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态，下意识舒出一口气。等她察觉到自己的叹气声，她对此表现出了不解。并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叹气吧？但似乎，也不存在什么足以露出笑容的事。

生活一如既往，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今天下午是乐队练习，要为下次演出做准备。最近的练习状态都挺好的，落实到实际登台，大家的表现也异常优越。立希说要让乐队有更好的表现，自己埋在屋子里继续写新的曲子，和编曲软件软磨硬泡。这样真的不是在和电脑比谁活得更长吗？虽然拿来的曲子确实有了很大突破，也算是努力落到了实际上。立希仍然是努力家，背地里做出许多努力，只会在自己有所成就时才主动站出来。

乐奈进入了大学之后依然我行我素，不过大学生的身份似乎给她的行动加了一些限制——或许只是年龄的增长让她稍微靠谱了一些。不过据素世的了解，她还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原地躺下睡午觉。包括但不限于教室里、草坪上、路旁长椅上...在大学里依然成为大家眼中那只小野猫，某种意义上来说表里如一、从未发生变化。

爱音和灯的关系有了变化，两人成为恋人之后，终于走向了同居这一步。爱音平时是相当随性的人，当然会表现出她和灯幸福的一面。有时随口就是一句小灯，立希到现在听了还是会瞪她一眼。但在更亲密的问题上，两人直接闭口不谈——尽管是满脸涨红想说也说不出口。要说是变化，两个人纯情的一面是一点也没变。

看似不变的一切却都发生了变化，自己又如何呢？

虽然要怎么理解变与不变是个人的选择，但此刻素世光顾着觉得自己从未改变，想着或许这就是郁闷的来源。

到了练习室，不知为何，今天大家的乐器的音色听起来都比平时更加明亮。乐奈的主音吉他发出了比平时更加鲜明的声音，而爱音负责的节奏部分也让整体听起来十分轻松愉快，架子鼓则让整体情绪再上一层。灯的声音则足以洗刷阴郁已久的郁闷，那么有力、那么耀眼。

镜中的大家都好轻快。

好沉重。

似乎是生活在一个连呼气都舒不尽郁闷的空间里。

“素世...你没事吧？”

等她反应过来，歌曲已经结束了。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前的贝斯，听到声音后，才转向灯的方向。看到灯满脸写满了担忧，其他人也踌躇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没事。”

“可是...素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脸色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很糟糕，出门前的时候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只是比平时更郁闷了。在别人看来会更糟糕吗？

“最近天气转凉了，soyorin是不是感冒了呢？要不要让soyorin提前回去休息？”

平时也能看出来爱音其实是一个很擅长为别人考虑的人，但是没想到今天她的救场来得那么及时。素世今天还在想有什么理由能不来训练。产生这种想法是匪夷所思的，平时她就连感冒也会想要来参加练习。

爱音看看立希又和素世确认了目光，在素世点头之后，爱音露出了笑容，她也只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她收拾好东西之后，被爱音送到RiNG的大厅。

“爱音，到这就可以了。”

“我还不是担心soyorin你原路又反悔，又想回去继续练习。在下次合练之前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回去之后就不要再摸贝斯了。”

看到爱音盘着手的样子，她忍俊不禁。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啊。只是担心你而已。”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素世转身准备离开RiNG，身后爱音突然叫了她一声。

“...soyorin。”

“怎么了？”

爱音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是在那一瞬间，像是将话揉碎了，又吞进去了那样。

“没什么，”一瞬间便露出笑容是她最擅长的事，“回去要好好休息哦！”

“soyorin！”

有些刻意地强调了这个称呼，事到如今，素世已经懒得理会她取的莫名其妙的昵称。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皱成一团——肉麻得让人无所适从。像是察觉到了这点的爱音则会在某些时刻刻意强调一次，大概是以感受她的愁容为乐。

不过，或许也并不完全是愁容。

她笑着转身离开。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想象到，自己对“变化”这件事的郁闷已经到了没法正常训练的程度。或许是习惯于学校的社团训练，平时乐队的训练对于她来说带有一些任务的性质。非必要她并不会有意缺席。对于学校的交响乐训练来说，哪怕缺席一天都会影响整体的进度。在人数众多的交响乐里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仅仅五个人的乐队了。

自己的心情彻底降到谷底，已经是离开RiNG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了。

天空从阴沉，到逐渐下起小雨，闷雷自天边响起。已经不能再继续在街上走来走去了，该决定一个目的地了。按理来说应该直接回家，正是因为没有这么早就回家的打算，才会让她选择漫无目的地行进吧。在决定好该去哪里之前，她先走到了店铺的屋檐下避雨。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取出后，发现是睦发来的信息。

“你在哪里？”

她看了看周围，正准备回复。

“我去找你。”

她愣了愣。

当她想象到睦打着伞寻找她的样子，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个景象有些有趣。睦主动说要去找谁，其实是很少见的。她是被动的，很多时候直到对方用半强迫性的话语，才能够使得她的行动略有改变。即便如此，改变的也只是很细微的问题。

虽然会心存不满，但是在相处中也习惯了这就是她的性格。

以至于睦就算躺在素世的身下，也像木偶一样任她摆布。

要是多点变化...哪怕多一点也好。

在她未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微微扬起。她抬起头确认店铺的名称时，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在微笑。

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自己。

和睦确认关系的时候，也不是很明确。在昏暗的灯光里，她伸手按开了台灯，睦缩成一团卧在她的怀里。呼吸看起来很平稳，像是睡着了那样。但其实只是刚刚结束完，需要用这种方式抒发身体的疲劳。

她本来就是一个渴望安稳的人，读了大学之后，也不想让生活发生太大的改变，还是选择回家住。总体上，除了上了大学经常要忙着小组作业，其他还是保持和高中那时的生活习惯。一成不变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身处于以一辈子为约的乐队里，成员之间的举手投足都充满了信任。她感到很安心，但是一旦感到安心，脸上的表情就会松懈。爱音笑着说soyorin今天心情大晴，灯抱着歌词本露出放心的笑容之后，立希也会跟着凑热闹，乐奈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即兴弹上一段节奏，说“这就是soyorin今天给我的感觉”。什么感觉啊，完全搞不明白。

可是在亲密关系上，和睦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从来没有将“关系”挂在嘴边，却又时时刻刻品尝着“关系”一词带来的红利。

“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是前队友的关系吗。”

她不觉得自己在提问，睦也不觉得她在提问，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向水中投了一颗石子，却没有激起浪花那样。

如果素世一辈子不说自己和睦的关系，睦大概也会像这样一辈子陪在身边...真的会吗？她仿佛看到了黑暗之中，像是睦的监护人的某位的诡异目光。想来心底还有一丝寒凉。

只是有一点大概是确定的，只要素世承认了两人的关系，睦对外的表述也会保持一致。

“我们是恋人对吧？”

空气凝结了，大概没有过很久。但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她已经把一切可能性想了一遍。

“嗯。”

怀里的睦挪了挪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但是也更贴近她的肉体了。

睦来到的时候，她浑身湿漉漉的，像一只在雨里跑了很久的小狗那样。即便如此你仍然没有办法在她身上看到很明显的情感波动，她只是很平淡地喘着气，并且很快恢复了状态。

但是目光变得楚楚可怜，忍不住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发尾湿漉漉的，发丝已经黏在一起，要分开也有点费力。

她向前迈了一步，“睦，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

原本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见面了之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见到你真开心。

什么时候见到睦不开心呢。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挺高傲的。

——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不就像是在说平时自己去找她很累吗？

——我很想见你。

虽然是真心话，但似乎有些太直白了。

——想和你一起喝杯热饮。

这是现在下的决定吧？

“素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从那天开始突然就。”

那天？

是她翻到睦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就哭起来的事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流眼泪。总觉得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很强烈的情感波动，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错。

“想和素世做爱。”

雨声，无尽的雨。

也不懂这个时节哪来那么多的雨水，一直连绵不断地下着。

粗暴的关门声，紧接着急乱的步伐。

“慢...慢点。”素世被抵到墙角。

在有些慌乱的动作里，两人脱去身上的衣物，唇齿间始终缠绵不断。舌头探入又探出，像调皮的精灵那样，难以抒发旺盛的精力，于是将那些激情全部丢在感兴趣的事物上。

她的眼神始终湿漉漉的，有点太优柔寡断了。即使不照镜子也能明白自己的目光黏稠得像一锅粥。素世被压迫着后退，一步一步挪到床上时，睦的神色仍然平静。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露出了迟疑的一面，像是在这场争端里她举起了白旗。

睦的手指已经伸入她的下体，先前的亲吻已经让她湿润，现在的探入显得十分顺利。在自己的领域被人侵犯时，她还是下意识感到无助，从而忍不住伸手抓住什么。但是折中的选择是手肘撑着，借助向床施加力量来抒发情绪。

睦的眉头皱了起来，眼角也垂了下来。

她顾不上安抚睦的情绪，危机感让她产生了一种自身难保的错觉。

指尖挑逗她的敏感区域时，她还是没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睦的身体。

在一阵颤抖中，触电般的战栗使得她眼神迷离了一瞬。在平复喘息的过程里，睦的动作也逐渐放缓。她轻轻松开手，又和睦交换了一个深吻。舌尖舔过牙齿内缘，舌头与舌头缠绕着，唾液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变得寻常。

两人拉开了距离，而素世在那一瞬间就感觉无处摆放的郁闷像是消失了一样，她也不再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躯体，于是缓缓倒下。

睦骑在她的身上，手不自觉向前抚摸，抚到了胸脯的骨性凸起。手指摸索过人体的肌肤感受到肌肤的移动、变形，过于鲜明的体验。而睦将手按在胸上，缓缓揉动，指尖有意无意地挑动乳头。

素世确实被挑逗到了，将手半握拳挡在嘴旁。涨红了脸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睦又俯下身体，将乳头含在嘴里。

这一幕对于素世来说，是新奇的。

灵光一闪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了。

她才意识到哪怕是做爱时的些许新意也会给她带来新鲜感。不再是套路的、刻板的。

睦突然停下了动作，直起身，以骑在她的腹上的姿势，自上而下望着她。

冷色调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如同一庄神像。

“素世害怕改变吗？”

“...或许。”

湿漉漉的小狗低下了头。

“但是我想要睦给我带来改变。”

“...不要吝啬。”

她仍然冷言冷语，但这一刻她心情上发生了转变。

纠结的事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我原来是个那么无趣的人。

睦从她身上离开，她好奇地坐起，看到睦去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项圈。

...项圈？

睦毕恭毕敬地双手将项圈递给素世。

“素世，帮我带上。”

她扣上之后，睦将项圈的前段延伸出来的链条递到她手里。

“睦。”

睦改为跪姿在她的面前。

“...汪。”

她扯了扯，项圈收紧之后立刻勒紧了睦的脖子，而睦雷打不动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惊恐。

她单手抚摸着睦的侧脸，像纸一样白的脸，如同人偶那样精细，如果使用时不小心，就会不小心捏碎、碰碎。但若是提前被提醒应该小心使用，实际使用时也会想知道做到什么程度刚好不会破碎。

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但是罪恶感激发了更深层次的激动与欲望。

“吻我。”

一个绵长的吻。

“喜欢我。”

思考了片刻，抱着她的脖子吻了起来。

“爱我。”

“永远在我的身边。”

睦躺倒在她的怀里。

而她的答复，不知为何是一个有点沉重的咬痕，落在睦的肩膀上。

睦来到她的房间时，她正准备安排下一次的舞台装置。

“祥，你在吗？”

她去打开了房门，看到睦之后，下意识停顿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将睦放了进来，关上了房门。哪怕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睦仍然察觉到了。

而她也察觉到了睦的疑惑。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其实她也不是多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是好奇心作祟。

“刚刚从素世那里过来。”

她端水的手停了一下，坦然地笑出来之后，她继续将水递给睦。

大概是解决了之前的问题吧。上一次排练的时候，她看到睦露出了愁容，排练结束之后顺便问了问，结果是关于素世的。

说起来两人关系最近有所进展，素世似乎是主动承认了两个人的关系是恋人。那天回来之后的睦状态很好，在歌曲副歌部分加了很多谱子里没有的即兴。虽然她很快要求睦以后不要再弹那些即兴了，和歌曲的调性不合，但是她还是察觉到了睦的心情大好，没有说得太过。

但是在那段时期过了之后，睦就开始陷入苦恼了。显然，睦对于这些事很难做到游刃有余。喵梦在一旁支些乱七八糟的招数，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再听下去对睦不好，所以祥子先把睦赶出去了。初华是真心想为睦出主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祥子一眼，就突然没信心了。

“请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初华。”

“诶？”

被叫到之后显然是慌乱无措，原来初华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啊。

海铃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只留下了一句“没关系，一切会顺利的”，就走了。

看她打开门之后和门口的人聊了几句就走了。

睦是被自己赶出去之后一直蹲在门口吗？

想到睦蹲在门口孤援无助的样子，她只好又把睦叫了进来。

睦淡淡说了一句“今天下午，我会再去找素世一次”，然后就没继续说话了。

现在看来，是这个过程很成功吧。

看着睦迎来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内心一阵恍惚。

“一定是，”她看了看睦，“很成功吧。”

“嗯。”

一个字却占据着沉重的分量。即使不把这个字放在天平上测出具体的数值，心里也明白这个字该有多么重要。短促的一声，引发了无限的遐思。祥子想象了两人促膝长谈的样子——不对，睦不会这么做。恐怕也是在长久的沉默中，突然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吧。

“素世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为什么自己要说这句话，在她说出来之后心底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所占据。

“祥，吃醋了吗？”

“...怎么会呢。”

“今天还做吗？”

“做。”

但是过程里她一直心不在焉，该享受的性爱乐趣她似乎没有享受到。尽管身体达到敏感的极限，她还是在长舒一口气之后，很快冷淡下来。

身体忠诚地做出了反应，她还是湿了。但是，究竟是身体还是精神的体现更为真实呢？哪个才能算是她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摸着睦那张精致的脸，偶尔会觉得像在抚摸自己的脸那样，但是她可不会这样谨慎地对待自己那张脸。只有在捧着睦的脸时，才会像捧着儿时那个玩偶那样，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生怕磕了、碰了。

在她听到睦亲口说出“我喜欢素世”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指腹摸索过睦肩膀上的齿印，反复摸索，始终面对着睦缄口不言。

她最后一次抚摸过去，照着牙印，留了一个更深的痕迹。

睦实在是有点痛了，咬了咬牙，发出了一声嘶声。

——你在被素世啃咬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吗？还是说始终闭口不语，亦或是有更激烈的反应？

——我实在是不明白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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