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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行道之夜,在公爵府邸内进行的无止境中出,4

小说: 2025-08-19 22:42 5hhhhh 2620 ℃

“佐菲亚不忍向平民下手,又曾受恩于卡莲,必会在犹豫不决间错失进攻的最佳良机;卡莲心系民众安危,又作为这支杂牌军中唯一具有威慑力的战斗单位,必会身先士卒于城门的最前线进行指挥;而眼见卡莲陷入颓势有性命之危,近在咫尺观战、混于群众之中的奥托殿下必然无法坐视不理,只需拖到他的现身,我的第三步就完成了。”

“而一旦他选择在此情此景下公开立场,不论借口为何,都相当于彻底将自己与中枢暗处的斗争搬上明面,如此一来便再无妥协退让的余地。”你顺势接过话茬,颇有些感慨地说:“先是计中有计的打草惊蛇,再是多计并用的调虎离山,又是环环相扣的上屋抽梯。三个人,三重心战,正招未至,光是前戏就已令人由衷赞叹布局者的缜密,难怪奥托会如此忌惮于你。想必除了克拉斯诺夫这个内间,你的因间、反间、生间、死间也一样都不会少吧?”

“别打岔。”艾恩梅德嗔了你一眼,接着说道:“第四步,前后呼应之下,大主教只会更加猜忌是否是奥托所为。因此,他的做法会是立刻派人前来试探奥托的口风,如果后者不加抵抗,就将其带回中枢控制起来严加看管;如果稍有异动,可能就会将其打为叛逆就地拿下。这个时候便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等待局势矛盾的进一步激化;二是直接控制住奥托,先以他的名义下达肃清骑士团内部异端的命令,再打着拥立新君的旗号直接进行逼宫。二者的关键区分在于…佐菲亚的态度。”

“没错,奥托之所以对你的全盘计划如此重要,不仅在于他天命继承人的身份,更在于…这是说服佐菲亚加盟的一枚最有份量的筹码。”你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但是多数天启骑士团成员的家眷毕竟还在中枢的控制之下,无论选择哪一种方案,这个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艾恩梅德再度挂起了她一以贯之的从容微笑,在面色嫣红的状态下显得别有一番风情。“别急,这是第八步才要说到的内容,先听我把前面讲完。”

…………

“第十五步,以退为进,瓮中捉鳖。孤悬在外的天启骑士团最大的弱点在于军需物资有限,如果那位大主教到了这一步仍有底牌、久攻难克,我与奥托就先撤往卡文迪许的封地,或是去同你和卡莲会合。没有腹地作为依托的临时行宫同样难以持久,接下来等着他们的,会是四面包夹的围截网。”在Bg7吃掉了黑兵 后,留给你的选择亦只剩下了Rg8的避躲,接下来…只需Re1和Qg3两步棋便可将你彻底将杀。

“教权与王权的斗争持续了千年之久,虽然从表面上看,天命这个超国家的权力机构在欧陆足可以一手遮天、大主教甚至可以任免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员,但作为世俗遵奉的至高无上的王权,从未有一天放弃过一雪前耻的野心。不仅东面的帝国皇帝绝不会错失这个大好的机会,西面法兰西的国王同样也与当今的这位大主教积怨已久,南面则有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封死跨海的退路。”

说到这里,艾恩梅德忽然扭过头来问道:“选好地方了吗?”

你点了点头,从面前的桌上抽出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与你想法一致。距此三百里,北面的卡伦城。”

一座足以容纳数十万人耕种的大型城邦,经此一路向北,可以直达欧陆最北端的极光城。

宽敞奢华的客厅之中,第一局的对弈以你的惨败告终。你并未感到任何的意外,转而从后抱住满怀的娇软,轻轻嗅着萦绕在鼻端如紫罗兰般淡雅甘甜的清香。“这一预案的确可行,但毕竟仍是比较理想的情况,我想奥托大概率是不会乖乖就范的,佐菲亚也不见得就会站在我们这边。元老团固然昏聩,但作为各大家族的家主,保命的底牌可能远比你我想象的要更多。最重要的是,你方才的这一番分析只是从单向发计和双向互发的视角进行庙算,倘若二者融会贯通,你又准备了多少条应对策略?”

“一共三百七十六种预案。”艾恩梅德淡淡开口,“你想跟我从头再算一遍吗?”

“好吧。”你单手扶额,“我算是明白你这么自信自己不会翻车的原因何在了。”

“我必须承认,在博弈量限定的框架下,论分析情报、制定专属对策以寻求形式逻辑上整体的最优解这方面,我远不及你。大概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比你更精于此道。”

“但是,别忘了我可以看见未来。”

——所以,只有我知道你致命的弱点在哪里。

艾恩梅德看着你的眼睛,你也毫不退让地回视着她。然后,你突然躺下枕在了她的膝上。

“既然你已经有答案了,那就别卖关子,”艾恩梅德挑眉,揉了揉枕在膝上人的头发,“快说。”

你保持着仰视的动作,嗓音中带着平常少见的的沉稳,淡淡吐出两个字:“轻敌。”

“一旦出现了框架之外的奇兵,或是出乎意料的新博弈量,没有事先准备,你就容易乱中出错。”

“一错再错,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敢面对失败的现实,干脆摆烂自我。”示意她慢慢弯下腰肢,直至两人间的距离已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你带着调笑的口吻继续说道:“鉴定为玻璃心,输不起,受挫能力差。”

艾恩梅德略略蹙起眉头:“何以见得?”

你闭上眼睛:“现在的你还没有真正体会过彻底的失败所带来的痛苦和失望,自然难以认同我的这番评价。但是,你的所有预案,都是从都城崩坏爆发、圣战正式打响开始计算的,以至于你忽略了一个恐怖的假设前提,遗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博弈变量。”

“如果,你的企图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被看穿了呢?”你重新睁开眼,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顿时对上她七分严肃、三分怀疑的眼神。

“这不可能。”艾恩梅德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安排侦测主教行宫的情报负责人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代理骑士长,无论是实力还是反侦察能力在死亡骑士团中都仅次于我本人,绝非宫廷卫队那些兼职此行的近侍耳目所能比拟。何况我向她下达了严格的命令,所有参与这一任务的线人,统统都视作死间。包括他们的上线、上上线,在必要时刻都可以全部掐灭。”

“每天晚上,她会按时用特殊记号的符文向我汇报当日的具体情况。主教行宫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根据实时的反馈制定新的决策。”

“问题不在主教行宫那边。”你翻身而起,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枚[骑士],玉石的材质握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但沉重的不是玉石的重量,而是心间承诺的份量——你很清楚,接下来要说的这番话在更加深远的意义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问题就出在你的身边。”你郑重地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向她微微凝起的眉峰,手头的动作却没有停歇,迅速将残局中的各棋子逐一复归原位。

“这次打算怎么开局?”没有多余的言语,艾恩梅德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后面这句平地惊雷般的论断,似是不再有任何怀疑。

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你露出这样严肃正经的神情,只是短短一瞬间,适才氤氲旖旎的气氛便不复存在。两双眼睛在电光火石间齐齐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下一秒,她的指尖已轻轻抚上了[c4的白兵]。

你轻握住她的柔荑,晃了晃攥在另一只手中的棋子:“你并未察觉到,自己这两位看似毫无政治头脑的同僚,也同样有着实现她们目的的手腕与心计。”言罢,将整张棋盘倒转了180度,重新推至她的面前:“所以,这局由我执白先行。”

“e4。”你捏起国王上方的那枚白兵向前两格,走出了最为常规的一步招法。

艾恩梅德沉吟不语,一边推敲话中的深意,一边走出象征着[法兰西防御]的e6兵。法兰西的开局方式素以强大的韧性著称,虽然会在起步阶段增加黑方王翼的防守压力,但却更加有利于后续在后翼展开反击。

毫无迟滞地走完d4与d5的相互试探后,你无声地笑笑,并未选择双方交换掉中心兵这一简化局面的明显着法,反而走出了一步堵塞住本方[黑格主教]视野的[Nd2]。

“下一步想用c3来抵挡我的Bb4?这么说…下下步你已不打算通过Bc4来威胁f7了么?再下一步的话,你想放弃先手取得的空间优势来引诱我[转守为攻]?”艾恩梅德抿着嘴,仅仅只是认真思考了几秒种时间,便已经计算到了至少四步开外。

“对于心灵魔术师来说,想要完全预测观众的行动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如果观众在无意识的诱导下提前获知了[魔术师的暗示],那么他的选择将会变得非常有限,他的行动也就可以被预测了。”你面上的严肃并未褪去,只是微微露出温和的笑容。

“对弈也是如此~对于高明的棋手来说,要在棋局之始就让对手起码知道自己的下下步,然后才能反过来推算他的下下步,进而制定出应对的策略。”落下[Ne7]后,艾恩梅德勾起了唇角:“魔术师先生是不是想这么说?”

“很不错,亲爱的连我的语气都模仿得丝毫不差嘛。”心底没由来地泛起一阵甜甜的感觉,你的笑容也不禁生动了几分:“就像现在这样,当你走出这步Ne7后,我下一步、下下步的最优解便只能是Nf3和Bd3,而你则会接着走出Nd7和c5进行反制…如果我接着用e4兵吃掉你的d5兵的话,你只能选择Ne7吃回来。再接下来,我先进行一个[短易位]。”

“既然你将这步cxd4送到我的嘴边,那我没有不吃的道理。”艾恩梅德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啊呜”的可爱动作。

“那我放弃d4这块战略要地走[Nf3],腾挪开主教的进攻通道。”你边说边攥紧了拳头:“小心,我的杀招要来了。”

“是吗?我很期待你所谓的[框外奇兵]哦。”艾恩梅德以Nc5单刀直入,将进攻的矛头直指此刻同样防守稀松的[主教],“只是,以攻代守才是我的风格。”

“你攻,我比你更攻,床上拿不到的,棋盘上也休想——”你率先走出一步Bb5+,她则以Bd7强硬顶住,王翼这侧的主战场尚未正式开打,作为策应的后翼已爆发了激烈的[交换互食]。

用d4这个中心格换来的进攻主动权在这刻被发挥到了极致,你迅速拉出Qd4锚住g7这一黑方主教的必经之路,艾恩梅德则通过Qa4逼迫你再度对后简化局面。一时间,屋外雨点打在窗子上传来的“滴答”声和屋内炉火节奏紊乱的不安催促为战局平添了一份动魄惊心的焦灼。

“经你改良后的法兰西阵型确实要比原先厉害不少。”你深知艾恩梅德在残局中无人能敌的精密演算能力,不得不提卒c4挡住黑后的进攻路线,只是这一举动直接让场上的攻守之势顷刻发生逆转,艾恩梅德紧接着用Nb3吃掉[白色骑士],你亦只能动用[边线城堡]面前的兵吃回。时机拿捏地分毫不差,拱卫城堡的士兵甫一出动,黑方立刻一手凌厉的Qa1抽掉这枚重子。

净亏一枚重子一枚轻子,在具有优势的王翼一侧却仍未打开局面,高手间行棋至此,胜负貌似已成定局,接下来,黑方只需有条不紊的运营便可轻松拿下这盘。面对cxd5的垂死挣扎,艾恩梅德Qa6撤回巩固王城,下一步即是顺理成章的长易位o--o。

直到这一刻,少女先前的布局终于一目了然:正面的大举进攻是假,以攻代守的进攻也是假;从第三步开始就已进入变式的法兰西防御是假,请君入瓮设计抓死皇后的困局还是假。

嵌套五层的真正图谋是,先利用你对掌握主动权的渴望诱出王后;再利用你舍不得弃后不敢与她残局博弈的心理重掌主动;接着迅速攻杀取得子力的决定性优势,使得你所有为“弃子争先”而让渡的子力和空间全部化为乌有;从而凭借后续的稳步调动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只是你却收敛起笑容,重又变成方才那副严正不苟的模样。一边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就开始时并未说明缘由的那句论断做出解释:“除了[诱导]以外,心灵魔术的另一个要点则在于[强选]。只有当观众做出选择的那一霎那,才会真正收到来自魔术师的下一个谜题。”

“发计的用意,不在于谋略的精巧复杂,而在于通过一环接一环的策略迫使敌手应接。对方思考得越是深入,就越容易遗忘我方[最初的目的]——以此局来说,王城虽然坚固,我却根本没想过要攻破你的王城;中心虽然重要,我却从来没打算要从中心发起进攻。”

“正因我所有的意图都被你看穿,我此时此刻的劣势才看起来如此真实。也正因你取得了如此巨大的子力优势,才会无可避免的[轻敌],就像你完全想不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和刚刚那着[细微的疏忽]竟会成为导致自己满盘皆输的关键。”

"继续吧。"艾恩梅德深深吸了口气,她的眼瞳中像是凝聚起了沉重的雷云,黑压压的一片。

“好。”你重重叹了口气,一边将自己所知的情节发展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原原本本地说与她听,一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在棋盘上开启一连串近乎残暴的迅急攻杀——Bf4阻进王城,Rc1+迫王中移,Bg5+穷追猛打,Ne5弃后卡d7…

“最后一步,Rd8沉底将杀Checkmate。”

伴随着第二盘战斗的结束,这个充斥着无限遗憾与不甘、罪孽与诛罚的糟心故事也同样迎来了尾声。从听到大主教以简破繁,用出其不意、质朴无华的一招釜底抽薪就将自己苦心孤诣布局多年的理想彻底击碎开始,艾恩梅德便已忍不住破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折下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抱着双腿一言不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追逐权力的过程中产生的偏移令她感受到一种无比虚无的荒谬感。

看到她这副黯然神伤的恍惚模样,你只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狠狠抽搐了一下,鼻头有些发酸,下一瞬,已不由分说地将纤腰搂入怀中,让她面色灰白的侧脸紧贴你的胸口。你几欲开口,然后又悻悻咽回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在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最大的慰解。于是你握住她紧攥的拳头,温柔地将一根根关节泛白的手指掰开,而后贴在自己的脸上,静静感受着掌心散发的温度。

这就是你所爱的人。她的双手尽是黏腻干涸的血迹,那是无法洗脱的杀戮罪证,亦是无从遮掩的卑劣野心。铁骑之下的哀鸣不能动摇她钢铁般的坚定,刑讯室中的呻吟无法影响她磐石似的决心,她要等[黑夜]融化、[红月]蒸发,[浪潮与野风]交织在一起,[雷与雨]因此而降临。

这就是在政教两界翻云覆雨的卡文迪许家主事人,在整个欧陆凶名远播叱咤风云的天启死亡,在世人眼中作为优雅雍容与美貌智慧代名词的鹫翼公爵。此刻只是乖巧地躺在你的怀中一动不动,你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隔着浅薄的睡裙感受到少女暖暖的体温、美好的弧线和挺拔的蝴蝶骨。而后又垂下眼帘,细细打量着她尖尖小小的下颌和凸起的V形锁骨,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太瘦了。”

艾恩梅德无言,只是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你,松花色的双瞳中流转着水光,在冷色的照映下莹莹发亮,似有亿万星辰于其间闪烁。

“回房间休息吧,我去给你煮一杯茶。”你说着便想将她拦腰抱起,却被她按住了正欲下抄的手臂。

“不必。”少女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整个唇齿间都咬含着钢铁——仅仅片刻的迷惘与失神,艾恩梅德旋即又恢复了身为权谋家的冷酷本性。溯果追因,先前储存在她脑海中的各种零散而互相矛盾的信息此刻逐渐拼凑成一个整体,她顿时觉察到近日来你种种令人费解举动背后的真实意图。

“我已做出了[选择]。”言毕,她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全然不复先前那副频频撒娇卖萌的小女人模样,冷厉如刀的目光打在你的身上,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就像被正在猎食的凶猛鹫鹰盯上了一样。

你暗道不妙。所谓的诱导,归根结底不过是语言陷阱和心理暗示的设置,指望这种在卡莲和义妹北辰芽衣面前屡试不爽的伎俩可以骗过眼前这位同样精通于此类话术的女人,果然还是太过勉强。或许你方才的一番话语已是逻辑自洽可以自圆其说,但最大的破绽却在于,既然你早知这般的情节走向,何故不在更早之前、在一切还尚未初露端倪的时候就着眼布局?反倒放任事态朝着原本的情节发展,直到这个圣战即将打响的前夕才匆忙地仿照自己所知的未来制定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临时计划——哪怕是提前搅动了少数人心的波谲云诡,哪怕是提前准备好了一些装备和资金,哪怕是在奥托和自己的帮助下拿到了部分实质性的证据,可这个计划的实施终究只有两天的时间。

两天,只有两天。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要完成如此多的计策环节,还毫未考量潜在中多个可能制造意外的因素,简直就是把成功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卡莲.卡斯兰娜的个人魅力上。艾恩梅德相信,任何一个深思熟虑的阴谋家,都不会真正对这个起义计划产生哪怕一星半点的期待。因此在她假设卡莲能够成功煽动民众的预案中,也只是将其视作逼迫三大骑士团开拔和奥托现身的工具人,换言之,即使没有卡莲的主动行动,她也还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将奥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暴露出的破绽多得足够我在腿上写满一个正字。她在心底悄悄嘀咕着,面上却冷着脸反问道:“伟大的魔术虽然总是伴随着一个危险的舞台,但那背后,往往也会有一个精心设计的保险装置。…这是谁的信条?”

你轻叹一口气,先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再诚恳地伸出右手,希望能拉住她的小手靠近点儿距离慢慢解释,做出最后垂死挣扎的辩白。“这就是你所谓的[强选]吗?”艾恩梅德没有回握住你的手,脸上流露着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神色,眼底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难以窥探她此刻的心情。身为天命的[执刑者]和审讯领域的专家,这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精准把握住心理状态、并在情意绵绵的对话中被一步步引向预先设好圈套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更令她生气的是,你不仅在此前从未向自己透露出半点有关茵克蕾辛和渊面意志的有效信息,纵使到了眼下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也还想着将错就错,将整个天启骑士团都调离出决战的战场。

她本以为在你们的计划中,死亡骑士团会是那支左右局势的毫笔,不想在她[亲爱的魔术师先生]眼里,自己却是首先要踢到一边去最碍事的小球。

“还是说,这才是你今晚来我这里的真正目的呢。”清冷的声线中饱含着不满,令你悬在半空的手臂尴尬地缩回。艾恩梅德越想越气,她不知道你和奥托事先进行了怎样的谈判,不知道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到底藏着什么可以逆转局势的王牌才有自信独自面对神祗的降临。但她知道自己[同卡莲一样],之前被你们合起伙来蒙骗,之后还要被你们继续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支开。一方面,她深感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另一方面,你从没征求过她的意见,甚至没有给她留下其他可能的选择,她又怎能不对此感到恼火。

联想起自己刚刚那副可怜兮兮、虚弱不堪、趴在别人怀里寻求安慰的样子,简直真的就像是一只毫无威慑力的…小猫咪。她眯起双眼,将两只手放在枕头上,看上去像极了兴师问罪,仿佛下一句要说的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而坐在她对面的你,俨然一个被生气妻子约谈的犯错丈夫。艾恩梅德凭借实力的绝对差距将你牢牢定住:“奥托和北辰芽衣现在在哪里?佐菲亚和莱薇届时在哪里?卡莲和那位仙人之后又会前往哪里?”

事已至此,已无法再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说过,刀尖起舞也好,绝路孤行也罢,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守护你的周全。…既然承担不了[失败]的代价,就要有为这场战斗的胜利付出[一切]的觉悟和决心。”你的声音变得艰涩无比,“而我之所以选择告诉你原本的情节,就是不希望再看到你重蹈覆辙。”

“因为,我不会像五百年后的某个小姑娘一样说, ‘ 在我心里,比起这个世界,你更重要’。”

“因为,我不愿像不久后就癫了的某个疯子一样说, ‘ 一切都是为了通向最后胜利的必要牺牲 ’。”

“那你要怎么办。”夹杂着明朗薄怒的质问打断了你的话语,“如果你口中的圣痕终端不能容纳你这个[改变文明进程]重要节点的特殊存在,届时会发生什么?”

你背过身走了几步,轻轻拉开帘幕的一角,目光眺望之处,看得见的是仍旧金碧辉煌的主教行宫,看不见的则是雨幕下、睡梦中,仍未醒来的千家万户。在她的注视下,你缓缓开口:“或许会被[修正]了。”

艾恩梅德咬了咬唇,仿佛认命般地垂下了眼睛,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奥托既然拥有这样的能力,你回来又有什么用?即使改变了天启骑士团屠戮大陆的行迹,也注定无法改变茵克蕾辛[预言中的未来]。”

低沉厚重的黑云在先前两盘对弈的时间里迅速笼罩了整个天命都城,满天繁星消失不见后,取而代之的是云层中游走的电蛇。此刻,屋外的世界大雨滂沱,硕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屋内的气氛针锋相对,两个不久前还在你侬我侬的恋人正毫不留情地互揭伤疤、道出彼此心底最隐秘的难堪。

“下雨了,”

“只有教会的上层和贵族们有伞,公平吗?”

“同样的,一场本来只为寻找圣女的崩坏,却要这几十万人平白无故地去死,”

“他们甘心吗?”

“天启骑士团的诸位身为天命的利刃,纵使对教会忠心耿耿,但也一定在心里想过,一群龟缩在庇护所里花天酒地的昏聩老物,一群凭借夸耀、吹捧歌舞礼乐而居高临下的世袭爵候,一群才疏德薄却平白享受荣华富贵的纨绔子弟,凭什么值得自己付出性命去守护。”

“在黑死病的百般折磨和教会的横征暴敛下苦苦坚持了这么久,最终仍难逃家破人亡的惨剧,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忙活了大半生,图的,又是什么?”

你的语气陡然激烈起来,“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假使我们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有过崩坏、不曾有过这个令全体人类一致对外的外部威胁、不曾有过这个一切矛盾和荒谬归咎的起点。”

“我们就可以打伞了吗?”——战胜崩坏,就是我们所理想的、期待的、发誓要实现的全部了吗?

“其实,神州朝廷给我开出的条件,比天命更加丰厚。只要我接受诏安,甚至可以参朝议政,实现我的父辈当年都没能实现的梦想。”

“但是为什么,我却断然拒绝,仍旧顶着以文乱法的反贼名号,甚至不惜跨越上万海里,随仙人和北辰来到遥远的欧洲大陆?”

“因为我所希望的,是整个世界的变革,让那些被名为历史的诅咒所束缚的人重获自由!”

你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在月光的映衬下,少女的脸柔和精致,修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两道煞是好看的阴影,却令你的心猛然如针扎般刺痛起来。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天旋地转的午后,当时的你只感到胸口处传来窒息般的疼,疼到几乎快要晕厥。即使是断断续续地呼吸,吸入的每一缕空气也都好似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割得心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为了在这个荒唐的时代活下去,每个人都编造着不同的借口。明明杀了那么多人,却还要恬不知耻地打着形形色色的旗号标榜自己为正义之师。”

“明明无视生命,却要说忠于天命;”

“明明藐视天下苍生,却还要将其视为谋权器具。”

“迷恋权力,只因一个人的力量什么都办不到。”

“满口谎言,实则处处自我矛盾。”

“看似衣冠楚楚,实际却机关算尽。”

“做着这样不是人的勾当,为了什么?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我们只为了一样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中,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的东西。”

“是权。是足以斩断一切阻碍、按照自己的意志,真正改变这个种族命运的强权!”“从前的权谋家们所主导的所有改革,或是为了聚敛财富,或是为了巩固稳定,无论集权分权,都无一例外只是为了在政治利益的平衡中增强自身的统治,正因如此,才会一遍遍地重蹈历史的覆辙!”

你的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色彩,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的轮回,经由遥远年代前某人之手,仅靠一台圣痕终端实现的轮回。狭隘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以至于在那位女士看来,人类的历史竟可以被精确的计算,一切冷笑、自作聪明、沾沾自喜、愤怒、嫉妒、仇恨,都逃不出底层代码的范围。就像她在人合联总部顶层的电脑中记述的那样:‘大多数人表面上是人,终其一生却从未拥有过一秒钟的自由意志。有一亿个人会和他一样在同等情况下做出完全相同的反应,而且还不约而同地坚信这是属于自己的主张,这就是人类[无可救药的愚蠢]之处。’”

“这些终其一生都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不曾[质疑虚假价值]的蠢材;这些终其一生都徘徊在生存迷宫里,不敢[追问真正价值]的庸众;这些为争抢腐尸烂肉而竞相厮杀,沦丧了同理心的卑劣走兽;这些祈求着神明的拯救、渴盼着天才的引领、期待着救世主降临的奴…他们早已忘记,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他们早已忘记,天命成立的初衷;他们早已忘记去思考,[崩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一味地放任、麻木的服从,听凭曾经的超电社将那段充满罪恶与枉曲的过往粉饰成[抵御崩坏入侵的抗争],正是如此人心,造就了千古不变的歪理。”

“没用。统统都没用。全部都没用。他们心中对这个世道的不满,我们想要改变天下的宏愿,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因为铲除不了根,种出的仍会是苦涩的果;没有彻底颠覆这个世界[底层运转逻辑]的决心,就算再给我们五十年、五百年执政的时间又会有什么用!”

——现实中,所谓的正义,究竟是什么?是在这个坏人当道的世界里,似卡莲般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决心?是北辰芽衣眼里永世不曾进化的所谓人性?是符华心中从来不容动摇的恪守信条?还是奥托和艾恩梅德所言末俗不可理解的崇高理念?

——现实中,所谓的正义,到了最后,是否真的还有意义?

望着艾恩梅德哑口无言被你震住的样子,你继续说道:“想要废除昏蠹无行的元老团和腐朽陈旧的寡头制度,就不必须提升三级会议的地位以填补他们遗留下来的权力空缺;想要改变经济陷入瘫痪的现状和天命入不敷出的财政问题,就必须扫除所有具有独立倾向的分裂势力以恢复生产;想要在整个欧陆的教会发起全面的改革运动,就不得不向新兴的商业阶级让步以取得支持,从而进一步延展南方的文艺复兴。”

“你所想的,我都明白。”

“只是,我始终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只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去做对自己完全没有利处的事情。这是[自由意志]的来源,也是人与依靠激素驱动进行生存的动物最大的区别。”

“人类克服短线欲望,为长线目标做出规划和努力的行动,是一切文明的根基。而在这种非理性尝试的背后,则是无数没有姓名的牺牲品。”你认真地望向她,望向她长长的睫毛下红红的眼角和湛然如翡翠的双瞳,其间似有碧波荡漾的春江在翻涌、晶莹剔透的琥珀在逐渐凝聚成形。

“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我相信,你的心中一定也有所谓的大义,就像卡莲所说的那样,以自己的方式实现着天命‘救济世人,驱逐崩坏’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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