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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前傳】31完結篇(雲龍吟1發售中),5

[db:作者] 2025-06-28 21:29 5hhhhh 1700 ℃

  李宪大喜过望,迎上去道:「原来是神霄宗的张仙师!不知冲虚仙师、元妙仙师、虚靖仙师可曾安好?」

  张如晦微笑道:「掌教和两位教御安好,多谢大貂璫挂念。」说着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礼,「小子张如晦,见过秦帅。」

  秦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贾师宪以儒宗自居,与道家宗门关系并不好,神霄宗却是例外。论起势力,神霄宗在宋国道门中位次还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宵宗三位教御与贾师宪关系却不简单。

  翁应龙这时已经冷静下来,收起刚才的失态,沉声道:「张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万寿宫,想必已得元妙仙师真传,今日唤你来,可知何事?」

  张如晦对翁应龙不怎么客气的口气并没有流露出反感的神情,从容道:「修道之人,本该不问世事。但岳逆横行无忌,已触犯天条,当日吾师替天行道,今日岳逆余孽死灰复燃,弟子自当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赏!来人!给张道长另辟一帐施法!」

  「不必。」张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虚无之神,以本身之气,合虚无之气,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以人应天,随处可施。」

  说着张如晦一挥大袖,喝道:「风!」

  话音刚落,天地间一股长风便浩荡而来。

  风势越来越大,向着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贼寇逆风而战,攻势顿时一缓。

  「云!」

  张如晦一手指天,晴空万里的天际随即涌来一团乌云,战场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雷!」

  「破!」

  张如晦雷咒刚出,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几乎刺破他的耳膜。张如晦羽氅一震,脸上血色尽去。

                第六章

  星月湖军士凶悍的战斗力,让程宗扬也看得桥舌难下。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间默契之极,这种万军丛中分合自如的作战行军,分段式冲锋和调整,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好在自己的任务也简单得多,他只用盯着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们赶到宋军中军大帐,就算大功告成。

  任务固然简单,压力也最大,毕竟宋军负土的士兵足有三万,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几个游泳池来。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营,孟非卿的直属营也交给他一并指挥。于是自己很荣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处。

  月霜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偶尔目光相接,也把自己当空气,让程宗扬有点后悔那天没有干得再狠一点。

  秋少君扬着一张臭脸跟在月霜身后。一大早他便找上门来,追问武二郎为什么会九阳神功?程宗扬只好老实告诉他原委,不出意料,秋少君这个小面人也发起脾气来。自己宗门的镇教神功,被一个外人得去也就罢了,但这个外人还把它传给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话说:那厮一看就是个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阳神功落到他手里,怎么对得起师兄!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还好,程宗扬身边除了这两个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应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后面还有敖润和雪隼佣兵团几个好手,孟老大的直属营在星月湖大营实力堪称第一,真要撞上宋军一个军,也未必逊色多少。这会儿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负重士兵,程宗扬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锋杀得太深入,打乱部署。

  宋军兵溃如山倒,三万人同时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扬盯着一里外那处土山,只要追到那个位置,宋军的溃势便再也无法控制,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军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辙,只要把贼寇引到土山下,挡住贼锋,然后大军四面合拢,定然让他们插翅难飞。

  出城之前,程宗扬已经仔细观察过,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军,看旗号应该是捧日左厢军的王信。他打的主意是驱使奔逃的溃兵,冲击宋军阵列,让他们自乱阵脚。不然用两个营对付一个整军,即使能打胜,付出的代价也得不偿失。

  宋军的法师也在程宗扬的计算之内,藏锋道人身死,星月湖大营的法师还剩下十一人,这会儿自己身边就有五人。不过施法的不是墨枫林,倒让自己有点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刚出,程宗扬身边,一个束发的白衣法师骈指而喝:「破!」

  藏锋道人殒身之后,星月湖大营的法师以玉武子为首,他一举破法,接着匡仲玉喝道:「止!」浩荡的长风应声而止。

  另一名法师古翔屈指弹天,「开!」

  刚刚凝聚成形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一扑,消散无痕。

  「呯」的一声,张如晦羽氅上一颗大珠碎裂,从中滚出一颗冒着火焰的小金珠。张如晦一口将金珠吞下,然后长声道:「赤明之馆!火铃之宫!天丁吾神!飙火相并!疾!」

  天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一道火雷带着长长的尾焰从天而降,朝贼寇劈去。

  白鹭飞双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溅出无数火光。

  秦翰眼中蓦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术!」

  一名兽蛮武士跨了出来,发出一声低吼,「大貂璫!」

  两边的法师隔空斗法,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但张如晦明显落了下风。这时见秦翰开口,纵然翁应龙十二分的看不上这等阉人,但秦翰赫赫战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他一边打着主意,此战过后,一定要把秦翰调入临安,拆分掉他的选锋营,免得将来尾大不掉,一边沉住气道:「秦翰,好生为国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扬这会儿满头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师虽然占了上风,但施法时不可避免地减慢了进攻速度,眼看着与溃兵之间就要出现空当。通常情况下,这种空当并不要紧,但宋军中军正前面横着一座土山,一旦旁边的王信军赶在溃兵经过的空当抢占土山,自己的攻势立即就会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几名法师扔在战场上,只好让臧修在前面咬住溃兵的队伍,追击的阵型也由横阵改为锋矢。

  就在这时,一群兽蛮武士逆着人流奔涌而出,几名逃奔的军士来不及闪避,立刻被兽蛮武士庞大的躯体撞飞。相距还有数十步,最前面的兽蛮武士便举起长枪,咆哮着同时掷出。

  由于是锋矢阵型,最前面几名星月湖军士若是闪避,后面的同伴猝不及防,伤亡会更加惨重,只能硬挡。这一波投枪,至少六名星月湖军士伤亡。程宗扬一阵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狞笑一声,朝最前面一名雄壮的兽蛮首领扑去,「敢动二爷的生意!孙子!二爷给你长长记性!」

  两条差不多庞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的声响简直像两座大山撞击的轰鸣。那名兽蛮首领臂上戴着寻常人胳臂粗的金环,眼珠碧绿,瞳孔却是金黄色,铁盔下垂着数条貂尾,以武二郎的强横,这一下竟然没有把他撞倒。两人各自退了几步,然后又扑到一处。四条大腿粗细的胳膊扭到一处,马头大的膝盖彼此撞击,能撞碎石碑的额头砸在簸箕宽的下巴上,连吐出的血都夸张得要死。场中尘土飞扬,不一会儿就撞出一个大坑,只能听到咆哮声不断传来。

  这两条猛虎的肉搏震慑全场,连臧修那样的猛人都老老实实绕开几步。秦翰的兽蛮营在攻城战也折损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战时的伤亡,这时能够作战的不过半数,然而就是这二百余名兽蛮武士,成为了程宗扬难以逾越的障碍。

  「直属营!」

  数百支白蜡杆「嗡」的一声挥出,在寒风中弹得笔直。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愿和两千余人的王信军硬拚一场,也不想碰这二百名兽蛮武士。如果被他们缠住,别说抢占土山,就是撤退都成了麻烦。

  星月湖大营的军士也意识到这一点,臧修拔出雷霆战刀,马鸿挺起铁矛,鲁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边的月霜也摘下鞍侧的方天画戟,美目闪过一丝好斗的锐光。

  忽然身后一声长啸,一名法师如风而至,他半空中便解开自己的发髻,将一枚桃木小剑嵌在自己掌心,然后一掌拍在地上,「克!」

  伴随着法师喷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复原状。远处兽蛮武士的奔势忽然一滞,一个个变得步覆不稳。他们脚下的土地仿佛化成无边的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没至膝,愤怒的咆哮声立刻响彻四野。

  程宗扬当机立断,「别管他们!绕过去!」

  星月湖军士再次加速,绕开那片法力沼泽,追逐前面的溃兵。

  王信军果然开始往土山移动,正如程宗扬猜想的那样,数万溃兵的冲击力足以踏平一个寨子,王信军在人潮中的移动艰难无比,时刻要防备着阵型被自己的同袍冲乱。

  就在这时,程宗扬看到他最不愿看到一幕,一个身材肥壮的武官出现在土山上,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将逃上土山同的溃兵砍倒。在他身后,几个营的宋军聚集在一处,从土中取出各种刀枪兵刃。那些慌不择路的溃兵接连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胁下,终于认识到此路不通,人流分开从土山两侧绕过。

  张亢军服上都是鲜血,这片刻间,死在他刀下的溃兵就有十余名之多。出手的狠辣无情,连刘宜孙都觉得头皮发麻。

  「列阵!」

  五个营的宋军匆忙组成阵列,新任的军都指挥使刘宜孙立在最前方,身后就是他的战旗。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

  敖润扣着弓弦道:「程头儿?」

  「少废话!拼不掉他们,大伙儿都得死!」程宗扬厉声道:「臧修!卡住右翼!脑袋掉了也不能让王信军和他们会合!」

  「成!」臧修立刻分出一队人马,朝右翼杀去。

  程宗扬指向那个年轻将领的军旗,「前面是一个军的宋兵!打垮他们,就是宋军的中军大帐!城上的八牛弩已经上紧了弦!只要我们登上土山,宋军的中军大帐就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但如果我们被挡在土山下,周围六个军的宋兵就会把我们包围!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们!」

  月霜冷哼一声,举起方天画戟,当先朝宋军冲去。

  「二连!三连!冲上去!」

  臧修带走了一营,自己身边只剩下直属营,程宗扬用三个连轮番冲击,已经是孤注一掷,一旦没有撕开宋军的战阵,自己可以调用的预备队只剩下敖润的雪隼团。

  盯着逼近的贼寇,张亢佩刀一举,一条铁链突然间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绷得笔直,形成一道绊马索。

  月霜显示出她超卓的骑术,两脚蹬紧马镫,挺身扯住缰绳,千钧一发之际,战马腾空而起,越过铁链。

  程宗扬却没有她的好骑术,胯下的战马被铁链绊住,凌空翻滚过来,他拔出双刀,贴着脚踝挑断马镫,整个人却带着巨大的惯性,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月霜策马跃过绊马索,就看到程宗扬贴着自己的坐骑飞了过去。月霜理也不理,一手执戟催马驰过,却见那混蛋一头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个丈许宽的大洞。

  陷马坑!月霜脑中一闪,坐骑已经驰到陷马坑边缘,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桩清晰可见。

  战马前蹄陷入坑内,身体重心前倾,月霜挺起方天画戟,往坑一刺,撑住下坠的坐骑。泥土倏倏掉落,能看到那个混蛋落在坑底,肢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月霜心里一沉,并没有预料中的解脱,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荡下,戟锋突然一滑,连人带马坠入坑内。

  「小心!」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几步外,那个肥壮的军官举刀喝道:「放!」

  数十支利箭参差不齐地射来,秋少君身体飞速旋转,少阳剑破袖而出,将利箭挡开,一边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程宗扬搂着月霜的腰肢,一边从坑中跃出,一边骂道:「月丫头!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马就把我砸坑里了!」

  月霜绷着脸,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扬胸前,把他打开,然后拖着方天画戟闯入宋军阵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张亢高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灭寇封侯!在此一战!」

  刘宜孙提刀在手,吐气开声,「杀!」

  鲜血雨点般洒落,刀光中,一条握着断枪的手臂蓦然飞起,惨叫声瞬间就被刀枪撞击声和喊杀声覆盖。大斧带着沉重的风声从一名星月湖军士背后斫入,肩胛顿时粉碎,濒死的军士扭过身来,另一只手一把拧住斧手的脖颈。接着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颈被两道寒光同时斩断,双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杀起来。

  程宗扬浑身的热血仿佛沸腾,每一刻,都有无数死亡的气息蜂涌而出。生命像指缝间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不会在下一刻终止。

  翁应龙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神色也不禁接连数变,直到看见那支刚拼凑出来的杂兵挡住敌寇,他紧绷的心头才略微松开一线。周围的武将倒没人嘲笑他,这样惨烈的搏杀,寻常军士都望而生畏,他一个文官能坚持守在前线,已经够胆色了。

  张如晦的雷法被对方一一破解,脸色越来越凝重。墨枫林抱胸而立,细长的手指微微拍着手臂,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对手使出陷土诀,陷住兽蛮营的兽蛮武士,让他露出几分兴趣。

  侯玄等人已经歼灭了第三支宋军,再度迂回,这次斯明信和卢景两人悄然脱离队伍,仿佛在战场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军阵型并不严整,但交手中智计百出,星月湖大营无坚不摧的攻击,被他们凭借土山地利和各种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进。

  终于,一名星月湖军士踏上山顶,挥刀将一名营指挥使的铁枪挑飞。那名武官虽败不乱,从腰间拔出佩刀,一刀捅进那军士腹内,接着几名宋军围上来,数支长枪同时刺进他的身体。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那军士暴喝着斩断身前的长枪,展臂将一名宋军搂在怀里,扭断了他的骨骼。

  郭逵面无表情,一刀将那名悍匪首级斩下,但后面的敌寇随即杀至,牢牢占据了山顶要紧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现的宋军让孟非卿浓眉几乎打结,这时才稍稍平缓了一些,吩咐道:「中军大帐!」

  旁边两架床弩已经绞紧,三道硬弓交叠在一起,正前方用来安装巨箭的弩槽此时换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支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时振动,弓弦蓦然弹直,无数细小的黑点从城头飞出,一瞬间就越过两里的距离,盖住宋军的中军大帐。森严的中军大帐顷刻间一片混乱,几名武将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着绿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与秦翰都跃了起来。

  星月湖军士迅速换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装上箭匣,另一架则换上了三支短枪般的巨箭。

  墨枫林道袍一举,大鸟般飞起,正在施法的张如晦却被巨箭锁定。铁制的箭锋撕开空气,仿佛一闪就到了面前。张如晦来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闭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气一震,却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陈都指挥使中箭了!」

  「熊将军殉国了!」

  众将叫喊声中,石元孙叫道:「夏帅!请立刻退兵!末将断后!」

  「混账!」夏用和一脚把他踢开,厉喝道:「敌寇不足两千人!此时倾巢出动,正当一战而定!」

  「夏帅明鉴!此役纵胜,我军定然伤亡惨重,再难攻克江州!」

  「谁要攻克江州?」夏用和狞然一笑,「灭了这些逆匪,江州城送给我也不要!传令!全军进攻!不许逆匪一人逃生!」

  战旗一面接一面升起,从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军伏兵尽出。程宗扬这时才发现宋军比自己更孤注一掷,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马,除正面的三万士兵和八个军阵以外,还调集了十个军。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规模佯攻,实际上是把这十个军都藏在地下,此时从土中跃出,立刻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军这时攻城,只靠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根本无法阻挡宋军的攻势。但宋军放弃了城池,选择了野战,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标始终是星月湖大营的旧部,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击破了第四个军,然后毫不停歇地再次迂回。但宋军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这些军士已经接连了超过他们本身八倍的兵力,可他们的对手足有十四个军,接近三万人,超过他们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韬聚在一处,略一交谈,随即放弃了第五个对手,移师朝土山杀来。

  王信军由攻转守,在土山前方列阵。本来臧修带着一营寸步不让,抵挡他们冲上土山,这时却变成了王信军寸步不让,防止他们与侯玄的五个营会合。

  那处小小的土山成为战场的中心,刘宜孙的军队几乎全军溃散,但他们终于等到了援军。原本在拱卫中军的两个军开进战场,从两翼夹击。宋军甚至放弃了围三阙一的铁律,只为了不让这些逆匪一人一马逃脱。

  程宗扬口中发苦,自己还是轻视了古人的智能。这个夏用和到底是什么鸟?难道是……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响,想起一个人。

  忽必烈曾问他,「你是宋国重将,为何投降?」

  「宋国有强臣贾似道,专擅国柄,长年来优礼文士,看不起我们武官。臣久以不平,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贾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贵!自己当初只把这家伙当成个没用的软骨头,却忘了这个老东西投降时已经八十多岁,志气全消,此前却是勇冠三军,实打实从小兵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大将。

  程宗扬吸了口气,喝道:「把法师和马匹放中间!」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鹭飞都赶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师仍不断施展陷地术,将兽蛮营的兽蛮武士困在战场一隅。

  「老匡!能下雨吗?」

  匡仲玉不动声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干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众人即使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应。

  程宗扬环顾左右,武二郎仍在与那个兽蛮首领肉搏,臧修、鲁子印、马鸿在丘下与王信军对峙,孟老大直属营的军士在两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这会儿也不发脾气了,痛快地说道:「好啊。」

  程宗扬扔掉已经卷刃的双刀,重新捡了一对,在手中试着份量,一边说道:「月上尉,如果我不回来,部队就由你指挥。别光顾着拚命,要紧的是把人带出去!守得就守,守不住就往江边杀!」

  月霜面冷如冰,扭过脸看着一边道:「下面有地穴!」

  这座土山是宋军挖掘地道时堆起来的,背面就是入口。从地道逃出包围圈,似乎是个好主意,但程宗扬并不这样认为,「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儿吗?宋军敢把咱们引到这儿来,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着咱们跳呢。」

  望着月霜手握方天画戟的背影,程宗扬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有件东西交给你,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扬钻进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着脸进去,程宗扬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作声,曲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记。程宗扬咧着嘴低声道:「这是我给小紫的!告诉死丫头,如果我回不来,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报仇!把夏老贼、贾老贼都给我干掉!」

  月霜抹着唇角,忽然程宗扬又凑过来,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过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咙。

  程宗扬松开嘴,「这是给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手指慢慢松开。

  程宗扬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无论如何……也不要往我坟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发飙,程宗扬就闪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来!」

  程宗扬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从土山一路杀下来,两把还过得去的钢刀已经砍断,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挡了两剑,才抢了一杆长枪。没多久,长枪陷进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时拔不出来,被人趁机斩断。程宗扬又顺手抢了一柄大斧,劈倒了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枪中活到现在,多亏自己突破了第五级坐照境,身体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反应,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致命的攻击。但自己最大的本钱,还是生死根。

  死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似乎胀满丹田,气轮转动的速度已经攀至巅峰,仍来不及转化那浓郁的死亡气息。程宗扬本来应该在静室将死气转化为真元,提升修为,但生死关头,他直接催动气轮,一边消耗,一边不停补充。秋少君修为也许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论起耐战的韧劲,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甩出去他两条街。

  土山已经被抛到身后,迎面几匹战马奔踊而来,程宗扬挥斧抡出,斧刃呼啸劈开马首,顺势将马背上的骑手腹部破开。飞溅的鲜血泼在脸上,几乎闻不到血腥的气息。自己整个人就像在血里浸过一样,到处是浓重的鲜血,只有额角的伤疤霍霍跳动,带来一股反胃的感觉。

  程宗扬忽然想起那副烟茶水晶磨制的墨镜,这么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镜才对。

  「呵!」程宗扬狂喝着掠上前去,将一名拦路的宋军头颅砍断。他正习惯性的准备厮杀,眼前忽然一空,多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宋军突然消失了,几名士卒远远看着他,脸上无法抑制地露出惧意,忽然抛下兵刃,转身就逃。

  程宗扬发出一阵听不到声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变成煞星,摆个姿势就能把对手吓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过来,身上的道袍像血洗过一样。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

                第七章

  「虫小子,我不会这么惨吧,都把你吓哭了?」

  「我刚杀了一个人……」

  「我呸!不杀人你上战场是洗澡来的?」

  「我本来是想刺他的肩井穴,手上没力气了,一下把他刺死了。我真的不想杀他……」

  「干你娘!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累得狗一样,你还给我得瑟!」程宗扬一指那名羽士,「去杀了他!我要他的脑袋!死的!你敢抓活的,我整死你!」

  秋少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大叫道:「喂,你赶紧自杀吧!不然的话,我数到十!就要过去杀你了!」

  程宗扬沉着脸一脚把他踢开,然后抡起大斧,抢上前去。

  那名羽士露出惊惶的眼神,一边后退,一边手指乱点着叫道:「金……金克木!」

  程宗扬手中忽然一轻,一截斧柄化为飞灰,斧轮掉落下来。

  「干!」程宗扬一把捞住斧轮,砍向那名羽士腰间。

  中军大帐已经空无一人,随着督军的翁应龙和数名将领伤亡,江州城拥有射程超过两里的八牛弩不再是秘密,夏用和随即转移中军,只有正在斗法的张如晦难以脱身,留下一队军士守卫。结果两名悍匪煞星般闯过重重围困,守卫的军士一箭未放,就被吓得逃跑。

  张如晦顾不上施法,转身就跑。程宗扬追了几步,忽然间心头一凛,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土山另一侧。

  星月湖大营那名法师仍在施展陷土诀,在他旁边,数百名兽蛮武士咆哮着,就像在泥淖中跋涉一样艰难地行走着,到现在也没有走出百余步的距离。法师脸色出奇的苍白,显然已经透支了法力,濒临油尽灯枯的境地。

  法师高声吟诵着咒语,一边拍击地面,嵌在掌心的桃木小剑几乎穿透手背,鲜血淋漓。忽然,一条人影烟雾般从他背后出现,墨枫林抬起食指,像戳破一只蛋壳般,穿透了他的后脑。那名法师身体一震,所有鲜血都仿佛被墨枫林食指吸走,脑后没有一点血迹流出。

  程宗扬狂吼一声,蓦然闭上双眼,生死根全力运转。

  眼睛一合,战场以一种奇异的形态出现在脑海中。到处是奔逸的死气,或多或少,或浓或淡,时聚时散,勾勒出战场上杀戮的场景。

  那名法师的死气从脑后细小的指孔逸出,在生死根和邪引术的拉扯下不住变形,最后一分为二,程宗扬和墨枫林各得一半。

  终于没有全便宜了那妖道!程宗扬恶狠狠想着,睁开眼睛,脸色一下垮了下来。

  就在这片刻时间,那名羽士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足足三个营的宋军把自己包围起来,长枪如林,铁甲如城,弓矢如雨,怒马如龙,自己即使插上翅膀,恐怕也飞不出去。

  「杀贼!」

  「杀!」

  宋军杀声嘹亮,步履整齐地逼上前来。

  江州城头,孟非卿面沉如水,夏用和的计策连自己也瞒过了。这个年轻人一旦战殁,即使自己能重树星月湖的大旗,也无人再继承岳帅的衣钵。

  孟非卿双手缓缓握住背后的天龙霸戟,然后冲天而起。远处,沉默多时的秦翰目露奇光,身后的丈八蛇矛发出一声鸣响,然后腾空飞出。

  宋军蜂拥而上,覆盖了那片狭小的空地,紧接着,一团耀目的光芒亮起,无数刀枪、衣甲、战旗……在光芒中灰飞烟灭。光芒闪过,程宗扬半跪在地上,身周形成一片方圆十余丈的空白。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血,他半身都埋在土中,才避开程宗扬九阳神功全力一击。

  程宗扬鼻孔中淌出鲜血。他这一击耗尽真元,即使有生死根吸纳的死气,也来不及补充。如果给自己一柱香,不,一盏茶的时间,自己还能再站起来,至少死得不那么难看……

  但宋军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一名军官抢上前来,接连砍倒两名惊慌后退的士兵,用铁腕遏止了混乱,喝道:「斩匪首者!赏银铢两千!」

  「干你娘!我出两千金铢,拿你的脑袋子当夜壶!」程宗扬心里骂着,一把拉起秋少君,拖到自己身后,吼道:「来啊!」

  宋军被他的拚命的架势吓住,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那名军官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拿出一只东西,抛了过来。

  程宗扬袖中的珊瑚匕首挥出,「哗啦」一声,数十枚金银钱铢迸射出来,却是一只钱袋。

  张亢厉声道:「杀!」

  周围的宋军士气大振,吼叫着冲杀过来。

  程宗扬捡起一枚掉在衣服上的银铢,依稀就是那名军官在烈山敲诈自己的买路钱,只不过这会儿被匕首切开,只剩下一半。

  我的梦想是有很多很多钱,现在只有这半枚银铢陪葬,实在太不甘心了……

  宋军越逼越近,刀枪上的刺眼反光让自己眼睛几乎看不清楚。程宗扬长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让自己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这么多钱钱,小程子,你发财了啊。」

  程宗扬浑身一震,握住那半枚银钱,用尽全身力气叫道:「干!死老头!」

  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葛黄色的布衣,花白的头发胡乱挽了个髻,这会儿正撅着屁股乱摸,这样猥琐的家伙,除了朱老头还能是谁?

  朱老头趴在地上捡起一枚银铢,乐颠颠拿袖子擦干净,用力吹了一口,在耳边听着成色,眉开眼笑地说道:「纯的!」

  朱老头堆着猥琐的笑容,搓着手爬起来,一边点头哈腰地向周围问好,「您老吉祥!吉祥!哎哟,人可来得不少啊。这得有好几十吧?」

  「我好几十你一脸!」

  「小程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好几个月不见,八八可想死你了。」

  「八八你老妹!」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死老头,在旁边看笑话看够了吧!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

  宋军已经逼上前来,朱老头嘿嘿一笑,手指一弹,那枚银铢倏然飞出,从一名军士额头射入,然后「呯」的一声,从后脑飞出,接着又射入后面一名士兵的头盖骨。那枚薄薄的银铢一连穿透三名士兵的颅骨,最后又飞了回来,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在朱老头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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