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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0
甜點店希瓦卡拉在假日時總是大排長龍,可以欣賞海景的靠窗座位在好天氣時更是一位難求,屬於眾人瘋搶、排隊時間動輒一小時起跳的戰事最前線。但既然排一般座位也是排、排靠窗座位也是排,那當然就要選擇可以看見廣闊天空和湛藍海洋的靠窗沙發座吧?對吧對吧?
就因為千束這樣的主張,Lyco Reco 的兩位年輕店員在夏日艷陽中前後消磨了快四十分鐘,直到附近的小型商店基本都已經逛透,就要無處可去,才終於收到簡訊通知--夢寐以求的寶座總算為她們空了出來。
「哇啊--終於啊--」一被帶到藤編沙發椅前,白金髮女孩就迅速癱到了座位裏頭,像個無脊椎動物那般深深陷入柔軟的靠墊中。腦袋仰到椅背上頭,捎著透明感的髮絲鋪散開來,似乎連髮尾都挾帶著暑氣。呼出胸中暑氣,她的拇指和食指間拉出幾乎快看不見的縫隙:「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曬成人乾了。」
而規規矩矩在千束對面落座的黑髮少女倒是不置可否:「要是千束不堅持要窗邊座的話應該可以提早半小時入座。」
雖然希瓦卡拉確實是小有名氣的甜點店,但現在是正午,正常人基本都吃午餐去了,會在這種時候來排甜點店基本就是些甜點瘋子。會搞到要在大太陽底下想盡辦法打發四十分鐘?
在她看來完全是千束的自作自受。
只要退而求其次,坐在窗邊附近不也可以嗎?視野上也並沒有真的差那麼多?
對此,千束不不不地搖著食指:「這可是我們交往後的第一次約會欸,當然要挑選最好的位置啊。」
說著,兩隻臂膀還刷地比向右側,只差沒有自己發出「搭拉」的狀聲詞:「為了這片景色,多等個三十分鐘也是很值得的吧!」
挑眉,黑髮少女跟著將目光投向桌旁的落地窗--潔白的細沙灘、一望無際的藍海、乾爽的夏日空氣、幾乎可以窺見旋律的動感音浪--確實是非常經典的夏威夷風景。對於觀光客而言,來一趟夏威夷卻沒有在這樣的角度下悠哉地欣賞這海島風光,應該確實是稍嫌可惜吧。不過……
「--我們今天是出來替 Lyco Reco 收集推薦景點的情報的,不是私人行程。」
她們可不是出來玩的。瀧奈感覺自己有義務要提醒搭檔這件事情。
千束臉上的笑容立刻垮成了下垂眼,她扁扁嘴:「但既然只有我們兩個,當作是約會也沒有不可以吧?」
「請不要公私不分,店長是相信我們能好好完成任務才--」
對上千束那哀怨、委屈,隱約還帶了點討好的目光,瀧奈頓時明白多說無用。反正眼前這傢伙肯定是完全打算要把這次的公差勘察變成私人約會了,而她向來拿自家女朋友沒有辦法。
……算了,反正只要她有好好把工作完成,要怎麼看待今天的行程也是她的自由。
拉過菜單,瀧奈打算看看要點什麼甜點來補償在大熱天中被迫散步了四十分鐘的自己,然而指腹才剛觸上菜單封面,千束卻眼明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
「啊抱歉,忘記告訴妳了,我已經幫今天的約會準備好完美的餐點選擇囉。」
欸?
一時之間不確定該先問「完美的餐點選擇是什麼」還是該糾正「這不是約會」,掙扎之間便錯過了最佳發話時機,千束高聲呼喚起店員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艾莉絲--這邊這邊--」
「請給我們一杯熱帶水果茶、一杯荔枝冰茶——」逕自對著別有「艾莉絲」名牌的店員點起餐來,接著豎起食指比了個一:「然後給我們一份那個!」
那個?哪個?
皺起眉想提醒千束這種點餐方式會給人造成困擾,正要開口,店員清亮的嗓音卻將她的話語堵了回去。
「一份『那個』,收到——」艾莉絲看上去完全理解了千束那莫名其妙的點單,迅速地在手中的點餐單上做註記,接著又潦草寫下熱帶水果茶和荔枝冰茶。
瀧奈有些困惑,「那個」是什麼暗號嗎?甜點店公定暗號?是她甜點店去得不夠才不知道?
她瞄了眼千束,但千束正愉快地哼著走調的小曲,顯然完全沒有打算要向她解釋什麼是「那個」。
覆述了一次點餐,確認餐點正確後,艾莉絲撕下點餐單,將點餐本扣在餐桌上。簡單地說了聲那請看看風景稍等——後便颯爽離開現場,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通往廚房的那扇門後。
而兩人口中的「那個」則是在點餐後約十分鐘後來到了兩人的面前。
香草冰淇淋被硬化的黑巧克力所包覆,裝在脆口的原味餅乾殼裡頭。上頭以白玉團子為基底,鮮奶油和紅豆餡為塔身,堆起了近十公分高的的尖塔。濃郁的熱巧克力醬自上而下一圈一圈環繞,將甜味的金字塔拉攏成一體,最外層則是以小棉花糖作點綴--
瀧奈眨眨眼睛。
「喔喔--看起來很不錯!瀧奈快吃吃看!」
千束迅速抽出鐵湯匙遞給瀧奈,滿臉期待。
瀧奈有些困惑,考慮到要將希瓦卡拉當作 Lyco Reco 的推薦店面,她有事先了解過這裡所販賣的各種餐點,但她並不記得菜單上有這樣子的品項。這是隱藏菜單嗎?
小心翼翼地鏟起一口同時有著冰淇淋、白玉團子和兩種巧克力的組合包放進嘴裡,甜膩的滋味在舌尖上化開,微苦的黑巧克力卻又提供了絕妙的平衡感。白玉團子讓這份甜點多了點嚼勁,可以慢慢咀嚼享用,不會感到空虛以至於囫圇吞棗……
「怎麼樣怎麼樣?好吃嗎?」
「……好吃。」
怎麼說,吃起來有點像是當時在日本時千束推出的千束特製百匯和自己的熱巧克力百匯的合體。雖然造型完全不一樣,但出現的要素和結合的方式都有種微妙的既視感……
「這可是融合了我們兩個設計的百匯,兼具美味和成本的優良甜點唷!」
還真的是啊。
無聲地又挖了一口冰淇淋塞進嘴裡,千束見狀跟著拾起湯匙,輕巧地舀走了上面沾著棉花糖的白玉團子:「這個甜點之後會變成我們家跟希瓦卡拉的合作商品唷?」
嚼嚼,嗯,確實很好吃,千束對於此次合作成果相當滿意,應該也是多虧了希瓦卡拉的職業甜點師傅才能做到這個程度吧。在口味和口感上的平衡都是絕妙,賣相也相當不錯……
嚥下口中的甜品,瀧奈用拇指拭去唇邊的巧克力醬,舔去:「為什麼沒有跟我提過有這個合作商品?」
「那當然是因為想給瀧奈一個驚喜呀。」千束笑得燦爛,燦爛到瀧奈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樣,很好吃吧?我跟瀧奈的愛、的、結、晶--」
「……請不要用這種說法。」含住千束朝自己遞來的湯匙,將千束在匙上所組合出來的小型甜點組合一口吃下,瀧奈勉為其難地含糊應聲:「--不過確實是很好吃。」
14:30
從甜點店離開,兩人散步到附近的推薦景點候選--日響雜貨。
墨綠色的店面遮陽棚、水泥原裝的牆面、乾淨地像不存在的對外玻璃窗,細膩而清幽的日響雜貨是他們的推薦候補名單上的第二位,僅次於希瓦卡拉之後。千束裝模作樣地替瀧奈推開門,掛在玻璃門上的鈴鐺被搖出脆響,叮鈴叮鈴:「井之上小姐,請進。」
瀧奈無奈卻配合地率先步入店裡。
雜貨舖是走精緻路線的日系小店,除了部分生活用品外,主力無疑是放在飾品上頭。琳瑯滿目的飾品鋪滿整個店面,從耳環到腳鍊,可謂應有盡有,是個挖寶的好去處。但或許是位於巷弄深處的關係,店內除了店員和兩名業餘訪查員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影。
瀧奈仍然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一次,是應了里約克的邀約而來的。雖然當時有考慮過要找千束再一起來逛逛,但日常忙碌著也就忘記了這件事情,時隔幾個月再次回訪……
「這裡確實是個值得被推薦的地方。」
隨手執起銀手環,瀧奈端詳著上頭圓潤的金屬色澤。每個邊角都被打磨得細膩、每個彎折都被撫順了皺褶,從小細節能夠看見工匠所擁有的匠人精神。這樣的店家如果因為人流不足而倒閉對於喜歡飾品的人而言肯定是一大損失。
眼角瞥見自己腕上的方格子手鐲,那是剛來夏威夷沒多久時千束贈與的禮物。雖然她當時沒有多想,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千束的私心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進行式了吧。
從名義上的搭檔,到朋友,再到戀人,這種身分上的轉變她仍然在適應當中,不過是不是也可以買新的成對飾品給千束當作紀念?作為這個對鐲的回禮?畢竟她總是從千束這裡收到禮物。
將手環擺回絨布上頭,瀧奈在檯面間緩步前進,邊欣賞著這些工匠的傑作,邊分神考慮著回禮的事情。千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凝視瀧奈檢視著這些藝術品,似笑非笑。
「……為什麼要跟著我?」
「沒什麼--只是想說--」目光墜在瀧奈剛剛仔細賞玩過的手鐲上,她笑意不減:「瀧奈也懂得欣賞這些漂亮的小東西了呢?」
抿唇,瀧奈沒有接話。
確實,如果是與千束相遇的初期,她應該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亮晶晶的東西有哪裡好吧。不但容易影響到動作的順暢度,還可能因為反光引起敵人的注意,如果是項鍊一類的東西還會有被敵人揪住或拉扯的可能性……
「……沒有出任務的時候,稍微打扮一下……也挺好的吧。」她咕噥著,說著以一個 Lycoris 來說稍嫌失職的話語。
而千束笑開了花:「對吧對吧,我也覺得挺好的!」
「像是這個!」撈起一只簡約幾何造型的耳環,她抬高手將其湊在瀧奈的耳邊比劃:「瀧奈的髮色很深,搭配這種淺色的耳環就能夠輕易跳脫出來,在整個臉部增加亮點。」
左手撈起另一只下方掛著暗紅寶石的銀耳環,也拉高比到了瀧奈的右耳邊:「或者這種寶石類型的也很適合,瀧奈的氣質原本就不錯,搭配上這種耳環就更有高雅的感覺……」
東看西看,不管什麼都想要拿起來給瀧奈嘗試一兩下,但選擇太多,無奈她只有兩隻手可以給女朋友做搭配,此時此刻不禁怨嘆自己為什麼不是作為八爪章魚出生。又挑揀了幾個小飾品布置到瀧奈身上,最後她深深嘆息:「唉,瀧奈長得很好看,老實說不管給瀧奈搭什麼飾品都會很適合。」
「千束也很適合戴小飾品。」
「真的?那瀧奈也給我挑一個?」
「嗯……」
被千束提出的問題給難住了,瀧奈擰眉,目光在眾多商品間游走,揣想著這些配件跟千束是否能夠好好地搭到一起。她才剛開始學習穿搭,配件這種高等級問題她是才剛入門,距離概念成形還有一大段距離。
千束適合什麼呢?淺色深色?金屬的還是木質感的?花紋要單純點還是複雜點?
認真猶豫,拿起又放下,反反覆覆。在覺得千束帶什麼都好看的同時又覺得太多飾品都沒辦法充分地襯托出千束那種灑脫而率性的獨特氣質……陷入深沉的思考,她沒有注意到千束在一側愉快地望著她替自己煩惱。
掙扎良久,她從米白的編織方巾上揀起一款黃銅材質的手環:「這個應該還不錯。」
那是一只有開口的 C 型手環,一公分寬的環面泛著黃銅的色澤,表面則刻有細緻的花朵雕刻。聽到她挑選的飾品出爐,千束本來還在興奮地問著哪個哪個,實際見到後卻愣了神。
「妳戴上試試看。」
瀧奈沒有注意到千束的異樣,她逕自拉過千束的手,謹慎地將手鐲套上千束的左腕。手鐲的大小剛好,即使千束動得劇烈應該也不至於脫落……牽著她的手左翻右看,再稍微退開兩步檢視飾品在千束身上的整體視覺效果--最後她認同地頷首,相當滿意自己的選擇。
「這個很適合千束。」
她肯定。
垂眸,千束注視著腕上那有些重量的金屬飾品,那上頭刻著的花紋她非常熟悉,那是她曾不只一次妄想過希望能給瀧奈穿上的設計,而這個紋樣現在卻是經由瀧奈被交到了自己手中。她當然知道瀧奈並沒有那層意思,畢竟瀧奈看著她的神情是如此純淨--對比起來她卻總是想從瀧奈身上得到某種許諾或宣示。
……真是太糟糕了。
指尖輕觸上那冰涼的鐲面,她的嗓音比平時聽上去要低了幾度:「瀧奈。」
「是?」
「就算妳沒有那個意思,我還是會把這份心意收下唷?」
「那個意思?」
「就是--」
一聲響亮的「千束」忽地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匆忙轉身望向聲音的來處,只見倉庫門開了約四十五度,有顆黑腦袋正從裡頭探出來,清澈的藍眼睛盯著兩人瞧。
「啊,傑里。」
傑里?瀧奈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然後那顆黑腦袋的真身從門後鑽了出來,是個身高一米八,俊朗的青年。
「妳說的東西我們剛剛弄好了,妳現在要拿嗎?」
「欸、欸?」千束則是相當明顯地覷了眼瀧奈,而後才慌慌張張地點頭說了聲好。從小側背包裡掏錢,用幾張鈔票和傑里交換了個看不見內容物的小紙袋,像極了在做毒品買賣。千束神秘兮兮地將整個袋子好好折起,收進了自己的包包裏頭。
動作迅速而確實,可見 Lycoris 們掏槍收槍的競速訓練沒有白費,但那又是什麼東西?
她想起當時自己拎著紙袋從飾品店和里約克一起離開時,千束也是對著自己手中的紙袋斤斤計較,毫不隱藏對於紙袋內容物的好奇和敵意……她現在似乎可以理解千束當時的感受了。
千束買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藏起來?是不能讓她看到的東西嗎?
掂量著晚點追問一下紙袋內容物的事情會不會干涉過度,這時黑髮青年卻轉了過來,從頭到腳、明目張膽地掃描了她全身上下:「妳該不會就是瀧奈吧?」
「……對,我就是。」
瀧奈遲了一秒鐘,微微頷首打了招呼。
「我是傑里啦,這間店的老闆,妳好妳好。」
「……你好。」
無聲對望,青年的注視沒有惡意,但瀧奈卻也不明白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是為了什麼。正打算要開口詢問,就見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右手成拳,咚地敲了下左手的掌心:「啊這麼說來,千束,我是不是毀了你的計劃?」
千束的計畫?
「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想到妳的女--」
憑藉著足以被亞蘭機關贊助的雙眼讀出了後半截句子,千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掩上青年的嘴,將不該出口的話給全堵回了對方肚裡。
「知道就趕快進去啦!不要在這裡礙事!」
「哇喔脫單之後就對我這麼兇……」
「千束不可以喔。」瀧奈提醒著搭檔對人要有基本禮儀。
「我才沒有因為脫單就對他很兇,不要聽他亂講話。」靈巧地將瀧奈替她套上的手環卸下,小心翼翼擺回原本的位置,反手她一個熟能生巧地牽起瀧奈:「別管他了!電影時間快到了!走走走,我們去看電影!」
「千束,你不喜歡那個手鐲嗎?」
「手、手鐲,我不知道什麼手鐲喔?!」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慌忙否認,話都說完了她才意識到瀧奈指的是剛剛她給自己挑的手鐲,她連忙搖搖頭補充:「——啊啊妳說剛剛那個!沒有不喜歡,不過今天已經有要買的東西了……下次再來買,好吧?」
「這樣啊。」雖然不太清楚,瀧奈仍然乖巧地點點頭,接受了千束蹩腳的說詞。
瞄了眼裝有小紙袋的小側背包,是因為買了那個嗎?千束是買了什麼呢?
15:30
「然後是小規模製作的獨立電影!」
「電影院可以算是私房景點嗎?」
垂眸,目光落在手中捏著的電影票,瀧奈遲疑著。雖然是專門放小眾電影的電影院,但電影票上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論元素來說應該並不適合成為那些網紅口中的「打卡景點」。這樣子的景點推出去大家會喜歡嗎?
微妙地有種推薦自己家隔壁的便利商店給觀光客的感覺。
而滿嘴爆米花的千束似乎有不同的見解。她擺出等一下的手勢,又花了幾秒鐘嚼嚼嚼嚼嘴裡的奶油口味爆米花,全嚥下去後才總算有餘裕可以回答問題。
「因為是夏威夷當地的製作組拍攝的,只有在夏威夷當地上映,所以應該可以算是私房推薦景點吧。」又抓起一小把爆米花扔進嘴裡,奶油甜膩的香味在唇齒間化開:「因為是當地限定啊。」
「但是看電影這種事情……是觀光客會有興趣的嗎?」
「這妳就不懂了啊瀧奈,讓電影專家千束姐姐來告訴妳。」
瀧奈完全感覺不出來嘴裡全是爆米花以至於開口爆米花就會掉出來的人的專業在哪裡。
「電影這種東西啊,在不同的地方、跟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心境看,都會有不同的感覺唷。光是在夏威夷看電影這件事情就夠特別了,更何況是夏威夷才有的獨立電影。」
好吧,至少說出來的話還算有說服力,瀧奈勉強接受了她的論點。接著電影專家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將視線從預告片上挪了回來:「說起來啊瀧奈。」
「是?」
「因為瑞希不太看電影,老師喜歡的電影類型又跟我的喜好不太一樣,所以我以前通常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唷。」
瀧奈不是很清楚千束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些往事。
「雖然自己一個人看電影也有一個人看電影的樂趣,但兩個人看電影可以一起討論劇情,分享自己喜歡的部分或是單純聊聊心得果然還是很棒。」拎起幾顆爆米花,她將觀影小點心往瀧奈唇邊湊:「所以,謝謝瀧奈一直跟我一起看電影唷?」
正打算要搭腔就被塞了滿嘴的零食,好不容易吞下去,千束卻指了指螢幕:「開演囉。」
瀧奈只好將注意力挪回電影上,開始欣賞她人生中、同時也是跟千束一起看的第 46 部電影。
電影由一個滄桑的聲線開頭,講述十七世紀時兩名女性因工作的關係而相遇,隨後擦出火花並譜出戀曲。一名畫家、一名貴族小姐,兩人的身分懸殊,價值觀卻極其雷同,能夠共享許多人生中的喜怒哀樂。然而十八世紀並不是人能夠自由戀愛、選擇對象的年代,更遑論同為女性的社會觀感。
兩人的感情並沒有好的結果,分離時的每個眼神都蘊含著不捨和悲傷,卻也隱隱夾帶著認份。她們接受自己的命運,自然而然地相信這段關係不會有結果,雖然能夠選擇遺忘一切,仍然決定懷抱遺憾,從此走上分岔的道路……
電影相當有趣,一段段的選擇刻劃讓人不禁會開始考慮起關於「人生是一連串的抉擇」這件事,選擇是否要跟某人在一起、選擇是否要默默承受異樣的眼光、選擇是否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不過這並不是千束通常會挑選的電影,千束平時更喜歡那種警探、智慧犯罪、乒乒乓乓蹦蹦蹦--的片子,千束為什麼會選擇這部電影呢?
是這部電影的簡介有哪裡觸動千束了嗎?還是因為兩人的關係所以才會心血來潮地想要看關於女性之間的愛情的電影呢?
「瀧奈瀧奈,怎麼樣?」
當兩人連片尾製作名單都完整看完,步出電影院,沿著街邊踏上返程時,千束興致勃勃地提問。
瀧奈沉吟半晌,整理著腦中的諸多想法,一時之間並不確定該如何傾訴心中那些紛亂。貴族小姐最後的選擇是否可以更好、畫家是不是放棄得太早、自己生在這個時代,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千束在一起而感到幸運……她有很多想法,斟酌著該如何表述。
「……演員很厲害。」最終千言萬語彙整成了敬佩。
一顰一笑、眼神深處的情感、嘴角上揚的弧度……每一個枝微末節都構成了無聲的言語,表露角色深層的內心世界。就算沒有對白,那種情感的厚度也是貨真價實,眼睛是靈魂之窗這句話簡直像是為了這部電影而存在。
「結局也很美,但是我……」挑揀詞彙,組織成話語去表達,她搖搖頭:「但是我不喜歡這個結局。」
雖然可以理解在那樣子的時空背景下,兩位女主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真的走到一起才是太過理想以至於超脫現實--但能夠理解和喜歡這樣的結局終究是兩件事情。
「……會希望她們能夠再多掙扎一下。」
「啊--是很有瀧奈風格的答案呢。」
「是嗎?」
「是啊。」
千束依然笑嘻嘻的,瀧奈感覺自己被看得透徹。
「因為瀧奈是那種不會放棄,會拼命爭取到最後一刻的人嘛。」隨手將一滴都沒有剩下的哈密瓜汽水的空杯子扔進路旁的垃圾桶,她自然地牽起瀧奈的手:「所以很難接受這種,就這樣接受了現實,然後不去掙扎或反抗的劇情吧。」
是這樣嗎?
瀧奈想起當時放棄延續自己壽命的千束,還有絕不容許她放棄的自己……或許真的是這樣吧。忽然有些在意,這是不是表示千束也是在遇到阻礙的時候會放棄這段感情的那種類型?
偷覷了眼在自己身邊邁著輕快步伐的伴侶,瀧奈甩甩頭,將不吉利的想法趕出腦海。
「--不過千束為什麼會選擇看這部電影?」
「咦?」
「咦?」
面面相覷,瀧奈沒有懂千束的疑惑從何而來。
「瀧奈沒有注意到嗎?這是佐藤小姐寫的劇本喔。」
「咦?」
佐藤……這名字有點熟悉……既然是日本人的名字,那是還在日本的時候碰到的人嗎?劇本、劇本……
「佐藤文乃小姐,還記得嗎?」
「……啊,那個,有段時間常來 Lyco Reco 的劇作家?」
「對對對對,她當時不是有來跟我們商量,問說如果是我們會做出什麼選擇嗎?要遺忘、放下一切,重回自己原本的人生,還是奮鬥著去跟世界對抗--」
——對了,佐藤小姐當時很糾結於最後的結局該怎麼處理,常常在咖啡廳到處徵詢大家的意見。雖然她老是只點一杯咖啡就坐一個下午讓瀧奈略有微詞,但考慮到她帶來的各種故事架構總是讓千束聽得津津有味,Lyco Reco 的專業會計便也總是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麼說來……
「……我記得我說不能遺忘。」
「因為就算結局是痛苦的,過程中也有很多快樂、開心、幸福的元素吧?全都忘記不是太悲傷了嗎?」前後搖晃著相牽的手,千束的體溫總是低了少許,在炎炎夏日中相當舒適:「這就是當時那部劇本唷,想起來了嗎?」
「嗯。」
「看來她最後採用了瀧奈的想法呢,雖然沒有選擇遺忘一切,卻也沒有拼命去爭取。」不過畢竟是那個年代嘛,這樣的選擇應該比較實際吧,千束嘟噥著:「不過無論如何,能看到這部電影上映真是太好了,對吧瀧奈?」
「確實呢。」想著當時總嚷嚷著希望劇本能被拍成一部好電影的劇作家,瀧奈也不禁勾起了笑容:「能看到佐藤小姐的夢想成真,太好了。」
「對呀,希望大家的願望都能成真!」
而我的願望就是希望身邊永遠有妳,看著千束步子輕巧而雀躍,瀧奈唇邊漾開弧度,沒有將念想吐出口。
19:30
完成一整天的任務,兩人終於在太陽完全下山後才開車回到咖啡廳附近的停車場。等待千束把車子停妥,瀧奈探身進後座,取出店長訂製、說是明天客人要的鮮奶油水果蛋糕。
「雖然說是幫店裡勘查推薦的景點,結果比較像是單純在玩。」謹慎地用雙手捧好米白紙盒,瀧奈用腳尖踢上了車門,千束則笑著說能把工作做得像是在玩這不是很好嗎?
一前一後地往 Lyco Reco 海外分店的方向走去,她們閑散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穩定縮短著與咖啡廳的距離,但隨著逐漸靠近,瀧奈就越發感到疑惑。
咖啡廳今天應該是有營業的,那為什麼從這邊看過去咖啡廳的位置卻是一片漆黑?
這是臨時休業?但她沒有印象咖啡廳群組今天有跳什麼消息啊?還是因為什麼原因所以臨時關店但卻忘記通知她們?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繼續往店鋪的方向移動,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關店時會收進店內的沙灘桌椅仍然擺在外面,她蹙眉。
「如果休息了為什麼這些桌椅還在外面?」
「大概是某個酒鬼忘記收了吧。」
千束隨口給瑞希扣了個怠忽職守的帽子。
狐疑,但蛋糕仍然得要拿回店內的冰箱冷藏,盤算著如果等等在店裡沒有見到人再打電話聯絡,瀧奈熟門熟路地繼續往咖啡廳前進。五十公尺、三十五公尺、二十公尺……終於到了要開始迴避桌椅避免撞個七葷八素的距離,夜色中隱約可以看見好像有人影在蠢動,她歪了歪腦袋。
是店長跟瑞希小姐他們嗎?是的話為什麼不開燈?
「瑞希小--」
--砰磅啪!
小規模的爆炸聲猛地在她面前響起,距離近到她相信這陣爆炸就在她觸手可及之處。細碎的物體飛散到她的頭臉上,觸感怪異。她瞬間甩開手中的蛋糕,反射性向後彈出幾步外,要與看不清楚的敵人拉開距離。
「千束,是敵襲!」
喚著搭檔,她本能地要按開後背包的機關掏槍來反擊,只是手向後撈才想起來自己在夏威夷根本不可能揹著 DA 制式的書包出門。理所當然地慌了手腳,怎麼辦,在黑暗中千束的眼睛派不上用場,該採取什麼行動?不對,不行,他們會針對千束!千束在哪裡?怎麼都沒有聽見千束的聲音?
「千束、千——」
然後她就被人扣入了懷裡。
--是綁架!
瘋狂掙扎起來,扭得像隻滑溜的鰻魚,同時還張嘴就要往擒住自己的臂膀上狠咬一大口,就算被抓也絕對不能讓綁架犯好過!作為 Lycoris 她有著隨時跟敵人破釜沉舟的決心!直到那熟悉的嗓音慌慌張張地在她耳邊喊著「不是敵襲、不是敵襲啦」,她才意識到包圍自己的是那再熟悉不過的檸檬草香氣。
千束?她試探性地呼喚,而後得到了搭檔的對對對是我啦的認證。
稍稍放鬆神經,她總算安分地停在了白金髮女孩的懷裡。
千束單手捧著方才差點被瀧奈甩到地上的水果蛋糕,另一手安撫性地拍了拍瀧奈的肩頭,要她放輕鬆。
「沒事的啦瀧奈。」她又說了一次。
咖啡廳的燈點了起來,高掛在戶外用餐區的燈串照亮整片沙灘。
瞇起雙眼以應對突如其來的光線,瀧奈斜著腦袋直到適應光亮,才總算看清了在面前的是咖啡廳的店員們跟海外分店的常客。他們有些尷尬地望著被噴了滿臉七彩紙屑又被千束掐在懷裡的的瀧奈,不確定現在還是不是喊出那句排練過的祝賀的好時機。而瀧奈不明所以,目光輪流在幾人之間兜轉,最後停在了最靠近自己的瑞希身上,希望對方能給她一個答案。
為什麼要對我恐攻?鳶紫眸子無聲詢問。
被當作恐怖份子的瑞希無奈地揮揮手中的拉炮。
胡桃讚嘆著 DA 到底是訓練出了些什麼鬼東西,竟然連拉炮都能如此反應,這神經敏感度有夠不可思議,瑞希則不耐煩地擺擺手:「一定是跟這臭小鬼在一起才會神經緊繃到拉炮也可以當作敵襲啦,臭小鬼從早到晚都吵死人。」
「最好是啦,是看到瑞希就壓力山大吧?畢竟那種去死去死團光線很強烈--」
「妳是忘了我還有很多妳的把柄是不是?」
「在這點上我們應該彼此彼此吧?」
交替望著烽火連天的千束和瑞希,瀧奈挺直身板,從千束懷中掙脫出來:「……所以沒有敵襲?」
「沒有敵襲啦。」瑞希簡直不能更傻眼。這小鬼頭到底是什麼活到現在的?該不會其實在日本的時候也會聽到一個什麼巨響就掏槍吧?這些小鬼真的能夠執行所謂的隱密任務?看看後面那些常客,都要把瀧奈當作成天幻想自己是天選之人的中二病了!
探手,替瀧奈撥去頭上的那些紙屑和彩帶,她搓揉指尖將因靜電而卡在指腹的紙片除去:「瀧奈,生日快樂。」
「咦?」
「咦?」
因為瀧奈那外顯的困惑而瞪大眼,千束跨一大步轉到瀧奈面前,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今日壽星:「等等等等不會吧?」
「瀧奈妳……妳該不會完全忘記今天是妳的生日了吧?」
瀧奈無辜地轉動那鳶紫的眸子,沒有說話。
「真的假的……」
只能說 DA 養出來的孩子對自己漠不關心的程度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地步了,千束不禁懷疑瀧奈是不是過去的十幾年人生裡,除了去年跟 Lyco Reco 的大家過的那一次以外就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不過考慮到風希她們貌似也會給彼此過生日,也或許是瀧奈自己的問題而已?
嗯--不過沒有帶著這麼可愛的瀧奈一起過生日,可見風希也有問題。千束擅自下了被本人聽到會被強烈抗議的結論。
「沒關係,接下來的每個生日千束姊姊都會跟你一起過--」將瀧奈的頭摟入懷裡,疼惜地撫弄那頭柔順的黑髮,把她的頭摸得毛毛躁躁:「雖然原本是想跟瀧奈單獨過生日啦,但是瑞希他們說無論如何也想要幫瀧奈慶生,所以只好勉為其難讓他們也加入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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