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红与黑

海瑟薇在医院躺了一天就坚持要出院，虽然当时疼的死去活来，被踢了那一下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恐怕要和子宫说再见了，但其实伤情远比她想象的更轻，到了第一天的午夜，折磨自己十几个小时的疼痛就和过去的同学们一样，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也是她迫不及待想走的理由，因为学校和政府很重视，伤情最轻的海瑟薇洛可可和尹匿都在重症病房里，嘛，关于为什么尹匿也受伤了暂且按下不表，在重症病房里，无数家长的哀嚎让她心神不宁，还有不少人想冲进来问她这个幸存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海瑟薇也没有见他们的想法和心情，只觉得这些悲鸣烦人而聒噪。如果尹匿还呆着的话她其实也可以考虑留下，但尹匿走的比自己还早，不过也不能怪别人不告而别，这次自己闯大祸了……

回想起那天的最后，三人惊魂未定大喘气地看着柜台小姐，啊，现在该叫她姜姜了，姜姜帅气的过肩摔把叶馨甩到了门框上，因为反作用力叶馨就那么被弹回来狠狠摔在了瓷砖上再起不能。意料之外的展开让她目瞪口呆，这漂亮的一招恰好落在休止符上，音乐也在这时戛然而止，立体环绕声的掌声从班级的四面八方传来。

「你没事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坐在门口的尹匿已经朝她跑了过来，被抱住的瞬间，那种安心感让她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去，这就是恋爱吧，接下来只要装作昏倒，会不会有公主抱什么呢……正好自己也走累了！嘿嘿，在柜台小姐面前被尹匿公主抱的话，她也会知难而退吧。于是她选择了故意压低声音

「我没事，只是被踢了一下肚子，快去看看你们班长，还有其他的同学，还有谁还有气。」

「被踢了？让我看看。」悲剧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尹匿的手伸到了裙子底下，然后看到了她大腿根处流出的血

「喂，这不是留了很多血吗！让我看看伤到哪了，不疼可不代表你没受伤……啊！」

「你这家伙，不要得寸进尺啊！」不仅被掀开了裙子眼前的人还想把手伸进内裤里，海瑟薇条件反射一般对面前的人来了个下勾拳，因为准准地打在下巴上，尹匿呜咽一声就地昏迷，成了今天最后一个，也就是第43个受害者。

正在尸体堆里找活人的姜凌还有刚站起身报警的洛可可都被惨叫吸引，看着眼前的一幕，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那个，不好意思，我男友晕倒了……你们有没有谁能帮我一起抬他？」

太逊了，海瑟薇真的想马上从七楼跳下去，不久后到了的警察和救护人员很快就去找还有抢救价值的人，姜凌小姐则是去做了调查笔录并帮忙搬运尸体，受了轻伤的尹匿则是以不要占用医疗资源为有，不被允许上担架，只能自己和洛可可一起扶着他下楼。

「对不起，最后还搞出这种事情来……谢谢你，真的，谢谢」白发的人鱼班长二话不说就上来帮忙，明明自己也是劫后余生，却还是这么热心地为闹剧收场，真是个好人啊，「没事的啦，我知道哦，晕血也很正常，尹同学肯定是吓坏了！」说着安慰人的话的同时，洛可可也露出了和煦温柔的笑，她真好，连晕血这么虚假的谎言都愿意当真，这笑容一定是拼尽全力挤出来的吧。

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情，海瑟薇在痛经过后的每分钟都在想，自己会不会被提分手啊……怎么当时就给了他一拳呢？不仅自己被公主抱的场景化为了泡影，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消息编辑了几十次最后都没敢发出去，尹匿给自己发了一条出院的消息后，也没再给自己发过别的消息，不行，再想这事脑子会坏掉，得多想想别的。等她打开了Front Gate，里面的内容让她的心情从苦闷到了错愕，深中多媒体教室大屠杀的视频高居热卖榜第一，监控到底是怎么马上传出去的？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身为窥视者会不会格外担心自己的隐私，尹匿这么问过自己，她当时还觉得自己的生活离肯尼亚的狮子太远，没想到现在居然一语成谶。但是啊，还好有人上传了欸！这样以后岂不是可以时时回味了，不管学校的那个变态是谁，她都由衷地感谢ta。

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海瑟薇在周一就重返了学校，一年C班已经彻底报销，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转入了尹匿所在的D班上课，重返课堂，一个周末没看inx的海瑟薇这才知道风波不仅是在网络空间，现实中也正在掀起波澜。学校的学生们不知为何把红十字章用别针别在校服外套上，有的人别的还是黑十字。而在海瑟薇进校园之后，不少人转过头来朝她致敬，这是在干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周一的大课间晨会，晨会的主题自然是关于上周的事件，校领导正在讲话让大家缅怀同学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几声整齐的口号「霸凌有罪，反抗无罪！」「先有暴力后有报复！先有恶师后有恶徒！」整个会场瞬间乱成一团，甚至有几个人想冲上去抢话筒，在捣乱分子被控制住，勉强给姜凌颁奖以后，晨会匆忙地结束，而当学生们返回了教学楼，好事之人已经从顶楼放下了两条竖的红色大条幅「反杀有理，欺凌有罪！」「反抗校园暴力，从你和我开始！」看到了这些刺激性的条幅，场面更是乱作一团，后来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抓到放条幅的人。

对此深感不解的海瑟薇刷起了inx还有海外网站，这才知道发生什么了什么。砍杀发生的当晚八点，新闻正在如火如荼地报道深中特大杀人案时，无数新闻媒体和头部博主的信箱里收到了一个包含了视频图片文字的文件夹，详细阐述了几个月来韩梅一伙针对叶馨的霸凌，周围人的冷漠旁观，甚至连老师的置之不理都有了非常详细的记录，这个文件瞬间引爆了舆论。原本舆论还在惋惜同学们惨遭飞来横祸，攻击未成年人保护法会让叶馨这个恶魔逍遥法外，霸凌的相关消息传播后，舆论风向就变成了班上的同学该死，坐视不管的老师更该死。原本海瑟薇也是攻击的对象，毕竟她是在场幸存者里唯一一个C班的人，其他三人都是为了救她才来的，但因为海瑟薇是唯一幸存者，而且这份资料详实异常，所有人都觉得是海瑟薇以德报怨上传了这些材料。干，这怎么想都是那个人吧，那个为尹匿打工的络新妇，这下把我害死了……

而在事情发生的舞台深中，情况更复杂，原本校内的红十字会成员联系了家长开启了网络募捐还有线下募捐，但由于霸凌使得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攻击募捐和受害者家长的同学也开始多了起来。捐款任意数额之后会收到一个红十字的金属纪念章，用别针就可以别在外套上或者背包外面，但是红十字章的背面恰好是黑色，叶馨的支持者们选择反其道而行之，黑色的那面外露，把黑十字别在外套袖子上，表达自己的态度。一时间学校几乎分化成两派，觉得屠的好的黑十字派，和觉得暴力不好反对暴力的红十字派。而这个名称确定下来，是在当天有几十个受害者家庭在校门口聚众讨个说法时，黑十字党的成员们组织起来，一开始先是辱骂死者，两边争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学生们开始隔着校门朝人群丢石头，家长们则冲击着校门。叶馨的暴力引发了新的暴力，或者说，他们对深渊的窥视，引发了深渊的潮汐，不，海啸。

海瑟薇只觉得荒唐，黑十字党的家伙们当然是借机生事，用所谓的正义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红十字党的家伙们又何尝不是想沽名钓誉？一个周末就能组织起募捐，一个周末就能组织起统一的符号和口号，怎么想自己的同学们都很可怕，自己过去小瞧了的庸俗之人，或许是比肯尼亚的狮子还要凶暴的野兽。如果说在星期一这些想法还只是阴谋论，那随着学校的补课计划突然泄露，这个指控基本就坐实了。学生们得知假期要开展补课后，黑红两党的活动开始急剧升级，红党宣称要在操场开启追悼会，请大家一起为死去的同学们献上花与哀，黑党则放话，只要有人敢办，他们会为该死的家伙们献上纸钱和汽油，放火把花和操场烧的一干二净，两派的冲突从网络空间一路打到现实，甚至有数不清的恐吓信寄到了校长信箱，表示自己将在放假补课时复刻大屠杀。海瑟薇想起父亲曾经评价自己的同事，帝国人把政治当作纯粹的工作，一般人对政治冷感甚至无感，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自己的同学们从没有上过公民课也没真正参与过民主选举，但他们无师自通了政治真正的核心，利益。不管哪派，他们都在借着这次事件，意图把假期补课搅黄。

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与这件事无瓜葛的自己，会不会乐在其中呢？海瑟薇不禁开始想象自己挥着大旗带着黑十字章冲向追悼会与红十字党大打出手的情景，太傻了，太傻了，真的太傻了，自己消费其他人的不幸，又成为他人消费的素材，过去自己的世界风平浪静时她深感无聊，如今充斥着暴力，她也没觉得更好……这就是，叶公好龙吧？

从聒噪的现实回到自己，恋爱方面的麻烦自己还是毫无头绪，虽说和尹匿现在是一个班级，但海瑟薇一直没有和他交流沟通的机会，要怎么开口啊，真是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打你的，这么说怎么看都很欠扁，自己说不定也会被揍，好希望这种情况他会来找我啊……

讲评考卷的这一周，如果不想在外面看红黑党全武行大乱斗，就只能在课桌上发呆，两人的视线也对视过好几次，但就是没有什么沟通的机会。如今放学也不能一起走了，自己明明很健康，看大屠杀很快乐，看姜姜帅气的过肩摔也很快乐，甚至，看红十字党和黑十字党的骚乱也很快乐（只是实在不应景，就像在失恋的时候吃薯片，薯片好吃，但不该在这个时候吃），只有周围的人觉得她不快乐，父母担心她有PTSD，如今每晚都要和心理医生面谈，没病的人为了社会压力要装作有病，明明自己更想问问恋爱问题，但却要看场合装作自己很在意同班同学，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尽头啊……

周四的夜晚结束咨询后，母亲拿出了刚烤好的惠灵顿牛排，而她也只能默默地吃着肉，看着父母欲言又止，她打算先开口「爸，明天的心理咨询……」

「还是我先说吧，海瑟薇，你下学期要不要转学？」明明父亲的话平和而温情，天气也是风和日丽，话语却如惊雷般让手里的刀叉掉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小说相关章节：窥视症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