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吧。”

宫野香警部推开毛玻璃门，站在了办公桌前。门自己关上了，从感染者角度出发而安装的厚重钢化玻璃隔断和玻璃门立刻再次将七海诗织警视长的办公室和特一署的其他人和空间隔绝开来。

“坐。”

七海有着与身为重度感染者的魁梧身材不相称的柔和声线，她的为人处事也并不像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那么雷厉风行——但她的命令仍然无可置疑，这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署长身份。特一署为正副署长安排了独立的办公室，互相之间也以毛玻璃隔开，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刨去吃饭、休息和会议，七海几乎从不会出现在办公室以外。

“您单独叫我来是……？”

“斩首行动。”七海将薄薄的档案夹从桌上拿起递到宫野手中。

“这是……”宫野双手接过，翻开档案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的大头照，和涂满了黑条的、只有薄薄两张纸篇幅的简短档案。

“‘那个女人’，对。”七海看着宫野飞速浏览着不剩什么有效内容的几行文字，“目标就是她。”

她又递给宫野另一个同样不厚的档案夹，“你要和紀子组成猎杀小组去高丽联邦完成这次任务。”

“‘紀子’……”宫野翻开第二个文件夹，这个日本少女的档案就比“权德善”的要详细的多了，虽然除了身高体重这基本的几项身体指标以外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同时看着这两份档案，宫野不得不注意到两张纸的一角都标注着相同的红底五七桐桐纹，外面围绕着一圈英文：

“Cabinet Intelligence and Research Office”——内阁情报调查室。直属内阁官房长官的日本最高情报机关。

这真的是她一个警部所能看到的东西吗？又或者说，即便是身为警视长的七海于常理也不应该拿到手的东西，是怎么这样轻飘飘交到她手里的？

但宫野决定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您果然把她也要过来了吗？”

“她是为了自己的伴侣才同意的，这一点档案里应该也有写；希望你在任务中注意她的状态。”

尽管是特别定制的椅子，但宫野要将自己的健硕身躯安安稳稳地安放进去，同时还要保持矜持和礼貌的坐姿还是不容易的，也很别扭。但她不敢说什么，只是潜意识里安慰自己马上就可以起身离开这里了。“她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是心理上的问题吗？”

“她的具体情况你刚刚也了解了一些；作为实验的产物，她的心智不可避免地会……不太成熟；何况她意外死去的伴侣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所以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来对待最好吗……？”宫野看着档案里那张紀子的大头照，它似乎是在紀子收监期间拍摄的，这个少女的神情与眼神中的那股轻蔑被如实记录在了照片里。那是直接展露出来的，强者对弱者的毫不在乎与轻蔑；这让宫野感到既不适又叹息。

“就当是做一次监护人吧。”七海微笑道。

“不过……七海小姐……”宫野犹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虽然我没有权利这样说，但是……我真的有完成这次任务的能力吗？”

权德善的真实实力一直是个迷——平心而论，对于这类感染程度比较深的感染者，想要衡量其身体素质是很困难的，因为大爆发之前的身体测试手段和标准几乎完全不适用于中度以上的感染者，而日本情报机关又不可能请她本人来八王子山的特别训练中心做测试。此外，德善很清楚该如何抹去有关自己的信息，而单靠她历次行动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做估计也有着很大的误差。“会和七海小姐一样强”，宫野心里只有这样一种大概的估计。

“综合考虑来看，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七海笑道，“另一位攻击手小野她……容易在任务中过于随性，毕竟她年纪还轻；金井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吸食体液，而且也不一定能在必要的时候制住紀子；其他人都不是重度感染者，这样的话……”

“我明白了。”宫野浅浅地点点头，七海的言语无可指摘，而且即便以她自己不足以对抗德善的话，紀子的加入也足以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应该。

“哦，对了，我看你打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抱着的那份文书……？”七海突然问道。

“啊……！这个是……”

宫野愣了一下，但不是因为被问到这份文件的惊讶，而是因为她内心里实际上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迈出这一步。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弯腰鞠躬，双手将那份她亲手写就的文件和刚刚拿到的两个文件夹一并递了出去。

“这是……我的……辞呈。”

“啊。”

有些出乎宫野预料的是，七海并没有显得非常惊讶，她接过那一沓纸，甚至没有瞟一眼那封辞呈，直接放到了办公桌的一边。

“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我……”

宫野不敢去看七海的神色、她的眼神，尽管七海看上去没有因为这个插曲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反应，她微微低着头盯着实木的办公桌桌板，“我不能再这样工作下去了。”

“嗯？身为署长以下唯二的攻击手之一的宫野香警部，你对现在的工作安排有什么非常重大的意见，以至于不愿意先向上反映而是选择直接辞职吗？”七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仍然很平静，但宫野能感觉到言语间沁出的丝丝凉气。

“不是这样的。是……”

宫野现在比七海要更“高”，但即使是这样，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超过一百二十千克的健硕少女仍然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敢将自己的心声全部吐露。

“您还记得之前首相的千金被绑架的那件案子吧？还有再之后的……”宫野的脑海中闪过种种血腥的场面，有些是她在回看报告时根据文字想象到的，也有些是她亲手造就的，“任务是任务，应该避免不必要的杀戮，更不应该出于一己私欲去进一步地……”

“你是指小野警部吗？”七海的面庞被咖啡杯中温热咖啡腾起的热气稍稍遮住，让人看不真切。

听到这个问题，宫野不由得回想起了面前的上司曾经与自己同在广岛作为镇暴部队成员时的“光辉事迹”，“……不只是。我……没有要说——”

“可以。”

“啊？”宫野被七海突然没来由地说出的这几个字惊到了一下。

“我批准了。”

七海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了，语气也失去了之前一贯的和善。“但是这次任务必须完成，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如愿了。有问题吗？”

“没有的……没有，七海小姐。”宫野稍稍抬了抬眼，看到七海的冷漠神情之后便再次垂下了视线。

“去吧。”

宫野又鞠了一躬，忙不迭地退出了办公室。

七海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桌子一角放着的一枚勋章——表彰她在广岛迅速镇压“暴乱活动”的勋章，镌刻着“正义执行，和平卫士”的字迹。

“胸怀朴素的正义感……是很好的品质呢，宫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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