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附体记(1-73) - 4,5

[db:作者] 2025-06-27 05:52 5hhhhh 3100 ℃

  昨日,我偶然间查视矮胖子建造多日的地府时,发现他居然在偷窥齐管家。

  当时矮胖子脑袋大、脖子粗,急欲逃脱,被我截了个正着,于是有了今日之约。

  入地数尺,便到了矮胖子打造的地府通道,我运动目力,向前揪住了矮胖子的脖子。这个矮胖子,跟他在一块,我一点拘束也没有,这些日来,我时常找茬与他拌嘴吵闹。用言语戏弄他,瞧他着急,实是平生一大快事。

  「喂,小鬼,别闹了!快放开!我最怕湿乎乎的东西。」

  「说吧。」

  「来吧!」

  我只得又跟着矮胖子前行,通道曲曲弯弯,这矮胖子的手笔一点也不大气。

  「先说好了,这事你且莫跟连护法去说!」

  「当然,你以为我是小孩么。」

  「你不是么,他奶奶的小鬼,碰到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霉!」

  「哼哼,反正你不说实话,我才会告诉连护法,哈哈!」

  人真是不能太得意,我一不留神,突然撞到前面低遮的土障,脑门一阵金星乱冒,登时大怒:「矮胖子,这里为甚搞得这么低?」

  「嘘——轻点,快到了!」

  这回轮到矮胖子得意了:「大师之作,当然得搞点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我提醒你啊,你撞到的可不是寻常土障,而是被我施过法力的——你头皮该破了!」

  我一摸,头皮果然破了。

  「给你点药!」

  矮胖子反身扑了我一头粉,毛手毛脚的,险些弄得我眼睛睁不开。

  「住手!住手!」

  我哭笑不得。

  「好了,你没事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的!嘿嘿!」

  「究竟到了没有?」

  我竭力压制胸中怒火。

  「嘘——你向那个小洞看,用耳朵听。」

  幸亏附体之前我功力大进,附体后虽大打折扣,尤能运动我的天眼术,否则这么一个小孔,跟筷子一般粗,比筷子长数倍,又怎么能「看」?

  「喂,叫我看甚么,除了下雨齐管家在屋里没事儿干,摸鼻子玩,甚么也看不到呀?」

  我压低声音道。

  「你再瞧上一阵。」

  「嗯,齐管家鼻毛很粗,用手抠不出来,现在拿了把小剪刀在剪。」

  「他奶奶的,没叫你看那个!里屋有没有动静?」

  「没有甚么里屋!」

  「那柜子便是门。」

  「遮得很严实,没法儿往里看。」

  「有没有动静?」

  「好像……啊,柜子在动,有人要出来了。」

  「嘿!」

  「是他?」

  我大吃一惊。

  「你认得?」

  矮胖子比我还吃惊。

  我屏着呼吸,大气儿不敢喘,莫非我见着鬼了?

  「走!」

  矮胖子将我拖开,沿通道走回。惊疑之中,我默默跟行,老半天说不出话。

  「喂,你先说,你认得的那人是谁?」

  「全真教的……一个胖道士,虽然……他没有着道服。」

  虽是说了,我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日赵燕非居然没有杀他?抑或他自己解了禁闭,先逃走了?他既然好端端的活着,赵燕非却又如何了呢?

  「不错!」

  矮胖子道:「那人五年前入了全真教,不过,在此之前,他是前史相府的四大奸人之一!」

  「史相府……四大奸人?」

  「你知道辅佐当今皇帝老儿登基的史弥远罢?」

  「好像……知道一点。」

  「当今的皇帝老儿出身低微,打小穷得叮当响,跟我倪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哈哈,不过,他是皇室远支而已,本来打死也轮不到他坐皇位的。但史弥远为掌朝权,勾结了当时的杨皇后,将他弄了来,并赶走皇储,直接扶他上了皇位。你说,这史弥远权力大不大?到他死之前,连皇帝都得一直听他的。你认得的这个全真道士,便是当时臭名远扬的史弥远府中『四大奸人』中的一个,齐管家嘛,便是另一个。」

  「齐……齐管家?」

  「是啊,好了!我全跟你说了,我受师祖地行尊之命,监看这前相府四大奸人,就是这样,我已全告诉你了!」

  说完,矮胖子一摊两手,就要开溜,被我一把捉住。

  「很好,你去罢,既然没人陪我说话,下雨天,连护法总该在屋里罢?」

  「你找连护法干甚么?」

  矮胖子暴跳如雷。

  「因为很多事我弄不清楚啊,正可以请教请教她,比如『倪胖子这个地行尊师祖是何许人呀?干嘛让人监看四大奸人呀,这齐管家既是奸人,贾……我爹爹为何留他在府中呀』等等。」

  「你爹爹当时还是齐管家的跟班小弟!小混混一个!」

  矮胖子怒道。

  「那更奇怪了,为何弄个大哥来作管家,可有多别扭?」

  「因为……因为……」矮胖子越解释越躁怒:「小王八蛋!你爹那个老王八蛋的事,我怎会知道?」

  「咦,你还骂人,你生气了么?我可没问你,你不知道,想必连护法是知道的。」

  「她知道个屁!」

  「那么就你来告诉我罢,地行尊为何要你监看齐管家?」

  「是四大奸人,不止一个齐管家!」

  「是。可是你天天在贾府,对其他三个,怎个监看法?」

  「臭小子,你太小看我五通派了,看到前面那处了没有?」

  「嗯,那儿在滴水,是个地下水源,你还挖了个水池。」

  「嘿嘿,地窍延伸,四通八达,只要沿着这个,不管你是施用遁土术,还是练功时寻找气源,都可事半功倍,不用耗费多少功力,便能轻易做到。」

  我不由大喜,道:「多谢!多谢!」

  「多谢?咦,我……说甚么了吗?」

  「你并没有多说。」

  「那当然,地窍变幻无穷,你不熟悉道路,告诉了你也没用,只会迷路。」

  我心下一凛,道:「嗯……矮胖子,多谢提醒,你比外表看上去聪明多了,往后,我可得好好跟你交个朋友。」

  「咦?臭小子,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来着,我……我太吃亏了!」

  「不会的,矮胖子,你一点也不吃亏,你想呀,上次你要跟我买的春宫画,我已决定白送给你了。」

  「当真?」

  「当真!我还要另外送你一个丫鬟……的裹脚布。」

  我想起小萍,心底下恶狠狠地一笑。

  「那好,看来我一点也不吃亏了。」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矮胖子,我可得打听点你的家事,地行尊……是不是传闻中地行术天下第一的那个人?他是你师尊吗?」

  「是我师祖!」

  「哦,对了,是你师祖。据我所知,你们五通派淫名有之,侠声渺渺,并不是惩奸锄恶的料嘛。你师祖地行尊为何会叫你监看四大奸人?干这种苦差事?」

  「你……你……」

  矮胖子张大嘴儿指着我,与我四目相对片刻,手摸上大脑门,颓然坐地,指了指身前,有气无力道:「坐。」

 

             第三十章 碧落花魂

  我依言坐下,一副恭敬候教的样子。

  「我师尊……不,我师祖地行尊……」

  矮胖子狠瞪我一眼,道:「有一天兴高采烈地作地底遨游,忽然发现一个地方有强大无匹的法力禁闭,竟然通不过去。地行尊师祖登时大怒,道:『地底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真是奇他妈怪也!』于是绞尽脑汁,耗损功力,足足过了七天,终于打通禁闭,闯了进去。」

  「待他气喘吁吁进去一瞧,只见一个糟蹋道人被关在一个地下黑屋里,其他甚么也没有。被关住的那道士却一声接一声问他:『你是谁?怎地到了这里?』地行尊师祖很是失望,当即破口大骂:『甚么鬼地方,布偌大一个法阵!却关一个糟蹋道士,我本以为没有宝贝,至少总该有个美人,我呸!我呸!』随即便欲离去。」

  「那糟蹋道士却不放他:『你是第一个能到这里来的外人,你究竟是谁?』地行尊师祖听他说自己是第一个能进去的外人,不由高兴起来,道:『地下我为王,地行尊是也!我的名头吓坏你了罢?』」

  「那道士点头道:『五通一派,到了你手上,果然进境大是不一般。』地行尊师祖甚是得意:『你这道士,甚有眼光,这里头气闷得紧,不如我带了你出去喝酒罢!』那道士道:『你没见我是被关在这里的么?』地行尊师祖道:『你走运了!我既然破了法阵,自然能带你出去,你也不必被关了。』」

  「那道士摇头道:『不行,该出去时,我自会出去。但我若是连这里也出不去,那便出去了没用。』地行尊师祖当下不由上下打量这个宁愿自困的怪道人,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你的功法被废了,现在,你又重新在修炼,你的呼吸吐纳……还有脉搏,好生古怪……哈!你是个真武道士!』那道士黯然道:『不错。真武教的玄武使便是在下!』」

  我吃惊道:「玄武使?」

  矮胖子道:「是啊,你没耳朵么,怎么?你倒又认得?」

  我道:「不是,我师……不认得。」

  本来我想说:我师尊认得,他可是我师尊的好友!猛然间想起如今的身份,赶忙打住。昔年听师尊提起这位玄武使时,我可是大为仰慕的,他乃真武教护教四使之首,武功道术,皆卓卓领先于其他三位护教使者,想不到他竟然被人废了功法,还关在一个地下黑屋子里。

  矮胖子道:「你当然不认得,他被关禁已十年了,那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呢!」

  我也不理会他趁机损我,道:「后来呢,地行尊救了那……真武道士出来了么?」

  矮胖子摇头道:「地行尊师祖不仅没救那道士脱困,倒是那道士救了我师祖一命!」

  我奇道:「怎会这样,莫非让看守的道士发觉了,被人围攻?」

  矮胖子嗔目喝道:「当然不是!地底之下,那逃得了我师祖的耳目?怎会被人发觉,又受人围攻?」

  我点头道:「是了,你们五通派『地下我为王』嘛!」

  矮胖子喜道:「你知道我五通派的能耐便好。嗯……当时那个臭道士不肯随地行尊师祖出来,却道:『今日也算有缘,我帮你解了身上的毒罢!』地行尊师祖道:『甚么?我一天吃五顿饭,搞三五个女人,好生生的,身上哪有甚么鸟毒了?』」

  「那道士道:『吴知古那道婆道法平平,用药术则可称天下第一,你甚么时候与她交的手?』地行尊师祖当即跳脚怒道:『道法平平?能与我地行尊交手不分胜负,你还说她是道法平平?那我的道法岂非也是平平如也?』那道士当即冷下脸来:『不分胜负?我看你身中剧毒,尚不自知,显然是输到家了!』」

  「师祖兀自不服气,给那道士三说两说,半信半疑地检视内息,果然发觉不大对劲,道:『还好,不是很厉害的毒。』那道士失声道:『不是很厉害的毒?碧落花魂专克人体内真气,寄生不须一月,侵染全身四经八脉,有朝一日你的内息忽然往东往西,偏偏不听你使唤,比醉了酒的十头公牛还厉害,比被捅了的马蜂窝还糟糕,你还有得救么?』」

  我听得心中一动,喃喃道:「碧落花魂,果然厉害!」

  矮胖子却没听见我嘀咕,续道:「地行尊师祖听了那道士的话,这才有些慌了,不!应该是有些吃惊才对。」

  「那道士道:『你适才说我运气好,你才是真正的运气好啊。当今天下,能解开碧落花魂之毒的,恐怕只有我一人而已,哈哈,连那吴道婆自己也未必能解罢?因为碧落花魂似药非药,自具灵性,攻人内息后,如何侵染枝蔓,全看那人的内息是否对它胃口,奶奶的,太乙派惯会弄这些歪门邪道,亏她们养得出碧落花魂这种怪物来。』」

  「地行尊师祖道:『咦,我就不信,为甚么偏你能解?而我私下琢磨琢磨,难道就解不了?』那道士苦笑道:『因那碧落花魂已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对它再了解不过,我的一身功法,便是因碧落花魂而自废的!』地行尊师祖道:『这么说,解毒还须废去了功法?那还玩甚么玩?不解!不解!毒死我也不解!』说话间,地行尊师祖一心只想快快离开那鬼地方,不料却中了那道士暗算!」

  「啊!」

  我吃了一惊,道:「那是为何?」

  矮胖子见我吃惊,很是得意,笑道:「等地行尊师祖醒来,碧落花魂之毒已尽解。那道士道:『你的碧落花魂已到了我体内,我正养着它。』地行尊师祖奇道:『你便不怕碧落花魂之毒么?』」

  「那道士道:『我自有法子,每天喂它些真气,让它乖乖的不闹事儿。』地行尊师祖听了,大为艳羡,道:『这般好玩的事儿,你不如再把它还些与我罢,我也养着它。』那道士道:『你能不能做到不饮酒、不近女色,每隔三月,散尽内息,从头再练?』」

  「地行尊师祖瞪目喝道:『这怎么可以,那不是要了我的命么!』那道士摇头道:『那便罢了!』地行尊师祖缠了那道士半天,见那道士死活不肯再将碧落花魂还与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辞别而去。」

  「师祖才一出屋,突然又觉得不对,便闯了回去,道:『不行,不行!这一趟我吃亏太多。不能就此算了!』那道士奇道:『你吃甚么亏了?』地行尊师祖道:『本来我可以救你出去,你心生感激之下,说不定天天请我喝酒,可是你又不肯出去,我的好处全没了,又被你解毒救命,反欠你一个人情,岂不是大吃其亏?』」

  「那道士道:『这点小事,你完全不须挂在心上。』地行尊师祖大怒:『事关我堂堂地行尊的生死,怎能算是小事?他奶奶的,你竟敢小瞧我么?』那道士见师祖发怒,当下定是害怕了,于是沉吟半晌,道:『有一件事,甚是艰难,我自己不能做到,你若是能做到了,不仅可还完我的人情,我甚至还倒欠你几分人情。』」

  「师祖大喜道:『快说!快说!』那道士于是便让我师祖代替他监看四大奸人,一不许他们图谋害人,二不许他们消失不见,三不许他们突然死掉,直到他出关为止。哈,这便是我师祖让我监看四大奸人的缘故。」

  我道:「原来如此,嘿嘿,你们五通派答应了人家的事,却又不能做到!」

  矮胖子怒道:「谁说我们没有做到?你这小鬼胡说八道!」

  我冷笑道:「哼,四大奸人其他两位我不知道,齐管家和全真道士,你敢保证他们没再害人了么?」

  矮胖子怒道:「你说他们害谁了?」

  「这……」

  我一时语塞,齐管家与全真道士种种的行径,却怎么对他说呢?

  矮胖子得意道:「你说不上来罢?嘿嘿,你屋里那个小丫鬟的死,我与连护法查了,可不是齐管家干的。连护法说了,那丫鬟身上的毒,会使她尸身不烂,却渐渐散发恶臭,搅得四邻不安,即便掩埋了,还会被人不断挖出移走,死后不得安定。这种毒,不是她们太乙派的。」

  我听了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小茵无辜而死,死后还这般惨,实是让人于心不忍,便道:「尸身呢,赶快一把火烧了罢!」

  矮胖子一愣,道:「早被我送……送到一人的床底下去了。」

  我奇道:「是谁?」

  矮胖子奸笑道:「过一阵子,有哪位朝廷大官会身带恶臭,那便是谁了!」

  「可是……」

  我暗暗皱眉道:「你们五通派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想必也不会连累一个小丫鬟,会尽快将她尸身烧化了罢?」

  「那当然!」

  矮胖子一拍胸脯道:「这个你放心,我五通派中,除了我师尊,全是光明磊落之辈!」

  我奇道:「咦,你师尊是谁?」

  一个人,居然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为他不够「光明磊落」我还真是好奇呀。

  「我师尊便是五通神呀,他奶奶的,一个破泥塑像,数百年来,我五通派上下,个个入门都得拜他为师的,此人岂非卑鄙无耻之极?」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好笑,却又不由好奇:「一个破泥像自然不能教你,那你一身功法却是谁传授的?」

  「当然是我师祖地行尊喽!」

  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么说,我说得没错,地行尊才是你真正的师尊嘛!」

  「是师祖!」

  矮胖子瞪眼纠正道:「我师祖入门后不久,便发觉自己上了大当,白白叫那五通神为师,却甚么好处了没有,平白让人占了老大便宜。不过,既然已叫出了口,事情也无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门拜师时,依旧拜五通神为师,却拜他自己为师祖,这样一来,这个便宜终于叫我师祖讨了回来!」

  说着,矮胖子神情大见得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自己岂非又吃亏了?」

  矮胖子一呆:「对啊……糟了,糟了,这却如何是好?」

  抓头搔耳,踟躇半晌,忽的拍腿喜叫:「有了……将来我让我徒弟也叫我师祖,岂不是两下扯平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脑内一阵空白,知道自己的一声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门规矩从此变易,或许还将传承万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对自己新的决定甚是欢喜赞叹,拍拍尘土,站起身来,道:「好啦,你这烦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啦,可没甚么再要问的了罢?」

  我眼睛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甚么?」

  我笑道:「你为甚那么怕连护法?」

  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将起来:「你这小鬼!再罗里罗嗦打听我的事,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

  怒吼声中,呼啸而去。

     ***    ***    ***    ***

  「小白,下来罢,跑得远远的,一会再回来!」

  激走矮胖子后,我从怀中掏出药丸。为恐催熟「碧落花魂」时,伤及无辜,特意将它赶得远远的。

  按连护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经于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个时辰,花魂已醉,此时只须运功将它催熟,便可适用了。

  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膜,裹着一个蜡丸,也不知里头装的何宝贝。我小心翼翼地把薄膜撕开,将药丸置于掌心,闭目运动,一会掌心发烫,我手中的药丸微微一震,仿佛「醒」了过来。

  起初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错觉,过得片刻,却发觉药丸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转动。随即转动越来越快,最后竟飞旋起来,飞旋到极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转动,只觉手心微麻,轻微的震动中,药丸离掌悬空,我手掌所发热力,全被它吸吞得一干二净,掌面一阵急风清凉。

  我心知到了紧要关头,忙闭目凝息,掌面平伸,进入「无我」之境,如此方能源源不断地催生体内真气,不至停歇。

  我的思觉若有若无,唇角微微凝笑,浑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躯恍然「大」了起来,一个虚空的躯体无数倍地「高而大」渐渐壮阔巍峨,顶出通道,淹没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飞的人影,在地窍里呼啸穿行。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过青阳山气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觉贴近,默察一瞬,骇然惊呼:「师尊?」

  如此熟悉亲切的青阳真气,而其浩大浑厚处又绝非师兄师姐们可比,不是师尊会是谁?

  我喜极欲泣,猛然睁开眼来,只见一物朝我脸面撞来,不及思索,我两指一捏,夹住飞来之物,内劲过处,手中之物在我指间纷然粉碎。

  我定睛一瞧,糟糕!那脱控飞来的竟然是碧落花魂,奇怪的是,被捏碎的药丸里边空无一物,四下里也寻不见丝毫掉落的药粉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药物的气息也闻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灵一般消失不见,但此时我却怎有耐心去寻它?——师尊!您老人家竟然还活着么?

  我打心底冒出的欢喜压也压不住,急切中循气感方向追寻,见小白鼠正在通道边玩土,一把捞起,如飞而去。

  前行中,那气感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真实。既知它不会突然消失,我心倒变得沉甸甸起来。——师尊,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您既然还活着,怎地却不来寻我?

  我一时心酸,一时欢喜。一边默默掠行,一边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说从此不再哭泣了么,为甚你的眼中却湿热一片?

  就快到了!我几乎能嗅到师尊往日发功时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久居青阳采练才能获得的青阳气!只有我们同门才会有并且能互相感应到的青阳气!打小时起与师兄师姐们捉迷藏,我便常凭它来把师兄师姐找到,使得后来,人人都学会把自身的气息敛藏,只是,再怎么藏闭,却也瞒不过师尊——「丹儿!你又想偷懒了么?」

  每当我躲在一个自以为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尊会突然从不知那个角落里冒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

  ——「哎呀,我都藏起来了呢!你找不着我的。」五岁的我被发现了还会这么说。

  ——「师尊,好痛呀,耳朵被弄掉了!」十岁时,我用夸张的喊痛让师尊松手。

  ——「师尊,我已经施法禁闭自身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十三岁时,我第一次惊异师尊的能耐。

  ——「哈,师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损师道尊严呀!」十五岁我会反戈一击,让师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

  如今,我却凭借着这青阳气,倒把师尊您找到了!

  我脑中闪过一幕幕亲切的回忆,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边雨势磅礴,遮天蔽地,又处于黑夜之中,我运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于棋娘的院外!

 

            第三十一章 金丹南宗

  奇怪,师尊怎会突然出现棋娘的院内呢?难道两人以前相识?可是从未听师尊提起过呀。

  我心下疑惑,转至棋娘院子门首,却见院门紧闭,估计如此雨势之下,叫门也没人能听见,便跃上院墙,单足凝立之际,不由打眼顾盼——院中灯火只在两处:棋娘的居处和远远廊接的棋室。

  棋娘的院子在贾府中颇为别致,树木全都拥簇在西北首居处,院内却是一坦空地,遍植矮草,无遮无挡。南侧有一弯池子,形如鱼肚,仿佛院中的一个棋眼一般,池尾渐收渐细,纤如衣带,折折弯弯,通往院外的湖水。池畔耸立一碑巨石,苍然哑立,孤拙莫名。

  此时院中大片草地已经湿成一滩浅浅的水洼,雨脚落在其上,灿开一朵朵水花。

  而池子那边,无数个麻点,汤汤如沸。咋一眼瞧去,满天雨势纷纷,不依不饶,而敞院却默默无声,承受不已,天地之间仿若上演一场激烈大战。

  骤然间被眼前情势震撼,我一时目瞪口呆,直至凉风袭体,骤雨扑面,我才灵神警醒,默察一瞬,顿觉青阳气感来自院内的东南角,那儿正是棋娘的「坐照棋室」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对了,师尊定是刚从宗阳宫处得知我在棋娘这儿学棋,故此寻了来!」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不错,想到师尊一知消息,便不顾雨密夜深,巴巴地赶来找我,我心下激动,一纵身法,由墙头跃落地面,轻踏水花,径直朝棋室奔去。

  离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见棋室中人影,却忽然记起:「哎哟,不好!我现下已是附体之身,如何可贸然与师尊相见?」

  不知不觉间,我脚下不由放慢,心内一阵酸楚:「师尊以为我还在棋娘处学棋,却那知我魂魄飘零,依托他人之身?」

  脚步迟疑中,将将到了池边,遂隐身于巨石后,向棋室张望。

  棋室设门较小,入口隐在曲廊尽处,房屋横朝院内,临池开了一排窗,窗子开得甚大甚低。平日若是敞开窗来,池水泛波,清风徐来,弈者坐于室中,却飘飘然有在野之感,而从外边看棋室,对弈者更如在画中,浑不似人间气象。我学棋时,最喜在那儿勾留盘桓。

  或许是因大雨的缘故,此时棋室只有一扇窗子开了一半,恰好能望见棋娘,她面西而坐,似正听人说话的样子,隔着两三扇窗子的距离,有一个男子的侧影映在窗纸上。

  那是师尊吗?师尊形貌中一个特异之处,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几与嘴同阔,久而久之,我习惯一看师尊便去瞧他的鼻子。室内那人,侧影上颧高鼻尖,显然不是师尊。

  但那股青阳气是断断不会错的,现下还逗留在棋室之内,难道师尊是与他人同来的么?我想瞧清室内还有何人,却又不敢贸然动用「天眼术」,只得稍移脑袋,望见棋娘身边还有一个小莹。小莹则脸上满是好奇,正盯着棋娘对面的那人看。

  这时棋娘正将茶杯放下,稍一凝眉,神情间似比平日多了份英爽之气,清音历历,道:「吴道长远来辛苦,既无他事,便请移驾园中夏房歇息如何?」

  窗纸上那个影子一晃,「吴道长」笑道:「且请稍候,贫道尚有一份薄礼奉上!」

  棋娘皱眉道:「吴道长客气了,道长为相助本府而来,贱妾府中上下俱感大德,怎能反受道长厚赠?」

  我心道:原来这姓吴的道士是棋娘邀来府中帮忙的,那么与师尊不是一路子了?或许师尊也是刚到,见棋娘有客,不便说话罢?

  只听吴道长嘿笑一下,道:「这份薄礼并非送与贾府的七夫人。」

  棋娘道:「哦?道长想要我转交何人?」

  吴道长笑声突高,道:「贫道想烦请七娘子交给府上一个名叫『真儿』的女子。」

  棋娘脸色微变,霍地一抬慧目,道:「道长直呼贱妾小名,不嫌冒昧么?既然道长识得贱妾,偏又卖许多关子!道长簧夜赶来,执意想要见我,究竟欲意何为?」

  吴道长道:「七夫人恕罪,贫道并无恶意。」

  说着,右袖微抬,他旁边一个仆从模样的人站起身来,窗纸上出现一道长身人影,向棋娘走了过去,似捧上了甚么东西,那随从宽袖垂案,于棋娘身前将匣子放下、打开,手臂又拖了回去。

  我死死盯着那仆从模样的人身影细瞧,眼睛眨也不眨一瞬,正因适才青阳气竟然随他身子行走而移动!莫非他是师尊?可是无论身材的高矮或是胖瘦,他与师尊都全然不像,况且,师尊又怎会像这般受人使唤?

  我正惊疑不定,听棋娘迟疑道:「这是……」

  吴道长道:「贫道偶闻七夫人受令师之『道狱』所苦,特献此丹,以助七夫人脱困。」

  棋娘周身微颤,显是颇为激动,道:「道长既知妾身『道狱』乃先师所种,却以灵丹为诱,岂不是要妾身叛师背道,陷妾身于何地?」

  吴道长纵声长笑:「叛师么?背道么?罪名由谁来定?似七夫人之豪迈,又岂能受那腐儒酸论所限?贫道不才,曾闻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资超卓,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龄,问道于幽微,三难妙僧昙华于天台山,极一时之名。」

  「可叹的是,令师留元长空有『儒道』之称,却识见有限,竟暗加『道狱』于女弟子之身,埋杀了一代奇才。贫道久有不平之慨,偶获此丹,为免明珠蒙尘之撼,四方辗转,终于探知七夫人下落,谨献微礼,略表南北同宗一点心意。」

  棋娘两腮鼓怒,缓缓抬目前视,耳畔珠坠摇晃不定,道:「道长菲薄先师之言,贱妾闻之如受针芒,道长再三无礼,恕贱妾得罪了!」

  向小莹道:「小莹,掌灯,送客!」

  小莹答道:「是!」

  屈膝拾起了案侧的一盏罩灯,意似催促。

  「七夫人……」

  吴道长缓缓站起身来,似欲斟酌词句,再下说辞。忽然他身形一滞,讶道:「咦,灵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皱了皱眉。

  吴道长须扬袍展,厉声大喝:「甚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旋见室内劲风大作,一股气劲将小莹手中灯笼刮飞,案几掀翻,而劲气扑击的中心,却正是棋娘!

  「棋娘!」

  我惊叫出声,跨步一倾,心知要阻拦那吴道士的一击已是来不及,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电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纷飞中,我横亘身子扑在棋娘裙下。

  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一件怪异之极的事,眼前一只颤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处翻涌不息,源源不断吐出五彩的袍状物。那正是棋娘的长袖,棋娘则身子微微后仰,玉容苍白。

小说相关章节:附体记(1-73)附体记(1-73)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