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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三天雨，天气一下子冷起来。卫宫士郎匆匆跑回家，脱掉了淋湿的衣服——之前他把伞借给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间桐樱，长得挺漂亮，看起来总是畏畏缩缩。虽说是间桐慎二的妹妹，和哥哥的关系却好不到哪里去。士郎没法插手别人的家事，在劝说慎二外也只能多给樱一点照顾。

　　“要小心点，间桐家可不是简单啊！”

　　即使被这么劝了，士郎也没有远离这两兄妹的打算。谁不知道卫宫士郎是个追着麻烦跑的家伙？帮助他人已经变成了强迫症，下什么药都治不好，何况他早就惹了比这大得多的麻烦呢。

　　“我回来了。”

　　习惯孤身一人用了起码一年，重新习惯家里有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从一堆麻烦事的外面回来，面对一个麻烦更大的定时炸弹——在等着他的，裹在被子里在被炉里睡成一团，睡眼惺忪地眨巴着眼睛的定时炸弹——士郎还是不争气地感到轻松。

　　“啊已经这么晚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做饭。”

　　冒着雨匆匆跑回来，头发已经湿透，菜当然没买。好在冰箱里还有存货，挑拣一下的话……

　　“不着急。今天很累？”只露出一个头的人看起来完全清醒了，仰头看向士郎，又是兴致满满的脸。

　　“唔……也还好……阿嚏！”

　　士郎换掉湿衣服，胡乱擦了擦头，忍不住又多看了眼被炉。无论是被子还是被子里的人看起来都有莫大的吸引力——啊他可没想什么糟糕的东西，只是……很暖和，要是一碰到大概就别想起来了。

　　“来躺会儿？”绮礼兴致勃勃往边上一滚，掀开一点被子。

　　“不要。”

　　一看就有问题的套谁会钻啊！耍我很很好玩是吗？都快对这种表情产生心理阴影了。士郎转身想走，却突然发现动不了右脚——他不幸地进入了年长者的捕获范围。

　　即使有所警惕，少年啊你还是太嫩。

　　“别客气。”发话人露齿一笑，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拽。

　　我没有客气啊！而且这是我家吧？少年在心中呐喊着，眼疾手快一撑地，避免了四脚朝天的命运，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拖入被炉，场面颇似恐怖片。

　　绮礼的手臂缠上来，传来被炉里浓浓的暖意，让士郎几乎立刻放松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得仿佛被套着麻袋痛殴了一顿，多亏紧张过度，反而没觉得累。脑中放起这一天的走马灯：忙忙碌碌的打扫，社团活动，神情呆滞的樱，遗落的书本，间桐家的大宅……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地方呢？

　　伞给了樱，士郎留下来打扫卫生，也好等雨变小一些。做完全部突然发现樱遗落的作业，急急忙忙赶上去，却没在路上碰到樱，一路走到间桐家。

　　有人曾说巨大的和室像鬼宅，总透着阴森的气氛，士郎对此付之一笑。他自己就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大而空旷，却满是父亲和自己的回忆，是他唯一的被叫做“家”的无比温暖的地方。然而间桐兄妹的“家”却只有满满寒意，空旷又阴冷，没有一丝一毫人气。皮肤皱成一团的老人须发皆无，眯着眼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他的眼睛隐藏在肉瘤似的眉骨下边，看上去像两个黑洞。

　　他们说了什么？记不太清楚，只有盘踞在脑中的恶心感挥之不去。耳朵深处嗡嗡作响，像是一大群飞虫在振翅。浑浑噩噩离开，他在门口遇见了樱，少女用力握着伞慢吞吞挪回来，就像脚上挂着铅块。

　　“前辈？”看到士郎的瞬间她并未露出欣喜的神情，与之相反，无表情的脸顷刻白了。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说什么，然后——

　　“樱。”

　　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如同古宅中勾魂的呼唤。樱猛地一颤，失了魂魄般一脸空白地经过士郎，把伞换给他，鞠躬，淋着雨走入大宅。

　　“来了，爷爷。”

　　谁会这样回家？他想抓住女孩的手，手指却无法移动。来自彼方的窥视固然是原因之一，更大的理由是无人向他求助，他没法，仅仅依靠猜测横插一脚，因为自己的“直觉”而贸贸然介入到他人的家事中。告诉我啊！心中大喊着，告诉我，呼唤我，让我帮助你啊！然而至始至终，无人应答。

　　啊啊，这样子瞻前顾后，什么都做不了还想当正义使者的自己，差劲透顶。

　　寒气渗透到骨头里，现在才冒出来，让他几乎想要发抖。绮礼了然微笑，往他身边凑了凑，士郎就整个儿落在他怀里了。

　　少年突然想到切嗣的故事，他的养父曾经多次讲述寒冷北国的冒险，其中一个故事里，粗心的猎人靠着一只活熊，而非他以为的熊皮，避免了冻死在寒夜的命运。

　　熊皮？噗。士郎忍不出笑出来，裹着言峰绮礼铁定能过冬，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笼住少年带着寒意的身体，搁在身上的手臂的重量也实在叫人安心。年长者挑眉，询问对方喷笑的理由，未果，于是闭目假寐起来，不知是否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卫宫士郎突然觉得困倦，不是连日熬夜后产生的那种，而是午后晒着太阳趴在课桌上时常有的昏昏欲睡。一切混乱的思绪浮在表面，渐渐漂离，上下眼皮接触两次，终于合上。

　　顺带一提，故事的最后猎人还是死了——苏醒的熊吃掉了跑入怀中的猎物。由此可见，卫宫切嗣真不太会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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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缓慢的呼吸声轻轻响起，因为近在耳边而统治了听觉，连外面的雨声都盖过了。

　　这大概是个有魔力的宅子，时间像牛皮糖一样被拉长、再拉长，消磨掉其中人的一切警惕性、进取心，只剩下睡到天荒地老的惰性。卫宫切嗣该不会就是这么懒死的吧？绮礼看着怀中的少年，红发埋在他胸前，手臂不客气地抱住他的腰，还像拍抱枕似的拍了拍——对于抱着自己喜欢的人（以及彻头彻尾的危险分子）的少年来说，这种适应性简直好过头。

　　明明毫无睡意，看着这样睡的死沉的人，不由得也想闭上眼睛。言峰绮礼从未如此散漫，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懒得想。这算什么？倦怠期？老了？

　　绮礼笑着摇了摇头，姑且将此算作休假吧。奇遇啊，卫宫家，奇特的灵魂，了不得的事故体质，简直是上天给予空虚者的馈赠。他的手指插入士郎的头发，轻轻梳过，捉住某个硬壳。

　　它是不知哪里惹到的小虫，有着闪乌光的硬壳和小小的红眼，趁少年不注意爬进头发里。它是老虫子的眼睛，老虫子的耳朵，以及必要时候的杀手。它用来对付多管闲事的愣头青，用来试探可能存在的旁观者，是老怪物对小辈轻蔑的挑衅和警告。

　　啧，了不得的事故体质。言峰绮礼微笑着合上手指，指尖传来硬壳破裂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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