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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茲酒店,7

小说: 2025-08-18 09:00 5hhhhh 1340 ℃

血緣

吉克可以聽見某人在辦公室外駐足,有些過於謹慎、小心翼翼的,不屬於艾連的腳步聲。

「……請進吧,柯特。之後麻煩把門鎖上,謝謝。」吉克搶在那人戰戰兢兢地敲門前喚道,多時未使用的嗓音乾澀而疲憊,落寞中摻雜著矛盾的如釋重負。已經好大半天沒見上艾連了,在自己對最愛的那人做出如此過分的事情之後……啊,詛咒他脆弱的肉體和愚蠢的心智!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要傷害艾連,他最後的愛人,僅僅一瞬的苦痛也會讓罪惡感折磨自己一輩子。

「抱歉,葉卡先生,我應該早點來的。」柯特踏進辦公室,淡棕色的眼眸有些愧疚地閃避著吉克,依照吩咐鎖上了門後就這樣僵直地站在書桌前。「前幾天法爾可得了腸胃炎,我不得不請假照顧他,他總是有些不讓人放心,然後醫院的實習又——」

「柯特。」吉克打斷他。「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不用那麼緊張,也不過是耽擱了幾天而已……坐吧。我也是有弟弟的人,完全能夠體會你的心情,我們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不是嗎?」

年輕的實習醫師發出了代表同意的含糊聲響,遲疑了一會兒才終於往吉克對側的絨布椅子坐了下來,姿勢仍然過於僵硬,但吉克認為那可憐的孩子已經盡力了,不必再對他苛求什麼。

葛萊斯夫婦意外身故的那一年柯特才剛成年,而法爾可才剛開始上學。葛萊斯家並不富有,懸掛在貧窮的邊緣,頓時失去了經濟支柱,亦沒有其他的親友能夠依靠,兄弟兩人只剩下彼此。

在柯特身上吉克可以看見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自己,二十歲的他隔著偵訊室的玻璃看著同樣失去父親的艾連,渴望著將他僅剩的血親抱進懷裡,在他耳邊呢喃著承諾他們永遠不會被分離……只有當四下無人的時候,吉克才願意承認自己極度嫉妒這個過於拘謹的孩子,能夠取得年幼弟弟的監護權,能夠守護著弟弟成長,能夠擁有自己所不曾擁有的。

接管弗利茲酒店以來,吉克頭一次允許他的輔佐探員與自己交心,踏足這個他苦心經營、脆弱無比的樂園。

法爾可會在柯特忙得難以抽身的日子留宿弗利茲酒店,讓那個天真閃亮的男孩在迴廊間好奇地探索,熟悉這裡色彩褪淡的壁紙、斑駁的油畫、磨損的地毯、水晶燈與在迴廊間徘徊不去的亡魂。

吉克知道那男孩特別喜歡艾連,總是用著景仰的目光與輕快的腳步繞著艾連團團轉的,而艾連雖然不怎麼願意與外人親近,卻也願意為那個男孩破例。艾連會為了法爾可說故事,就像他會為了尤米爾說故事那樣,聲音平淡輕柔,說著關於以前的故事、有些是吉克不曾聽過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做希干希納的貧窮小鎮,在好多、好多個夏天之前,泥土小徑所經之原野開著淡藍色的花朵。

在那個沒有蟬聲的夏天,柯特正在準備取得醫師資格的考試,已經開始放暑假的法爾可就收拾了行李來到吉克與艾連的套房裡作客。作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包裡頭,一個字都還沒動過,小茶几上擺著對於孩童而言有些過於精緻的糕餅點心和冰鎮的粉色檸檬汁,以及一盤下得慵懶的棋局,斜躺在貴妃椅上的艾連手執黑主教,懸在半空中搖擺不定。

吉克坐在書桌前批閱文件,偶爾抬頭與那雙綠眸對望,看他將棋盤上又一枚白子移出戰場,嘴角難藏笑意。

「尤米爾要喝檸檬汁嗎?」法爾可問,玻璃杯舉在他的唇邊,男孩的白王已經被團團包圍,但他也不是特別在意。尤米爾倚靠在艾連的懷裡,髮絲被日光曬成了熔金自指縫間流洩,淺灰色的眼珠茫然地望著前方,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表示拒絕。尤米爾每一次都拒絕法爾可善意的邀約,但下一次男孩仍然會溫柔地試探她的意願。法爾可是個好孩子,艾連這樣說過,和我們不一樣呢。

「葉卡先生的姓氏是葉卡。」男孩突然抬頭轉向一直在一旁辦公、默默地觀察著他們的互動的吉克,玻璃杯子裡的冰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使他握著鋼筆的手忍不住輕輕地顫了一下,墨水這樣在文件的署名上暈了開來。「艾連的姓氏也是葉卡?」

「在艾連.葉卡之前我是艾連.庫爾迦,再更久以前叫做艾連.馬格諾利亞。」

「為什麼要換那麼多名字呢?」

「馬格諾利亞是我母親的名字,庫爾迦是我養父的名字……」艾連回答道,綠眼睛並沒有對著法爾可,而是注視著吉克。「葉卡是吉克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他們的父親的名字,吉克注意到艾連所選擇的理由,頓時覺得一陣鼻酸,連忙彎腰假裝尋找不存在的、落在地板上的鋼筆,免得自己在法爾可面前醜態畢露。他想起了那個蟬噪欲聾的夏天,他問艾連願不願意接受葉卡這個姓氏,藉著古利夏的血液合理化兩人之間的連結;多年以後,對於艾連而言葉卡不再是古利夏的延伸,而是屬於吉克給予的承諾。

您好,歡迎來到弗利茲酒店,請問有預約嗎?叫我葉卡就行了。

歡迎來到弗利茲酒店,我是這裡的負責人葉卡。

他們在眾人的見證之下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與對方的名字,就像任何愛人那樣,相觸的指尖與吻,吉克視線可以毫無保留地在艾連的側顏流連,沒有人需要知道——

「……葉卡先生?」

吉克眨了眨眼,將意識由甜美的回憶中抽離。

柯特正擔憂地觀察著他的動作,那對淡棕色的眼珠幾乎和法爾可一模一樣,只是更加老成拘謹,沖淡了孩子氣的天真單純。

法爾可與其他的孩子仍然不知道吉克與艾連之間的血緣,但柯特是知曉的,從他的家世、求學歷程,至於他與艾連違背倫理的親情與愛情;吉克知道他們被剖析、談論甚至於唾棄,但柯特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透漏批判的言語或者眼神,待他如同對待一位令人欽服的上司,而艾連則是上司深愛的人,這點不受親緣關係與否所影響。

柯特是個好孩子,吉克想起了艾連所下的註解,和他們都不一樣。

「抱歉,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像個老人一樣。我們說到哪裡了?啊……我們願意為我們的弟弟做任何事情,對吧。你為了給法爾可更好的生活,自願接下了這樣荒謬的工作,不是嗎。」

蟬聲逐漸膨脹,而日照正在衰弱,猩紅的光線宛如白晝的咳血,黃昏的苟延殘喘不敵必然的黑夜宣告它的死期。吉克從座位中起身,伸手接過青年遞上前來的保冷箱,掂了掂手中的重量後滿意地掀開了上蓋,讓裡頭寒冷的空氣沿著他的指與手背愛撫;他看著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柯特故作鎮靜的面龐上,那雙善良的淡棕色眼睛藏不住源自於生物本能的恐懼,不禁心生憐憫,幾乎要對那青年道歉,就像他向艾連乞求原諒與赦免那樣。

但是他不會這麼做,因為對於柯特而言,這個才是真正的吉克.葉卡:在白晝的死亡中重生,以罪孽菌生的夜色為獵場,一頭需要被監視與制約、馴服甚至於處決的怪物,弗利茲一族的末裔,先祖的原罪與咒詛在他的體內延續。

吉克垂下視線,看著被他拾起的第一袋血液,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豢養在他體內的禽獸飢渴而痛苦地呻吟著,爪與獠牙恣意肆虐,將牠的飼主逼至崩潰的邊緣,柔軟脆弱的內裡佈滿了無法癒合的傷痕,滲著膿血、腫脹潰爛。想要、想要、想要,那個失去人性的聲音不斷地在吉克耳邊吟誦,醜陋的詩詞反覆謄寫,以鮮紅的音節和舌尖鐵鏽味的幻覺,讓他為先祖所犯下的罪行懺悔,替他受到玷污的靈魂禱告。

來吧,贖罪吧。

吉克左手提著血袋,右手拿出了那把直式剃刀,用著食指輕輕從木頭柄中推出了刀片。

「現在的年輕人都改用拋棄式的剃刀了吧,直式剃刀已經很少見了。好看嗎?這個是很久以前艾連送的,仔細保養的話不容易壞掉、很耐用,他現在還是會用它幫我打理。」

吉克故作輕鬆地向柯特說道,真相與謊言相互勾纏如同寄生的藤蔓,有時連他自己都難以分辨虛實,臆症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侵占他的意識,用無法實現的幻想餵養他的痛苦。

吉克多麼希望那把剃刀真的是艾連給他的禮物。在一個特殊的節日,他們的餐桌上擺放著豐盛的菜餚,香醇的紅酒盛裝在一對昂貴的水晶杯裡,燭光讓那雙眼眸爍映著美麗生動的綠,輕柔的嗓音在親吻之間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

然而無論吉克再怎麼祈禱、告解、乞求寬恕,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他如何扳開艾連細長的手指取下那片刀刃,顫抖著哀求著古利夏冷漠旁觀的亡魂別讓艾連替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受罰。

艾連、艾連、艾連,他一聲聲喚著那個人的名字。

吉克抱著他的弟弟,與他共享一半血緣的、令人憐愛的弟弟,讓艾連的頭顱倚靠自己的肩膀,頭髮濕漉漉地貼著他的襯衫。明明已經和他長得差不多高了,那時的艾連他的懷裡卻感覺十分幼小脆弱,使他不禁用手掌撫過他的脊背,輕輕地、規律地拍著肩胛之間的那塊皮膚,像哄孩子入睡那樣。

待艾連闔上了眼瞼,吉克才拾起刀片,沖洗得一點痕跡也無法察覺之後才用手帕包起,收進襯衫的口袋裡頭,冰冷的、沉甸甸地壓在左胸之上。

接著他用亞麻布巾蘸水替艾連擦拭身體,為他的皮膚塗抹帶著淡淡香氣的油膏,又梳開了他的一頭長髮,一綹綹深棕色的絲線被細心地挽在耳廓後方。艾連一直靜靜地躺在寢床上熟睡,進入了對外界毫無感知的夢境,任吉克為他換上純白的袍子,並為他點上幾支白蠟燭、在他的床沿擺上了同樣純白的百合與蝴蝶蘭。

唯有罌粟凋零的花瓣是奪目的豔紅,落在那張平靜的臉龐上宛若來不及哭泣的血淚。

別哭,艾連,吉克以拇指指腹拈去附著在弟弟眼角的紅色花瓣,發誓自己不會再讓那人哭泣、發誓自己不會再讓那人想起悲傷之事。無人為證,兩人的周圍只有百合、蘭與罌粟,柔美的幽香在空氣中徘徊不去,宛如愛人的私語或者送葬者的嘆息。

「為了艾連,我願意成為這樣的怪物。」

吉克每每對著柯特說,將那天真無罪的男孩想像成將來會在彼世審視他的判官,一次又一次地排演著他的獨白,在那個賞罰分明、沒有慾望與愛的刑場上試圖為自己辯解。他用從艾連手中奪去的刀片割開了塑膠薄膜,就像割開了羔羊的咽喉,讓裡頭鮮紅色的液體受重力牽引而汩汩溢泛,流進了他等待著的嘴裡,意識矇矓地聽著自己豢養的禽獸在他的體內發出了狂喜的呻吟,催促著他掠奪更多,滿足永遠也無法被滿足的、荒淫的慾望。

艾連與血是吉克的生命與毒藥,他因之而生,亦為此而死。

理論上而言,吉克不需要艾連或者血也能夠在這個醜陋的世界中苟活:這具受詛咒的軀殼讓他免疫於致命的疾病與衰老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他能夠活得很久、很久,直至沙岸被海水侵蝕殆盡,荒原枯竭而死寂,骨骸堆積成觸及星辰的高塔。

但是他想要血,渴望著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之間涌出,以之澆灌他枯竭扭曲的靈魂,求饒的嗚咽和逐漸急促但衰弱的喘息聲在他耳邊回盪,受害者生前最後的念頭伴隨著更多的喜悅與痛楚涌向他的咽喉,被他消化後貪得無厭地佔據為己物。但是他想要艾連,渴望著那人的眼神、體溫與觸碰,依偎著彼此,血脈相連,鼻尖嗅著柔軟皮膚上淡淡的香氣,感受他的心臟在對方的軀體上跳動。

庫沙瓦先生說他不需要艾連,希望他能夠放下他的弟弟,但是吉克不願意,他無法設想自己遺棄艾連的可能性,他只知道這個世界上剩下自己能夠拯救他。

「你知道嗎,柯特,每次我取血的時候,我可以看到那些人的記憶,所有他們不想要被人知道的祕密,一點細節都不會放過……所以他們派我去追殺我的血親,任何弗利茲男爵的子嗣,以及他們子嗣的子嗣都不能放過,甚至是那些沒有受詛咒的人,那些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的孩子。」

「為了和艾連在一起,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過了這麼多年,我終於能夠體會古利夏在想什麼,為什麼他願意讓黛娜變成和我一樣的惡魔。我的父親和你一樣是一個醫生,柯特,但是他卻背叛了自己許下的誓言,害了那麼多人,只為了能夠留住她。你知道嗎,那些受害者都是生養過孩子的母親,她渴望能夠愛我,就和父親渴望愛她一樣……也和我想要愛我的弟弟一樣。」

「你願意為法爾可做出同樣的事嗎?」

吉克一邊粗莽地品嚐,一邊和柯特說話,血液的氣味使他心跳加速、視野扭曲,想要哭喊或者大笑,成癮的病癥侵占了他的骨骸,菌絲蔓延至血管筋脈,此刻的他已經無力抵抗獸性的附體。柯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僵直著身軀坐在吉克的對側,恐懼著卻沒有逃離,像個勇敢的士兵或者愚蠢的聖人,認為像他這樣的可憐靈魂仍有救贖的可能性。

「葉卡先生,您還好嗎?」

那個年輕的孩子輕聲問道,極力掩飾著自己顫抖的腔調,但這一切都被吉克收進眼底。

帶來的血已經被喝乾了,空癟的塑膠袋子散落在吉克的書桌上,暗紅的、氧化的痕跡悄悄滲進了木頭的紋理,轉印成了他的手掌的輪廓。匡噹一聲,吉克讓從艾連手中取走的刀片從掌心滑落,並且在那銀色的刃面上看見了自己的雙眼——

和黛娜.葉卡一樣的、幽幽地在夜色裡閃爍的淡紫色眼睛。

「告訴我,柯特,如果我救不了艾連,該怎麼辦才好……」

浴室傳來了水聲。

起初里維以為是雨,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他方從一個模糊的夢中甦醒,睜開眼後四周仍然一片濃重的夜色,太陽穴一脹一脹地抽痛著,他認為此刻不是應該擔心雨的時候。

空氣悶熱,汗水不止地從里維的皮膚上滲出,衣服與被單黏附著他的身體,就像雨後被打濕的落葉般惹人厭煩,蒸悶著受潮腐敗的氣味。他深呼吸了幾次,試圖從過於凝重的空氣中汲取更多的氧卻徒勞,胸膛劇烈起伏而痠痛,他需要一杯水,或者沖一個冷水澡,或者兩者兼得。

水杯是空的,而里維累得不想抱怨,只是捏著杯緣後起身走向了浴室。

浴室傳來了水聲,以及微弱的嗚咽聲。

蒼白的光線與聲響從門底的縫隙滲漏,虛弱的拂觸描摹里維腳趾的前緣,使他的血液冰冷凝滯。他愣在門前,搜索著記憶,關於某個他不小心帶回客房的房客,找不到關於那個人的名字、長相或者存在,他的房間不應有人,這裡只有他自己一個,如同每一個夜晚那樣孤獨。

他的手放在黃銅門把上,試圖轉動,但裡頭哭泣的人似乎已經讓它鎖死了,意圖使自己被封閉囚禁,只容許斷斷續續的嗚咽傳進里維的耳裡。

里維返回床邊,拾起擺放在小櫃上的電話,簡單地按了幾個鍵後接通了飯店的櫃檯。

『……』

「有人在嗎?這裡是401號房,有人闖入我的房間,我需要你——」

『401號房?……請問您是阿卡曼先生嗎?』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清澈的嗓音,里維猜想今日值班的應該是那個叫做亞魯雷特的年輕男子,他總是和艾連交替著守著櫃檯,或者一臉開朗地笑著在門前迎房客。他的聲音挺起來十分困惑,里維注意到。

「是的,我是阿卡曼。聽著,有人闖入我的房間,我想要請你通知這裡的警衛,或者葉卡先生不介意報警,我都沒有意見,但有人必須來處理這件事情。」

『好的,阿卡曼先生,您不用擔心……請問,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呢?』

「他在浴室裡,我……門是鎖上的,我看不見他的樣子。」

亞魯雷特停頓了良久,聽筒的另一頭傳來了粗糙的聲響,里維幾乎以為他們之間失去了通訊,直到那人再度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遙遠。

『我瞭解了,阿卡曼先生。別擔心,我現在就上去幫您處理。』

里維掛上電話,幾乎在同一個瞬間迎來了房門上短促的敲門聲。

是亞魯雷特,里維透過了門上的貓眼確認,而那位金髮的門房隻身前來,沒有警衛的陪伴。

「您好,阿卡曼先生……抱歉,給您造成困擾了。」亞魯雷特進門後小聲地說道,聽上去有些無奈又摻混著哀傷,一雙海水藍的眼眸被額前金黃色碎髮掩住了,讓里維無法判讀這個句子的寓意。難道這件事曾經發生過嗎,亞魯雷特認識那扇門之後的人,里維猜測,但沒有出聲向男子確認,沉默地看著他走向浴室,輕柔地將手掌貼在門扉之上。

「……艾連,我是阿爾敏,能夠讓我進去嗎?」

艾連,里維渾身一震,聽見那個令他難以忘懷的名字,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此刻的他應該沉睡於愛人的懷裡,陪伴著他們的孩子,而不屬於一個陌生男子的寢室,在夜裡哭得令人心碎。

亞魯雷特將門推開,但里維並沒有聽見裡頭的人前來開鎖的聲響,只有自己加速的吐息在狹小的空間裡碰撞後消散在陰影之中。浴室裡的光線冰冷而刺眼,逼得他瞇起了雙眼,過了一陣子才逐漸適應,足夠辨識眼前的景象。

浴室裡空無一人。

啜泣的殘留隨著溢出浴缸的水流向了排水孔,與生鏽的金屬管線碰撞摩擦,輕吐著空洞的嘆息。

水流是淺粉色的,在里維的腳邊激起了淺淺的波浪,流失溫暖地擁抱著他的足跡。

里維看見了,罌粟的艷紅色在浴缸裡盛開,花團錦簇已是生命的巔峰,而那些印在邊緣的、慌亂的指印則宣告了花朵不合時宜的凋亡,濃郁的香氣即將氧化而腐敗,隨著屍首一起下葬。

「艾連,夠了,停下來——」

——里維從那個過於真實的夢中驚醒。

吉克以指腹輕柔地摩娑著艾連的顴骨,反覆地摸索他的線條,宛如藝術家帶著自虐性的神經質考究著一尊被時間所遺忘的石像。

這夜他們沒有做愛,尤米爾在床榻上被包夾在兩人之間,小小的頭顱枕在艾連伸出的手臂上,纖細的手指揪著他的衣襟。吉克看著他們,艾連與艾連的孩子,突然覺得自己闖入了某種不允許被打擾的安寧,在蟬聲的掩護之下潛伏、窺視,妄想著能夠進入他們共享的夢境。

吉克輕輕地笑了出來,手指向下掠過艾連光滑無瑕的頸子,又拍了拍尤米爾的頭頂。他不知道古利夏或黛娜是否曾以這樣的目光看待他,全是愛意而沒有其他的雜念,沒有期待與苦痛,或者懊悔。

『吉克?』

「噢,我有在聽。」吉克用臉頰與肩膀固定著聽筒,好讓他能夠用雙手捧住艾連的臉頰。「艾連跟我在一起,尤米爾也在,他們都睡著,一切都很美好。」

『我還是不認為阿卡曼先生繼續住在這裡會是一個好主意,吉克……』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樂見那傢伙頂著那張臉出現在我的飯店裡,但他們是調查局的客人,沒有正當的理由我沒辦法趕走他們。別擔心,阿爾敏,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

別擔心,艾連,一切交給哥哥處理就好。

掛上電話時尤米爾醒了,她將身體轉向了吉克,在黑暗中眨著月光石顏色的眼眸。

「早上帶你去買件新洋裝吧,艾連已經跟我唸了好久。你想要去席納的百貨公司嗎?還是我們走遠一點,羅塞那裡也有幾家不錯的商店,也許我們可以去看看?」

吉克將尤米爾托起,小心地放在他的膝上,接著彎下身體,讓自己的額頭與她的觸碰。

尤米爾是艾連的孩子,沒有人比他的愛人更理解那可憐的女孩,甚至在她取回自己的聲音以前,艾連便是唯一一個能夠與她溝通的人。有時,吉克可以感受到酸液般的妒意在自己體內湧升,但很快的他會斥責自己的幼稚與愚蠢,然後試著用艾連愛她的方式愛她,讓他們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艾連會向她訴說自己的故事。

「尤米爾、尤米爾……」吉克低聲呢喃,不希望吵醒艾連,希望他的愛人能夠擁有所有的美夢。「尤米爾,答應我。」

「如果我替你拿回你所失去的東西,答應我你會拯救艾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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