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案

里維夢見了他的愛人。

里維的耳邊充盈著海水湧進、潛退的聲響，潮香隨風起伏，模仿著脈搏的節律；他躺在沙灘上，仰望著星點閃爍，細白的沙粒仍然保留著落日前的餘溫，輕柔地貼覆著他的背部。他一直都喜歡海，海象徵著自由，想像著自己能夠擁抱這麼一片無盡的深藍，能夠乘著風與浪不斷地探索，不斷地前進、前進、前進……

他的愛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里維將頭枕在那人的大腿上，伸手把玩著自他的脖頸垂掛的金屬牌子，牌子上刻著他的姓氏、兵籍、血型與宗教——在戰爭當中，兵士們只剩下這樣簡化的身分，只有里維知道他的愛人不只是如此。那個人有著溫暖的心，能夠給予里維親吻及擁抱，能夠擦乾他的淚水，能夠讓他笑，能夠讓他暫時忘記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傷痛。

夜裡里維看不清那人的長相，於是他試圖用觸覺臨摹他的輪廓，從下巴至顴骨、額頭，再向鼻樑延伸，最後指尖輕輕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你今天怎麼了？」里維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捉起了里維的手腕，低頭往他的手指親吻。

「我們要回家了嗎？」里維再問。

那個人張口說了什麼，聲音模糊、難以辨識，但里維仍然聽懂了他的意思；他輕輕地笑了，任由對方的手指揉亂他的頭髮。

「戰爭結束之後，你想要做什麼？我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從軍只是當時一個方便的考量，但最近我在想……如果可以，退伍之後我想要先去旅行，最後回到老家開一間小酒吧。」

那人張闔著雙唇。里維仍然聽不清字句。

「或者我可以跟你一起。」

那人在里維的身旁躺了下來。

里維挪動四肢，改將頭顱側靠著那人精實的胸膛，聽著底下強而有力的心跳。一隻手爬上他的軀體，熟練地解開了他的腰帶、褲頭，生了繭的手指貼著他過於滾燙的肌膚，輕易地挑起了兩人赤裸的慾望。他們壓抑的喘息相互交纏，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在潔白的砂粒之上，海風宛若輕紗愛撫著他們繾綣的肢體。

「吻我、抱我、說你愛我。」

「說你只愛我一個人——」

✷

里維驚醒，隨即迎接眼前一片黑暗，雜訊般的光點在視網膜上跳動，一陣鈍痛盤據著他的思緒，使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他是里維．阿卡曼，調查局外勤探員，此刻正躺在弗利茲酒店401號客房的床上。

「該死。」里維低聲咒罵，摸索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確認螢幕上顯示的時間。

剛過了五點整，天色仍然昏暗，絕對不是他該醒來的時候。

里維嘆了一口氣，汗水黏膩地附著他的全身，彷彿剛跑完一場該死的馬拉松似地渾身燥熱，肌肉痠痛地顫抖著。他欲起身沖澡，卻在動作途中僵直了身體，感受到褲檔裡勃起的器官因摩擦布料而蠢蠢地抽動了幾下，甚至興奮地泌出體液。

里維試圖回想夢境的內容但無果，只記得海潮模糊的聲響、風裡的鹹味、手指陷進細沙裡的觸覺。還有一個看不清臉龐的人，他情動的對象，他們在靛色的夢裡互相試探彼此的身體，在喘息和呻吟之間那個人在夢裡對他說了些什麼，里維又回應了什麼，他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里維不確定那是否只是另一個荷爾蒙製造的愚蠢春夢——他想要紓解性慾，同時他也想要抓著什麼人的衣領失控吼叫、崩潰大哭。前者似乎比較容易安排，里維自我厭惡地想，握著硬挺的陰莖開始機械式地套弄，沒幾下便在自己的手掌裡射精。精液的氣味與汗水混和，在昏暗的房間裡攀爬，潛進傢俱的縫隙與窗簾的皺褶之間，像是蛆蟲那樣汙穢而且令人作嘔。

里維抽了幾張衛生紙將自己擦拭乾淨，接著倒回床上，凝視著呆滯無趣的天花板直到前晚設定的鬧鐘終於響起，才願意起身沖澡、更衣，用盡力氣將自己打理成能夠見人的模樣。

八點整時里維已經坐在酒店大廳，心煩意亂地用著手機瀏覽社群網站，意圖用更多垃圾資訊沖洗夢境的餘韻。艾爾文坐在對側，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今早的不尋常，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和他討論早報上的新聞，只是沉默地啜著紙杯裡香氣平淡的紅茶。

「漢吉呢？」

「我剛剛已經敲過她的房門了。她請我們再等她十分鐘。」

「我以為你昨天有盯著她設定鬧鐘。」

「我還特地和櫃檯要求了叫醒服務，顯然這些對她都沒有太大的效果。」艾爾文有些無奈地笑著說，里維則覺得自己的頭痛似乎又更加劇烈了。

「她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酒店的工作人員顯然無法應付漢吉的好奇心，就給她推薦了一個給觀光客參加的深夜時段城市怪談導覽。」艾爾文抿了抿唇，湛藍的眼眸端詳著里維。「倒是你，明明很早就去休息了，臉色看起來還是很糟。……漢吉說你對其中一位葉卡先生抱持著不單純的意圖，我希望這不會影響我們辦案？」

好事的四眼混帳。該死的眉毛混帳。

「我沒有對葉卡保持著你們所謂不單純的意圖。」里維面無表情地撒謊。「只是還有點時差沒有調整過來，又做了一些奇怪的夢。或許這裡真的跟肯尼說的一樣邪門。」

艾連．葉卡的眼眸咒詛著他的意識，他的夢境想像著那人纖長優美的軀體，他們的心跳會如何歌頌慾望……弗利茲酒店確實是個邪門的地方，讓里維茫然地在廊間尋找那抹美麗的碧綠。

「是嗎。」艾爾文放下空了的紙杯，里維知道那人早識破自己毫無誠意的謊。「漢吉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言畢，他們便不再談及里維的反常和受詛咒的飯店，各自又陷入了沉默。漢吉在將近半小時後終於出現在大廳，毫無歉意又過度熱情地向里維打著招呼，並表示自己已經等不及與負責此案的法醫碰面。

當調查局派來的公務車離開弗利茲酒店的前庭、啟程前往席納市區的同時，里維也感受到那擴散至全身的痛逐漸消散，被距離稀釋，最後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他也越來越想不起夢境中的細節——海水是什麼樣的聲響，暖風是什麼樣的氣味，還有那個看不清容貌的愛人。

「阿卡曼……阿卡曼探員？」

法醫小心翼翼地喚著里維的名字，似乎認為他的神色過於猙獰，擔心著是否因為自己的解說有什麼令探員不甚滿意的地方。里維緩慢地眨眼，蹩腳地掩飾自己分神的事實；停屍間裡頭的寒意滲入他的骨髓，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抱歉，醫生。請繼續。」

「好的……」年輕的法醫看起來仍然有些遲疑，但在接收到漢吉眼神無聲的催促後接續了未完成的解剖報告。「……屍體是在三月三十日晚間十一點左右在住處被司祭的友人發現，實際的死亡時間因為犯案手法而難以精確判斷，我們暫且推測兇手是在屍體發現前十二到十八小時間犯案。死因是全身深度燒傷。」

冰冷的解剖檯上蜷縮著尼克司祭的遺體，一個曾經高傲的生命的殘影，碳化的皮膚龜裂，從縫隙中顯露出底下灰黃變色的肌肉，他灰白的眼珠空洞地望著里維的方向，張開的口像是在吐出惡毒的咒罵，質問到底是多麼無能的執法單位以致他的兇手至今仍然逍遙法外。

「有任何酒精或藥物反應嗎？」

法醫搖了搖頭。

「一個健康狀況良好、沒有受酒精或者麻醉藥物影響的中年男子，有可能在被人淋了整身的石油並且點火後不掙扎也不試圖逃跑求救？」艾爾文蹙眉。「鑑識組確定屍體發生地就是第一犯罪現場？」

「這就是我們想不透的地方。」法醫承認道。「但我們沒有發現屍體上有任何藥物反應，或者死者生前曾經被限制行動的跡象，實在是難以解釋為什麼現場的證據指出司祭的住處確實是第一犯罪現場，卻沒有任何死者生前掙扎的痕跡。」

「我猜監視器也沒有任何幫助。」

「是的，史密斯探員。地方警局已經檢視過現場附近的監視器畫面，都沒有發現不尋常的地方。司祭住處前門的攝影鏡頭也沒有拍到任何畫面，保全系統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當天的自動灑水系統也失靈了。」

「或者它們已經被動了手腳。」

「……我們的鑑識組認為這個可能性不高，這就要請各位探員調查了。」

「所以我們手上掌握的資訊和那些多管閒事的鍵盤偵探一樣少，你是這個意思對吧。」里維雙手環胸，直率地面對死者無聲的控訴，混濁的目光也冷冷回望著他，他似乎可以感受到恨意刺痛著他的肌膚，死者的恨意和兇手的恨意，像是細微的電流在他的神經系統中流竄。「他的仇人大概也多到可以坐滿一個棒球場，要一一驗證那些人的不在場證明會讓我也想把自己燒死。」

「里維，我們愛你，請別離我們而去。」

「閉嘴，漢吉。」

艾爾文清了清喉嚨。

「抱歉，醫生，我的同事們有些不受控制，那是他們的天性。」

「沒關係的，史密斯探員。」法醫露出一抹有些疲憊的笑意。「……不過，倒是還有一個物證，是我們還沒有對外公開的。」

他轉身走向自己位在角落的辦公桌，在凌亂地堆滿文件的桌面上翻找著什麼。這時外投傳來了模糊的交談聲、腳步聲、輪子滾動的聲響，接著一具包裹在運屍袋裡頭的遺體被鑑識人員推了進來，輕放在尼克司祭旁空著的解剖檯上。

「交給你了，歐良果彭。」

「辛苦你們了。」法醫短暫地抬起頭，向鑑識組擺了擺手表示謝意。

里維有種不祥的預感，腥酸黏稠地哽在喉間。

當法醫返回時，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型的證物盒，和一張看起來像是一頁昆蟲圖鑑的影本。漢吉好奇地接過白色的盒子，用著她只有辦案時才會展現的輕柔揭開上蓋。

「我們在尼克司祭的口腔裡找到這個，一隻死亡的周期蟬。通常我們在屍體上遭遇到的昆蟲可能是螞蟻或者蠅類，而不是像蟬這樣僅以吸食樹汁維生的物種，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史無前例，法醫昆蟲學的專家也證實如此。」歐良果彭解釋著，將列印下來的昆蟲圖鑑遞到艾爾文手中。「更不用說司祭是在三月底死亡，那時候蟬根本還沒羽化成蟲，不太可能有機會出現在地面上後遭遇他的屍體。」

一雙如豆的紅色眼珠從底部睜睜地盯視著四人。

周期蟬的體型嬌小，漆黑的身體莫約一截拇指長，有著少許灼燒的痕跡，翅膀薄而透明、被鮮黃的脈絡支撐，細瘦的節肢捲縮地貼著腹部，像是在守衛著著什麼，例如死者的祕密和兇手的祕密，在此刻保持著絕對的沉默，不輕易吐露一點聲響。

「所以這個蟬……應該就是兇手刻意留下的！」漢吉驚呼。

「這個推測是合理的。」艾爾文附和。

「所以我們的嫌疑犯不只可以躲過無數個監視器、火災警報器，活活燒死一位成年男性，還是個喜歡蒐集昆蟲標本的病態混帳？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慶祝的發現。」里維語氣乾澀地指出。

「那麼，我不確定你會不會喜歡我們今天早上發現的事情，阿卡曼探員。」

歐良果彭靠向方抵達的運屍袋，拉開拉鍊，露出了一張蠟黃的臉龐。解剖台上微胖的中年男子仍然穿著生前的最後一套正式西裝，在刺眼的照燈底下瞳孔渙散，一隻漆黑的蟬攀著發紫的下唇，從他的口腔裡探出半身，血紅的眼珠盯視著眾人。

「死者是席納前任市議員，尼古拉斯．羅伯夫。今天清晨一個清潔工在托洛斯特舊陸軍基地的訓練場發現他的屍體，警方在現場從屍斑的分布粗估死亡時間介於昨日深夜和今日清晨之間。」歐良果彭拾起鑷子，橇開了羅伯夫的下顎，將又一個蟬屍夾出，安置於不鏽鋼的小碟上。

牠透明的薄翼上沾黏著凝固的血塊。

「看來我們的兇手已經對火刑失去興致。」里維喃喃道，窺進了死者滿是血的口腔。「羅伯夫的舌頭被剪掉了，各位。」

「我們的案子變成了連續殺人案。」艾爾文擰了擰鼻樑，顯然和里維一樣不樂見事情發展至此。

「哎，你們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嗎？」漢吉怪叫了一聲。

「漢吉，你眼前有兩具死於非命的屍體，而且兇手很有可能再犯。」里維已經懶得對那人翻白眼。他轉身往停屍間的出口走去，扯下了實驗袍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乳膠手套被甩進腳邊的垃圾桶，最後再抽走擱置一旁的檔案夾，裡面記載著關於這該死的謀殺案的每一個該死的細節。「我們明天會來拿羅伯夫的解剖報告，醫生。」

蟬的亡靈無聲地嘲弄著他們。

✷

「吉克。」

艾連從吉克手中抽走了他正在閱讀的報紙，隨意地扔在一旁後翻身躺在了他的大腿上，毫不顧忌他們此刻正在酒店大廳，被旁人的目光環繞。

艾連沒有束起頭髮，長而柔軟的髮絲恣意垂散，妝飾著他一臉饜足的面容。今天心情很好，吉克輕笑著想，忍不住地撫摸他的臉頰，又用手指梳開了遮擋著那雙綠眸的碎髮，他愛著艾連的所有，但特別是這樣看起來無憂無慮的模樣讓他的心裂成了無數個無從拼湊的碎片。

「你要不要也來點冰淇淋？」

吉克讓艾連摘下他的墨鏡，同報紙一同放在矮机上。

尤米爾眨了眨眼。她穩穩地坐在莎夏和柯尼中間，小巧的雙手捧了一只精緻的玻璃小碗，裡頭盛裝著一球香草冰淇淋，甜而香濃，撒上一點碎核桃又淋了蜂蜜。

昨晚在托洛斯特舊陸軍基地除了有和平紀念日施放的煙火，自然也少不了販賣吃食的攤位，人聲嘈雜，空氣中飽和著各種氣味，那孩子就這樣環著吉克的脖子，愣愣地張著灰白色的眼珠，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嚇著了。你想要吃冰淇淋嗎，法爾可，那個天真溫柔的男孩，朝尤米爾遞了一支綴飾著彩虹巧克力米的香草甜筒，哥哥幫我們大家都買了一份，不要客氣。

吉克幫尤米爾從法爾可接下那散發著甜膩香精氣味的甜點，湊近了她玫瑰色的唇邊，但最終尤米爾還是搖了搖頭地拒絕，把臉埋進了吉克的頸窩。她想要吃冰淇淋的，她從來沒有嚐過那種東西，吉克心疼地想，如同他為艾連感到心痛。

煙火晚會的喧囂終究歇止，送走了柯特一行人後吉克立刻找來了布勞斯先生，利用酒店負責人與老朋友的身分拜託他替尤米爾再做一份冰淇淋，當作是隔日早餐的意外驚喜。她是不是喜歡香草豆莢濃郁的香氣呢，吉克有些緊張地觀察著那孩子的反應，或者她想要的還是法爾可遞給她的，那種廉價卻也能夠簡單地取悅人心的甜味，撒上那些顏色鮮艷亮麗的糖粒，宛如一場彩虹雨降於綿雪之上，讓孩子在遊樂園裡頭自由嬉戲。

「艾連。」尤米爾小聲說道，她第一次發出的聲響便是那兩個甜美輕盈的音節。

「啊，忘記給你這個了！」莎夏拍了下額頭，隨即從口袋裡拿了一支小銀匙，塞進尤米爾手中。

「你難得會有忘記食物相關的事情的時候。」柯尼小聲吐槽著，一邊揉了揉尤米爾的淡金色長髮。

吉克看著尤米爾舀起一點已經有些半融的香草冰淇淋，停頓了幾秒鐘後伸直了她白皙的手臂，將小銀匙湊近了艾連的方向，意圖再明顯不過。「艾連。」她又重複了一次，嗓子雖細如掠過草尖的風聲，不過語氣是堅定不變的。

「尤米爾。」艾連微微撐起身體，但仍然側躺在吉克的大腿上，又伸手從那孩子纏繞著繃帶的手中接下了湯匙，將其轉了方向。「尤米爾，來，張嘴。」

那孩子偶爾理會酒店裡的其他熟面孔，常要阿爾敏給她說故事，大多數時候聽從吉克，但總是最喜歡艾連，那兩人分享著旁人無法輕易參透的聯繫。吉克有些忌妒，他不想承認自己的貪婪，在似乎已經得到一切他所渴望的事物後仍然妒忌著一個一無所有的幼子。他就這樣看著尤米爾輕輕地張著唇，縫隙中露出一截粉嫩顏色的舌頭，含下了艾連餵給她的甜點，嘴角勾著罕見的笑靨，如永恆的陰雨中一束穿透雲層的暖陽。

他的愛人亦有著那抹笑的完美鏡相。

一時的恍惚讓吉克幾乎無法分辨虛與實，震懾著，胸口隱隱作痛。

艾連又餵了尤米爾好幾口，那孩子也就安靜地吃著，直到碗裡什麼也不剩。

接下來的早晨她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或許是有點累了、對於言語的概念仍然有些不適應，只是示意著讓柯尼背起自己，跟著莎夏回到酒店餐廳，坐在總是安置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著她協助布勞斯先生應付即將因享用午餐的客人而變得忙碌的廚房。

艾連試圖趁吉克分神時用他的襯衫衣角擦拭手上的髒污，但吉克很快地就識破了躺在他腿上那人的小動作。他先捉起了艾連的手腕，不是特別用力、僅是輕輕地握著，手指沿著他手腕內側青綠的靜脈描畫了一陣，接著不知羞恥地舔舐在指上殘留的、融化的香草冰淇淋。

好甜，幾乎有點太甜了，濃重的奶香令人有些暈眩。

吉克蹙起眉來，張口輕咬著艾連的手指尖，力道不至於咬破皮膚使溫熱鮮美的血液滲漏而出，僅僅模仿著動物原始的溝通形式，無須言語，勝過謊言和情話。

「吉克。」艾連有些慵懶地張闔著唇瓣，綠眼睛令人深深著迷，移不開視線。「我愛你。」

「我只愛你一個人。我只愛過你一個人。」吉克垂首，往艾連的手指親吻，呢喃複誦著他的禱詞，幾乎笨拙的字語一一滾落他的舌尖。「我不會再讓任何壞事發生在你身上。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當然，這也是為什麼尼克和羅伯夫必須成為獻祭艾連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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