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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花SS「偷月」②

小说:長雨烽火 2025-08-17 11:59 5hhhhh 7390 ℃

 花城難得沒事,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帶著謝憐到處轉悠。有的時候,騎自行車。

 謝憐小時候那幾年,自行車還不怎麼流行。就算有,那也大多是從西方或東洋飄來的高級貨,價格貴得很。雖是貴,但他纏著要爹娘給他買,便也得手了,頓時羨煞鄰居街坊裡那些孩子們。只不過他還沒騎幾次,連踏板都還沒踩熱呢,就被家裡那小表弟偷騎出去撞爛了,可真是飛來橫禍心疼無處說。

 後來——很後來的後來,東洋那裡銷過來幾波廉價的自行車,大家負荷得起了,街區裡便都是二輪停得滿滿當當。自行車是很方便,但謝憐總還惦記那輛爹娘給他買的車,看來看去覺得哪輛都比不上,久而久之便不再有興致了,把錢都拿去買醫書和藥材。

 而如今內戰紛亂,工業皆是為了養兵,自行車的生產少了,價格自然又被拉上去,叫人唏噓世道總是這樣反反覆覆。而自行車貴是貴,但花城就是有辦法弄來一台,還沒什麼正當用途,只是拿來載他到處轉。

 夜幕初降,謝憐當著風,在紛飛的髮絮裡撥開視線。他靜靜地看那白襯衫的少年,看他把肩上都染成了淡淡的暮色。似乎是察覺到謝憐的目光,雙手抵著大槓的少年翩翩回過頭,捎來一瞬的笑意。謝憐在看見他回頭的瞬間便忘了自己方才在想些什麼,只瞥見了他擋在身前那最後一抹夕色,對上眼後又想起來,自己原來在笑。

 紅磚道上有些顛簸,但他騎得極穩。謝憐不怎麼愛看少帥大人的背影,但此刻不同。正如他穩穩地馱著自己一般,這樣的背影或許還孤傲地負著許多他摸不清的事物吧。

 穿過中立區口的小巷後夜色更濃了些,謝憐不自覺,把抱著花城的小臂又纏得更緊了些。像是回應,花城逆風往後丟了聲:「哥哥!」

 聞聲,謝憐才抿出個笑,探頭朝前遞道:「三郎,我們去哪?」

 花城燦燦輕笑了幾聲,連同街邊的落花颯颯地被溶在夜裡,風在街燈暈的光裡滾得如少年般爽朗。

 「等會就知道了!」

 聽他這麼說,謝憐以為他們要去哪呢,結果還是到了中立區。然而現下早已入夜,日薄之下鱗比的商鋪幾乎都拉了門要走人,剩下些小飯館還開著,裡頭點著油黃油黃的暖燈。謝憐看著那盞光,想起上次花城帶他去吃的鹹蛋蒸肉餅,又想起肉餅旁那道北菇嫩雞,還有冒著熱煙的芋頭牛腩煲。鹹蛋蒸肉餅湯汁鮮美,北菇嫩雞滑嫩順口,芋頭牛腩煲鬆軟香甜⋯⋯哪道菜都是能配三大碗白飯的。他整日整日忙,中午隨便啃了個饅頭後便沒有下文,想到這三道菜便口水直流。難不成花城是要帶他去吃飯?

 ——樂意之至!

 誰知謝憐才這麼想,花城便淡淡地騎過了第一間飯館,隨後是第二間、第三間⋯⋯整條路都要被他騎到黑,還不見這人吭一聲半句。謝憐在後座乾坐著急了,探著身子正要出聲喊他,餘光便瞥見有人在路旁朝這揮手似的⋯⋯

 「謝大夫!謝大夫!」

 花城煞了車,兩人一齊回頭,謝憐頓時兩眼發黑。

 怎麼是方才把脈的那老大伯!

 他在醫館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出了醫館正肚子餓,繞了一圈竟似又被拉回了他把脈的案前。謝憐腦袋裡本還滿滿地轉著芋頭、鹹蛋、鮮菇,一想到對方也許有事找他,便立馬清醒了過來——自己的病人,他得放在心上呀。

 他低頭深吸了口氣,正準備問候。再抬起頭時,卻是看見方才還揮著手的老大伯現下竟用兩手捂著腹部,半蹲著神情痛苦。他想都沒想,跳下後座,一腳步跑了過去。

 而花城停好自行車,走進老大伯的商鋪也只是一下子的事。誰料他一進門,只看見謝憐和老大伯正泡好了茶,兩人正話家常呢,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般。

 老大伯掰了手上那五瓣梅花狀的小餅,遞給了謝憐道:「謝大夫,來,嚐嚐這五福餅!」

 謝憐一開始還不知該不該接,但老大伯盛情難卻,他也正餓,便歡歡喜喜地配著香片吞了好幾個包梅餡的甜餅。那餅小小一個,看似普通,皮料卻是極具嚼勁,口感甚好。而內餡更是一絕,明明是梅,卻在酸中帶甜,那甜中又帶了微溫的苦。配上清爽茗茶,堪稱妙哉。謝憐很久沒吃到這樣質量上佳的糕點,一不小心在老大伯的好客厚意下連著吃了好幾個。吃到一半,才想起什麼似的,趕忙嚥下口茶後,仔細叮嚀道:「陳老闆,這餅雖是真的美味,但連著吃還是會鬧腹痛的。下次別再這樣了。」

 陳老闆一下紅漲了臉,鼓著腮幫子,嘆口氣回道:「唉!看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把自己吃撐,我真是的!方才麻煩謝大夫了,真真是不好意思。」

 謝憐笑了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喝了口茶後又道:「沒事,只是你本來就有些中暑,又這麼吃,身體自然吃不消。午後抓給你的藥方煎著服下,休息幾天便好了。」

 陳老闆呵呵地點點頭,豎起拇指大讚:「謝大夫果真是神醫!」

 謝憐沒回話,只是輕輕頷首。

 陳老闆像是還想說些什麼,目光飄向謝憐,卻被門邊倚著的身影嚇得頓時冷汗沖天。 

 「少、少帥大人!」

 他嚇得連手上拿的餅都丟了。

 雖然少帥大人平日都是以軍官樣子現身,軍裝、軍靴、軍帽、配槍通常無一不缺,但就算少了這些——他一張臉擺在那兒,要人不認出來都難。好吧,他出現時通常都在車隊裡,那些迷戀他的姑娘說白了也都只是遠遠看過他幾眼,更多的是為他的名聲和形象所著迷,或許任誰也認不出來退了戎裝後的他是誰。但他們這些出來江湖混生意的可就不同了——中立區商會為了保護商鋪安全和利益曾組織過對軍方的幾次會議,少帥出席最多次,就算現下髮型和服裝都不同,他們近距離見過少帥多次,自然認得出。

 見過是見過,但少帥大人英姿颯爽,不怒自威,怕不怕他,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大部分人是怕的,但說怕其實也就是敬畏,敬七分畏三分。陳老闆也不例外,此刻手抖得跟剛補上岸離水的活魚似的,眼皮還眨眨地跳個不停。

 「少帥大人,您、您怎、怎麼會光臨小店?是有什麼⋯⋯」

 「我跟他一起的。」

 少帥淡淡地答,沒戴皮手套的指尖輕輕點向謝憐。陳老闆霎時恍然大悟,原來方才騎著自行車載謝大夫的就是少帥大人!⋯⋯原來謝大夫臉面如此大,竟然還能讓少帥大人騎車載他!驚訝過後,又想起中立區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就是少帥大人也是靠謝憐謝大夫才撿回一條命的那個流言——這才把所有蛛絲馬跡都給連在了一起,尤如醍醐灌頂般發覺兩人的關係果真不一般。

 而謝憐在一旁,不覺得這對話有什麼稀奇的,只是端著茶環著看了這間舖子。方才救人著急,沒時間顧著看,現下才發現原來這是間首飾行。

 陳老闆問候過了少帥,總覺得和他講話如同芒刺在背,還是轉了過來面朝謝憐安心。他咳了咳聲,想著再謝他幾句,誰知謝憐卻是先道:「陳老闆,原來你是開首飾行的呀?」

 「是啊!」陳老闆一聽珠寶首飾就來勁,繼續道:「白手起家!謝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隨便看看,要什麼我都能打個折。看看不?看看吧!」

 謝憐幼時家中也藏有許多稀世珍品,翡翠瑪瑙珍珠玉手鐲那些,另外就是些古董瓷器。他雖不懂得太多,但好東西看多了,眼光也比普通人好那麼一些。對他來說這些東西並非是必需品,但看著賞心悅目,他不討厭。於是半推半就,被陳老闆帶到了前方的展櫃那看東看西。那陳老闆是會做生意的,還不忘把少帥給一起請過去。

 「少帥夫⋯啊不是,少帥大人,謝大夫,隨意看看哈!」

 謝憐低了頭,發現這展櫃裡擺得滿滿當當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料子,像是從西洋傳來的。如大海般純凈透亮的海藍寶、敦肅得體的祖母綠、嫩粉如春日洛英的薔薇石英,襯上獨特的切工,鑲成了戒指、手鍊、項鍊、掛墜⋯⋯他一邊讀著手寫的標示小牌,一邊把視線展開了,那些閃著獨自光亮的寶石一一映入他眼底。隨後將眼神又是一掃,忽地在那展櫃的一隅瞥見了一瞬流光。

 他不自覺地走了過去,發現那靜靜綻著微光的角落竟是擺著個花冠。細銀長流互相纏繞,又勾出了俐落優雅的弧線,其間錯落地鑲了珍珠。就像是枝條圍成了圈,上頭枝繁葉茂,還開出了許多淨白的花朵。而那圍圈的中央,墜下了一顆他從未見過的寶石。

 那是個圓滑的水滴狀,初看時裡頭彷彿繚繞著青天雨霧,再看時卻是從氤氳中綻出透亮又閃著清輝的流藍。隨著視線移動,光線交錯,通體一閃,便又劃出了橫亘銀河的一抹如蒼月般瞬白的流星。

 謝憐睜大了雙眼,在剎那間吞了氣息,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寶石,覺得他兩筐的視線怎麼樣都裝不下裡頭燦爛如月的流輝。

 這是什麼——?

 「這是月光石,又叫月長石。配了珍珠,做成的花冠。」

 謝憐一抬頭,是花城。他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旁,正交叉著手看櫃子裡擺著的花冠,答完他的話又對他笑了笑。那眉眼中帶著溫和,就像月光石裡泛著的柔霧。

 他還來不及多問,只見陳老闆飛似地走了過來,在展櫃後方道:「不愧是少帥大人,什麼都知道!這月光石花冠是近日才進的,從西洋來的孤品,有點歷史。」說罷手指抵著玻璃展窗,繼續道:「這月光石體極好,是上乘中的上乘。您看,裡頭既沒裂紋,飄絮又少。就兩個字,通透!」

 謝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第一次見這種寶石,總覺得太驚艷,名字也好聽,彷彿擁有一顆就像偷月在手。陳老闆見他喜歡,本要拿出來給他看看,翻了翻裝著鑰匙的小櫃。怎知他下一秒就道:「呀!謝大夫,抱歉啦!我給忘了,這個花冠之前有人訂了!說是要結婚用,但一直還沒來取。」

 聞言,謝憐擺擺手,表示不在意。他原也沒有要買下這花冠的意思,只是看著稀奇美麗,很是喜歡。喜歡的東西不必一定要納入手中,看看也很高興的。只是他未曾想過,這樣西洋來的珍品也用在如今的婚禮上,倒是有些吃驚。

 他想了想,便向陳老闆問道:「現在人結婚都用上這麼⋯⋯好看的東西了?」

 沒等陳老闆回答,花城便接道:「哥哥,聽說現在盛行辦洋式的婚禮呢。」

 「少帥大人果然什麼都知道呀!」陳老闆想了想,還是把那花冠拿了出來,放在展櫃上,邊看邊道:「聽店裡年輕人說,這些花冠頭飾原本都是那些什麼⋯⋯西洋皇宮裡的貴人,那些個什麼公主王妃殿下在戴的,老稀罕了。」

 「如此貴重?」謝憐有些驚訝,但又不是那麼驚訝。

 「舶來珍品自然貴重,這月光石花冠便是。不過現在有錢就能買個樣式咯,咱們首飾行的師傅找料子自己就能仿著樣做,價格合算不少。年輕人喜歡,姑娘們都買著當婚禮頭飾戴呢,我外甥女也是,配了白紗,那叫一個好看,像宮裡的公主殿下似的!」

 謝憐頷首,回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哥哥喜歡嗎?」花城偏了偏頭,又對謝憐眨了眨眼。

 謝憐見他調皮的樣子總耐不住笑,自然點點頭道:「喜歡,好看,但我用不上。」

 「嘿!怎麼就用不上了?」陳老闆很是不平,「你看這月光石花冠寓意多好?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謝大夫哪天娶夫人就用得上,我照著樣子給你做一個!婚禮辦得洋氣些,如今年輕的姑娘們都喜歡的。」

 聞言,謝憐看向身旁的少年,語氣揚道:「是嗎?喜歡嗎?」

 花城笑笑,回道:「是啊。很喜歡。」 

 那月光石花冠在談笑間便被放了回去,陳老闆原本還要拉著他們看看其他玩意兒,但謝憐想著一來自己也是不會買的,二來時間晚了,便辭了他的好意。離去前還再三叮囑他老人家別再囫圇吞餅,一定要好好服藥才走。

 出了首飾行,發現整個小街只剩他們這兒還點著燈了。花城牽著那自行車,和謝憐在夜色裡走。

 「所以呢?你本來要帶我去哪裡呀?」

 「走一會吧,馬上就到了。」

 而花城對謝憐說話從來沒有假,他們就走了一小會。越過中立區後,就遇到了一大片柳樹林。謝憐以為走進了死路,沒想到花城把他準備轉身的手一牽,另一隻手伸去撥開那濃密的垂柳。霎時間月色自那傾瀉而出,謝憐不禁往前一走,竟是看見眼前靜然地攤開了一片良夜美景。

 謝憐看呆了,他竟不知道中立區後藏著一條河,還有個這樣隱蔽無人的河堤。就算在夜裡,就算在夏末,那垂柳照了月色,依舊生意盎然。他任由花城一手牽著自行車、一手牽著自己穿過這小林,踏上草色的小坡,沿著底下便是流淌著月光的小河了。

 謝憐看向了花城,像是想要說些什麼。

 花城把自行車停了,朝他笑了笑,道:「帶哥哥來看月亮。怎麼樣,喜歡嗎?」

 何止喜歡。

 謝憐在草坡上坐下了,靜靜望著天上那一輪遙遠無際的滿月,緩緩開口:「跟方才的月光石有得一比呢。」

 花城笑了,在他身旁坐下,回道:「可不是嗎?這裡可只有三郎知道。哥哥也別同人家說,當作我們的秘密便好。」

 謝憐哪信這河濱只有他知道,卻還是被他逗笑了,趕緊點點頭。 

 「不過⋯⋯」花城轉過頭看他,道:「既然三郎跟哥哥分享了秘密,不如哥哥也和三郎說說心事吧?」

 心事?謝憐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明白三郎在說些什麼。他垂了看著月亮的眉眼,又把目光移向花城,前腳分明輕輕嘆了口氣,隨後卻又坦然地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花城聳聳肩,隨心地撿起了旁邊一顆小石子放在手上把玩,邊道:「哥哥自己不也說了,三郎什麼都知道。」

 謝憐瞬間默然,眼裡映上了河裡那被揉成波紋的清亮月光。

 「最近醫館人很多⋯⋯我幫他們治病。他們說我醫術精湛,說我是華佗扁鵲再世,說我是神。但我心裡很清楚——」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是神仙,我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我⋯⋯我很擔心。他們說我是神,大家便認為我什麼病都治得好了。但,不是這樣的⋯⋯」

 「如今有你在,戰況也穩定。若是哪天又開戰,戰場上死傷還是無數,憑我一個人能做什麼?憑那些名聲能做什麼?就算我醫術精湛,不也是救不了人嗎?我要這些有什麼用?」

 「但就算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拒絕那些需要我幫助的人。我沒有辦法對他們說,不要相信我。」

 「——怎麼會有當大夫當得這麼窩囊的?」

 謝憐不自覺間捏緊了拳頭,眉間黯淡,對著河裡的滿月嘆了口氣。

 「一切都不過是水中撈月罷了。」

 他曾經的願景就如河裡映的那一輪明月,虛幻罷了。很多東西是他留不住的,好比他爹娘,好比他曾經想憑自己醫術普濟眾生的理想。好比⋯⋯眼前這個人,還有抬頭就能和他一起看見的月光。只不過,月有陰晴圓缺,盈虧尚且有期。不像有些人走了便不知何時再來,會否再來。

 他明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的,如今為何又會這樣糾結呢?

 他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將目光投向花城,輕聲開口。

 「三郎,我這樣做醫者,妥不妥當?」

 花城沒有看向謝憐,只是還把玩這那小石子,丟來丟去的,開口那語氣輕鬆道:「哥哥,我不懂醫術。也不懂你的醫術能治什麼,不能治什麼。我這個人很簡單,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

 花城語斷,卻在下一秒把目光對上了謝憐流轉著夜色的雙眸,語氣堅定地道:「——我還知道,換做是他人,哥哥還是會救。」

 聞言,謝憐雙目微睜,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緒油然而生。他不自覺把十指都戳進了雜草皮,望著花城的視線有些模糊,眼角氤氳得像是遇見他的那日。

 綿綿細雨。彷彿一切都蓋著層看不見的灰,在那之後的晴光卻又如此耀眼。

 他對著暗色的天,深深吸了口氣。

 「不一定非是你?」

 「不一定非是我。」

 「但我就是救了你。」

 花城把手中的小石子往前一扔。

 噗通。

 「還有其他許多人。」

 那倒映如鏡的水月在瞬間炸成了滿天星子,散開的光斑斕地照亮了被夜色吞沒的晚河。眼前像橫了條盛滿星光的銀海,浮沉連綿,夜幕流明。謝憐在一剎那忘了呼吸,忘了自己直至方才還不捨挪眼的明月去了哪。這個瞬間,他眼裡只看得見那滿斛的星辰。明明已經眼納千燈,卻還想追著那流光,裝下更多更多——

 他雙眸湛亮,有些釋然地笑了。隨後又輕聲對花城道:「如此看來,我有些愚蠢,又有些貪心。」

 花城把他攬了過來,靠在自己肩上,低聲在他耳邊道:「在我看來,愚蠢是渾話,貪心也是。」

 「但,人的痛苦終究都始於貪心。」

 「哥哥那是貪心嗎?」

 謝憐不知怎麼回答,便還是靠在他肩頭,輕輕反問他:「你說呢?」

 花城沉默了半晌,隨後還是開口。

 「哥哥,我在戰場上殺伐無數。敵方勢力無人不道我嗜血成性,咒罵我,說我視人命如草芥。但我回到中立區卻是備受愛戴,沒人計較我殺了多少人,我一雙手像洗得乾乾淨淨。哥哥,我也是個人。你說,我這麼做軍官,妥不妥當?」

 謝憐沒有應聲,他便繼續道:「我是軍官,在戰場上殺戮是在所難免,我早就數不清自己沾過的血。但若不這麼做,會有更多人失去性命,會有更多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

 「哥哥所想的,我自然都懂得。哥哥想保護的,當然也是我想保護的。而為了這一切,為了達成那些理想,我將來或許還得奪去更多人的性命。哥哥,你說我這是貪心嗎?」

 聞言,謝憐微蹙的眉間終是稍微鬆泛了。他看著河裡那些泛著流光的星子,眼底墜了輕柔的月色,嘴邊勾出個極為淡然的笑。隨後柔聲道:「⋯⋯或許我們都是貪心的人吧。」

 花城聽見,止不住輕笑。他把謝憐攬得更緊了些,對他說:「三郎不如哥哥博學多聞,但曾經聽過一句話。哥哥一定也聽過。」

 謝憐有些好奇:「什麼話?」

 (接下篇——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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