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舞和鹿时坐在天台上，一直坐到黄昏，这期间雪渐渐下大了，奚舞已经看不真切眼前。

眼前的景色模糊了，心里的场景却在一次次播放着。

都是她和鹿时的故事。

但是夏木说，奚舞是无瑕找到的可以代替自己爱鹿时的人。

自己应该感到开心吗？因为自己是值得托付的人？

她终于站了起来，因为久坐不动，她的腿有些软，一个踉跄之后，她转身站在了鹿时面前。她前屈着身体，用伞把鹿时和自己罩住。

“学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静到可以听见雪飘落的声音，偌大的天台上，那把鲜血一般红色的雨伞显得那么鲜艳。

“嗯。”鹿时抬起头，那张脸一如奚舞当年在教室里第一次看到鹿时一般冷艳，她眨了眨眼睛：“奚舞，我饿了。”

“好，我们去吃东西吧。”奚舞浅浅地笑了。

身后是漫天的飘雪，她的笑宛如映照着雪的素白梅花。

女孩伸出手，接过另一个女孩的手，两只手心的温度渐渐消弭了冬雪带来的僵硬感，她们逐渐用力，最后紧紧地握在一起。

偌大的天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伞下并肩走着。

来到那扇门前，奚舞松开了鹿时的手。

她双手收着伞，侧过头来笑着说：“我在门那边等你。”然后先穿过了门，鹿时双手负在身后，手上还有奚舞留下的温度，她轻轻踮了踮脚，随后朝着门走过去。

砰地一声，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上。

她没能过去。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她轻轻拍了拍门：“奚舞？”

门的那头并没有传来声音。

与此同时，正等着鹿时过来的奚舞并没有看到鹿时穿过门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挠了挠头，伸出手指在门上画了半颗心。

她突然想起来，没有鹿时画出另外半颗心，她是过不去的。

她有些着急，拍了拍门：“学姐？鹿时学姐？”

拍门声回荡在楼梯间里，除此以外再无动静。

门里门外，隔着两个人。

奚舞马上意识到出事了，她打开手机，准备联系夏木，但是发现手机根本没有信号，她匆忙跑到楼下，却发现整个学校空无一人。

她慌里慌张地重新跑到四楼，用力拍打着门，大声呼唤着学姐的名字，但是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与奚舞不同的是，鹿时在拍了几次门，听到对面没有回应以后，便站在那里没动了，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乌黑的头发沾满了白色的雪，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奚舞没有回应我，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呢，她低下头，发现脚尖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短刀。

她笑了。

是啊，如果是生命的最后一天，那确实蛮漫长的。

无瑕死了，奚舞也走了。

秦书和阮落，她们会和我和奚舞一样吗？

少女一边想着，一边在雪地里，面朝着大门跪坐下来。

虽然穿着保暖效果很好的长袜，她依然感受到地面的冰冷刺骨。

她解开束着马尾的发绳，那是和奚舞认识的那天她送给自己的。

紫色的，她说很适合自己。

鹿时把发绳绕在手腕上，轻轻打了个结，然后双手拿起那把短刀，慢慢地把刀子拔了出来，一朵雪花飘落在刀刃上，被分成了两半，刀身倒映出女孩美丽的脸，还有漫天的雪。

她撩起衣服，寒意马上侵蚀了她的腹部，但是她仍然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肚脐上，冰冷的刀宛若是最坚硬的寒冰，让她不自禁地打颤。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高中时候的那个夏天。

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她把短刀送入了自己的肚子。

好冷。好疼。

她双手扶住刀柄，在雪中剧烈地颤抖着，她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竭力去缓解着痛彻骨髓的剧痛。跟在同好会切腹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远没有这样痛，她本来以为是自己成长了，可以忍受痛苦，但是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墟和泽让自己感受到的痛苦大大减少了。

她惨笑一声，然后双手狠狠用力，把刀子压了下去。

所幸，刀子十分锋利，一下子就把她的小腹完全切开了，连带着她的裙子一起。

她把头重重地磕在门上，低着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小腹被切开的伤口，此时伤口里的血和被切断的肠子正蜂拥而出，堆在自己的裙子上，血和肠子的热气冲上她的脸，浓郁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味让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也许是习惯了切腹，她显得很平静，一般这个时候，奚舞就要贴过来了。

但是熟悉的体香并没有出现，她依然是孤独一人。

在门的那边，奚舞也已经完成了切腹，与鹿时不同的是，她是横着把自己的小腹切开的。

当她拍了好几次门对面都没有反应，她停下来思考办法的时候，门的那边传来了刀子刺入皮肉的闷响和鹿时痛苦的一声呻吟。

声音如此熟悉，好像之前一样。

她有些不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留在天台上，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奚舞叹了一口气，她累了。

她的包里，一直都带着一把短刀，是那天鹿时面试她的时候，给自己准备的数把刀里唯一的一把真刀。

她把那把刀拿了出来，在门前同样地跪坐好。

她没有露出自己的小腹，只是把衣服撩开一道缝，然后把刀子抵在肚子上。

她怕冷。

鹿时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快点去陪她才行。

她这样想着，随后把刀子送进了自己的肚子。

切开肚子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当熟悉的肠子流出的感觉出现以后，她才睁开双眼，看着在自己穿着牛仔裤的圆润大腿上堆成一团的完整小肠，下意识地要去触摸鹿时的身体。

但是她触摸到的，只是那扇始终紧闭的铁门。

鹿时的眼前逐渐模糊了，冬天的夜来得很早，她感觉眼前渐渐变暗了。

她无力地歪倒在雪里，切腹本来不会那么快死去，但是失温加速了这个过程。

断断续续地浮现在眼前的，都是些温柔的回忆，有无瑕的，也有奚舞的，那些梦想的碎片，直到现在都珍藏在鹿时的胸口。

她竭力地转头，想看看天，她看到天空上悬挂着一个光芒璀璨的太阳，亮得她睁不开眼，那片湛蓝的天空，好想永远站在其中啊。

其实太阳已经落山了。

透过楼梯间的天窗，奚舞看到了漆黑的夜，在逐渐蔓延的深邃的黑暗里，她也看到了已经回不去也回不了的，已经成为了过往的那些时候，她躺在地上，向门伸出了手，用全身仅剩的力气，轻轻叩响了门。

鹿时最后听到的，是从那边传来的轻轻的让人想要哭泣的温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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