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众人的前半夜

"好了，这几天回去先不要碰水，也不要抓挠噢，等它自然结痂脱落就好了。"

周五晚上6点，靳胜男送走了最后一位文身的客人后，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和脖子，开始收拾起手里的工具。

这已经是她在「乌蒙刺青」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了，从拜师学艺到如今小有名气，靳胜男在M市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呼～老姜，是最后一位预约了吧？"

"啊，我瞅瞅……对对对，没了。"纹身店的老板姜蒙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前台，一脸困顿地打了个呵欠，"现在不都开学了嘛，那些热血上头的小年轻都滚回学校去了，没啥人预约。"

"你对衣食父母就这态度？"靳胜男看着姜蒙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摆满了嫌弃。

"嗨，事实嘛，你想想你到现在文了多少个人的名字了？"

"……"

靳胜男收拾好东西后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如此，毕竟名字只需要做简单的花体设计，上色面积小、价格也不算贵，大部分年轻人都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让心上人见证自己的忠贞，然后其中的一部分人顺带着也便宜了美容医院的洗纹身业务。

"那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昂，好，出门帮我把外边灯闸也关呗，我懒得出去了。"

"懒死你算了……"

"你对衣食父母就这态度？"姜蒙从屏幕后探出脑袋来，脸上学着靳胜男刚才嫌弃的表情。

不等姜蒙缩回去，靳胜男就卷起一旁的旧报纸朝他抡去，抡爽了以后转身就走。

"诶对了对了，先别走，忘了跟你说了！"

"赶紧，不然我要算加班费了。"

"去你的，我还没说你早退呢！"姜蒙撇着对死鱼眼嘟囔着，但看到靳胜男抬手要去捡"凶器"后，他赶紧切入正题，"周六有时间吗？老孙他们想找你拍几张商单，你看你想接不？"

"这周六不是有预约吗？"

"哎呀，我来就好啦，让他们享受一下店长出马的待遇。"

"这店里总共就咱俩人，店长待遇是有多稀罕……"

"艹，好好个人怎么就多了张嘴呢？？？你看看你想不想去吧，不想我就帮你拒了。"

"老孙是之前来咱们店拍过的那个吧？"

"对，就那个寸头眯眯眼老法师。"

"你们很熟吗？"

"他不就是来这儿文过一次，然后那回也租了咱铺头拍过一次。有联系方式，但也只是业务联系。"

"那行吧，帮我跟他说声OK，有钱不赚王八蛋。"靳胜男说着就往手机备忘录上添了一个日程。除了正职的纹身师以外，靳胜男由于自己高挑的身材，也常常会跟熟悉的摄影师们合作当商拍模特。想了想最近看上的新乳胶衣……这种半熟的单子接就接吧。

"话说，这地址我看着有点儿偏。"姜蒙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咂巴着嘴说道，"要是结束得太晚就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去接你。"

"多大点事，我自己能回去。"

"行行行，给你能的。"

离开了纹身店，靳胜男径直去到了「笔名」。

刷卡下楼后，她听到了相机的一阵阵快门声。

进到场地里，她看到大头正扛着相机蹲在地上，专注地拍着眼前的模特，而这位模特可能在外人看来会有些与众不同。因为模特的头面部"长"着一张制作精美、五官精美的人偶脸。人偶的双眼很大很明亮，画在上面的眉毛微微弯曲，露出了一副将哭欲哭的委屈模样，鼻子和嘴巴小巧可爱，这张小脸蛋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上去揉搓一番。

人偶顶着一头金色卷发，穿着一身粉白花样的Lo裙，头上、手腕上还佩戴着各种小配饰，活像一个用奶油画笔画出来的小精灵。

人偶模特在镜头前变换着各种姿势，大头也跟着或站或蹲或爬地给"她"尝试不同的机位。与这忙前忙后的两人不同，老板娘毕婕和陈星园则蹲在一旁边嗦着粉边跟靳胜男打招呼。毕婕今晚素面朝天穿着大T恤和短裤，可饶是如此依然藏不住气质和美貌。

"胜男快来，粉要泡发了。"

"好嘞，婕姐我开罐啤酒哦，回头一块儿转给你。"

看到毕婕比了个OK的手势后，靳胜男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不是！我是说让你拿三罐！"

"……"

其实通常情况下，周一到周四「下·笔名」并不营业，但是老板娘毕婕并不排斥把空出来的场地用来做点儿别的事情，比如摄影棚就是其中一项美事儿。

等靳胜男坐下后，小人偶也发现了来人，"她"微微低头，透过眼洞确认了一会儿后，就朝着靳胜男小跑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呜啊～热死我了！"

小人偶身上穿着一层肉色的莱卡紧身衣，摸起来滑滑的，靳胜男也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由于人偶头壳的隔绝，里面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模糊感，喘息声也很重，但靳胜男仍然能听得出这是苏桃的声音。

"说热你还抱呢？先休息一下吃点儿饭吧。"

靳胜男说着，就帮着苏桃一起摘下了人偶头壳。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苏桃忍不住"呼啊呼啊"地喘起了气。苏桃身上穿着的肉色紧身衣一直覆盖到了头部，只在脸部开着一扇脸窗以供视物和呼吸，能看到脸颊和脖颈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些。此时，她白嫩的脸蛋被闷得泛起了潮红，露出的几根发丝也挂上了一些小汗珠。看到靳胜男手里的冰啤酒，苏桃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来就灌了两口解暑。

"今晚出片率很高嘛，都拍完两套衣服了。"大头一边摆弄着相机一边走了过来，"感觉后边的两套10点前应该能拍完了。"

"大头哥辛苦啦，先吃点儿东西休息会儿吧！"

于是三人也加入毕婕和陈星园的行列，围坐在舞台区边上嗦起了粉。

坐下没一会儿，大头就隔空对着苏桃和靳胜男打了个眼色，目光在她俩和陈星园身上往返。靳胜男会意，但只是嗦着粉耸了耸肩，而一旁的苏桃则反应了一会儿，随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见两人套不出什么话来，他只得用肩膀碰了碰媳妇，毕婕抬头，看到三人拳拳目光，秒懂。她抿着嘴无声地骂了几句后，靠到陈星园身上，清了清嗓子，问道："星星啊，听说你开始实习了？"

毕婕率先问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后，大伙儿能明显地看到陈星园身体一震。

"呃……对，已经干了一周多了。"

"干什么的呀？"

"打打下手做平面，然后跟着几个前辈一起带美术集训……"

"顺利咩？"大头接过了老婆的接力棒，紧接着问，"尘世间的生活还习惯不？"

"嗯……还行。"

毕婕瞪了大头一眼，安慰道："嗨，刚开始工作嘛，一两个礼拜也就习惯了。"

"同事怎么样啊？"靳胜男接过了一块苏桃不爱吃的白萝卜后问道。

"对对对，同事里没有奇葩吧？我跟你说哦，一个办公室里哪怕只有一个奇葩都会很难受的！"苏桃听闻此言，也瞬间抬头，两只大眼睛瞪得睁圆。

"没啦，大家人都很好的，都很照顾我，学生们也很听话。"陈星园脑海中飞速闪过「涂雅画廊」里几个人的面容，又说道："而且他们都很厉害，其实我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听完陈星园这么说，几人相视一笑，也就不打算再多操心了。

大头抢过毕婕手里的啤酒灌了一口，感叹道："想不到小星星也长大了呀，终于不做家里蹲了。"

"拜托，哪里家里蹲了，她只是不喜欢出门乱跑而已！"苏桃反驳道。

"啧，你觉得你真的有在帮她说话吗……"

"……而且，老板是炀哥新认识的朋友，对我蛮好的。"

陈星园支支吾吾说完，四人闻言皆是一愣。

"奇了怪了，先是星星变现充了，接着是炀哥交了新朋友，最社恐的俩还都突破自我了……诶，疼！"

不等大头说完，毕婕抄起筷子抬手给了他一下。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可希望炀炀多交些朋友了。"苏桃一脸认真地说道，"炀炀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的多，高中的时候还有人说她很拽呢。"

毕婕点了点头，对苏桃的话很是认可，顺便摸了摸她滑溜溜的小手，说道："确实，那孩子啊，象牙塔里呆久了，确实该锻炼锻炼交际能力了。诶，不过她们怎么认识的呀？"

"说是在这儿认识的……"

"？？？"四人又齐齐抬头看向了陈星园，眼里满是大大的问号。大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星园，说道："不是，徐炀在这儿还能跟咱们以外的人交际上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炀哥告诉我，她们确实是在这儿认识的。"

靳胜男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一个高高胖胖、戴眼镜的女生？"

"对，你怎么知道？"

"是上回「大喧嚣」的时候。我看到她俩在一块儿合影来着，后来分散活动以后，她俩好像还一起喝了几杯。"

"我去，这臭徐炀一个字儿也没跟我说！"顶着一颗卤蛋头的苏桃愤愤地说道。

"胖妞？我们这儿的会员里有胖妞吗？"大头停下手里的筷子，盯着毕婕问道。因为「下·笔名」是有着一套严格的会员准入制的，而且全都需要在这儿实名登记办理会员卡，会员门槛也不低，所以毕婕和大头对登记在册的会员都是多少会有些印象的，可如今大头完全想不起来这儿有这样外表的一号人。

"呸，给老娘好好说话，什么破嘴。"毕婕有些不满大头的用词，于是直接开喷。但她也对此毫无印象，"可能是我们忘了，不过这都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也不太好跟你们透露太多。"

"改天让炀炀带出来看看好了，能在这儿跟她处得来的人，估计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呢。"苏桃已经开始憧憬起了这位神秘的姑娘。

靳胜男点点头，然后补充道："印象中是个挺害羞的女孩子，我一来就跑了。"

"啊？她可厉害了……我们画室的学生跟她上课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造次。别的前辈们见到她也都恭恭敬敬的……"

众人听完又是一呆。这下好了，如此众多的关键信息组合在一起，温思雅的形象在大家的脑海中变得越发捉摸不透。

"阿嚏！阿嚏！阿嚏！是不是空调太冷了……"

此时裹着浴巾在灶台前敷着面膜做饭的温思雅，毫无征兆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酒足饭饱后，苏桃在陈星园帮助下又换上了下一套服装，开始了另一组照片的拍摄。和靳胜男一样，模特也是苏桃平时的另一份工作，她在空闲时会为不同厂家或者服装品牌拍摄模特图，也就是所谓的"种草姬"，在微博上颇有名气。但是苏桃也并不是什么单子都接，她接单全凭个人喜好，大多是接一些LO装或者独立设计品牌的商单。而在接LO装的商单时，她一定会带上人偶头壳，以一名Kigurumi模特的身份来拍摄，因为在她心里可以完美驾驭各式各样精美LO装的，只能是各式各样精致的人偶。

"男哥也很久没拍了吧？"大头一边眯着眼测光一边问在一旁打反光板的靳胜男。

"周六就有一场商拍呢。"靳胜男举着板子答道，"对了，大头哥你认识孙涛吗？"

大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狗涛？认识，以前也是逛场子拍COS起家，现在好像跟几个人一块儿搞了个工作室接商单了。周六他们约你拍？"

靳胜男点了点头。

"你们之前拍过吗？"

"就拍过一次。他以前来我们这儿做过纹身，然后觉得我们店里氛围不错，还租过半天拍写真，就那次他也拉上我拍了几组。"

"唔……说实话，我不太建议你跟他们那帮人接触太多，可能你不太关注圈内的八卦，不过他们风评并不太好。"大头停下了手头的拍摄，难得有些认真地对靳胜男说，"他们以前起家的时候拍福利姬比较多，打着人体摄影的旗号动手动脚的传闻也不少。我怕你吃亏。"

"上次拍摄还好，就我这样的他们应该也不敢惹吧。"靳胜男倒是显得不太在意，她知道圈子里总会有个别人品不佳的摄影师，但是接商单不是拍艺术写真，看重的是效率，心想着他们也不会浪费时、浪费钱吧。而且就她这一身纹身、满头脏辫的样，也不像是一般男人愿意招惹的类型。

"那是因为店里有姜蒙在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次就是他给我转达的商单邀约。"

"哈？老姜跟他们很熟吗？"

"也不太熟，只是店家和顾客的关系。"

"行吧，不过拍商单时间就是金钱，应该也没啥。"大头摇了摇头，在小人偶的催促下继续起了拍摄。

钱难挣，屎难吃啊。靳胜男想道。她很早就脱离她那噩梦般的原生家庭自力更生了，就连当年大学的学杂费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打工赚钱在她生活中已经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对她来说，工作可能会累，但钱一定是不嫌多的。

"柳小姐晚上好～"

在市中心商圈的某语言学校，柳铉一如往常，在周四的夜晚来到了这里，出席了每周两次的一对一法语课程。

她依然穿着上班时的高定小西装，挎着价值不菲的爱马仕包包，踏着将近10公分的高跟鞋，优雅地走入了校区。她脸上虽笑眼盈盈，新染的红发炽烈夺目，令她的气场更胜从前，前台的客服小姐姐们看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柳铉照例查看了课表后，眼神一变，走回了前台礼貌地询问道："你好，请问今天Eve老师不在吗？"

"您好，Eve老师的女儿要做手术，这两周请了假去陪护。"

"是嘛，怎么没人提前告知我呢？"柳铉微笑道，但客服的小姐姐却完全无法从她的笑意里感受到一丝温度。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前台小姐姐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对她致歉道，"今天为您安排的老师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他虽然是华裔，但从小在法国长大，法语有着母语使用者的水准，相信他也一定会给您带来极好的授课体验！"

"嗯～好的，我明白了。"柳铉轻轻笑了笑，"你们的课时费在M市算得上是最高一档的了，希望服务也对得起这个价位哦。"

说罢她挽起挎包向着教室走去，没再多说什么。

"呼……吓死我了，跟她说话真的费胆子……"

"就是啊，还不如不笑呢，像条蛇一样瘆人……"

柳铉不是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她只是不在乎。从小她就是生活中最优秀的那个人，她非常享受被嫉妒、被艳羡、被畏惧的感觉。在公司里，尽管柳铉在父亲美其名曰"磨练"的刻意打压下仍在集团的子公司打拼，但她也丝毫不会刻意避开董事长女儿的身份，她的下属、同事，甚至是上级在相处时多少会带着一些逢迎和恭敬。但与此同时，由于柳铉优秀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短短三年便把子公司的业务水平拉上了几个档次。所以即使顶着柳氏集团大小姐的名头，她也依然赢得了众人发自内心的拜服。毕竟，谁会真的讨厌能带自己发财的人呢？

柳铉踏着"笃笃"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教室门前，她看到教室里正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教师，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发尾不短，已没过了后颈。略微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银边眼镜，目光专注而沉静地看着手里的那卷书。

咚咚--

"Bonne soirée."柳铉轻轻敲了敲门，含笑率先打了个招呼。

"Bonsoir, mademoiselle."男子倏地抬起头，略微一顿后，迅速站起身回应道，"Entrez, s'il vous plaît."

"Merci."

柳铉依言走进教室，并款款落座，可她那双永远饱含笑意的丹凤美目却依然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柳铉向来不是一个爱品评他人样貌的人，但这一次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子在她的脑海中形象地刻下了"俊美"两个字。他那混血的五官棱角分明，却又都带着一股阴柔，细长睫毛下的目光澄澈似一汪清水，让柳铉觉得那是一张冰雕雪砌的面目，轻易就能揉碎。

"柳小姐您好，我是您今天的老师Fabien，当然您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楚河。"

"你好。"

柳铉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并未有更多言语，但那含笑却微凉的目光让楚河觉得有点儿发寒，可他仍然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用专业的姿态开始了【法语】授课。

【上一回没有留作业呢，那么就让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一次的内容吧。】

【请问吧。】

楚河很细致地将上次课的生词结合上近期学过的语法，与柳铉进行了一些列的对话，两人有来有往，不显分毫怯意。

楚河没有在柳铉身上看到一般学生在选词酌句时的犹豫，甚至会积极地反向引导自己为她扩展出了一些更新的词汇和更具挑战性的话题。而且她的记忆力和活用能力都很出众，新知识一旦到了她的耳目之中，片刻就能运用自如。这让楚河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脚，更大胆地为她创造出了挑战的机会。

而柳铉也对面前这位年轻的老师有了不少改观，她能感受到楚河的教学水准非常之高，他如同拥有读心术一般，总会在她思考时恰到好处地给出提示或引导，让她能充分地运转自己的记忆和逻辑，最后又会衔接上周到且自然的话题让她自由施展。

【非常棒，柳小姐，您的法语令我印象深刻。我相信这里没有别的学生拥有你这样的语感了。】

【谢谢您的夸奖，您的授课也令我印象深刻。】

没有了半个小时前的生疏，两人只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就走完了比别人一节课还多的内容，并且还双双期待着下一步的挑战。

楚河似乎看出了柳铉的心思，他包里掏出了厚厚一打卡片，卡片边缘裁剪得很仔细，没有过塑后的锋利磨边。柳铉发现卡片上的选图也非常用心，既有生活中的场景，也有一些夸张的动作，这让她顿时好奇心起，想看看楚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允许我与您做一个游戏。稍后我会将卡片翻转并打乱，我们将轮流随机抽取卡片，总共抽取6张，然后我们根据卡片上的内容进行自由描述。我们彼此描述的内容必须互相衔接，并最终凑成一段完整的故事。】

【听起来很有意思，来吧。】

【女士优先。】

【不，老师先请。】

楚河已经明白面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人其实是多么的强势了，他也不再坚持，随手翻开了一张卡片。

【哈哈，小Daniel昨晚做了个噩梦，于是今天早晨早早地起了床，他现在正在乖巧地收拾自己的床单。】

柳铉笑了笑，深红的发丝微微摇曳，也温柔地翻开了一张卡片，【Daniel的妈妈是一位相当自律的女性，她甚至在儿子起床前，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阅读……】

…………

【……但Daniel并不想把心爱的小狗让给小女孩。】

【所以最后，他被妈妈罚跪了很久，手掌也被拍红了。他委屈地哭了一整晚，加上睡眠不足，这让才让他的眼睛看起来这么像熊猫。这也让他被孩子们嘲笑了一整天。】柳铉放下了最后那张画着熊猫眼小男孩儿的卡片，柳眉轻挑，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看向楚河，【结束。】

楚河执教了三年多，可他如今怎么也想不明白乖巧的"小Daniel"怎么就突然被母亲赏了一顿好罚，这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小Daniel"到底经历了什么苦难？？？

看着楚河轻咬着嘴唇，满眼放空、努力求索的模样，柳铉绽放了今晚的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教学是一种双向的成长，我想我今晚成长了许多……】

【变成了大人的楚老师，请问您有表吗？】柳铉用手轻捂着嘴笑着，边笑边问道。

楚河本能地抬手看了看手腕，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手表后脸上突然泛起了窘迫的红晕，急忙翻起来身旁的包，全然没有意识到教室后边的墙上就挂着一个时钟。

柳铉笑得红发乱颤，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了楚河的面前。楚河抬眼，先是看到了手机屏保上五个笑靥各不相同的女孩儿的合影，再往上一看，发现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8点10分，自己的课堂竟然超时了20分钟。

【非常抱歉，是我的疏忽。我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楚河匆忙收拾起了桌面，并细心地装订好写满笔记的稿纸递给柳铉。他暗自庆幸这是自己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否则下一节课就完蛋了。

"我今天听了不少关于'疏忽'的致歉，但我得说，这是最让我不讨厌的一次。"柳铉收好笔记，缓缓站起身来，收敛了笑容问道："请问楚老师的课一般是周几呢？"

"我一般工作在周日到周四。"楚河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道。

"不错呢，这个时间很完美，那么我们就下次再见吧。"柳铉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转身走出教室。但还没走远，突然又把脑袋探了进来，说道："正确的语序是'我一般周日到周四工作'哦，楚老师的语法还要多多练习呢。Bonne nuit."

"Bonne nuit."楚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柳铉说完后，只留下一抹调皮的微笑，便转身离去了。

一个多小时的授课，楚河却觉得手里的笔还未能写下多少词句。

"下次请帮我预定好楚老师的课，如果他没有时间请提前告知我，谢谢。哦，还有，请替我转达对Eve的慰问。"

"好、好的，柳小姐。您慢走！"

柳铉说完，也不管两个客服小姐姐一脸懵逼的样子，径直走出了语言学校的大门。她边走边回忆着今晚这堂课，反复琢磨着下次应该用什么样的措辞和语句来让楚河大吃一惊，想着想着她的脸上便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这让她略显冷艳脸庞上多了一丝罕见的喜悦。

这才刚下课呢，怎么就想着下一次课了？看样子，今晚这事儿一个人是装不下了。柳铉边盯着电梯指示灯边在心里自嘲道。

"啧，慢死了。"

"啊……好累啊，好想做一条咸鱼……"结束拍摄后，摘掉了kig头壳的苏桃趴在化妆间的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肉色紧身衣的头套还套在她的脑袋上，从旁看去像一颗光滑圆润的水煮蛋。靳胜男帮她整理好假发和头壳后，看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样子，就走过去狠狠撸了一把苏桃的小脑袋。

"呃啊……别揉了，要吐了……"苏桃有气无力地抗议着，靳胜男揉搓爽了以后，笑着捻起苏桃后脑勺的布料，帮她拉开了紧身衣的拉链，苏桃被压抑了一晚上的粉色长发瞬间蓬了出来。

"谁让你拖这么久，拖得久了不就得一晚上肝完。"陈星园在一旁翘着腿吃着雪糕说道："赶紧收拾完，然后让完把你的这两个娃头带回去，趁明天休息赶紧帮你把妆面改了。"

"那不是因为头两周学校的事儿多嘛，你以为辅导员好当哦……要不是那群崽子开始军训了，我哪儿能有时间出来还债哦。"

陈星园听到"军训"两个字打了个寒颤，一些恐怖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立刻摇了摇头想把它们挥散掉。

"起来，"靳胜男收拾完先前苏桃胡乱搭在沙发上的几套裙子后，直接照着一旁苏桃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听到没，快收拾收拾回去了。"

"好啦！"苏桃捂着屁股爬了起来，然后解开束腰，褪下了裙子，现在的她就穿着一身肉色的紧身衣，除此之外一丝不挂，娇小却曲线分明的身材完整地暴露在外。

"淦，你怎么穿着皮还这么显胸啊！"陈星园皱着眉头说道。

"羡慕吗？嫉妒吗？你俩嫉妒不来嘿～"苏桃一下子来了精神，对着陈星园挺起胸摇了摇，胸膛上的曲线在她1米57的小身板上显得尤为突出。

陈星园受到挑衅，捡起身旁一包纸巾作势要扔过去，"男哥这你能忍吗？小心我让你自己画头壳！"

苏桃闻言打个激灵，想到自己目前得罪不起妆娘，老老实实转身往更衣室跑去了。

"你俩别闹啦，赶紧收拾吧，我已经开始困了……"

上个月靳胜男的房子到期了，至今没找到合适的新住处，于是爱热闹的苏桃邀请她搬来自己屋子先住着。原本以她要强的个性，并不愿意寄人篱下，可是由于至今还没找到满意的房子，加上实在推脱不过，就只好先搬进去暂时同住着。她本想着也就是借住几天，可没想到房源不顺，一住就是一个月。

大概又磨蹭了半个小时，以及陈妈的四个夺命连环call后，三个人总算与毕婕和大头道别，走出了「笔名」。三个人各自叫了两辆车，在等车的间隙苏桃实在饿得不行，便跑去便利店买吃的去了，只留下靳胜男和陈星园在路旁等车。

"男哥，说真的，你周六的拍摄还是叫上个人吧。"陈星园一手拉着个小行李箱一手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对一旁的靳胜男说道，"你们店长没空的话，问问徐炀也行啊。"

"你也跟着瞎操心……我也不是头一回去商拍了，干嘛麻烦别人。"

"不是操心，"陈星园忍不住放下了手机，一双下垂眼盯着靳胜男，认真地说道："是你压根儿都不认识他们。再说了炀哥也不是什么外人……"

"让她好好歇歇吧，关键是认识打进卡里的钱就行了呗。"明亮的车灯照亮了二人，靳胜男捏了一把陈星园的小圆脸后为她打开了车门。

陈星园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不觉叹了口气，摇摇头上了车。

车才起步没多久，陈星园的手机日历上却弹出了一条零点前的提示--「更新日」。

女孩儿收起了手机，套上兜帽靠着座椅，车窗上映照出自己的侧脸，和嘴角一抹难以捕捉的雀跃笑意。

"可算是结束了，我还以为今天又要搞到后半夜呢……"

"诶，徐炀，今天骑车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一段？"

"啊，好，没呢……"

9点半，徐炀和两个同学一块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实验室的大楼，她扭了扭脖子，试图缓解一下那股酸痛感。这时，手机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动，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竟然是柳铉的电话。

"喂，铉姐，怎么啦？*呵欠声*"

"往回走，我车停在你们实验楼旁边呢。"

徐炀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一辆黑色的Panamera正停在校车上下点旁，而柳铉正站在街灯下边抽着烟朝她招手。

"看到你了。"说完，徐炀放下了电话，然后对身旁的同学说道："不麻烦啦，我朋友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去，那你朋友？"

"好家伙，徐炀你这样的朋友多吗？他们都有几条大腿啊？"

徐炀红着脸笑骂了他们两句就道别走了。

"辛苦啦～"

"你怎么来啦？也不提前说一下，等好久了吧？"

"没多久啦，昨天看你在群里说今天收得早，我下了课看着时间刚好就过来了。"柳铉迎到了徐炀后，转头就开门上了车，"走吧，吃夜宵去。"

徐炀听到夜宵，瞬间觉得自己来了力气，也欢快地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15分钟后，缘记小吃。

"老板，一盘牛河一盅花胶鸡。"徐炀饥肠辘辘地看着菜单，感觉自己能吃下所有的餐品，"再加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油条唔该帮剪一下！"

"冇问题啦。"

点完菜后，徐炀兴奋地跑回到座位上，柳铉已经帮她满上了两杯罗汉果茶。柳铉为了方便在小馆子吃饭，早已把价格不菲的小西装外套放到了车上，只穿着同样价格不菲的背心和侧开叉包臀裙，仍旧与小店的环境格格不入。要不是徐炀见得多了，一定不会相信她想来这儿吃东西。

"有话快说吧。"徐炀坐下后，拿起面前这杯罗汉果喝了一大口。

"没事儿不能找你啦？"柳铉翻了一个相当造作的白眼，然后撇嘴说道。

徐炀眯了眯眼，也回了一个相当欠揍的表情，说道："得了吧，每回你单独约我总得有事儿。"

柳铉笑了笑，也就不多废话了，"今天法语课遇到了个新老师。"

"男的女的？"

"男的，挺年轻。"

"教得怎么样？"

"不错，相当不错，像是能读心似的，特别合我的意。"

"哦嚯，比之前那阿姨还好？"

"Eve确实比不了他。"

"行吧，然后呢？"

"我想让他当我的狗。"

"哦，这样啊，噗------！"徐炀几乎喷了半杯罗汉果，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还是对面那人的脑子有问题，可是对面是柳铉，她的脑子不可能有问题，那就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了，"不好意思，我没戴眼镜听不清，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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