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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 在魑魅魍魉之间,2

小说:【马早早外传】重生!在异世界当个风俗娘 2025-08-18 09:00 5hhhhh 4210 ℃

  “未必……”萨卡斯嘴里这样应答着,但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是对于被命运愚弄的迷途之人来说,要付出的代价总是非比寻常。”

  “您是在担心我吗?”早早低下头,她的声音细小,亲口问出这种迫切想得知答案的问题令她面红耳赤。远处传来几声海鸟的晨鸣,和心跳声一起搅拌在了这无尽的潮声中。

  “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你。”萨卡斯大师长辈般的声调放缓,伸手拿走了早早因为尴尬而一直用力捏着的空杯。

  “我……”两手空空的早早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想抓紧丝质的衣摆,但这些被海风浸成半透明的轻薄织物似乎禁不起她这么做。她当然感受得到大师那清醒而深刻的目光从这场对话正式开始后就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她其实很高兴,但又不好确认自己在高兴什么;她想咯咯笑,但又不敢真这么放肆;好在晨风自海上吹来,黎明的阴冷让浑身湿透热血冲头的早早有足够的理由打个大大的哆嗦。

  “我也是被命运愚弄的人吗?”暂时藏好情绪的早早交叠双手按住胸口,微微仰头看向大师。她不知道的是,尽管有风,但空气中的花香还在变得更加浓郁醉人。

  “据我所知,你从舒恩牧师的救济帐篷里出来后,就一头扎进了托格斯的酒馆,在里面连续两晚发生的事不必我再复述一遍。”大师的黑袍在逐渐变大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太多主观情感的直白话语让故事的当事人脸一片红一片白,无意识地紧紧揪住自己胸口的织物。

  “在三天前,我就已经从多个地方听说了你的事迹,可以说在你抵达港口的这段时间里,从未过过一天不与任何人交媾的生活。”萨卡斯大师用平淡语气陈述这些事实的时候,他会想什么?是认为自己可怜,还是认为自己不可救药……

  “对不起……”早早僵住的脸上褪尽了先前的血色,龙祸落井下石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阳台上跳进海里。

  “但这其实怨不得你,马小姐。”龙祸并未停止它那聒噪的嘲笑,不过也并未真正干扰早早的听觉。东方已经被朝霞填满,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从灰蒙蒙中变得清晰起来,望着早早这双发红的深色眼睛,大师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因为你身上的魔法纹路,你的法器,甚至是你原先的贴身衣物,无一例外都在持续燃烧你的魔力。这样的巨额消耗即便是纯血精灵也都难以承受,更别说是身为人类的你了。

  “所以,你一定有某种方法来维持自身的魔力不会被消耗到透支,结合你登岸这几天的表现,我推测你被你的主人赋予了能通过吸收他人体液来从中提炼魔力的能力,否则你早就被你自己身上的这些附魔法器连灵魂都一块儿抽干了。”

  大师一边说一边拿方才那只空杯做演示,当大师强行激活杯子的附魔时,已经耗尽魔力的杯子嗡嗡振动起来,在渗出几滴浊液后,终于噼一下自下而上爬满了龟裂。

  “所以,不论是否有这个复杂纹印的影响,你的身体光是为了能保住你的性命也会尽可能地去亲近异性希望可以尽多得与其缠绵。诚然,这对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来说,也几乎算种诅咒。

  “但不管如何,那种不体面的生活可以到此为止了。我先前留给你的牛奶中,特地添加了一勺富含纯粹魔力的特殊蜂蜜,从你目前的气色来看,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可以通过摄入富魔滋补品来直接获取魔力。

  “我会亲自为你搭配你未来几天的每日饮食,确保你每一餐都可以获得必要且充分的魔力补给。至少在我这里,你不再需要被求生欲所折磨——至于你的性欲和身体养成的习惯,我会教授你镇定系的法术,你会过上真正安宁的生活。”

  萨卡斯大师赶场似的说了好长一段话,但他还是用释放镇静术的方式突出了最后想要强调的重点,在龙祸的辅助理解下,早早完全听懂了大师的最后两段话。

  但早早对这样的场面心底却随浪潮声翻涌起了一阵深刻的寒意,大师无私而博爱的关心让她想起了前日在探春时经受的照顾,那时她真的以为自己暂时抵达了旅途的终点,不必再心悸于蛰伏在未来的颠沛流离。而转眼便被妓院出卖的自己只身一人站在山一般伟岸的异族施舍的好意面前,早早才算理解了“被命运愚弄之人”形容得有多么确切。

  “您为我这样做……我不知道我得怎么做才能报答您……”早早再没有底气不加思考的去接受他人的好意,过去十八年的现代生活里早早通过各种题材知晓的江湖险恶利字当头,都没有她这几日亲历的敲骨吸髓来的深刻清晰。早早很清楚自己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在探春尚且可以凭借出卖肉体为集体赚来利益,但她又能给大师,或者说这个所谓的魔法工会带来什么呢?

  “哼……诚然,人们决定做一件事前都会先考虑到底值不值,”萨卡斯大师似乎没有想到早早居然会就自己的提案表露出些许拒绝的意思,这表示他得立刻给自己找个能让早早信服的理由,“不过我只会坚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搭救你,是我认为绝对正确的事情。光有鲜亮的毛皮却没有锋利的爪牙,无法反抗的生物只能被动的流亡。现在洛佩的眼线与走狗知道你在这里,但连洛佩都无权染指被工会庇护的宾客,现在让你离开和亲手将你推向这群豺狼没有区别,都是我所不齿的不义之举。”

  早早的脸色很差,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人追杀,明明自己来到这里一件坏事儿都没干,生活却还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听着大师一脸严肃的跟她强调命运无常,只觉得冤屈无处申张的早早心底阴燃起一股期望烧尽一切的鬼火。

  萨卡斯大师冰凉的右爪轻柔地蹭过她的脸颊,然后罩在了她的左肩上。

  “在这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我会教你如何妥善的使用魔法来保护自己,直到你也可以有能力庇护他人;至于洛佩那头蠢猪,有我在,他动不了你分毫。”

  早早也说不清大师这番戳心窝的话对她而言有多动人,她感觉自己或许真的太过紧张了,以至于碰了次壁便对谁都蹑手蹑脚。她是个本性单纯的人,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就算大师也是来坑她的,她也认了。

  她想信任眼前的这名异族,这个身着黑袍摆动着长尾的蓝鳞蜥蜴人,这位搭救过自己多次而不图回报的善者,也是龙祸第一个显出主动的目标。

  “我相信您,大师。”早早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只是这飞速升温的视线让大师感觉自己有些僭越。近乎是下意识的,大师抬起右手试探着摸了摸早早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这次,温顺的早早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喜,身体也没再显出畏惧挨打的条件反射——大师打心底里为早早感到开心,满意地抽回沾上女孩发香的右爪。

  无需龙祸提醒,早早确信大师正试着向她发出什么邀请: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大师扭头看着东方站起身来,灯塔已经熄灭,被晕成霞色的浓稠海雾仍在试图遮掩璀璨日轮的升起。早早贴近护栏墙,从透风口处窥探着开满无尽夏的天际线,很显然,这绝非是欣赏日出的好方式。

  “抱歉,当初修围挡的时候没考虑过其他人,要我举起你来么?”大师向身旁刚及其腰的女孩伸出右臂。

  “不用了大师,我自己能爬上去。”倔强的早早冲大师轻笑一下,伸手攀住了墙上的镂空孔洞,手脚交叠,掌握了一定技巧的早早很快便将双臂都撑到了石墙顶端。但这样的姿势要靠双腿岔开各自踢蹬镂孔来维持,既不美观也不体面,早早上肢发力侧身抬腿,希望可以翻坐到护栏墙头和大师一起看这场日出。

  不过早早有些高估自己的体力和腿长,试了几次均够不着墙头的早早有些尴尬,胸口反复蹭着石质围墙,乳房和衣裳都快被砂面磨破了。最终,在早早极力一跃下,她成功翻过了这道围栏,理所当然的,没能收住力道的早早双腿不受控制地滑向海沟,不同于背风面的粗糙,被潮湿海风不间断打磨的外侧墙上甚至长着青苔,滑腻得根本刹不住因为惯性还在继续外撇的下肢。

  眼看着自己就要从扒拉着墙头看日出的糗样落入扒拉着墙头踢腾外墙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掉进海里的窘况,全身铆足劲儿试图挂在墙头的早早悲愤地闭上眼睛。为什么自己这么蠢,每次想在大师面前表现一下自己都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来帮你吧。”一条灵活而有力的长蛇先爬上了早早的脊背,又贴着早早小腹将她的肚子与墙头隔开,随着腰间长蛇收紧,早早那被大师尾巴摩擦到酥麻的身体被拉远了坠落边缘。

  事已至此,大师索性伸出双手按在早早的脊背上,手掌顺着早早的肩胛骨向其腋窝摊开,两个种族之间体型差距是如此巨大,大师像抱起小猫一样双手托着对方腋窝举起了早早。

  猝不及防脱离危险墙头的早早腋下有种撕裂式的痛感,但这是正常的——她上次被父亲这样抱起,还是她五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挑食且好动,体重甚至不及一些人家养的大型犬;而她现在已经成年,全身的重量突然被施加于两腋,让她感觉周围皮肤都快被拉伤了。

  早早咬着牙没有喊疼,大师的动作只是开头有些心急,动机也显而易见,他想让这个身高不过围栏的人类也可以看到崭新的日出。

  而且,东方延烧的火光开始变得纯粹,赤红朝阳的顶端终于从天际线中渗出并凝结,几乎是霎那间,占星台远处的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圈虹色的涟漪。

  这是大师耗费大量心血的得意之作,阻隔工会外界侵扰的魔力屏障,当每日的第一抹晨辉掠过工会时,就会在上空的立场表面激发出瞬息万变的流彩,仿佛阳光下的巨型肥皂泡一般——这样的迤逦奇观只会存在数秒,随后流光消逝,一切如常。

  五色的辉光流动着向海面散开,稠密的海雾如同响应召唤一般向两侧拨开逐渐变得稀薄,这也是大师表演的一环。作为魔法工会的留港顾问,大师偶尔也会主动安抚大海——比如像现在这样请晨雾尽快散去,或是让风暴在尚未酝酿成灾难前被触发。

  而让今天尽可能保持晴朗,还有一个理由:

  今天是船商信使到来的日子,要想长期待下去,早早的身份迟早要被彻底核实,虽然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突然出现在繁荣的港口并不是件需要深究的大事,但洛佩监察官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偏偏在船难期间出现的敏感突破口。

  大师本以为早早起码会被这拨雾见日的绝景所打动,然而此刻的早早变得更加安静,对眼前的一切彻底没了反应——因为这位女孩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记忆深处那模糊又亲切的画面逐渐与眼前的朦胧重叠。

  

  

三·第一幕,第三场

  那是她不到六岁的年纪,被马先生连夜带去泰山迎接日出,也是在这样需要多添几层羽绒服的晨风里,正走过童年分水岭而不自觉的幼年早早被憔悴的马先生托住腋窝举过肩头。

  又困又冷的她并不觉得熬夜过后的日出有那么值得一看,也无法理解已经累到喘气的父亲还要特地将自己高高举起。不过她更小些的时候特别喜欢赖在父亲脖颈上,用小手抓乱父亲干练的发型,但自从母亲再次怀孕以后,父亲的肩膀就不再让她骑乘了——

  她以为时隔大半年,父亲要趁其他家人不在把她再抬回他的脖子上,于是她微微分开双腿,随时准备泊到父亲宽阔又温暖的肩膀上。但身下的父亲只是对着橘红色的天际念念有词,之后他颤抖的双臂松懈下来,将早早又慢慢放回了冰冷但踏实的地面上,就像放下了一盆花。

  “都是爸爸的错,早早要是个男孩多好,唉,你妈妈就不用再遭一回罪了……”

  当时的早早没在意父亲当时脸色如何、说了什么,难得与父亲独处的她只是在想,不过是这次没让她骑膊马而已,下次再骑也行。

  昏昏沉沉回到外婆家后,从不亲近早早的外婆笑眯眯地摘下了登山前系在早早脖子上的长命锁,供到了碧霞元君的神龛前。后来早早才从亲戚口中知道,年幼的弟弟是家中长辈向所谓“泰山奶奶”求来的,所以弟弟这辈子都不能靠近泰山,而当时自己的父亲带自己登顶,原来是让早早替即将出生的弟弟请仙君给他的长命锁“开光”。

  怪不得,被神婆说是童子命的弟弟过完本命年也依然平安健康,自己替弟弟求来的福分想必是真切存在的——

  就是……此刻,好想再捏捏他的脸蛋,再好好看看这个家族里的小明星,再听听这个处处向着自己的小男孩黏着自己叫姐姐,再……

  从石屋里热醒时,早早第一次无法遏制的想家,这段艰苦复杂的日子里,她一直在避免回想起地球上仍然存续却与她无关的一切,尤其是永远失去了她的原生家庭。

  尽管她过去一直想要逃离这个父母对她淡漠却从不少她吃穿用度的家,但当冥河将她与过去悍然隔断后,她反倒没办法顺势将自己的“家人”们从容抛下了。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在不可能重逢的境况下,她远比自己认为的更舍不得她的家人。她从未有现在这般希望能回到爸爸妈妈和弟弟身边,想给他们做一桌自己拿手的饭菜,想要冒犯地挨个用力抱紧全家人,想要抓着每个人的手不停地说“我爱你们”。

  但是她死了。早早心里相当明确,她再也做不到过去本可以做到却从未这样做过的事了。她赤条条的被龙祸召唤到这个陌生世界里,命运不曾给过她机会去向过去人生中的任何人告别。

  触及灵魂的漆黑思绪蔓延开来,吸引得藏在最深处的幽邃都躁动起来,如芒在背的龙祸主动加速了早早的思维速度,将宿主拖进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中,无限拉长了日出的这一刹那。

  反正,这一刻总会到来,早早一直在回避自己还是个对改变束手无策的幼稚孩童这个事实。无论是在旧世界中的高考,还是此刻身处的异邦,信奉走一步看一步的她都没准备好过。

  或者说,无论在哪里,她都已习惯了随波逐流,从未思考过自己究竟是因何而生、要为何而活这样的根本问题——

  家人的身影从她的脑海中散去,“探春”风俗店的众人出现在了早早的思维中,在早早看来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嘴角沾血的帮凶,她们诱骗早早将她们当做家人,利用早早性格上的弱点近乎榨干了她仅有的价值。

  早早被那帮暴徒虐打到昏迷之前都觉得是因为自己为风俗店做的还不够,在苏醒之后,认出大师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并不是终于得救的庆幸,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危机感成真的绝望——她极力付出正是要逃避那藏在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的不安,害怕自己做事还不够努力,害怕自己没能让周围人满意,害怕自己所在意的人们其实并不在意自己。

  早早最后听到的正是莫西干头的那句残忍的实话,可她当时还认为眼下一切都怪来捣乱的暴徒太过强大,倘若她一人就能满足这伙暴徒的破坏欲而令他们收手,自己也算是保护了其他姐妹跟风俗店。

  事后当她伤痕累累的醒来,哪怕杜鹃妈妈和一众姐妹们只是围着她为她流眼泪,哭着对她说对不起她们都没有能力保护好早早,自己都会原谅这些人。可是她们没有,她们抛弃了自己,就像扔掉了一块电量耗尽的电池。

  想到这,早早就委屈得不得了。

  “往好处想,正如那蜥蜴人跟你说的一样,你自由了。你不用再自以为是地为那些做着皮肉生意的婊子们负责,反正,她们中也没有人想过要为你负责。”龙祸傲慢地开口,故意戳中早早的心伤。

  “我做错了吗?”早早的思维体不会流泪,但这股落差感还是让她的心声都带了哭腔,这是早早一直无法参透的痛苦疑问,这一刻,她真的很想要个答案。

  “起码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周围人对你的期望,你擅长把忍耐受到的不公待遇当做彰显自己‘懂事’的手段,然后不厌其烦地为讨好他人而折损自己,甚至还不计划讨要分成。”见早早连辩驳的念头都没有,龙祸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继续道:

  “无论是在你过去的世界里还是这个落后的世界中,十八周岁的你都不再适合把自己当个小孩来看了,”读到早早思绪的龙祸撇撇嘴,语气相当轻蔑,“成年人可不是‘成熟’的小孩,况且你也并不‘成熟’。”

  早早对龙祸提及自己年龄一事有些敏感,她并不认为自己还“不够成熟”,相反,支持她做出一切行动的根本原因,正是她在履行“成熟”者应尽的责任。

  当然,在龙祸看来,早早作为一个在错误环境中独自成长起来的孩子,她所认为的成熟只是为符合自身偏见而特化来的错误逻辑。

  “你真的认为自己成熟吗?你只是在充满危机感的成长过程中选择相信了他人灌输给你的那些所谓‘懂事孩子’的特征要点,自己把自己调教地温顺的像只绵羊。”

  “那是因为你跟我三观不同!在被你拉到这里之前,我的性格和人品是很受人欢迎的。”早早终于主动为自己辩驳起来,龙祸对此十分满意,至少这样这场精神层面的濯洗和欺凌不会显得很无聊。

  “你是指你这种主动任人鱼肉的不值钱吗?”龙祸揶揄道。

  “当然不,我有这么做的理由……”早早的悲伤情绪逐渐消融,她的确正如龙祸所期望的那样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她还没抓到重点,一时间不知道应如何回怼。

  情急之中,一个相当熟悉的句式倏然产生,接着早早便脱口而出:“我愿意遭这些罪,还不是为了能尽可能多帮你收集点精液啊!”

  龙祸没有立刻反驳,而早早则暗暗心惊了一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对依赖她供养的他者掷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暴言。

  “如果说站在一个工具的角度来看,你的确做的很不错——在这四天里,你跟起码不下四百号人发生了关系,这个成就不管说给谁听,那人也只会觉得你是去上刑了。”龙祸不紧不慢地说道,“但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就喜欢这样的感觉,被异性拥簇,被他们亲吻,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你自己,你并不在乎——你在乎的是当下,在乎的是他们此刻确实都围在你身边——对于明吃亏的性爱,也只是你自己乐在其中,根本不是为了我而不得不做。”龙祸的语调骤然凌厉,矛头再次对准了跑题的早早。

  “我只是……没有完全忍住……不然……你指望我能去真的杀人吗?”被揭老底的早早有些语塞,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抵赖一样的反问。

  “你当然有这个权利,你的善良和温顺造就了他人视你如工具般肆意压榨的局面,你是绵羊,但你也可以长出尖牙,让那些混蛋们付出代价。”龙祸的声音沾上了一丝寒意,让早早感觉自己刚刚打了个激灵。

  “我觉得……那样不好……”早早的声音颤抖着,她的思维被龙祸的触须所绞缠,某种渗透进骨髓的幽寒好像在一根根冻结她的神经纤维。如果早早足够镇静,立刻就会发现这倏然感知到的刻骨寒意其实来自于龙祸自身的实体感受。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报复吗?就这样忍气吞声一辈子?想想那头把你骗进窑子的猪婆,是她把你送进了食人魔的魔窟;在你侥幸生还之后,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让你一个人接待两百多号客;但即使你咬牙坚持下来替她赚够了名声和钱,她也没有在你被暴徒们殴打下药时站出来保护你。她向你承诺了许多,但却一条都没有兑现。按旁人的眼光来看,你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更是一顶一的白痴。”

  幽寒还在不断地通过龙祸的共享知觉折磨着早早,龙祸想知道这个倔强的异邦姑娘在阴影的侵蚀下还能撑多久才会崩溃。

  长久的沉默,让龙祸也有点不安,在思维世界中共享知觉会失去阅读早早思想的能力,它不知道此刻早早在想什么,正准备说什么。终于,在让人牙酸的寒意之中,早早冷静下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杀人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我的人生不能被一时的恨意毁掉。”适应了这份阴寒的早早慢慢答道,“我不会动手杀任何人,也不想引发更多麻烦了。”

  “这也是‘好孩子’的范畴吗?”龙祸惊愕于早早承受过它无法逃避的折磨后居然显出一副闲适模样,难以置信地咬牙切齿道。

  “对,没错,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但相比起肆意夺走他人生命,我还是更认可只从他人这里榨点精液的行为。”早早自嘲道,龙祸解除了知觉同步,感到寒意褪却的早早确定了方才的确是龙祸耍的小伎俩,不过早早并不讨厌这次的新奇体验——至少不是“成瘾性”带来的心悸和剧痛:

  当那浓郁到窒息的幽寒气息彻底包裹住她时,她却从中莫名体验到了一股温馨而熟悉的感觉,她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样恬静的感受,就像整个人都躺进了巧克力温泉之中——濡湿,黏腻,但甜蜜,且温暖。

  现在从那甜到发齁的幻觉中脱离,早早甚至还有点不舍,不过有一丝让早早察觉异样的地方就在于,她似乎是第一次在这种游曳于意识层面的虚无中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而身体的状态让她感觉……劳困。

  几乎是下意识的活动身体,那团熟悉而略带一丝温馨的凉意响应早早的期望重新包裹了过来,早早籍由此发觉身体一直在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于是,一股更清晰的酸胀感在她的思维世界中晕开。龙祸诧异地瞪着凝聚出身形的马早早,直到她自然而然的向后坐下,然后稳稳地坐在了阴影化作的靠背椅上。

  这一刻,早早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舒爽,感觉上也确实很像罚站挨训了一上午的学生终于捱到了放学时间。

  “啊……”早早情难自禁,在思维世界里岔开双腿瘫靠在充盈着漆黑幽邃的虚无之中。

  “好……好哇,为了坚持做个‘好孩子’,你甚至要宽恕那些即使不对你下手也还会继续敲诈其他女孩儿的畜生是吧?”目睹早早主动招来阴影的龙祸瞬间狂躁了起来——它犯蠢了,因为想要折腾一下身为自己囚笼的宿主,现在好了,囚笼也沾染上了那令它窒息的幽邃。

  对龙祸的问题,早早只是长叹了口气,在轻柔绵软的幽邃中陷得更深了些。

  早早并非放弃了思考,只是包裹住她的幽邃屏蔽了龙祸的读心权限。龙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实体化的宿主,失去了随意读心的能力,早早在它面前不再透明易懂,突如其来的未知和无法祛除的幽邃,让这个平日里对早早趾高气昂的寄生体泄了气。

  思维世界中时间流速缓慢,现世的太阳还在徐徐升起,以往都是阴影侵蚀龙祸,龙祸报复性质地刁难早早;现在攻守易势,畏惧幽邃的龙祸只能无助的面对被阴影绑架、情绪不明的早早。作为寄生体,龙祸很清楚阴影对早早来说更不是什么好搭档,这团残缺的幽邃当初阻止了它吞并宿主的灵魂,又介入破坏了它与宿主的契约,即使其自主意识已经难以再次苏醒,也像规则一样用“它”那残躯将早早改造成了龙祸无法出逃的囚笼。

  这阴影对早早的死抱有滔天的歉意,所以它必定只会补偿性地迎合早早,哪怕毫无意识不能交流也会在知觉方面服侍早早——比起经常揶揄讽刺早早的龙祸,那团不可名状的幽邃确实算得上早早的温柔乡。

  眼看着早早表情逐渐变得呆滞,龙祸便知晓了这阴影是要做什么——

  它当然没忘记阴影当初交代的要求龙祸在早早生命消逝之前给早早“最大限度的幸福”,而这阴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正在执行龙祸早已构思好的捷径——

  龙祸嘶叫着,试图引起早早的注意,阴影真切的想要帮助早早达到恒定的幸福,所以缺乏思考能力的“它”会直接上手拆解早早的人格——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给早早提供算得上是幸福的感觉,直至早早的感性部分被彻底剥离,那么在早早失去对幸福定义的感知的同时,她的认知也会停留在“自己一直是幸福的”的固定阶段。

  这样做,最终留存下来的宿主当然不算死亡,但注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感性而完整的马早早。

  龙祸藏在心底的如意算盘被阴影夺了过来打得珠子叭叭响,甚至盖过了龙祸破防的嘶叫,它无法干涉比自己高级的存在,所以它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拥有绝对主导权的宿主身上。趁早早的人格中的感性与理性还未完全拆分,必须得让早早主动脱离阴影的缠绵。

  但是阴影对早早的了解比龙祸深刻得多,漆黑的幽邃之下,早早半透明的身形泛着涟漪,面色安宁。但过往的残缺不会在这幻梦中被补全,惴惴不安的灵魂还是不会得到任何依靠,有的只会是过度疲劳后彻底放松下来的身心俱疲,不像冬日的篝火,亦不是大漠中的甘泉。

  这只是一只正逐渐用力扼住早早咽喉的手掌,迫使她在无知无觉间失去自身最鲜活最个性的一面。

  龙祸凝聚出身形,相比于最初尚未着床的芽孢状态,现在的它活像一只荧光海胆,只是它的猩红尖刺在阴影面前全都软的像蜗牛的触角。

  “千万别睡,保持清醒!有我在,我保证没人动得了你的灵魂,但是在这儿,我没办法拯救你的人格,快起来,求你了!早早!!”

  那些足以熔毁生物灵智的尖刺铆足了劲儿戳在薄薄的幽邃表面,结果就像细针头崴在了钢板上,龙祸呼唤着宿主的名字,以核心一次又一次冲撞着荚膜似的阴影轮廓,它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早早虚弱地在幽邃下半睁开眼睛。

  “我……困了……让我……睡……”龙祸以核心冲撞窗玻璃的动静听起来又沉闷又遥远,蜷缩在被窝里被打搅的早早实在不想多作搭理,她忘记了方才的梦,现在只想顺应身体的困意,再次回到那恬静的梦乡。

  在美梦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早早再度闭上了眼睛。

  “求你了,别睡!你答应过我的,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早早!我需要你!”看到早早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龙祸彻底陷入了癫狂,它试了,它想与宿主的精神重新建立连接,它伏在幽邃后面同宿主讲述她的糗事,揭发她的陋习,甚至威胁她要让这具身体以后彻底大小便失禁。

  但早早即使隐约听得见也已经不在乎了,她不在乎这几天的一波三折,也不在乎身后的洪水滔天,现在她只感到纯粹的疲惫。她无法再强撑了,好像即使榨干精神想保持清醒,下一秒也会累到昏厥。

  休息,这个小姑娘只想好好地休息一阵。

  不再听人在她的脑子里叽叽喳喳,也无需再去劳神考虑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

  困意越来越浓,敲玻璃的沉闷砰砰声也越来越无力,早早感觉自己想睡但睡不安生,窗外正刮着风雪,这样的环境本该能做个好梦的——说到底,有床有枕头,自己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频繁的冲撞让龙祸的核心多了几条裂纹,但那层薄薄的幽邃还是光洁如镜,龙祸的感受器紧紧贴着早早的漆黑棺椁,用自己的尖刺摩挲着棺材表面。“我饿了!喂我!我要饿死了,早早!我要饿死了!喂我吃点东西!主人!我饿!主人!”它尖声祈求着宿主,完全没了昔日主导的威风,它的核心破损,能攫取灵魂的触须无法侵入幽邃,早早对它来说就像一只铁罐头,只是即将沦为饿殍的它刚好没有牙齿也没有指头。

  “喂食……”早早再度睁开了眼睛,窗户离她的床头很近了,可她不想挪动身体,四肢都很沉重,让她只想躺在床上。艰难地把视线聚焦到落满雪花的窗外,一只受伤的红雀正贴在玻璃上瑟瑟发抖。一股心疼油然而生,但马上早早又觉得一只野鸟的生死好像对自己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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