,不再管島崎的事。

  第二天早上,花澤輝氣跑得更遠,從島崎家的豪邸一路跑到半山腰。半山腰處有一所廢棄的森林學校,校牌已經消失,只留下一道道焦黑的曬痕,一家名叫「阿佐美雜貨」的傳統雜貨店緊臨著中學的旯角,看招牌斑駁的程度應該是經營很久了,但似乎並不怎麼賺錢。雜貨店的店主是一名思緒昏沉的老嫗,總是坐在收音機前聽著說方言的廣播電台,至今還以為年號是昭和。

  她一看見花澤輝氣,便直叫他「阿亮」,還轉動刨冰機,為他下了一場不合時宜的雪。「又被島崎小姐教訓了吧?」她說,同時一面替花澤輝氣的刨冰淋上草莓糖漿,又從冰箱裡取出兩塊櫻餅。

  花澤輝氣不願多做解釋,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儘管先前他下定決心,不再試圖理解和分析島崎的行徑,卻仍舊忽視不了直送到他眼前的種種資訊──原來,那幢位於山腰上的華邸並非是島崎亮透過非法手段得來的戰利品,而是陪伴他出生成長的故宅。阿佐美太太口中的「島崎小姐」,也並非是他的眾多相好之一,而是島崎亮的女性親屬。

  「唉,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受。」阿佐美太太在他身旁坐下,叨叨絮絮地,開始講起花澤輝氣不得而知的過往,「但島崎小姐也無可奈何。她一個女人家,獨自撫養孩子長大並不容易。她……大概只是希望你和你父親不一樣。」

  「和父親一樣?」

  「那個沒擔當的男人,簡直不配做個Alpha。上次他來到這裡問路,被我趕了回去。我看島崎小姐還是不與他見面的好。」

  「來到這裡……哪裡?」

  「你回去也別告訴你媽媽,別說那傢伙來過。」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頓,「是島崎小姐讓我以後看見他就趕他走的。」

  「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您是說他到了哪裡呢?」

  早晨十點的陽光一絲一絲地滲透進店鋪,如同絲綢一般,纏上花澤輝氣的腳踝,照亮他玫瑰色的面龐。阿佐美太太「啊」了一聲,「你不是阿亮。」她看著他發光的金髮說。花澤輝氣對此不置可否,只說他是被島崎亮帶來的,其他的事一概沒提。

  「原來是這樣。」阿佐美太太聽見他這麼說,顯然是放心了,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拇指壓住他的肩窩,讓他聯想到勾人衣角的枝椏,「讓我好好看看你……你叫什麼名字?」

  「花澤輝氣。」

  「輝氣……長得真漂亮,你是混血兒吧,是阿亮的朋友嗎?」

  花澤輝氣沒有答腔。然而阿佐美太太似乎是將他的沉默解釋為羞澀,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阿亮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處。」

  十一點鐘,花澤輝氣拜別阿佐美太太,逕自往長板坡下走。坡道的盡頭是一片無人管轄的自然花田,裏頭疏疏落落地開放著幾簇藍紫相間的紫陽花,是昨日酷暑和風雨下的倖存者。花澤輝氣走入花田之間,倏地回頭一看,只見森林學校厚重水泥色的身影矗立林間,彷彿一道傷口,硬生生撕裂了山林。褪色的紅屋頂上,一頭烏鴉正在收翼歇息,也許,等到明月升起,烏鴉便會化成夜鶯,銜著一枝玫瑰飛來,敲響他的窗戶。

  他頂著正午的驕陽折返回島崎家府上。

  午餐是昨晚剩下的馬鈴薯燉肉,以及安雅分給他吃的椰漿牛肉。直到傍晚島崎亮都沒有來,花澤輝氣把安雅帶來的雜誌拾起來翻了兩頁,伏在鋼琴上睡著了。後半夜他感覺到動靜,背底下多了雙臂彎,把他從客廳抱到紅磚鋪設的那半邊臥室。花澤輝氣憑直覺想捉住他的拇指,可即使是精神最好的時候他都逮不住他,更何況是現在。

  「別跑。」

  花澤輝氣懶懶地喊了一句,這時他朦朧地意識到島崎亮正在把什麼東西放到床頭上,讓他想起稍早在雜誌上看來的專欄──六種跡象看出他對你的感覺。

  跡象一,時不時送給你驚喜小禮物。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還有事,得先告辭。晚安。」

  跡象二,再忙也會努力製造和你「巧遇」的機會。

  「……這是你的房間?」

  「對。再見。」

  跡象三,對你開放他的私人領域。

  他從床上爬起身來。

  「你帶來了什麼?」

  島崎亮顫動了下眼皮,如果他還有眼球,花澤輝氣想他大概會瞇起眼睛。「耶加雪菲。」

  「啊?那是什……」

  「做個好夢吧,小朋友。」他忽然打斷他的話,敞開通向陽台的窗門,顯示出他要走了,「也許三天後我再來看你。」

  他踉踉蹌蹌地追了出去,攀在陽台金屬製的欄杆上,捉了滿懷的空氣。月光一洩如泓,傾倒在古拙的水泥地上,彷彿發亮的霜。花澤輝氣瞠眼怒視著漫天星輝,那一雙雙閃爍的眼睛,其後所屬的星系似是都藏有一個巨大的祕密。

  他的獄卒來了又走,穿梭如風,只留下隻字片語,供他揣想臆測。有那麼片刻,花澤以為島崎亮打算就這樣把他關押一輩子,可等到他冷靜下來後,他又馬上敏銳地意識到這不可能。但是無論如何他是別想靠著到總部開會的由頭擺脫島崎的拘禁了。島崎亮既已預告了他三天後才會重訪自家大宅,那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需要他曠時三日去解決。花澤輝氣握起拳,轉身回到臥室,心裡略略有了定案,卻遲遲不敢相信。

  床頭櫃上,島崎亮帶來的見面禮是產自衣索比亞的精品咖啡豆。位於樓下的廚房裡就有一台簇新的咖啡機,外觀呈現俐落高雅的流線型,價格昂貴。花澤輝氣一路走到書櫃前,透過《咖啡與第三世界的崛起》,他得知耶加雪菲,以安哈拉古語釋義即是「讓我們在這片溼地上安身立命」。他把書推回到裸露的空隙,一句「去你的安身立命」哽在喉頭,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說出口。

  他接著下樓,找回被他拋置在流理台上的雜誌。那張字卡,打從出現在這棟大宅起就沒有遭人挪動過位置,依舊穩穩地嵌在紓抑詩句的軟式打樣頁中。花澤輝氣靜下心來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閉上眼睛,還能看見浮動的字句,在他面前恍如飄雪般浮掠,他才終於把雜誌闔上,放到沙發旁的木製X型架中。

  我的夜神說:「我要走了,再會。」

  他衣服的下襬

  拂過我,

  我的髮濕了。

  穿過祇園到清水寺,

  月光下櫻花熠熠;

  美啊,今夜,

  我所遇見的每一個人。

  經書酸澀:

  這個春夜,

  內殿的

  二十五菩薩啊,

  改受我的歌吧。

  你說:

  我們就山居於此吧,

  胭脂用盡時,

  桃花就開了。

  推開窗門,來到有著一座石板人造瀑布的前院,月光仍在一寸寸地撤退,夜色編織的旗幟將領地交還給白晝。新的一天就要來了。他席地而坐。

  太陽緩緩地、裊裊地,升起來了。

***

  趁著這三天時間,花澤輝氣向安雅打探島崎亮的事,知悉安雅已為島崎提供近似於管家的幫傭服務將近五年。也就是說,她幾乎是從島崎剛加入「爪」那時起,就在替島崎亮打理住家了,比花澤輝氣預想的還要無甚瓜葛。

  「那島崎小姐呢?妳不認識她?」

  「島崎小姐……?啊,您是說島崎先森的母親吧。不認識。」安雅邊擦著銀器,邊讓開身,幾乎是有些習慣地,旁觀花澤輝氣主動站到水槽前,協助她清洗碗盤,「島崎家辭退我母親的時候,正素夫人傳出惡耗的時候。這件事我是從她口中聽來的──祐里夫人素自殺的。」

  「原來如此。那家母身體還好嗎?」

  「很硬朗,大約兩年前回印尼了。」

  儘管島崎的母親──島崎祐里的自殺事件十分可疑,但花澤輝氣倒也無暇管顧這些。他向安雅打聽島崎亮的過去,本意是希望更了解島崎,至少,要做到能預測他的想法,並非是要刺探他的隱私。「安雅,妳見過島崎先生……島崎的父親嗎?」

  安雅搖了搖頭。

  「就我的印象,沒見過。」

  所有線索就在這裡宣告中斷。安雅離開後,他獨自上樓走向被清水模包覆的臥房。島崎祐里的興趣廣泛且高雅,書籍涉獵從精品咖啡、品酒、時尚、交際舞、聲樂及樂理,到金融、政治、歷史以及犯罪心理學。她的衣櫃裡充滿了紀梵希、迪奧、巴黎世家,和各種他分辨不出品牌的絲綢羊毛皮革製品,每一件單品都剪裁大方,得體摩登。

  他大可在白紙上描繪出一個單薄的形象,以鋼筆簡畫而成的島崎祐里出身名門,肩膀處剪開兩條縫,卡住模仿時裝周最新季度的洋裝設計的紙卡。她天生就具有雄厚的財力和不凡的品味,與自己的獨生子「相依為命」,隱居在這一方山間的華邸裡,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這種日子本該愜意,但過往犯下的錯誤卻時不時捲土重來,窮追猛打,不肯讓她好過。在涉世不深的青少年貧瘠的想像裡,島崎的父親是個欠債不還的賭鬼,趁著還風光的時候,以某種方式欺騙了她,搭上島崎祐里這艘鐵達尼號,以為就此飛黃騰達、今非昔比了。然而,島崎祐里最終識破了他的謊言,帶著孩子逃往山中,躲回她的錢堆裡,放任其他人收拾她為浪漫闖的禍……

  如此推敲下來,島崎亮那始終漫不經心的性格究竟是承襲自誰簡直無言自明。

  要想了解島崎祐里,直接詢問安雅的母親──也就是島崎家的前任管家──顯然是最實際的。可惜花澤輝氣左思右想,無論如何也編撰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能使他成功從安雅口中問出令堂的電話號碼。這整片山巒沒有一處能接收到網路和信號,平成年後普及的現代通訊網在此地形同虛設,教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澤輝氣隨即輕嘆口氣,不曉得其他人怎麼樣了。影山兄弟和靈幻先生平安回家了嗎?鈴木將是不是正在四處找他,堵在總部,等著一見到島崎的身影,便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盤問?還有第七分部,這些人對於島崎亮來說最不值一提,想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也許這正是島崎亮希望達成的結果:讓他與世隔絕,杞人憂天,擔心朋友的安危,以便為他操控。但轉念一想,他卻又開始覺得是他自己多心──島崎亮定是具備城府,卻缺乏將其付諸實行的野心和行動力。

  傍晚了。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山,唯有星月與鋼琴與他作伴。某一刻花澤輝氣掀開頂蓋,發覺裏頭藏有一沓泛黃的舊照片。照片中,一名鵝蛋臉形,有著古典的細眉和優雅纖長脖頸的鬈髮麗人或擁或吻著另一名打扮一絲不苟的西裝男子。那男子模樣端正,雖不時髦,但依舊看得出他出身不俗。鼻樑上一副大方框玳瑁眼鏡,將他的臉龐修飾得有稜有角,頗具威嚴。

  即便不是在島崎家裡發現這疊相片,花澤大略也能猜到;相片上的男子就是島崎亮的生父。他有著和島崎亮幾乎如出一轍,無比面熟的一張瘦臉,只是笑得更少,髮鬢間夾雜著些許斑白,加深了他滄桑的印象。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顯影紙上,藍黑色的鋼筆墨水已然暈開,但依稀可見其上文書:「與純先生在夏威夷,懷胎假期。一九九零年五月二十日。」

  再往後的照片裡,女子的肚子一天一天地挺了起來。有一張她捧著孕期中的腹部,一腳跨在帆船上的相片看上去激勵人心,臉上的表情十足堅毅,儼然是倍受時代推崇的新自強母親。這時她已從夏威夷輾轉來到馬里布海灘,預計十月時將前往特區待產,最後卻還是退回到一個太平洋以外的沖繩迎接她的第一個孩子。花澤輝氣感到困惑,島崎的生父「純先生」就這樣退出了島崎母子的生命舞台,消失得無聲無息,毫無道理。

  晚秋的沖繩海風獵獵,一場暴風雨席捲了這彷彿流星拖尾的列嶼。島崎亮出生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據島崎祐里女士隨筆寫在相片後的事記,新生嬰兒的哭聲和烏雲裡翻滾的雷動保持著極為相似的頻率。

  隨後他將照片收拾整齊,擺回到原位。

  三天後島崎亮依約回訪自家大宅時,他正在庭院前對著月色和潺潺的流水發呆,一意識到島崎亮來,就站起身,任憑他從島崎衣櫃裡搜刮出來的羊毛風衣滑下,由著月光劈頭蓋臉,將他的身軀鍍銀。島崎亮挑了挑眉,明明腳下踏的是乾爽堅硬的水泥,卻好比陷在沙裡,一步也動彈不得。花澤輝氣走回到室內,才跨過落地窗的窗櫺,就聽見島崎亮問:「你又做了什麼嗎?」

  花澤輝氣慢慢地抬起頭。

  「做了什麼?」

  「某些可能會招致嚴重後果的事。」

  他試圖微笑,但效果不彰,自從看到島崎亮裝模作樣地出現在他眼前,他心裡就有股怒火,而且無處發洩。「誰知道有沒有,你的標準跟我的標準一樣嗎?」他語帶諷刺地說。然而島崎亮,卻反像是因此鬆了口氣,「看來你精神還好。」他那說法像是他關心似的,「這幾天安雅應該還算照顧周到?」

  「很好。」花澤輝氣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咬牙切齒,「只要再加上可以自由與他人聯繫的條件,就稱得上是在度假了。」

  所有的話題就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花澤輝氣不耐煩地走上前,腳步聲一步比一步響,彷彿是故意要走給島崎聽。島崎亮伸出手,握住盤桓在他腰間的空氣,然後他搖了搖頭,「甭管你怎麼說,」這時花澤輝氣已把手放到他胸上,揪住他皮衣外翻的領,「抄捷徑的行為都是不對的,你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結束處罰。」

  花澤輝氣踮起腳尖,冷冷地貼近他,「你才沒搞清楚狀況。」他邊說邊在他頸後交叉十指,將島崎往下拉,使他們兩人定格在一個過重的呼吸就會壓碎滿月,令他倆唇齒相依的距離,「一個Alpha想要Omega乖乖聽話該怎麼做,難道需要我教你嗎?」

  他沒拒絕這個吻。事實上,任何會使他感到快樂的,他都不可能推辭。整個夜晚,花澤輝氣似乎都在等待他用他那有力的五指攀抓他的肋骨,將他略略往上提,離開踏實的土地。如非這樣,他一定會厭惡自己的所作所為,認為是自己不夠小心謹慎,才會落得需要出賣色相以懇求他寬恕的下場。

  然而島崎亮只是輕吻了下他的上唇,如同蜜蜂暫駐花朵,要不了多久又振翅離去。

  花澤輝氣強硬地咬住他,舌尖滑入他的口腔,將他逼至牆角,迫不得已把他的腿纏在腰上。他能明顯感受到他胯間的變化,像板塊推擠下隆起的山丘,風化的岩層隨風匯聚成的沙塔。接著轉眼間,他意識到自己被壓制到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島崎亮那大多時候都洋溢著輕藐淺笑的瘦削面龐居高臨下,如同湖面般吞沒了他。

  「我不是期望你聽話。」他把散落到他鼻前的金絲捋開,往後別到他耳根上,「而且我以為你知道,你有沒有穿著衣服對我而言都沒有太大差別。」

  直到現在花澤輝氣才忽然領略到他那些裝腔作勢的訊息,並非是要求他沉默,為虎作倀,對爪的一切惡行視而不見,而只是待在他的身邊。他的願望如此簡單,簡直教他不敢置信。如此大費周章,將他傳送到這片鮮為人知的山地,又找人悉心照料他的起居,為他屏除危險,目的竟只是為了要他保持與他的聯繫,別總想著轉身離開,讓兩人形同陌路。

  他艱難地吞嚥了口口水,視線順著隱沒黑暗的胴體緩緩下移,落在島崎亮反射出光的皮帶扣上,「至少你會想像……」他說,並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的嗓音竟是這樣乾巴巴的。

  「確實。」島崎亮淡笑著附和他一句。「不過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說來說去,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這時島崎亮向他坦承他還沒拿定主意,讓花澤輝氣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你來幹嘛?告訴我下次任務的會議內容?」

  他從花澤輝氣的身上爬起,把兩手都抄進皮褲的口袋中,毫無徵兆地開口說道:「在森林學校旁的坂坡下,有一片花田……」

  「我知道,我前幾天去過了。」

  「我很懷念那裡在傍晚時分的景色。你是在傍晚時去的嗎?」

  花澤輝氣抽了抽嘴角,知道他又在談詩,便顯得有些不耐煩,「我沒想見你。」他一字一句強調。

  可他確實想和他說話,也想離開這裡,回調味市去。安雅廚藝不糟,有了島崎亮的許可和資助,食材的等級只會比花澤輝氣自行烹飪時更高級,然而花澤輝氣卻感到食之無味,直到他吻上島崎亮的嘴唇。

  儘管島崎亮宣稱他只是在陳述事實,但花澤輝氣可不信這套。他接著提出建議:要島崎亮乾脆出個難題給他,如果他答對了,島崎亮就必須依言帶他回調味市;答錯了,端看島崎還能想出什麼把戲折磨他,他也得照單全收,不得怨言。

  「嗯……那就請你找出在這幢屋子裡對我來說最至關重要的東西吧。」

  他豎起食指,本來只是隨口一提,還沒想到花澤輝氣真會認真以待,花澤輝氣便握住他的手,霸氣地說道:「在這。還不快走?」

  他又淺淺地笑了笑。那是當晚花澤輝氣對他的最後印象。在那以後,等他回過神來,周遭昏沉的黑暗便已全數離他遠去,窗外是令他感到熟悉的調味市的萬家燈火,以及公寓那狹小、溫馨的生活空間。花澤輝氣赤身露體地站在客廳間,送他回家的島崎不知何時已一頭鑽進客房裡了,徒留下他被迫山居的日子餘韻猶存,彷彿一縷來自古老寺廟的輕煙,冉冉地,消失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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