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就算去掉这件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仍然有一件事让我感到足够的开心，那就是互相照看，至少我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可能吧。

换好工作服，戴上氧气面罩，我和莱尼还有其他几位同事一起进入了减压舱，随即便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站在甲板上，所以步伐相比于第一次自然是优雅从容了许多，甚至有点游刃有余了。

在不远处我便看到了莎拉，她正在检查甲板上的各种机器，和往常一样。

“嗨，早上好，莎拉。”我向她挥手问好，并且附赠一个标准的微笑。

“你跟那个疯婆娘打招呼干嘛，疯啦？”莱尼在我背后小声嘀咕道。

莎拉像触电一样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是我在打招呼后，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好”她随意地丢下这个字。

我们的关系……算是有所进步吧？

我按照标准条例进行着我的保养工作，内容机械而又无聊，大家都隔得老远，所以我也不能指望莱尼和我聊天解闷，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在这个破地方生活了两年。

正当我百无聊赖地检查器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船身震动。

“一条白鱼正出现在船首两点钟方向，预估大小为五级，全体队员准备捕捞！”罗利突然在广播里大喊道。

终于要来了吗。

还没等我们反映过来，紧随而来的是浓烈的腐臭味，伴随着剧烈的狂风猛烈的拍打着每个人的身体。我拼了命似地抓住了炮塔上的扶手，以让自己不至于被风刮走。

来了，它来了！

突然就是一声爆炸般的尖啸，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船上的其他人都被席卷而来的沙暴淹没住了身形，只有备用的对讲器能够稍微听见他们的呼吸。

我的争个审题在这一刻腾空了，船上一切活动着的物品全部都飞了起来，然后再猛烈的，随意的猛砸到甲板上的任何地方。

我在此刻终于明白了莱尼对我说的话，而现在我甚至都还没有看见它。我好害怕，人类是如何才能制服这种怪物？我感觉它可以轻易的摧毁掉这艘飞船的一切。

“你他妈怎么还没来集合！”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我的头上。

“莎……莎拉？”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她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一步一步摸索着来找我？

“我……你……给你添麻烦了……”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了下来，氧气面罩上全是雾气。

“我刚才在对讲机里说的话你全没听见吗？”莎拉怒声说到。不过语气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缓和了许多。

随后莎拉几乎是把我拖着送到了大家的集合点，一个小圆圈，进去之后可以抵御一部分的狂风和扬尘。

“芬尼尔，乔德，你们两个去把白鱼引出来，莱尼，准备好上机器。然后是梅里特！你给我老老实实坐上去发射鱼钩！你要是没勾住我把你丢下去喂鱼，听见没！其他人在自己的机炮上待命。”莎拉熟练的向众人分配着任务，同时也不忘“特别关照”一下我。

“明白。”众人接收到命令后默契的走向了各自的工位，就算在视野极度确实的滚滚烟尘下，他们还是熟练的找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块区域。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只来了三天，还只有两天在岗，这对我来说是根本没办法做到的。

“莱尼……你能帮我……”我正准备向莱尼求助的时候，莎拉朝我们这边吼道：

“现在不是给你们开茶话会的时候！赶紧给我滚到你们的位置上去！马上！”

“莎拉！能帮我找到我的位置在哪里吗？我看不清回去的路！”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么对莎拉说到。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她肯定会当场把我扔下船吧？

莎拉一步一步地缓慢来到了我身边，我闭着眼睛准备接受她的任何打骂或是责难。

“走。”

简短而有力。

走？

还没等我处理完这条信息，莎拉用手抓住我的胳臂开始走。

她的手有点小，所以严格来说没抓到我的胳臂，而是我的工作服。

她就这么领着我一点一点地艰难地移动着。

一边走，她一边对我说：“你把你的工作灯打开，甲板上会有和你工作灯一样颜色的线条，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工位……现在确实就算开了灯都看不清楚，不过这算比较少见的情况，以后你记得开工作灯就行了。”

“谢谢你……莎拉。”我还能做什么？我已经对她感激涕零了。

“……那你下次在我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走神。”莎拉轻轻地说到。

看着莎拉专注又坚强的眼神，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我没有再回什么话，而是默默地记下走过的路。

突然，尖啸声变得更大了，我本能的想捂住耳朵，但是隔着全包裹的面罩，就算耳膜快要撕裂掉我也没任何办法。

伴随着又一阵巨大的震动，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岗位，艰难的爬上了鱼钩发射器。

突然，一阵强气流呼啸而过，尘烟呼啸而去，我看到了如同地狱的景象。

船首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庞然大物，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身体散发出了很强的反光。它的身体像一直没有尽头，它张开了它不规则的嘴，腐烂恶臭的气息就是从那里面发出的。它就这么直直地对着飞船。它的嘴就像深渊一样，一个活着的深渊。里面望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你，希望你进到深渊里面。我已经不敢用肉眼丈量它到底有多大，我们就是得在这种怪物的嘴里得到鳞油。它浑身都是光滑的，没有一点凸起和凹陷，甚至没有肢体……或者是我根本还没望见它的肢体。一股寒意直窜我的脑门。

“白鱼做出了撞击动作！发射鱼叉！现在！”

广播里传来了罗利的怒吼。

“快啊！他妈的，愣着干什么！”莎拉朝我吼道。

我的意识瞬间被拉回到了现实。我的动作不敢有丝毫的迟缓，颤抖着的手扭动着旋钮，打开了三级的保险，那些按钮和开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超级滑，我好几次没办法正常的打开保险，此时的白鱼已经又一次发生了尖啸，我整个人已经是痴呆的状态，手像变成了一块铅。

动啊，动起来啊！为什么手不听使唤！

我已经肉眼可以看到白鱼那黑洞洞的喉咙深处离我越来越近，它似乎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快，快！

快啊！

.

.

.

.

.

.

一声闷响之后，飞船内射出了一条光柱，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在一瞬间，直接贯穿了白鱼的身体。

我完全蒙了，再看向我的双手，已经死死的捏住了扳机，手指已经被捏紫了，手颤抖不停。

“电击和麻醉，快上！”莎拉吼道。

看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想松开捏着扳机的手，但是我发现自己怎么都没办法松开，手指依然死死的捏住扳机。

我颤抖着看向我的腿，他们像两块木头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麻醉无效！”

“电击无效！”

我甚至没有时间喘口气，警报接连传来。

白鱼发出了它最大的一次怒吼，甚至将甲板上的一个小型机炮当场振飞，机炮在振飞后又急速下落，正好砸在乔德的头上。

乔德被飞来横祸直接砸成了一滩血水，他的一只断指裹着碎布料粘连着一小块血肉飞溅到了我的氧气面罩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算什么啊？

这算什么啊！

我的大脑已经超出了负荷。

我想回去。

我想回家，我想哭。

我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涌现而来的深深的无力感。甲板上的船员全都一言不发，就像死了一样寂静。

本以为白鱼接下来会有什么更疯狂的举动，可谁知它突然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它被激光鱼叉贯穿的身体慢慢地渗出来了黑色的粘稠液体，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我想这就是它的血液。它的血液慢慢地在空中漂浮，下降。

“准备撤退程序，今天上午就此收工！梅里特，杰西，你们两个把乔德的尸体搬回船舱。”莎拉指挥到。

“不，不撤退！现在开始放下牵引线，莱尼上去待命！”喇叭里传来了罗利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什么？”莎拉疑惑不解地看向指挥室。

“你他妈没看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吗？”莎拉吼到。

“现在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趁白鱼静止的这段时间，正好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取鳞油的作业。”罗利自信地说到。

“可是你刚才也看到了，电击和麻醉都他妈的失效了！”

“可它现在确实没有再活动了，不是吗？”

又是一阵死寂，大家都一言不发，我看向了不远处的莱尼。他好像又发作了，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表情似笑非笑。

“船长，莱尼他现在有点精神状况，我认为这可能会影响作业，今天就撤退吧！”我向罗利说到。

“不，”罗利的语气变得冷峻起来。“今天正常作业，莱尼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是完全可以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和精神状态负责的，而且他已经在这艘船上工作了两年有余，论资历他比你有经验，还轮不到你来为他的安全着想。更何况现在是采集鳞油的大好时机，请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影响团队的工作效率！阿斯特拉先生。”

大家都哑了，洛林开始为莱尼穿戴设备。

“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我在莱尼身旁嘱咐道。

“小心？我一直都很小心啊，你是不是今天摔倒了，所以来提醒我要小心地滑？谢谢你啊，我一直很小心的，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因为地滑而摔倒过。你知道吧……”

“好啦好啦，总之小心点总没错。”我无奈地苦笑了两下。

我们一言不发地目送莱尼逐渐远去的背影，他身上唯一的保险就是那一根不粗不细的牵引绳，作业完成或者遇到危险后只有牵引绳拉他回来，而这是他唯一能活着回来的保险。

一点一点地，莱尼逐渐从人形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黑点。进到那如同死亡深渊一般的巨口中，我光是想象起来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感到度日如年，只有牵引装置上的生命检测平稳地运行，象征着远处的莱尼还活着……至少还有平稳的生命迹象。

刹那间，刺耳的警报从飞船各处激烈的响了起来。

我的头盔里也出现了大字警告，是白鱼恢复了活动特征的警报。

莱尼！

我一个箭步冲上船首，他此时仍然在白鱼的嘴里!

“洛林，赶紧回收牵引绳！”我焦急地吼道。

“现在还不行！鳞油采集量没有达标，不可能把他放回来。”洛林冷漠地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我被他发出的言论惊呆地说不出话，但我的手已经开始了行动，准备强硬地扒开洛林亲自上去操作牵引装置。

“梅里特你干什么！”莎拉吼道，这个时候洛林抓住机会一把把我推到地上。

“我要救人！你们都没看见那个信息吗？白鱼马上就要开始活动了！莱尼他！”

“够了！别他妈叫了！”莎拉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

“莱尼采集到足够的鳞油，牵引装置会自动把他拉回来的，不用你瞎操心！”

“如果没够呢！如果他回不来了呢！”我怒吼道。

“滚开！”我一个激灵从甲板上爬了起来，一拳揍在洛林的氧气面罩上，他一个站不稳也倒在了甲板上，身后的牵引装置暴露在了我眼前。

此时甲板开始了剧烈的震动，我又摔倒在了甲板上，莎拉快步走了过来，用脚把我的头死死按在了甲板上。白鱼已经开始活动了。

“够了！别在这胡闹！”莎拉怒声说道。

“不够，不够！”我像是爆发出了十二倍的力气，把头从莎拉脚下挣脱，随后死死地扒住了牵引装置的控制台，解开了锁定程序，按下了回收键。

“你他妈在乱来干些什么啊！”莎拉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按在了控制台上，但是我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我笑着任由她按着我的头，已经没事了，莱尼已经没事了。

“阿斯特拉先生，你刚才的举动已经严重违反了罗菲斯渔业员工条例，请你在这次作业结束之后立即前往船长室进行责任评定。”广播里传来了罗利冰冷冷的声音。

我不在乎，我他妈根本不在乎，嘿嘿，我现在开心的不得了，去你妈的罗利。

突然，伴随着一声尖啸，我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莱尼的牵引绳在距离飞船的不远处被巨大的震动给震断了！

“莱尼！”我大喊道。

“没用了，牵引绳本来就是在白鱼丧失行动能力的时候使用的工具，它承受不了白鱼活动时的那个冲击力的，抱歉……”洛林缓缓对我说到。

不行，不可能，我不允许！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我侧着脸对洛林说到，睁着大眼睛瞪着他，我多希望他能说现在就有一个让他回来的第二计划。

“抱歉，没可能了……”洛林叹了口气，目视着莱尼的方向，看着他一点点地消失在了白鱼的深渊般的巨口里。

都是罗利的错，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要莱尼冒险去刮鳞油！明明莎拉都说了撤退了，明明都说了撤退了……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今天死的是莱尼，明天死的就是我。

“不过……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这艘船上还有另一台牵引器，你可以穿上设备去把他捞回来，如果没问题的话……不过我感觉这纯粹是在送死，你看看这距离，白鱼再叫一声说不定另一个绳子也得断……”

“送我过去。”

“啥，啥？”

“送我过去，拜托了。”

“胡闹！”莎拉一个巴掌呼过来，“按照员工条例你没资格使用除你责任范围之外的设备，而且现在情况紧急，应该马上撤退！还有你洛林，你在这放什么狗屁！莱尼已经没救了，全体队员准备撤退！”

“我……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同事全部都在闪躲着我的目光。他们一言不发，仿佛正在等待，等待我被抓进船舱，等待莱尼的死亡。他们就像往常一样的畏首畏尾，紧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

“行，行！你们没有种，我有！今天不去也得去！大不了我跟他一起死！”我怒吼道。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孩子。”不远处的魏斯曼用着悲哀的目光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了洛林。

“送我过去，拜托了。”

洛林无奈地看向莎拉，莎拉只是冷冷的说到：

“送他过去。其余所有人回船舱！”

“这里有两个遥感，可以控制你飞出去之后的方向……你等下自然就知道怎么用了，和玩游戏差不多……总之小心吧，你顶多只有六分钟的时间。”洛林一边检查设备一边对我说到。

“没问题，放我过去吧。”

随着一阵僵硬的机器声，我被转到了一个小型发射台里面，指示灯亮起，一声闷响，我被飞速般地发射出去。

我能听见气流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突入而来的加速让我有些难以掌控姿态，但我咬紧了牙关，惊险的维持住了姿态。

我慢慢向莱尼的方向移动，此时的莱尼几乎快要落入白鱼的嘴里了，我也知道这次有可能有去无回，但是现在不能想任何关于失败的东西，只要去想，我就会输，我就会死。

过了三分钟，我来到了莱尼身边，此时我仿佛身置白鱼口内，其接近的程度甚至快超过了阳光照耀到的边界线。在这里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人的低语，非常的嘈杂且微小，但我不敢浪费任何一分一秒去辨认这些声音，我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深渊般的黑暗吞噬。

“抓住你了！”此时我用尽全力抓住了莱尼的手臂。

莱尼似乎已经被当时的震动弄得昏迷了，但好在心跳和呼吸都正常。

“洛林！已经得手了，快放我们回来！”我使用对讲机朝着飞船那边喊道。

“ok，不过白鱼现在已经在准备下一次尖叫了，这一次你们可能只能……”另一边洛林的话还没有讲完，对讲机里就只剩白噪音了。

此时我已经清楚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白鱼的力量，它正在凝聚全身的力量发动一次尖啸，我回头瞥了一眼，居然看见深渊正在蠕动，就像一台巨大的，笨重的机器，我甚至能听见深渊里沉闷的嘶吼。这绝对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的场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白鱼开始了它的怒吼。

我顿时感到整个身体都被贯穿，我听不到一点声音，相反世界上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我屏蔽了，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了剧烈的震颤，我的每一个骨头都在发出抗议。

难道就到这里……了吗。

我就要死了……

我随即失去了意识。

在晕厥过去的前一秒，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上半身衣服有纽扣的人漂浮在离白鱼的嘴的不远处。

“……喂……醒醒啊……喂……”

“快点起来！”

我恍惚之间听见了莎拉的怒吼。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船上，身边躺着和我一样一脸懵的莱尼，他似乎比我醒的早。

“奇迹！真的是……奇迹！绳子居然挺过了白鱼的尖叫！”洛林在一旁一边检查着牵引绳一边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

我……活下来了？，我的大脑此时正经历着天旋地转，我找不着北，甚至都没办法辨认哪个是天空哪个是地面。我的脑海里传过来一阵阵的嗡鸣，我想吐。

“收拾一下回船舱吧，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莎拉丢下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隐约看到魏斯曼在船舱的舷窗里注视着这里。

“莱尼，好莱尼，真高兴看到你平安回来，说真的，每一个船员的安慰，我作为船长是最为牵挂的。总之，你没事就好，不过你今天没有采集到标准量的鳞油，虽然我个人很想为你免除这个失责行为带来的处罚，但我们做事一向讲的是规则，没有规则，社会便不能运行，文明会走向崩溃，对吧？所以这次你没有按照目标完成任务，我应该按照员工条例相应扣除你的工资。抱歉莱尼，我也不想这么做。”

明明是你这个畜生！……我在旁边强忍着怒火，低着头攥着拳头。

罗利正在员工休息室里对莱尼进行着友好的“安慰”和“鼓励”，说来好笑，我才来第三天，就开始觉得罗利讲的话是屁话了。

“至于你，阿斯特拉先生，你私自违规使用船上器械，盲目干扰员工的作业工作，并且违抗上级命令，综合以上再结合你的工作年龄……嗯，你将被扣除这个月所有工资并在书本室抄写员工条例”

罗利轻蔑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一百遍。”

“什……什么？这不公平！”我极力争辩到。

“是我救下了莱尼！而且按照标准的白鱼捕捞手册上来说，在捕捞作业的前置任务失效的情况下，应该立即停止捕捞作业执行撤退程序！之前明明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是你执意要执行错误的命令！”

“哦？”罗利只是冰冷的干笑了两声。

“看来阿斯特拉先生对自己关于员工条例的记忆非常有自信，那请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切具体操作视承担作业任务的最高执行人的指令为准。就算我之前发出的指令有所欠缺，但也没有员工在我的命令下伤亡不是吗？”罗利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说的没错，乔德的死是意外，莱尼本来应该死，但被我救了下来。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悲凉。莎拉，魏斯曼，洛林，还有其他同事都在，他们全部都默不作声，似乎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麻木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你救莱尼有功，我才勉强让你从本应该重得多的惩罚中减轻成了现在的折中方案，当然，罚款是罚款，牵引机的损坏你得另外付钱赔偿。正如我所说的，同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关照。对吧？我相信你记得这句话的。”

罗利轻轻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慢悠悠的朝着船长室走去。

“对了，什么时候完成了抄写什么时候上岗上班，墨菲小姐会代我进行检查。”

晚上坐在食堂里，我看着眼前的饭菜，没有一点动叉子的欲望。

“兄弟，我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你救了我一命……真的，如果不是你，我没办法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无论发生什么。”

莱尼正坐在我的对面安慰我。

“说真的，去他妈的罗利，他就是一坨臭狗屎，真的，别管他说的屁话，就算你的惩罚……我会帮你跟莎拉那个疯婆娘求情的，真的，你永远是我兄弟，你的事我不会不管。”

“谢谢，兄弟，不过……让我先把晚饭吃完吧。”我无精打采的说。

“嘿，你可以用我的钱，真的，罗利不是扣了你一个月的工钱吗？我可以借钱给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不，不……不是钱的事……”我正在思索着。我之前在船上的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白鱼身边？他是为了我去那里的吗？他究竟是谁？他是怎么凭空到那里去的？我的思绪现在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出口也回不去入口。

“莱尼，你说你之前看到了很多人，里面有没有一个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红色工作服的人啊，上半身衣服不是拉链而是纽扣。”我问道。

“人？什么人？”莱尼疑惑地看着我。

“不是，不是你之前说看到了很多人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我焦急地问道。为什么莱尼会不记得？难道他在蒙我？不可能啊，他刚才还说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呢。

“哦，我发病的时候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胡话……也正是因为这样，同事一般也都不怎么愿意和我讲话……你之前听到的可能是我随口胡说的话，不过实在抱歉哈……我真忘了当时具体讲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在找你搭话。你问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莱尼挠着头说。

“哦……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可能是我也有点精神错乱了，哈哈。”我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梅里特，有啥情况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撑腰。”晚饭后莱尼挥了挥手回去了。

我洗完澡后呆坐在房间里。为什么……为什么莱尼会不记得？唯一的线索就这么轻易的断掉了……除非，除非我在他发病的时候问他？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边是寒冷，一边是心事重重，今天的一切现在仍然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那恐怖的深渊我怎么都忘不掉，还有罗利那该死的脸。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起床，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我躺上床后，骚动变大了，像是有人聚在一起闲聊。

我起床，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再次躺上床后，骚动变得非常大，仿佛有一群人在我的耳边叫嚷。

我怒不可遏地打开房门，谁知迎头撞见一张无法描述的脸，他的脸不断地扭曲，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貌，把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纽扣。

纽扣？

是他?

是他！

不是我在找他，而是他在找我！

“你是到底谁？”我急不可耐的问道。

“一上来就问人家这么羞耻的问题还真是讨厌呐。”

“什……什么？”

那个人影突然咧开了嘴，似笑非笑地发出难听的声音。

“问题不是我是谁，而是我能为你做什么。”

“啊？什么玩意？你到底是什么……”

“你很想回家，对吧？”

“这种事情……不用你管！”我强硬地回复到。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我可以让你回家哦。”他嬉皮笑脸的说。

“不要你管，这是我的私事！”

“好的好的，我不打扰你啦，但是和我做交易是很划算的哦，我还会再来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拜拜！”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凭空消失了。

我一头雾水，我感觉我正在完全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了，他为什么连我心里想的东西都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躺在床上，无法停止思考，一个声音始终在我耳中萦绕。

“杀掉罗利，放你自由。”

“杀掉罗利，放你自由。”

“杀掉罗利，放你自由。”

“杀掉罗利，放你自由。”

“你其实也很讨厌他吧，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红血丝充满了我的眼睛，我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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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当时我的意识仿佛根本就不是我的，我完完全全地被几句话操控了！

我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魏斯曼。他为什么会大老远跑到我这里来？还这么巧？

“我来看看你，孩子。不管怎样，你今天肯定累坏了，睡个好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魏斯曼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

没等我问他什么，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已经不想再被灌入任何信息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我希望自己能一觉睡个几百年，最好等罗利消失了之后再醒来。

我的睡意逐渐涌了上来，没过多久便沉沉的睡去了。

三

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天一亮，我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准确的说是惩罚。没有任何人在乎我，只有莱尼上完班能陪我排解寂寞，我们一直在“秘密基地”里随意地聊天，或者玩一些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古老桌游，又或者边喝酒边看老电影，我们每天都在那个小窝里待到很晚才各自回宿舍，仿佛这小小的几平米土地是能暂时回到有人性的文明生活的唯一净土。

每天我吃晚饭前便是向莎拉检查我的罚抄的时间，基本上是我到她的房间门口，把罚抄递进去，门只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我就这么站在门外等着。有的时候我能刚好在门缝里看到她的身影。其实她检阅我罚抄的时段，不是所有的时间，可以说只有相当少的一段时间是在看我的抄写，其余时间有的时候是在玩她的小玩偶，有的时候是在看电子书，有时她会发自内心的发出甜甜的微笑。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不禁有些惊喜，原来她还有可爱的一面啊，不过仔细想想，她就算再强硬，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在外面披上的伪装和盔甲，只有在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的时候才能卸下吧，不知怎么的，我……我好像有点开始喜欢她的微笑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催促过她，因为我不想打扰她而错过这个独特的景色。但有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在门后悄悄地看着我，只是感觉。

或许……我应该把她约出来吃个饭？

不不不，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脾气这么差的女人？

其实她肯定会骂着脏话拒绝的吧。

船上的生活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了一个多月，我和莱尼已经从好哥们升级成超级无敌铁哥们，和莎拉虽然能讲几句话，但是她似乎有意识地与我拉开距离，但是这反而令我的心跳得更快。其实上一次我遇见的白鱼已经是最大的那一类体型了，接下来到目前为止，飞船遇到的都是很小型的白鱼，也没了像那天那么紧张的工作环境，只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觉得这样还不错。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闲着，反而找到了能牵制住罗利的方法。既然罗利一直将员工手册作为他行事的唯一标准，那么如果我想将这头恶龙斩首的话，用的宝剑也只能是员工手册。多日的罚抄已经让我对员工手册的内容滚瓜烂熟，我在其中发现了这样一个条款：

如有任何级别的执行人在发出任何包括但不限于自身和其他人作为对象的命令有违人道主义精神时，如有清晰明确的证据包括录音录像图片等，在经公司审查委员会检查通过后，即可无视执行人级别强制立即革除职务并立即押送回地球联邦法庭接受审判，并在此执行人下属中以投票选举的方式产生新的执行人，如没有符合标准的人士当选便立即停止在此地带的一切作业活动返航总部听取调遣。

下一次和罗利的冲突，应该是生死的较量了。

不过想必罗利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条款，所以养了一个潜伏在员工里的狗腿子，要不然他是怎么在瞎了眼的情况下删掉了完全可以作为证据的监控的？不过这次不会了，我根本不会再妄想靠船上的监控了，我得自己想办法弄一个方便携带的摄像头。

由于我在这艘船上的认识的人本来也就少得可怜，再加上正常人没事也不会去闲的没事干买这玩意，除非……这个人本来就是捣鼓机械这方面的东西的。

莎拉！

我能想到的只有她了……不过我该用什么理由说服她借我这种东西？

傍晚，我来到了莎拉的房门外。

轻轻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了她不耐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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