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瞇起了眼睛，裂嘴一笑。

「妾身與你們無冤無仇，怪……只怪你們時運不佳了。」

不知何時從瑩腳下延伸而出的，如同黑暗般的陰影覆蓋了眾人所站的範圍，下一秒一張僅由鋸齒狀獠牙組合而成的血盆大口，猛的竄出，轟隆！一聲將所有人吞入腹中。

黑暗如同化為液體般消失在土地上，而這顆岩石上也只剩下了瑩和那匹馬，以及瑩手中的一顆頭顱。

瑩冷漠的扯著韁繩，再次眨眼間消失於原位，然後猛然間出現在雷霆與剩餘兩人的眼前。

腳尖剛落地，雷霆便猛的撲了上去，將那嬌小的人兒緊緊的擁入懷中。

「不是夢……這竟然、不是、夢……瑩妃……您當真、來了……」

就算面對即將死去的境地，雷霆也不曾有過一絲的顫抖，然而此時此刻真切的將那溫暖擁入懷中，確認這並非幻覺時，雷霆不只輕顫著，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是自然。妾身說話算話。只是……妾身不能待在這裡太久。」

瑩並沒有推開雷霆，只是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示意對方先放開自己。畢竟他可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趕快回去宴席上的話，只怕皇太子都要愁禿了腦袋。

「沒有時間寒暄了。記住，是雷霆將軍好生勇猛，即便在困境中也帶領著你們殺出了重圍，甚至斬下了敵方將軍的頭顱。」

瑩邊說著，邊將手中還滴著血的頭顱拋給了那兩人，沉重的頭顱咚咚！兩聲在地上彈跳著，甚至還能看見那張臉上最後停留在了無比驚恐而錯愕的表情，就像是看見了不該出現的東西一樣。

而這也確實符合了瑩給他們的理由，畢竟不管是誰，看見應該要死去的傢伙竟然還能殺到自己面前，肯定都會如此驚恐的吧？然而，在場的三人卻很清楚，只怕這死去的敵方將軍心裡，驚恐的程度遠遠不止於此。

「雷霆將軍不愧是武術大師！」

那兩人很快的反應過來，立刻如此大喊著單膝下跪。

「只要有將軍在，我軍必定不會輸！」

聽著那兩人如此從善如流的道著，雷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雷霆，妾身得趕緊回去了。晚些時日，妾身會再來見你。」

連多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瑩微微一笑，將馬匹的韁繩塞入雷霆手中，接著雷霆只感覺到懷中猛的一空，那華麗如同豔陽下的一抹幻影消失了。

直到這時，三人都仍是心有餘悸的，他們恍惚的看向了那匹，跪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起身的馬匹，以及腳邊那顆像是壞掉的西瓜一樣被隨意丟在地上的頭顱，再看看四周被以無法理解的手段切割成了數塊碎肉的屍體，只能慶幸在戰場上，從來不缺傳說。

雖然誇張了點，但這樣的傳說，再加上手中敵方將軍的頭顱，肯定能為我軍士氣大增。

「……大家肯定等的都急了。走！先趕回軍營再說！」

最後，他們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放到一邊去，先趕回軍營穩定軍心更為重要！

而在時間更早之前，當藥心明目睹了那如此不尋常的一幕後，像個懦夫一樣逃走時，藥心明也在心裡對自己的舉動感到了失望。雖然早就知道瑩妃不尋常，實際上能夠救回瀕死的自己、欺騙皇帝產下龍嗣，身邊更發生了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便一次次的證明了瑩妃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妃子。

然而藥心明卻沒想過，瑩妃竟然「異常」到這種程度，那簡直就不像是個人類！

「不……我怎麼能這麼想……瑩妃娘娘他、他……」

藥心明頹然的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摀住了臉，將自己埋進了深深的自責與掙扎中。瑩妃有多麼疼愛和寶貝那個孩子，藥心明在一旁更是有目共睹的，那不是將孩子視作墊腳石，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個母親對於自己親生骨肉的深愛，藥心明相信自己在這一點上不會看錯的。

「……父親，當初為何……會請求瑩妃娘娘救治我？為何是、瑩妃娘娘？莫非……父親知道些什麼？」

忽然，藥心明如此呢喃著，就像是溺水之人猛的抓住了一根稻草似的，藥心明猛的起身，衝出了小木屋，甚至沒有多想就算得知了當年的答案，也不能改變什麼，藥心明此刻只是無比渴望見到自己的養父，想要和自己視為父親般憧憬仰望的那個人說說話。

當主殿開始逐漸熱鬧起來時，御醫房依舊如往常那樣幽清安靜，但今日御藥房卻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心、心明？你怎麼會來這裡？」

御醫又驚又喜的看著推門而入的男人，隨後便注意到藥心明的狀態似乎有些失落，於是御醫將人領進了自己的藥房裡，關起門來替對方泡了杯茶。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嗎？」

看著這個自己意外撿回來的，視若親生兒子般的養子，御醫相當欣慰對方如今長得如此健康，但也忍不住感到一絲悲傷，因為那場火災，他現在已經不能再和藥心明頻繁的往來了，以免被知情人士懷疑藥心明的存活事有端倪。

而藥心明也正是因為此事而來，然而抬頭看見比記憶中更加蒼老了許多的御醫，藥心明不禁感到了一陣心酸，明明才不過幾年的光景，養父卻已經蒼老了這麼多，藥心明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了先關心養父最近的生活。

御醫並不追問什麼，他也十分懷念能和養子閒話家常的時光，像這樣兩個人坐下來喝茶吃餅，分享日常趣事的日子，格外令人懷念。

然而，一段時間後，御醫也不得不先打斷了這樣的懷念，主動關心的問起了藥心明，是為何事而來？

藥心明抿緊了唇，他也很清楚現在不是繼續拖延下去的時候。

「父親……當初為何、為何……選擇了瑩妃娘娘？」

明明在外人眼中，不過就是個幼妃，甚至還不懂得怎麼與其他妃子爭權奪利，但為什麼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御醫卻選擇了和瑩妃求救？

聽見這句詢問，御醫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執起茶杯輕輕搖晃，看著裡面琥珀色的茶水在杯壁上搖晃著。

「……心明啊，你應該也是明白的。瑩妃娘娘，不是普通人。」

聽見御醫這句話，藥心明猛的抬起了頭，想著御醫果然也看出了什麼端倪？

「但、但是，這不能解釋……為何，父親會和瑩妃娘娘求助。難道父親不怕……」

一般人若是看見，或發現了瑩妃那不尋常的力量，第一時間想到的應該都是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才對。

御醫很清楚藥心明想問的是什麼，但他沒有急著回答，只是幽幽的喝乾了那口茶，一甩衣袖拎起了茶壺，傾斜著壺口讓琥珀色的熱茶緩緩流入杯中，這才開口說著。

「力量，該用來救助世人，抑或傷害世人，皆由當事者定奪。就像老朽選擇了將你搭拔長大，也選擇了成為一名醫者。瑩妃娘娘在這後宮，已有少說三、四年。這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但這後宮可曾出現過腥風血雨？光怪陸離之事？」

如果瑩妃真的如此邪惡，那他怎麼可能只屈就自己為一個妃子，早就攪亂後宮，甚至逆謀篡位，奪取大權了。雖然不清楚瑩妃究竟有何種實力，但要做到這種事情應該不難。

然而，類似的事情卻從未發生過。瑩妃一直都安分守己，雖然冷漠點可以說瑩妃是在隔岸觀火，但至少瑩妃並沒有攪和進其中。

「但，幾年前那毒殺事件……」

藥心明垂下了眼簾，他想起幾年前在後宮發生的一起重大事件，最終甚至查出了提供毒藥的人，竟是前昭華妃。難道這件事，真的沒有瑩妃在裡面插手的可能？

「心明啊……心中自有想法是好事，但也別被心中的臆想給謀害了。在瑩妃娘娘身邊待了那麼久，你認為瑩妃娘娘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嗎？心明啊、心明，雖說人心隔肚皮，但我們的心、必須要清明。」

御醫起身拍了拍藥心明的肩膀，如此慎重的說著。

「但……」

藥心明猛的站起身，還想說些什麼，但一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老朽當時也是急了，人生啊……總會有那麼幾次，需要站上賭桌，壓下籌碼。所幸啊……老朽賭對了。只是呢，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心明可明白？」

御醫站在門口和藹的笑著，看著那熟悉的溫柔笑容，藥心明頓時一陣鼻酸，他有些哽噎的點了點頭說著「明白」。當初御醫之所以會選擇和瑩妃娘娘求助，也是經過了自己的判斷，以及一點點的運氣和勇氣。

而現在，該換藥心明用自己的雙眼來觀察，用自己的感受來判斷了。

御醫微笑著點了點頭，讓藥心明多休息一會兒，隨時想走都能走，接著便離開了藥房，將安靜的空間留給了藥心明。

而今日的御藥房除了迎來懷念的孩子之外，也來訪了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

「哎呀，今日的御藥房可稀奇了啊。國師怎的會想到來這御藥房？」

御醫才剛離開個人藥房沒多久，卻在接客廳看見了正愜意喝著茶的國師，一時之間心裡還有些冷汗直流。

「無事。本國師只是心血來潮，想找御醫喝杯茶。還望您老別嫌棄了。」

國師依然是那樣風度翩翩、仙風道骨，舉起了手中的紫砂杯，邀請御醫一同品茶。國師的邀請，御醫自然不能推辭，於是便一拱手，客氣的入座了。

「和久別重逢的養子不多聊聊嗎？」

若不是有豐富的人生歷練，御醫差點就要被國師這一開口嚇得噴出嘴裡的一口茶。

國師果然也不是什麼普通人，還是陰險狡詐的那一種……

御醫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著，表面上依然要裝作不清楚國師在說些什麼，但其實又很明白對方要表達些什麼的樣子。

國師輕笑了兩聲，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只是說著主殿裡的周歲宴席好生熱鬧，御醫不考慮參加嗎？

御醫也跟著笑了兩聲，表示自己更喜歡御藥房這樣安安靜靜的地方。

「這麼說來……御醫認為，瑩妃娘娘對草藥的認識可熟悉嗎？畢竟只有瑩妃娘娘身邊的藥師，來頭不小啊。」

聽見國師這麼問著，御醫一時之間有些拿捏不準，這人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國師謬論了。老朽以為，上品妃子身邊有位貼身藥師並不希罕。」

於是御醫只能謹慎的如此回答著。

「這樣嗎……本國師倒認為，若瑩妃娘娘真想下手，這後宮……不，整個朝廷也許都不夠瑩妃娘娘玩樂呢。」

面對這種話，御醫只能埋頭喝茶，笑而不答了。

但實際上，針對後宮毒殺一事，御醫自己也認為，如果瑩妃真的想插手，肯定不只有這樣而已，再怎麼樣都應該讓自己直接晉升到皇后的位置上，而不是只區區從美人升到昭華而已。

「御醫認為，該杜絕隱患？抑或是……養虎為患？」

國師這兩個選項，聽起來根本都是相同的意涵，然而御醫卻認為這次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老朽以為，虎本不應與患作為等號。若不拔虎鬚，安分守己的猛虎又怎麼會傷人？」

聽見御醫的回話，國師喝茶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思的放下了茶杯，以指尖輕撫著紫砂杯口。

「安分守己……嗎。御醫又如何認為，那猛虎並非養精蓄銳、伺機而動？」

被如此反問了一句，御醫喉中一噎，趕緊喝口茶潤潤喉。

「老朽只是一介醫者，可不是卜者呢。這……說不准還得先聽過國師的見解了。」

問題雖然被拋了回來，但國師並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只是一仰頭將茶喝完了。

「今日與御醫相談甚歡，雖還想繼續聊下去，但……本國師也應該前往小皇子的周歲宴席了。那麼，還望下次再來與御醫喝茶。」

國師這麼說著，並起身背著雙手，邁向了御藥房大門，然而才剛走出沒兩步，國師又突然停下腳步，半側過身對著那拱手向自己行禮的御醫說著。

「當瑩妃娘娘懷上龍嗣時，便已投入棋局中。或許不久後……瑩妃娘娘也將真正的出手干涉，介時……御醫還能如此自清嗎？」

國師並沒有要聽見御醫回答的意思，說完這耐人尋味的話語後，才真正的離開了御藥房。

不久之後，重新振作起來的藥心明也離開了御藥房，並承諾之後會找更多時間，盡可能的經常來探望御醫。關於這一點，御醫雖然很是感動，但也敲了敲藥心明的腦袋要對方冷靜一點，應該死在大火中的養子，要是突然好好的出現，那會嚇死很多人的。

御醫遙遙望著那金碧輝煌的主殿，心中隱約有種不安感，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了。

「唉……生在宮中、身不由己啊……」

最終御醫只能感嘆了這麼一句。

時間回到周歲宴席上，當藥心明出示玉珮，證明自己是碧水宮中瑩昭華娘娘的藥師後，藥心明這才被放行從側門進入主殿。

然而很快的藥心明卻發現，應該作為主角之一的瑩妃卻不在座位上。藥心明心臟猛的一跳，立刻環顧整個主殿，很快的發現了被皇太子抱在懷裡的藥翠，然而這一發現卻又讓藥心明更加茫然了。

瑩妃怎麼會放心讓皇太子那種紈褲子弟抱孩子！？

看著只能站在皇太子後方，還遠遠隔著一段距離的碧水宮宮女、侍者們，也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藥心明正想上前把孩子抱回來，卻立刻被皇太子身邊的其他侍衛擋了下來。

「卑職不敢冒犯皇太子殿下，只是瑩妃娘娘護子心切，特地叮囑了卑職要時時顧好小皇子的身體狀態。因此，還望侍衛大人們能放行卑職，只需簡單的確認小皇子身體無恙即可。」

即便心裡很焦急，藥心明也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恭敬的如此說著。

所幸皇太子身邊的侍衛，同時也是曾被瑩妃親手教訓過的侍衛，也注意到了藥心明，並且彎下腰在皇太子耳邊低語著此事。

「喔？瑩妃娘娘的貼身藥師啊？快快，請他過來吧！」

雖然不確定這個人到底可不可信，但皇太子感覺自己真的無比的想喘口氣，尤其真的抱著這麼個「燙手山竽」到周歲宴席上，皇太子才深刻的感覺到後宮中龍潭虎穴般的可怕。

或者說，只是稍微窺見了那些陰險手段，要不是自己畢竟貴為皇太子，否則那一個個挖好的坑大概就是自己的墳墓了。皇太子甚至有種，那些身形嬌軟的妃子們，根本和飢餓的狼群沒有兩樣，都是躲藏在黑暗中呲牙裂嘴著，虎視眈眈的想從獵物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的野獸。

當藥心明腳步有些焦慮的來到皇太子身邊，謹慎的將藥翠抱入懷中後，這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躺在懷中的嬰孩身上多了些飾品，但更多的都被皇太子堆到了腳邊，並沒有無限上綱的壓到嬰孩身上，再加上皇太子平時便我行我素的囂張作風，讓許多的孩子也不敢隨意上前招惹，更多的是跑去找了性格相對溫和的二皇子。

「對了，瑩妃娘娘……」

皇太子正想旁敲側擊的問看看，關於瑩妃娘娘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躺在藥心明懷中，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嬰孩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像是很興奮很開心的朝著某一處呀呀呼喊著。

隱約還能聽見「呣」、「嘁」等等，相似但又不太正確的發音。

「妾身回來了，辛苦你們了。」

不等皇太子和藥心明反應過來，他們無比期待的一道聲音，便如同它的主人突然消失那樣，突然的出現了。

再抬起頭時，只看見那身著華麗服飾，如同宴席上最妖艷華美的牡丹般盛開的瑩妃，憑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皇太子和藥心明頓時錯愕的張大了嘴，就連侍衛和一眾宮女、侍者們也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做何反應。

「吾孩，想念妾身了嗎？」

在瑩伸出雙臂將孩子抱入懷中前，皇太子卻猛的注意到那一身華麗的衣服上沾染了塵土，甚至是血跡。然而腦袋都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又見那些血汙和塵土如同幻覺般消失不見了，與之相反的是，原本安靜到連根針落下都能聽見的主殿裡，瞬間恢復了熱鬧與聲樂。

皇太子和藥心明愣愣的看著四周，這樣的變化，彷彿剛才瑩妃並不是憑空出現，而是一直都在宴席裡似的。若不是滿身心的疲倦都是真的，皇太子和藥心明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以至於出現幻覺了？

「這並不是錯覺，只是一個小小的、善意的欺騙。」

在兩人發問之前，瑩抱著懷中的嬰孩，主動為兩人解惑了。接著，瑩抬起頭看向已經回過神的皇太子，以及還沒回過神的藥心明，無比真誠的低下頭道謝著。

「感謝皇太子殿下對碧璽的疼愛。也謝謝心明的照顧。」

瑩是直接從戰場趕回宴席的，使用的定位標準正是藥翠戴在身上的那塊玉珮，全身上下的髒亂也在轉瞬間完成了洗淨、烘乾的步驟，以及在整個宴席場合的眾人腦海中，植入了一段虛假但卻合理的記憶，關於自己也正常入席的記憶。

「是啊，瑩昭華可真是……善良？或說是心大了些。」

不等兩人回應瑩的感謝，一名妃子便用著如此陰陽怪氣的口吻邊說著邊走了過來，對方的懷中並未抱著那剛出生但尚未滿周歲的嬰孩，而是捧著自己雄偉的雙峰。那正是于美人，至於對方身後的奶媽，倒是盡責的抱著孩子亦步亦趨的跟隨著。

瑩知道，對方這是在酸自己竟然敢把孩子交給皇太子抱，萬一真的摔傷了，皇太子雙手一攤誰能奈他何？

「心大？于美人愛說笑了，妾身抱著孩子恐怕都比不上于美人天天捧著胸口沉呢。」

然而在這宴席上，瑩妃就是個涉世不深的孩童，哪裡能懂于美人的冷嘲熱諷？於是瑩笑著用疑惑，但又直白的目光看著于美人的雙眼，微微一笑如此道著。

「嗤！都說瑩昭華單純善良，現如今看來，恐怕不只缺了心眼，還缺了……些東西呢。」

于美人這麼說著，像是將手支在臉頰旁，卻隱晦的用指尖點了點太陽穴，暗示著瑩妃根本就是腦子有問題。

「于美人不必擔心妾身，畢竟那東西……妾身並不需要呢。或者說，妾身真為于美人擔憂，如此沉重的東西晃盪起來肯定很辛苦吧？聖上肯定也是擔憂于美人的身子，才會減少了臨幸于美人的時日。」

說到這件事，就讓于美人恨得牙癢癢。明明自己的身材如此妖嬈，凹凸有致、前凸後翹的，不管怎麼看都比這個幼妃還要有魅力，但為什麼偏偏是對方先懷上了龍嗣！？

「瑩昭華多慮了，臣妾倒還擔心瑩昭華那幼小的身子版，承受不住聖上的勇猛呢！」

瑩並不是很想繼續這種下流的話題，尤其這讓一群後宮妃子們反而顯得格外可悲，然而面前的于美人似乎還不打算結束話題，瑩看向了恭敬的抱著孩子站在于美人身後的奶媽，思考著該不該從那裡下手？嬰兒哭鬧起來應該很厲害吧……

「唉呀，兩為妃子在皇太子殿下和孩子們面前，說些什麼不得體的呢。」

忽然，又一個人加入了戰局。用著像是要調解紛爭似的口吻，實際上卻同樣是來找麻煩的。

「瑩昭華，覲見皇后殿下。」

瑩比于美人更早一步的彎下了腰，如此恭敬的道著。

「于美人，覲見皇后殿下。」

緊接著于美人才跟著行禮，然而整個後宮都知道，于美人和皇后是同一掛的，就算有點小小的失誤，也能因為有皇后這個靠山而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見到母親的出現，皇太子眼神飄移著，試圖找一個逃跑的機會。畢竟自己平常愛玩就算了，現在居然大辣辣的幫忙瑩妃照顧孩子，雖然可以用一句「調皮」輕描淡寫的帶過，但也可能變成眾矢之的。

在瑩回到宴席之前，皇后便刻意的不幫皇太子解決那些，豺狼虎豹似的妃子們的刁難，目的就是要給皇太子一點教訓，反正也不可能真的鬧出什麼大岔子來。

只是現在看來，皇太子似乎並沒有得到應得的教訓。

「皇太子，本宮平時是如何教你的？在瑩昭華幼子的周歲宴席上，也如此沒大沒小！」

皇后看似喝斥著皇太子，實際上卻也是拐著彎罵瑩作為母親，而且還是小皇子的母親，怎麼能不分輕重緩急？不顧孩子安全？

瑩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真的很受不了這些總喜歡指桑罵槐的人，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酸言酸語的指責別人，也難怪會被看不起了。

「這麼說來……瑩昭華，怎的不將小皇子交給奶媽呢？啊……是了，本宮也想問問瑩昭華此事呢。」

也不讓人平身，就這麼讓瑩抱著孩子維持著彎腰鞠躬的姿勢，皇后甩手用紙扇遮住了口鼻，如此問著。

嘖！一個兩個的，都這麼討人厭……

若不是瑩要動手腳支撐身體根本易如反掌，普通人抱著一個十多公斤的東西在懷裡，還維持著彎腰鞠躬的姿勢，還不得斷了腰？

就連後方看著的皇太子，都忍不住替瑩的腰感到了擔憂，反觀一旁的于美人，甚至能擅自挺起腰，而皇后卻連斥責一聲都沒有。

「皇后殿下息怒，瑩昭華以為孩子還是與生母親近更好。所以才會遣退了奶媽，親力親為的照顧孩子，希望能陪伴孩子成長與度過每一個艱難的困境。畢竟孩子若睜眼閉眼皆與奶媽親近，都不知孩子的生母究竟是誰了……啊，是瑩昭華心直口快了，若如皇太子殿下這般活潑，如二皇子殿下那樣文靜，亦或如五皇子殿下那般安康，確實也是作為母親的幸福呢。」

言下之意就是，妳作為母親生了孩子卻不打算養？養大了還要讓對方喊自己一聲媽？都不曉得母親與孩子的定義到底是怎麼來的？認媽？認奶吧！？

再看看妳養大的小孩，不管出息不出息，有哪個真的把妳當媽看？哈哈，笑死！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為瑩妃如此「囂張」的態度給震驚了。

「你……你好大的膽子……」

從未想過當自己成為皇后之後，竟然還有人敢如此對自己說話，而且還是一個區區昭華，年僅十三的幼妃。

真是膽大包天了！

然而，不等皇后好好教訓這個不知禮節的瑩妃，耳邊卻突然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過獎了。你才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派那種狗東西來？妾身都還沒找你算帳，你到是想不開，自己跑來找麻煩了。」

這明顯是瑩妃的聲音，但卻不是印象中那溫和無害的口吻，相反的充滿了威脅與凶狠，若只聽聲音甚至讓人聯想到某種極度危險而兇惡的野獸。

皇后還沒回過神來，猛的感覺到自己後膝被狠狠一撞，整個人立刻失去重心的向後摔了下去。而他的後方，就是階梯。

在摔落的那瞬間，皇后看見了似乎是因為打鬧而不慎撞到自己的五皇子和四皇女，他們錯愕驚恐的摀住了嘴，卻依然能從指縫間看見一抹嘲諷的笑。

「皇后娘娘！」

于美人尖叫著，驚恐的呼喊著，卻絲毫沒有上前拉住人的打算，反而向後退了兩步，以免遭到波及。

就更別提這時才因為騷動而抬起頭的瑩妃了，皇后甚至來不及看見對方臉上是什麼神情。

「母后小心！」

而距離更遠的皇太子即便有心救人，也根本來不及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腳悠哉的踩住了皇后長長的裙擺，趁著這一瞬間的停頓，一隻手不客氣的揪住了皇后的衣襟，猛的一扯將人給拉了回來。

隨著嗤啦！一聲，布巾破碎的聲響，皇后最終跌坐在了階梯邊緣，衣衫不整凌亂而又狼狽的模樣，全都被在場的眾妃子與大臣們看進眼裡了，更重要的是這副糗態也被皇帝看見了。

「天啊！快來人將御醫喚來！」

誰都沒看清楚剛剛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于美人如此大喊著，皇后才終於回過神來。皇太子立刻脫下了披肩，蓋在皇后的身上，同時瑩妃也跟著幫忙對方將皇后攙扶起來。

「根本無需妾身動手，皇后娘娘，差點被自己親兒子謀殺是什麼感覺？」

然而心有餘悸的皇后還沒從這次的「意外」中緩過一口氣，耳邊又突然傳來了瑩妃的聲音。

皇后想轉頭狠狠給瑩妃一巴掌，卻發現自己全身僵硬，連轉頭都辦不到。

「這麼害怕啊？就像看見蛇的青蛙，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哈啊……妾身勸皇后娘娘，給其他妃子們找麻煩、下馬威之前，還是先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威脅吧。」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皇后終於猛的喘過了一口氣，同時侍衛們也接手將皇后從地上攙扶了起來。與此同時，皇后彷彿聽見了來自宴席中各處的，模糊隱約的嘲笑聲。

那些聲音令皇后感到了難堪，更是無比的刺耳。作為皇后，在爬上這個位置之前，皇后已經得罪了不曉得多少人，成為皇后之後，更是持續不斷的打壓、得罪著更多的人。

就連皇帝最近都表現出了對皇后的厭倦，而這才是皇后最為焦慮，以至於犯下大錯的主因。皇帝為區區一個昭華所生的小皇子，辦了如此盛大的周歲宴席，更像是在皇后臉上狠狠搧了一巴掌。

「本宮能自己走！不過是跌了一跤，沒必要讓御醫前來。」

皇后狠狠甩開了侍衛的手，朝著仍坐在龍位上單手撐著下巴，彷彿在看什麼即興演出般的皇帝行了一禮，盡可能維持著臉上的表情說著需要暫時離席，皇帝也很快的放行了。

「聽說皇后手上的玉符早被收回了。」

見皇帝如此隨興的樣子，在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變得越加猖狂。

「這麼看來，皇后早沒了管理後宮之能耐。這皇后之位……恐怕不日就得換人坐坐了。」

聽著那些充滿惡意的呢喃聲，皇后心理氣憤極了，但為了維持禮儀形象，皇后只能盡可能的讓自己忽視那些聲音。

誰能想到，原本只是想拿來當墊腳石的瑩妃，竟然成了讓他狼狽滑跤的青苔，果然令人厭惡至極。

「皇后娘娘是學不會教訓呢？還是摔得不夠痛？連敵人是誰都搞不清楚，也難怪會落得如今……難堪到可笑的地步。」

比起那些顯然是妃子、大臣們的竊竊私語，這如此明顯卻又如同幻覺的聲音，更讓皇后心生畏懼。

最終皇后甚至連狠瞪瑩妃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是路過五皇子身邊時，丟下了一句「晚些時候來見本宮」，嚇得五皇子瑟瑟發抖。

「皇后所生的三個孩子，也只有二皇子稍微讓人省心點了。」

「是啊……這不，五皇子倒是比大皇子出息了，都差點謀殺親媽了。」

「說話小心點，那還是皇后呢！還要不要面子了？」

充斥在整個宴席的嘀咕聲，直到皇后離開後，久久都停不下來。竟然讓懷中的藥翠聽見了這些髒東西，這讓瑩心裡有些不悅。

「……瑩妃娘娘，剛才多謝娘娘出手相助。」

皇太子收回了擔憂的目光，拱手向瑩，真誠的道謝著。剛才那一瞬間，即便沒有人來得及反應，但皇太子卻清楚的看見了，若不是瑩踩住了皇后的裙擺，並伸手將人扯了回來，恐怕皇后將會從這百級階梯摔落，不敢想像若真的從這裡滾了下去，那會摔得多重。

然而，如果皇后聽見了這句話，肯定會忍不住出聲反駁著，剛才那段時間裡，瑩妃在自己耳邊的低語，甚至比那些竊笑嘲諷聲，更加的令人害怕。

可惜的是，皇后已經離席，而皇太子根本就不曉得這件事。

「皇太子謬讚了，妾身只是下意識的做出了那樣的舉動。畢竟那可是皇后娘娘啊，是後宮之首、更是國母啊。」

瑩的這番話，讓私語聲變得安靜了，他們有些不安的看向了皇帝。

即便他們滿懷惡意的揣測著皇后，心中無不期待著看見皇后的殞落，但實際上他還是皇后，是皇帝的紅顏知己啊。

「怎麼了？朕見各位大臣愛卿們聊的愉快呢，怎的不繼續了？」

這一看，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總感覺皇帝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份陰狠與涼意，嚇得一眾妃子、大臣們趕緊低下頭，除了告罪之外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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