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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斗士星矢LC同人】铭肌镂骨/Sur ma peau,1

[db:作者] 2025-08-17 11:58 5hhhhh 5030 ℃

Part 1 红

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为一场不可避免的革命播下了种子。

  ——伏尔泰

01.

  18世纪末的欧洲,被启蒙思想影响后的法国,底层人民的自由意志开始苏醒,在平和的表面下,酝酿着风暴。

  1789新年夜,巴黎皇家娱乐厅。

  本该是平民狂欢的之地的巴黎旧皇宫内此刻却没有喜庆的氛围,战败和旱灾的影响还未消退,王族负债累累而需要增加赋税的传言让借舞会之名聚集而来的人们惶恐不安。

  “出事情了。”匆匆而来的少年走上大厅尽头的表演台,对几个低声交谈的组织者说:“一小时前,皇家警卫包围了圣安德烈艺术街的印坊,我的主人普洛因伯爵被捕。”

  “法兰西玫瑰。”有人在阴影中小声的咕哝一句,带着几分不屑与幸灾乐祸,史昂狠狠瞪过去时,那人一矮身避开了对视。

  这并不是一个褒义的称呼,法兰西玫瑰不是凡尔赛里的那些改良后的精贵品种,而是在山野里四处可见、不需要精心照料就能随随便便蔓延成片的多刺灌木,乡下人常用来装饰花园的篱笆。这样的称呼,除了对容貌之外,更多是在讽刺伯爵的身世,虽然是国王的亲弟弟,但普洛因伯爵少年时期就离开凡尔赛前往领地普罗旺斯,直至两年前的布列塔尼事件中才回到上层社会中,在凡尔赛和巴黎人眼中,即便是尊贵的种子开出的艳丽花朵,也摆脱不了在穷乡僻野里生长了十多年的泥土气息。

  “为什么他会在哪儿?今晚凡尔赛的假面舞会他不能缺席。”同样出身贵族的孔多赛侯爵并不陌生凡尔赛的传统,面上盖不住的惊讶之色。

  不同于国王的另一位兄弟,普洛因伯爵倒是非常推崇自由思想,时常行走在巴黎之间,言谈举止中虽然还有几分贵族式的疏离,但着实为第三阶级做了不少事情,因此颇受民众喜爱。

  “昨日有人交给他一份手稿,他与作者约定今晚在那会面。”还未成年的史昂是伯爵从普罗旺斯带回来的骑士侍从,据说是伯爵领地某位男爵的次子,从小便送到伯爵身边作为守护骑士培养,伯爵并不会特意向他隐瞒太多东西。

“以雅柏菲卡的身手,独自脱身应该不成问题。今晚还有谁在现场?”孔多赛交握着手,原地踱了一圈,追问道。

  “留在印坊守夜的几个工人。”

  “为工人撤退争取时间,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这个答案让侯爵苦笑起来,在这种时局中,正直并不是好事。

  “他太显眼了。”挽着丈夫手臂的罗兰夫人压低折扇,叹息着说。

  “会不会是陷阱?皇家警卫控制在阿图瓦伯爵手中,他和雅柏菲卡一向政见不合。”孔多赛祈祷般地交叉十指支撑在嘴唇前,接着他看向史昂,“那份手稿从哪来?”

  “是我托人转交给他的,另一位朋友的作品,出于安全,我不便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一直沉默的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突然开口说,“我没想到他会为此亲自去印坊。” 

  国王不喜欢普洛因伯爵频繁往来巴黎,为此多次数落伯爵已经不是秘密,近来一段时间,伯爵几乎没离开过凡尔赛。

  “那是一份修正法案的草稿。我想由伯爵之口陈述于议会,成功率更大。”罗伯斯庇尔补充道。

  “我回来之前,皇家警察正将伯爵送往巴士底狱。”史昂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巴士底狱……恐怕这次雅柏菲卡难以全身而退。”罗伯斯庇尔面上闪过一丝恍惚,像是回忆起学院的生涯。

  典狱长是格尔芬家族的米诺斯,在法学院时就颇有名声,两年前被阿图瓦伯爵破格提拔作为法兰西最坚固的监狱的掌控者。

  比起米诺斯在法学院的声名,更为出名的是他在刑讯中的血腥与残酷。

  “那份草稿……”罗伯斯庇尔斟酌着如何表述,面色上有些挣扎,人多口杂的舞厅不是一个讨论秘密的话题的好地方。

  孔多赛侯爵看出了他的为难,便接话安慰道:“他是伯爵,王族之血,算起来还在王位继承人的前十名,如果他不开口,巴士底狱不能动他。”

  “他也不会出卖我们。”罗伯斯庇尔皱着眉定论。

  年轻的骑士侍从感激地看了一眼为他主人说话的男人,将此行的最后一个消息带给他们:“我的主人并不擅长说谎。”

  “他会认下罪名。”

  “而且不会牵连你们任何人。”

  

  米诺斯讨厌在任何时段的加班,特别是被人半夜从床上叫醒。

  巴士底狱的典狱长是一份无聊的工作,法兰西最坚固的监狱中,并没有几个活人。四个诈骗犯,两个精神病,这种养老的职位更适合它的上任管理者,老洛奈侯爵。

  他一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拖着脚步爬上办公的塔楼,一边猜想着被叫来加班的原因。

  新年夜,凡尔赛的舞会向来都是通宵达旦,国王陛下软弱又没主见,对于政治一窍不通,那么被送来的这位,究竟是犯了多大的忌讳啊?

  等他转进办公室,看见坐在审讯椅上的那位还穿着假面舞会礼服的人,却是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皇家的警卫递上罪行书,连带着作为证物的纸张,米诺斯眯起眼,就着墙壁上火把的光草草地扫阅一轮,才慢吞吞地站直身躯踱步上前。

  “这个时间,您应该在凡尔赛的新年舞会上,而不应该在巴黎的下城区,伯爵大人。”并不是开罪了国王,而是在巴黎市区的印坊里,被抓到同满屋激进传单一起的伯爵。

  装饰着金线宝石和羽毛的面具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米诺斯抬手取下对方脸上的面具,掩盖之下的面容让时间都似乎停止了一瞬,王族特有的蓝色瞳孔里,没有应有的慌乱和恐惧,而是平静而安宁的,如无风的湖泊,清澈透底。

  多么的美丽,令人心生愉悦。

  “名不虚传,法兰西的玫瑰。”

02.

 

凡尔赛的男性流行在舞会时画白面妆,面具之下的脸孔却未施粉黛,五官精致皮肤细腻,被冒犯时抬眼皱眉的不悦都别具风情。美丽的东西总能调节情绪,米诺斯咧嘴笑笑,转身将面具扔在办公桌上。

  四个诈骗犯,两个神经病,加上眼前这位,监狱里第七个活人。巴士底狱八个塔楼,每人一个顶层套间都还有剩余。米诺斯取出钥匙打开墙上的铁质的档案柜,抽出最侧边的名册,顺手拍拍上面的积灰。

  从上一任国王起,巴士底狱便不再有什么囚犯,这一任的更是宽容,没有抓进一个,倒是释放了不少。眼下伯爵进来,怕不是第二天国王发觉后就能出去。

  如果他能撑到那时的话。

  米诺斯搓了搓冷到僵硬的手指,鼻间呼吸笼着白雾,被叫来加班有些匆忙,未来得及穿上厚实的斗篷,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得多,即便室内点着火把,寒意也似乎从石质的墙缝里渗透进来,伯爵身上那件装饰着宝石和丝绸的礼服,也不见得比巴士底狱的制服暖和多少。

  说不定一晚的寒风,能让这位大贵族清醒一些。

  米诺斯拧开墨水的瓶盖,提笔沾墨,在第一行留下姓名的空白,开始誊写罪责。一时间房间里只剩羽毛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办公室角落座钟走动的咔嗒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

  政治犯是个挺微妙的词,往轻来讲,不过就是暂时的政见不和,指不定哪天就出去了;而往重来算,就是叛国罪,随时会上巴士底狱广场的断头台,但后者仅适用于平民,伯爵毕竟是王族之血,高贵纯正的特权阶级,不像他这种新升任的小贵族,空有家族之名,没有什么历史沉淀。   

  捧不得,又碰不得。   

  抄完最后一段,米诺斯起身将名册放在审讯椅的前板上,一手指向留白处,一手转过羽毛笔尖,将笔身的那端递给伯爵。

  “请在这里签名。”

  “谢谢。”凡尔赛的贵族习惯在尾音带一点小颤音,由伯爵说来分外性感。养尊处优的伯爵,手也没有一丝瑕疵,手指白皙纤长,淡粉色的指甲每一片都打理得整齐光洁,握住的羽毛笔尖微侧,在纸面上划过的线条自然而熟练,一气呵成。

  雅柏菲卡.塞维尔。

  字体简洁细瘦,带笔提勾处却利落而尖锐,与眼前之人完全不同的风格,却与手稿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米诺斯抽走名册,将羽毛笔归于原位,一边拧上墨水瓶的盖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说:“据我所知,凡尔赛并不流行这种字体。”

  繁复的花体,过多的装饰,才是上层社会的喜爱。

  “凡尔赛也不是同一般颜色。”伯爵避重就轻地回答,火光映照他脸侧上,阳光落于初雪般的美景,为这冰冷的监狱添上几分暖色。

  “这并非您的笔迹,以您的身份,又何苦为他人承担过错呢?“米诺斯说着,将作为证物的纸张缓缓地展开在对方面前。他试图从对方的神态中捕捉到些蛛丝马迹,却没有成功。

  “一切指责都需要证据,典狱长大人,你又怎么证明不是我所写呢?”伯爵反问到,面不改色,微微扬起的下颚甚至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傲慢。

“处于您地位的人,不会写出这些为下层平民谋利的话语。”米诺斯面色一冷,话语中隐藏着不屑与讥讽。理想主义的大贵族,自由和权力不过是他们追求特立独行的装饰,效仿先驱者将进巴士底狱当做荣耀,只是当下的环境,简直是愚蠢的行为。

  巴士底狱可不是什么培育鲜花的地方。  

  “这是偏见。”伯爵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像是被这个说法逗乐般。

  他仰起脸,有那么一瞬间米诺斯冒出一种避开他目光的冲动。不能否认,这份超越性别的美貌太具有冲击力,一时间还真难以免疫。“我想,那个被您保护的人,大概是全法兰西最让人嫉妒的家伙了。”米诺斯说,话是半真半假,却莫名地缓解了胸中的怒气。

  无论字迹多么相似,都不会是伯爵所写。深究下去,整个巴士底狱恐怕都不够装,这位大贵族是否真的有头脑和勇气来保守秘密,用不了多久就能证明,也不急于这一晚。

  “有趣的猜测。”伯爵移开了视线,微垂的眼睫看上去有些困倦,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米诺斯瞥向角落的座钟,这个时间,回去还能补上一觉,便挥手召唤监狱的守卫过来,让他们将人带下去。

他收拾好材料和名册,锁进档案柜中。刚做完这些,还未离开办公室的一个皇家警卫开了口:“格尔芬大人。”

是阿图瓦伯爵的心腹,米诺斯曾有几面之缘。

“希望您能让他尽快认罪。”那个警卫压低声音说。

  认罪?

  米诺斯微微一愣,哦,当然,叛国罪无疑是最好的处置对手的理由,但根据王国的律法,他无权对一位伯爵用刑。巴士底狱的工作漫长而无趣,四个诈骗犯的谎言没什么新意,两个精神病更消磨理智,好不容易来个新鲜的玩具,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弄坏。 

  不过,对于上司的吩咐,也不能太敷衍。

  “阿图瓦伯爵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米诺斯说。

  “明晚是最后期限。”警卫补充道。

03.

   

  在凡尔赛时,曾有传言说巴士底狱是法国待遇最好的监狱,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单人套间,没有挂上床幔的木质四柱床,床铺有段时间没换过了,带着灰扑扑的脏色;床边上有套泛旧的桌椅,卷曲的雕花纹路还是数百年前的风格,上面摆放着廉价的墨水和羽毛笔、泛黄而粗糙的纸张,还有一本旧圣经。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雪花从窗口的铁栏杆间随着寒风呼啸而进,靠窗的地面上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巴士底狱的塔楼顶层,可以俯视半个巴黎的地方。作为防御的堡垒,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体现着它当初的作用,迷宫般的布局,不平整而变换高低的台阶,狭窄的过道,塔楼上的射击口和瞭望窗。 

  视野倒是极好。  

  雅柏菲卡站在窗前,疲倦却无法入睡,舞会礼服不适合这样的场所,也挡不住寒风,他却浑然未觉,陷在混乱的思绪之中,直至天空露白。

  新年夜后的清晨,此刻应该是凡尔赛最为安静的时间,舞会和赌局已经结束,整座宫殿进入沉眠,直至傍晚时分,新年第一天的晚宴开始,路易才会发现他的失踪。

  手指扶住窗沿,薄雪之上留下数道指痕。

  查理的爪牙出现得太过巧合,就像一个陷阱。那份手稿是让他离开凡尔赛的诱饵,为了不暴露对方身份的秘密会见,所以他借身体不适提前离开舞会,不带卫兵只身前往巴黎。以查理的作风不可能做出如此周祥的计划,更像是什么人通过查理的手,来狩猎他。

  风雪已至,大厦将倾,他不该怀疑,唯有信任。

  王室负债累累,人民苦不堪言。巴黎的街道里,有太多失去工作和土地的平民,缺少食物,饥饿而不安。底层的愤怒,只缺少一个爆发点。

  内克尔的财政改革怕是毫无希望,第三议会的召开势在必行。那份立法的手稿,正是同第三议会之间交涉的结果,修改法律,给予平民足够的权力;不限阶级,按照收入增税,解决财政困难的同时平缓同人民剑拔弩张的关系。只是还有些细节条例,有待商酌。他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份,便托送信之人邀约印坊相见。可能消息没有送到,也可能对方在途中发现了端倪,及时离开;无论哪种都好,没必要为此再搭进来一个。

  那位典狱长,当初便是查理建议提拔受爵的年轻人,与罗伯斯庇尔同届的法学院生。

  米诺斯.格尔芬。

  敏锐,带着敌意。

  雅柏菲卡自认为在笔迹模仿上不会出现问题,对方的问话却像是笃定造假般。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他还不确定。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开锁和拉开插销的声音。雅柏菲卡侧过身,囚室里走进两个蓝色镶金边制服的皇家警卫,查理的爪牙们,完全不懂得政局中见好就收的游戏规则,反而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他们拉开椅子,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铺开在桌面上。  

  “殿下,请签名。”

  雅柏菲卡走上前,掂起纸张,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些能够预料的内容。

  联合第三议会,煽动民众非法集会,企图谋害国王,篡夺皇权。

  签下去就是叛国罪。路易不会为此杀他,但流放不可避免。

  这样的罪责,看起来宛如笑话。他试图去做凡尔赛同巴黎之间的桥梁,缓解冲突,在自己的兄弟眼里,却是心怀不轨。

  “我如果不同意呢?”雅柏菲卡微微一笑,问道。

  “恐怕您会吃点苦头。”一个警卫说着,将火枪抵上雅柏菲卡的肩头,的确是不会致命的地方。

  查理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走狗,如同蝇蛆一般令人恶心。

  欺人太甚。

  墙上的囚室钥匙串变了排列,踩在上班时间最后一秒踏入办公室的米诺斯立刻察觉到这细微的不同。

  “谁来过了?”米诺斯止了脚步,问向门口的守卫。

  “阿图瓦伯爵的特使,他们带来了手谕,去见普罗因伯爵。”守卫回答。

  “伯爵在哪个囚室?”米诺斯追问道。只是一晚的耐心都没有,让人厌烦。

  “东一塔楼。”守卫说。 

  “跟上。”米诺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向东塔,巴士底狱的驻军也不过百人,轮班制更让这座庞大的堡垒显得空荡。他痛恨在大清早爬楼。

  “砰!”塔楼上传来突兀的枪声打破死寂。

  谁允许他们把这东西带进囚室的!

  米诺斯忍不住想骂人,却猛地加快脚步,灵活地越过台阶上用来阻敌的缺口,将跟随的卫队甩在身后。

  他们不能在这里枪杀一位伯爵,那将会留下无尽的麻烦,打乱所有的部署。

  跳上最后一段台阶,米诺斯冲向塔楼顶端唯一的囚室。

  两道牢门都敞开着。

  打翻的墨水瓶和撕碎的纸屑散落一地,阿图瓦伯爵的两名特使缩倒在地上,连哀叫都发不出的痛苦喘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米诺斯的面孔,普诺因伯爵握着枪,面容冷冽。

  米诺斯稳稳地后退两步,以免对方过度紧张而走火,顺便离开可挟持的范围。

  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从走道另一端传来,逐渐接近。

  “你逃不掉。”米诺斯说。

  伯爵嘲讽地冷哼一声,扣下扳机。

  “咔哒。”空响。火枪没有填弹。

  他抛开枪,力道正好让它打着旋停在米诺斯脚下,然后缓缓地抬起手。

  卫队涌进来,将不甚宽敞的囚室挤得满满当当。

  “拿下。”

注:1.查理:查理.菲利普,阿图瓦伯爵

  2.路易:路易十六

04

  围上去的卫兵举起枪托,试图像对待普通囚犯那样将伯爵击倒在地。

“温柔点,弄伤伯爵你可承担不起。”米诺斯出言制止,未散尽的火药气味中夹杂着一丝腥甜,伯爵礼服的布料无法承载更多的湿润,红色的细流沿着垂下的左手凝聚于指尖,再滴落于地,星星点点,不一会儿就汇集成滩,鲜艳的红。

一种莫名的焦躁爬上米诺斯的皮肤,让他想要碾碎些什么才能缓解。 

  “带走。”

  卫队沿着楼梯盘旋而下,火把渐渐代替自然的亮光,光暗交接处的落差宛如从人间进入地狱。刑房在巴士底狱的最下层,地板下的水沟联通着外围的护城河,便于冲刷血迹后的排水。虽然近一百年无人使用,但值班的卫兵一直有打扫,还保持着整洁,房间湿寒刺骨,古老的刑具暗沉而阴森。

  “我有很多手段,不会在您身上留下任何伤痕。”米诺斯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会意的卫兵给刑架上的镣铐绕上厚实的布条,防止挣扎时磨伤手腕。

  “在开始之前,您还有考虑的时间。”

  伯爵身上的红丝绒礼服一列下来二十多枚金扣,米诺斯不急不缓地依次挑开,他离得那样的近,鼻间萦绕的全是染血的玫瑰的香味。

  激发着嗜血和破坏的欲望。

  “你是否承认犯下叛国罪?”解开最后一枚金扣,米诺斯问。

  “无稽之谈。”伯爵冷冷地回道。

  卫兵扯掉伯爵的外套,将人扣上刑架,原本就身材纤长的美人,这样屈辱的姿态下更显得可口,大概是伤到了哪根血管,内里白色丝绸衬衫已被染红了半边。米诺斯披上下属递来的毛皮斗篷,转到办公桌后坐下。

  “浇。”

  一桶冰水劈头冲下,被水浸透的丝绸衬衫紧贴着肌肤,能清晰地看到肌肉起伏的线条,优美又不失力量。这副漂亮的身体现在无法反抗和挣脱,在寒冷的折磨下不自主地颤抖,凌虐的美感,令人赏心悦目。

  “是否认罪?”米诺斯又问。

  “不可能。”伯爵倒是语气强硬,分毫不让,那双蓝色的眼睛,明明是挨了冰水,却像冒着火光般愤怒。

  带刺的玫瑰呀,自讨苦吃。

  “继续。”

  水声一阵接一阵,却没有干扰米诺斯的思路。虽然没有见到阿图瓦伯爵送来的原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沾墨写下认罪书,流畅的印刷体,工整而一丝不苟,连行距与字间都像是测量过的同等空白。

  待墨迹稍稍凝固,他才慢悠悠地说道:“签字还是继续?”

  “做梦。”伯爵唇色苍白,哆嗦得几乎发不准音,可还是不肯松口。

  “或者你愿意告诉我其他参与者的名字。”米诺斯换了个问法说。

  回复他的是一声嗤笑。

  米诺斯也不恼,笑着点头,冲击的水声继续响起。美人要求饶才会得到怜惜,越是倔强,越会让人变得更加残忍。

  伯爵的身体像一张弓紧绷着,抵抗寒冷的侵蚀,但随着时间的推进,他渐渐精疲力尽,反抗变得微弱,最后仅靠被固定的双腕来承受重量,抖到不能自已。

  真可怜。  

  “出去。”米诺斯命令道。

  卫兵们流水般鱼贯而出,刑房里只剩下他和他的囚徒。

  摧毁一个人的身体和意志非常有趣,哪怕时间久一些,也值得等待。

  伯爵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衬衫上的深红也被冲淡成浅粉色,米诺斯走上前,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抬起来。

  半睁的蓝色眼睛里没有了神采,珍珠色的肌肤褪去了光泽,唇上也失了血色,呼吸的气流如雪般冰冷。伯爵有些意识不清,本能地追随着热源,这举动正称了米诺斯的心意。

  拇指轻蹭过对方的下唇,米诺斯贴近伯爵的耳边,轻声问道:“你在印场等谁?手稿的主人是谁?”过了几秒,他又重复了一遍。 

  “仅我一人。”气若游丝,却不屈不挠。

话语刚落,米诺斯手中一沉,伯爵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即便狼狈不堪,也依然美丽动人,上帝的杰作,不应该降生在这个时代的艺术品。

  “真没想到,像你这样地位和漂亮的人,还拥有这般坚定的意志。”米诺斯自言自语的说着,解开镣铐的扣锁,将坠下的身躯揽入怀中。伯爵左肩绽开的伤口泛着惨白,看起来有几分严重,但闪避及时,没有伤及筋骨,铅弹和火药也没有留在伤口内,避免了感染的风险。

  剥掉湿透的衣物,米诺斯脱下带着体温的斗篷裹住伯爵赤裸冰冷的躯体放进扶手椅里,再细心地掖紧袍脚,才回到桌前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于瓶沿上轻扫笔尖两次,换左手执笔,在署名处签下伯爵之名。

  雅柏菲卡.塞维尔。

  字体纤细,带笔提勾利落尖锐,同伯爵之前的笔迹分毫不差。

  

05.

    

“将伯爵送回塔楼,叫医生来。”米诺斯走出刑房,对门口的卫兵说。接着他走上楼去,办公室里还有阿图瓦伯爵的两位特使在等待着他手中这张折起的认罪书。

  等米诺斯打发走愤愤不平的特使,再次爬上东塔时,监狱的外科医生已经在床边了,正拿着一把小刀在伯爵手臂的静脉处比划。 

  “这是在干什么?”米诺斯问。

  被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医生连忙答道:“放血疗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米诺斯冷冷地接道:“我现在割开你的血管,将你吊到塔楼外去,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让你头脑清醒,正确的诊断?”他当然知道是放血,贵族们时不时都要来一下的常规治疗,认为能保持头脑清醒、治愈和预防所有疾病。但眼下伯爵明显是失血加上失温,再放个血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去见上帝。

  被密札制度所赋予的权力越过国王直接逮捕的普洛因伯爵,在凡尔赛的决定没有下达之前,暂时还不能死。

“把这个处理了。”米诺斯对医生说,翻开斗篷,露出伯爵肩上的枪伤。

精通拷问的另一面便是医术,悉知人体的弱点和极限。意志依附于躯体之上,身体的情况越毗邻极限,意志越薄弱,人越容易被击溃。

因为特使的在场,冰水无疑是最不引起怀疑的有效止血方式。枪伤在后肩处,米诺斯在床沿边坐下,托起伯爵的上身,方便医生将沾过酒精的纱布垫按在伤口上,扯开绷带进行包扎。他探手下去,伯爵呼吸缓慢而偏冷,胸口的起伏微弱,颈侧和腋下温度过低。

  失温。

  第一阶段身体能清晰的感知冰水,寒冷的刺痛感最为强烈;第二阶段感官迟钝,思维麻木,理解障碍,最容易吐露真言。是他小看了伯爵,以为在这两个阶段时这朵温室之花就会哭泣着求饶,或是被哄骗出秘密,但现实就是眼下这般,他没有从伯爵口中撬出任何消息,直至对方失去意识。

  昏迷,失温的第三阶段。失去对痛苦的感知能力,不当的快速回温会引发心室纤颤,造成心脏骤停的猝死,除去湿衣和进行保暖包裹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但因为之前的失血,自我恢复怕是有些困难。

  “壁炉点上。”于是米诺斯吩咐随行的卫兵,“取一套干净的厚被褥来。”

  巴士底狱的牢房分为三种,最下层的地牢在1776年就被禁止使用,剩下四层普通牢房,和塔楼这种用来监禁身份贵重人物的豪华套间。

  他昨晚故意忘记吩咐守卫们燃起壁炉配给热水,连床铺都未换过,本来想给伯爵一点苦头吃,让今天的审讯变得简单,只是伯爵的表现超出预期,不像是传言中在普罗旺斯休养的娇贵王族,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守候在旁的卫兵立即领命出门,却瞥见他的上司将伯爵圈入怀抱,一手顺着斗篷的衣领探入,一手捏开牙关,吻住对方的唇,他连忙转开视线,匆匆走远。从太阳王时代,神权被王权压制后,贵族们便缺少对神的敬畏,不再受教条所束缚,同性之间的不当行为也蔚然成风,普洛因伯爵这般完美的容颜,一般人很难不被吸引。

  米诺斯并不知道守卫的想法,也不在乎。贴在心口上的手和怀抱能传递热量,口对口渡气有助于体内回温。从理论上来说还有个更有效的方法,但按王国律令他要上断头台,而按照宗教法得上火刑架,前者以侵犯王族定性,由国王处置;后者以同性性行为获罪,由宗教裁判所宣判。

  由此可见,国家当前的律法系统非常混乱,表面上王权高于神权,特权们却恣意践踏法律,而底层却被两者撕扯,难以喘息。

唯有毁灭才有新生。

  伯爵在这场斗争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真正的改革者,还是潜伏的敌人?

  不管如何,按照监狱的程序,他有责任和义务,将伯爵病重的消息递交上去。

  然后等一个契机,来引燃火种。

  

06.

  “塔楼没有那么潮湿,空气也新鲜,但是窗口寒风太重,请您平时也多留心一些,您的身体不适合再次受寒。”弗朗索瓦爵士一边说,一边收拾手边的医疗器械。

  路易将他留在巴士底狱,除了是对擅自离开凡尔赛的惩罚之外,更多的是不信任。凡尔赛没有深究他生病的原因,在不确定敌友的情况下,雅柏菲卡自然也不会提那个罪魁祸首。

  一个月内断断续续的昏迷与高烧,几乎是一段意识的空白期,回想起来,也不是全无记忆。

  王室的医生只会在白天过来,即使神志不清,也能感觉到光,走动的人影带来天旋地转的晕眩,身体强烈地反对着一切进入胃里的东西。

  更多时候,是无光无风的黑暗,被按住喉头的强制吞咽,苦涩的药剂和没有味道的流质,灵魂仿佛被困在没有生命的木偶中,无法反抗的愤怒;以及像是被冻入寒冰的夜里,靠近的温暖躯体,从唇齿间传入胸腔的热度。

  好几次他努力想睁开眼看清究竟是谁如此无礼冒犯,却被蒙住双眼,捏拿住手腕不得挣脱。那个人很小心,从未发出过声音,衣着上也没有其他隐含线索的味道。只是肢体的触碰亦会留下信息,从骨节和力道来看,那是一位强壮的男性,经受过训练的战士,手掌没有粗糙的茧,或许是精心打理的结果,又或许是为了隐藏身份而遮掩。

  “您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我会在下次例诊时给您带过来。”收拾完后,爵士问道。

  “感谢您的好意,爵士,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带几套常服。”雅柏菲卡说。凡尔赛送来的物品完全是王后的作风,衣柜里满满的礼服和珠宝,甚至不是他穿过的款式。

  为王室服务多年的弗朗索瓦爵士一点也不拘于礼节,面对雅柏菲卡的窘迫带上了几分打趣,“陛下会很遗憾,她不能亲眼看到她的设计穿在您身上的效果。”

  “请向王后陛下转达我的谢意,另外,是否能替我向陛下提出一点建议?”雅柏菲卡苦笑的扯了扯自己外套上的绸带,“我毫不怀疑陛下的设计一如既往地引领着凡尔赛的潮流,浪漫而且典雅,只是不太适合我当前的场合。”层层累叠的繁复花边袖口和宝石与缎面的玫瑰花装饰也令他全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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