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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恨】(完结、重口),3

[db:作者] 2025-06-29 08:14 5hhhhh 5520 ℃

  入了宫,洛晖隔着珠帘,见到对镜梳妆的如妃,她的神色并无半分异常。「如妃不来接驾么?」他说话间挥了挥手,侍从们便识趣地退出了门外。

  云如烟回头看到他,起身走到洛晖跟前,冷笑着反问:「荣妃没有替臣妾接驾么?」

  「朕以为经此一役,如妃该是痛改前非了,如今看来,却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不思悔改!看来还是没有记住教训。」洛晖径自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对如妃的无礼,他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偶然头一偏,眼角便瞥见了床脚下露出的半截腰带。那是男人的腰带。

  顺着洛晖的目光,云如烟也看到了,洛晖再去看她,却未发现如妃神色有变。他走到床边掀起床帐,里面是叠的四四方方的锦被,俯下身拾起腰带,却是根半新不旧的,上面绣着一朵红梅,也已带上了斑驳。「这个不知如妃作何解释?」洛晖提着腰带,回头看着如妃。如妃不是没有看出皇帝眼神的锐利,和眉间的威胁,但是她还是迎上了洛晖的目光,镇定地回答:「自然是给皇上的。」

  「这根可是旧物。」

  「这腰带自然是旧的,那是在我未出阁之前做的。」如妃说到此,神情变得咬牙切齿。「我有爱人,却不能相守;我有丈夫,却形同虚设。莫非皇上真以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个好妻子么?这本是要送给皇上的,只是我何曾有过机会。我也曾想认命,想做个好妻子,想做个人人敬重的后宫妃嫔。可是谁在大婚当晚,拂袖而去?是谁在大婚之后,对我视若无睹?难道这都是我的错?」这番话她藏在心里许久,也折磨了她许久。

  面对如妃的声声质问,洛晖竟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他背过身去,不想再听,却还是挡不住如妃的滔滔控诉。「我也曾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父母兄弟对我爱护有加。可自从进了皇宫,皇上是如何对我的?六宫嫔妃是如何对我的?我成了如今这个人见人厌的模样,难道真的只是我一人的错?」

  洛晖看着如妃倒在地上,哭个不停,他却无言以对。如妃没有说错,若年少的她只是任性骄傲,却不惹人厌恶;而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半分欢快的影子?他被人折磨的爱恨难分,难道眼前的如妃不也被他折磨的人不像人?他明明知道想爱不能爱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在别人身上也施加同样的痛苦?洛晖自问,他如何能忍心,牵连无辜!

  是了,牵累无辜。

  那年,洛晖的母后要为他和皇兄纳妃,挣扎无果之下,他就央着云澈带他私奔。半途中遇到了来拿人的皇兄。而后他只记得他的皇兄倒在地上,身上的一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着血,当时手里拿着剑的,正是云澈。

  他知道,先动手的是他的皇兄,云澈是万不得已,许是一时错手,只是洛晖不能原谅。每当午夜惊梦之时,他总看见他的皇兄来向他索命,那曾经最宠爱他的皇兄,他的孪生哥哥,鲜血淋漓、面目狰狞,纠缠得他不得安宁。

  难道他的皇兄不是无辜么?原来最先伤及无辜的,还是云澈。你不能怪我!洛晖自言自语,要怪就该怪你的哥哥,是云澈的错,都是他的错!

  秋风越来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云澈从东门回到侯府,看见张承在等他。眼前的张承与往日不同,颓然绝望,死气沉沉。他引了张承到书房,命人上了热茶,直到感觉好友身上恢复了几分生气,才开口问:「出了何事,你竟成了这副模样!」

  张承苦笑,放下了茶碗,他长长叹息。「侯爷,我想走了。」

  「走?为什么?」

  「我想走。」张承望着云澈,那眼神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活在都城,活在皇宫旁,太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适合我,在都城也不能为民请命。近日原八府巡按告老还乡,我想向皇上请旨,接任此职,代天巡守。」云澈垂下头,没有说话。「日后在朝上,不能为侯爷分忧,确是损了朋友道义。」张承这话叫云澈汗颜。「这是哪里话,往日里牵累了你,是我该道歉才是。」

  「是不是皇上为难了你?」想了许久,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但出乎意料的是,张承却很快摇了头。「此事与皇上无关,是我自己想走……其实早几年我就想走了,只是当时总被琐事缠住,离不开。」他虽说的含糊,云澈却明白,那些琐事想来都是与他有关的,心中更是愧疚。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张承多少,他自己都已算不清了。如今好友下定决心远走他方,未尝也不是一个善终。

  张承再抬起头时,目光明亮了许多,似是下定决心。「我也劝侯爷一句,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边关纵然艰险,也总好过人心叵测。」说罢,他左右看看,又贴着云澈的耳朵低声道:「我总觉得,皇上不像你我想的那般简单,你要小心。」

  这种感觉其实云澈早就有了,只是他从来不愿多想,如今被张承说出来,他也唯有笑着摇头。「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也不便多留。日后山高水阔,再见无期罢。」

  张承眼眶一热,险些落泪,用力地点点头。「侯爷,你也要多保重。」这一刻,二人竟都生了此生再难相见的念头。

  云澈送张承到了侯府门口,张承回头,还是免不了一番劝告。「宫里那位往日再怎么胡闹,都不会失了分寸。直到他故意把侯爷逼回来……」他顿了顿,才继续说,「皇上行事如此无所顾忌,想来是计划周密,恐怕……」恐怕什么,张承不敢说,他心中所想太可怖,只是想想就让他害怕,何况是要他说出口。

  「他若是要我的命,给他何妨。」云澈为了洛晖什么都可以不要,张承岂会不明白,他苦笑道:「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是在替侯爷你担心……」

  云澈垂下头,他自己难道不担心么?八年前在洛晖登基前一晚,当他告诉洛晖杀害皇长子的凶手就是自己的时候,他的下场已经注定。「既然你已下定决心,离开也未尝不好。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

  张承叹息着,拱手一拜,便离开了侯府,再没有回头。

  第二日的早朝情势如何云澈不得而知,可张承到底还是没有离开都城。半月后,二人再见面时,云澈看到的只是一个更落魄的张承。满脸胡渣,一身酒气,衣衫褴褛地从一家酒楼里出来,云澈不由皱起眉头,拉着醉醺醺的他到了侯府。等张承酒醒了,云澈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只能作罢。

  中秋将至,侯府霎时热闹了起来。苏如是人前人后,事事亲力亲为。在这侯府之中,却是最忙碌的一个。「嫂子,我们来帮你。」云家四子云明之妻杜氏,是武林世家之后,她一边爽朗的笑着,一边撩起袖子要过来帮忙。三子云净之妻卓氏跟在她后头也要过来帮忙。「长嫂如母,又贵为侯爷府人,看着嫂子如此繁忙,我等岂能安坐?」她出生书香门第,边说着,脸颊还红了一片。

  苏如是执拗地把她们推了出来。「云家众人相聚不易,侯爷往日对几位弟弟与弟妹十分思念。今日蒙天子垂怜,放如妃出宫,云家四子齐聚,良辰美景,人月两圆。你们只要去陪着如妃和几位弟弟便好,此处我是一定要亲自料理的。」二人只好相视而笑,却无可奈何。

  「怎么不进去帮忙?让大嫂一人准备这像话么!」云净看见从厨房回来的妻子,生气地呵斥。他是侯府三子中最古板正经的一个,现任直隶总督。

  卓氏低头不言,杜氏却是个火爆脾气,争辩道:「我们也想去,可大嫂不让。」

  云净瞪了一眼云明,只怪他往日不严,竟宠得妻子这般无礼。云明如今无官一身轻,娶了江湖侠女,常年游历四方,二人都是不拘俗礼之人,岂会在意谁下厨这等小事。云明连忙把目光投向大哥云澈,让他解围。看着这几人眉来眼去,云澈笑出了声,拍着云净的肩膀,对他道:「好了,大家难得回来,夫人是想我们多聚聚。我们就别辜负了她一番好意了。」

  众人这才随云澈都去了内堂,才闲聊没多久,就看见云净的幼子哭哭啼啼跑了进来。才三岁大的孩子说不清发生什么,只说是被哥哥姐姐欺负了。不一会儿,云明的一子一女也跟着进来,脸上一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的神情。云明还未开口,杜氏就狠狠教训了两个孩子,云明无奈长叹,心知这下杜氏便更难得三哥欢心了。

  此时,如妃从房里出来,见状将三个孩子乃至两个父亲都一一责骂。云净云明本就怕二姐胜过大哥,这下便都收敛了神气,不敢多话。小孩子最是不记仇,不消片刻,三人又玩成了一团。云澈静静看着,眼眉含笑,方觉侯府有了家的样子。

  「圣旨到──」晚膳时分,安公公端着圣旨入了大堂。云澈及府中各人只好放下碗筷,跪地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秋佳节,皓月当空,良辰美景,焉能虚设。忠勇侯云澈冰壶秋月,人品高洁;常驻边关,功勋斐然。今以月为笺,着其入宫赴宴,共庆佳节。钦此!」

  「这皇帝又玩什么把戏!」云澈还没接旨,如妃直起身瞪着安公公。「皇上准本宫归省为的是让我云家一家团圆,何以在开席之前,急招兄长入宫?」

  安公公忙赔上笑脸。「良辰美景,皇上也是觉得宫中太清冷了,这才想召侯爷入宫。」

  云明一旁笑道:「既然是皇上传旨,为人臣子焉能抗旨不遵?大哥且安心入宫,家中有三哥和我。」他剑不离身,此刻右手竟握上了剑把。

  「圣意难违,大哥入宫,更要小心。」云净握住云澈之手,眉头深蹙。

  「原来你们……」原来两位兄弟早已知道他和洛晖之事,只是未曾言明罢了。云净云明点点头,安抚云澈。「大哥放心,侯府之事,就交给我们吧。」

  「皇上说得对,良辰美景,人月两圆。侯府众人,必能过一个太平中秋!」云明不想让兄长担忧,他自信凭他的本事定不会让皇上趁机在侯府掀出波浪。但是却不自觉地把佩剑越握越紧,手心都开始冒汗。

  云澈环顾着众人,三弟四弟的武艺他自然放心,云如烟未出阁之前也常随云家男儿习武,杜氏本就出生江湖,武功自然不低。侯府上下,也唯有几个孩子和卓氏、苏如是不懂功夫,但有云家众仆和三弟四弟,要保住他们应当不难。云澈想了想,嘱咐着家人:「早知不该叫你们回来,哎……你们且各自小心。」

  云明笑道:「我总觉他不是个无情之人,想来不会与我云家之人为难,大哥放心,哪怕是丢了性命,我们也定会保全大嫂。」云澈这才知道,原来他与洛晖之事,两位弟弟早已察觉,只是不忍揭穿罢了。

  云澈叹息:「是大哥连累了你们。」

  「一家兄弟,何出此言。」云净虽然板着脸,但听得出都是关切安慰的语气。云澈微微心酸,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和安公公走。

  皇宫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一桌美食散着热气,却衬托出整座皇宫的清冷萧瑟。洛晖坐在桌边,手里旋着一只玉盏,眼神半带醉意,支着桌面神游物外。安公公通报了三声,他才抬起眼来看着云澈。

  等让云澈坐下,洛晖屏退了左右,问:「不生气么?」明明家人齐聚,却不能人月两圆,他以为云澈一贯重情,该是会生气的。

  「生气什么?」云澈看着得意的君王,忽然想到了那夜侯府失火。「既然是皇上所赐,皇上想要烧了,也并无不可。只是不该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洛晖这才想起日前侯府失火,据说还死了个丫鬟。「你说的原来是那事,你又如何得知侯府失火,与朕有关?」

  洛晖饮了一杯,问云澈:「可有物证?」云澈摇了摇头。「那可有人证?」云澈还是摇头。洛晖笑着问:「那你云侯爷凭何断定,是朕命人放火?更何况朕为何要放火?」云澈咬紧牙关,皱了眉头,看在洛晖眼中,竟似虎狼之态。「大胆!云澈,你污蔑天子,君前无状,你可知条条都是死罪!」

  眉间拧成一团,云澈盯着洛晖,竟不能再退让。「云澈!」前一刻洛晖手里拿着酒杯作势就要砸向云澈,可下一刻,他却见到君王平定了心神,含笑饮酒,数杯后才对他道:「说的也是,既是朕赐的,朕要回来也无不可。不过侯爷与夫人的婚事也是先帝御赐,既然夫人是皇上赐的,那朕要回来,侯爷可答应?」

  「你!」云澈从座上跃起,大喝,「皇上!你还想干什么!」贬谪羞辱,防火行凶,如今还扬言要染指臣妻,难道洛晖为了恨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么?当初那个善良多情的宁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失礼于君前,她就该死!」洛晖恨极云澈为苏如是出头,怒目瞪着云澈,顺手一扫,便毁了一桌的宴席。

  「所以你就强行拉我入宫,然后趁夜放火烧了如是的卧房!」

  「侯府失火是在后半夜,是,朕是逼你入宫,难道你留宿后宫也是朕逼的么?」洛晖不甘示弱地反问,却让云澈无言以对。不想再与他周旋,云澈此刻只想回家与亲人团聚。「皇上所言甚是!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愧对皇上,就此告辞!」弯腰拜谢,云澈便要离开。看他没走开半步,却是足下一软,跌了下去。「你!」他终于察觉,这熏香杯盏之中,竟被君王下了药。

  洛晖走到他跟前,笑意盈盈。「放心,朕还舍不得你死。」他跪在地上,凑到云澈耳边又道:「你死了,朕折磨谁去?」话音未落,云澈却失去了意识。洛晖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眼眉,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他没有力气搬动云澈,也不想叫人进来,便索性拿了锦被在云澈腰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就这么和衣而眠。想着也许不知情的人见到这般景象,还会以为,这二人情谊深厚,不分你我了。

  「阿澈,我要那个!」眼前是幼时洛晖的面容,云澈顺势看见街边的小玩意,他走上前拿起东西,便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去去去,小孩子别来闹。」老板正忙着招呼一位妇人,无暇顾及。他听见洛晖小声说:「我们走。」「什么?」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洛晖拉跑了,身后是摊主的叫嚷,还有些人追着他们跑。左拐右拐,跑了七条街才摆脱追兵。

  「他、他、他们,没、追来吧……」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狼狈不堪,却在见到彼此的模样后哈哈大笑,倒在地上都爬不起来。

  这事被先帝知道后,二人就被罚跪了祠堂。「阿澈,是我连累了你。你冷不冷?」洛晖抽吸两声,身体蜷缩得更紧。「我好冷……」

  「不怕,我们抱在一起,就不会冷了。」

  那时候洛晖的气息也是如这般萦绕在他鼻尖。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耳边回荡的那一声声低唤,该是含了万般柔情的。

  睁开眼,云澈看到的是洛晖蜷缩在他怀中的洛晖,一时间他竟不知是梦是真。他抱着洛晖去了龙榻,将他安顿好,却听见门外传来异于往日的喧闹。终于吵醒了沉睡着的君王。

  「安公公!」内侍从门外进来,听见洛晖喝道,「门外出了何事!」这并非提问,只是责怪。皇上是在怪他们扰了他的清梦。安公公欲言又止,时不时瞟着云澈,看来这喧闹声来的别有隐情。洛晖又问:「到底是何事?你说啊。」

  安公公低声答:「这……是侯府。」

  云澈心头一颤,霎时许多不好的念头都齐齐涌入了心中。洛晖却还是不紧不慢地问:「说罢,朕可没工夫和你耗着。」

  「是……」安公公抬眼偷偷瞟了云澈,只见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全身敛着戒备的气息。「今晨京兆尹来报,侯府昨夜、昨夜……惨遭灭门……」安公公支支吾吾地说着,不敢正眼去看洛晖和云澈。灭门!此刻云澈眼花目眩,摇晃着身子,竟站都站不稳。

  「你说什么?」洛晖从床上跳下来,揪住安公公的衣领,喝道,「什么叫灭门!」

  「就、就是、就是侯府昨夜遭了刺客。」

  洛晖一把推倒安公公,喝道:「这与灭门何干!」

  安公公从地上慌忙地起来,却又不敢直起身,只趴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昨夜侯府遭逢刺客,两位云大人……皆遇害了……」

  「什么!」洛晖转过头去看云澈。「云……」云澈已经走出了门口,洛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却一步也迈不开。怎么会这样!洛晖想不出答案,看着匍匐在地的内侍,踢了他一脚。「跟去!」安公公磕了两个响头,连忙去追云澈。

  云澈到了侯府门口,停下了步子,大门新上过漆,门前两座石狮子也清理一新。这一切都是苏如是为了迎接如妃和云净云明两家人做的准备,就连门柱上的红灯笼都依旧挂在两旁。只是侯府外面却被层层精兵包围。

  云澈有些心怯,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这时门口有人朝他走来,恭敬一拜,道:「侯爷。」云澈认出那就是京兆尹,京兆尹一脸的难色,不安地问:「侯爷是要进去么?」

  云澈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京兆尹又道:「依下臣愚见,侯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毕竟侯府发生了凶案,下臣以为还是越少人进去为好,有利于找出真凶,尽早破案。」云澈答应着,可脚下的步子还是没有停下,一直往侯府里去。京兆尹又不好真的阻拦,只能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上跟着。云澈每往前一步,脸色便寒了一重,心中甚至隐隐觉察,这每一步都张牙舞爪地把他和洛晖的距离撕扯得越来越远。

  触目所及,侯府内,是一片红褐色,凝结在每一处角落。许是真的如京兆尹所说,为了尽量保留凶案发生时的模样,并没有经过清理。来往的几个官差还在收殓遇难者的尸身,见到云澈来了,都停下动作来看他,对上他的眼,却又刻意地避开。

  前不久还被那几个孩子摧折的花草枝条,无力地垂荡着,枯黄的,翠绿的,深紫的,无一不带上红黑凝固的血迹。云澈受不了,闭上了眼睛,用手支撑着柱子,却摸到了那深浅不一的刀剑痕迹。一根木刺刺进他的手指,火辣辣的疼。血滴蜿蜒而下,为地上那干涸发黑的血迹添上一点红印。

  「侯爷。」京兆尹拿出汗帕,递上前。云澈却无心理会。

  来不及装殓的尸体还倒在地上,保留着遇害时的姿势,看来触目惊心。云澈走遍了每一间房间,却没有看见云如烟、云净云明等人。他回头去问一言不发一直跟着他的京兆尹。「他们……」

  「两位云大人身份尊贵,下官便命人先将他们的尸身装殓了。」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云夫人……」

  「他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京兆尹面有难色,但还是答应了。「下官先将他们安置在了官府的内堂。」看了看云澈无悲无喜的脸色,胆战心惊。「下官这就带路。」

  棺椁中放着的,是亲弟们的尸身,云净云明杜氏……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可身上的衣服还来不及换,支离破碎,露出深深浅浅的伤痕。云澈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他觉得他的弟弟们没有死,也许只是睡着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把弟弟们从棺椁中拉出来。可手刚扶着棺身,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侯爷!」耳边好像有人叫他,可云澈却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了。

  「侯爷。」云澈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是苏如是的声音,睁开眼,看见苏如是、云如烟和卓氏。

  「你们?」云澈言语艰难,见到亲人,却不知是梦是真。

  苏如是柔声道:「侯爷,我们没事,三弟四弟……」说到此,苏如硬是忍住了眼泪,对云澈道:「把我们安置在侯府的密室里,逃过一劫。」

  云如烟却没有忍住眼泪,她没有去擦干眼泪,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好狠啊!难怪这么好心送我回来。好!真是好!」

  卓氏听出了言外之意,便问:「莫非如妃知道是谁害了、害了……」她性子柔弱,终还是说不出口,小声啼哭着。

  眼见云澈的神色有变,苏如是又忙道:「孩子们也没事,他们和我们一起躲在密室里。」云澈神色终于有所缓和。苏如是道:「大夫说,侯爷是心疾,还需静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贱妾处理吧,侯爷要好好保重,如今云家……」说到此,苏如是便又说不下去了。

  云澈露出一个苦笑,此刻他真的后悔了,他该听张承的,他该离开京城。若不是因为他,又岂会牵累他的弟弟们,牵累府中一众奴仆,牵累了眼前这几个柔弱妇孺。「对不起……」云澈淡淡叹息着,转过头去。难道真的是你么?宁儿,是你害死了我的兄弟?

  云澈不敢恨,因为若要恨,他能想到的只有去恨洛晖。可他不愿。取而代之的唯剩下无尽的疲惫。那个可数月行军而不生疲态的镇边大将终再难复当年之勇了。云澈合上眼,那一刻痛彻心扉,虽不能恨,可此刻他还能继续爱么?死了一个兄弟的洛晖尚且不能爱了,没了两个兄弟的他,焉能再如往日般去言爱?

                第四章

  「你不恨?你为什么不恨?」如妃冲到云澈跟前,抓住云澈肩膀的手指好像要抠进血肉。她摇晃着云澈,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为什么?他杀了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为什么你可以为亲弟吐血,却不能去为他们报仇?」

  「如妃娘娘!您别这样!」苏如是拉开如妃,云澈被晃动得又开始咳嗽。

  见到这般模样的云澈,如妃不懂,她更不甘。亲人被害,为何眼前云家的家主明知凶手何人,却连恨都不能!如妃站起身直往外奔,苏如是连忙跟着,到了屋外她才敢阻拦。「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说呢?」云如烟眉间的狠戾之气已作了回答。

  苏如是忙拦住她的去路,不停地劝阻:「如今云家才遭大难,已经不起任何波折,娘娘纵是要为云家报仇,如是也求娘娘等侯爷情况好些之后再说。」

  云如烟知道她的嫂子言之有理,可是纵使云澈有愧君王在先,那云净云明又有何错?云家众仆何其无辜?「娘娘若有万一,那云家,侯爷,还有那几个孩子,可该如何是好?娘娘纵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们想想啊。」苏如是拉着如妃泣诉,憔悴的容颜更让人心生怜惜。

  云明夫妇惨死,留下的一子一女该如何是好?云净被害,卓氏和二子日后又有何依靠?洛晖想要为兄长报仇,那他云家上下的仇又该怎么报?云如烟到底是个女子,思及此处也不由泪满眼眶,心里更是恨极。「此仇,我非报不可!」说罢,甩开苏如是,直奔皇宫。

  「娘娘,娘娘!」苏如是不谙武功,哪里追得上如妃,她又害怕惊了云澈,不敢高声呼喊。追了一段,终于还是停了脚步。

  养心殿里,洛晖正召见着一侍卫。「你们没得手?」洛晖站在案台后,厉声喝问。

  侍卫弓身作答:「他们早有防范,属下不敌,又不敢伤及他人,便带人走了。本欲向皇上请罪,但见皇上已经就寝,不敢惊扰圣驾。」

  「既然不是你们,那么……」洛晖话还未说完,门口的侍卫便拦不住如妃,让她冲了进来。「如妃?」洛晖微愕,但见如妃手上的宝剑时,他便明白,如妃绝非是来向他哭诉的。

  果然,云如烟见到洛晖后,大喝一声。「昏君,纳命来!」便挥剑直指君王。那侍卫入宫觐见,并未携带利器,便只好将君王拉到身后,掀翻了案台,堵住如妃的攻势。

  后来赶到的侍卫们拔出刀剑,拦住如妃,此时的她心智已乱,单凭着一腔怒气,手下没有半点章法。很快便让侍卫们占了上风,被人团团围住。如妃知道今日她是「洛晖,我要杀了你!」如妃用尽全部力气将手中的长剑掷向君王。侍卫们未料如妃有此一招,一时都不及反应。血光四溅,竟是身旁的侍卫站在了洛晖前面,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剑。剑锋贯穿他的右肩,虽没性命之虞,这条右臂却是毁了。

  如妃没了武器,也没了气力,倒在地上,愤恨难挡。「今日我杀不了你是老天没眼,洛晖,要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云如烟有生之年,定要你为云家偿命!」

  侍卫们听了这话,不由去看君王,他们知道侯府的惨案,再看如妃现在的模样,众人心里自然有了一个答案。洛晖脸色不变,只道:「如妃家中巨变,神志失常,派太医来为如妃诊治。」

  三五侍从押着如妃离开,安公公附耳在君王身侧。「皇上,眼下云侯爷在苏府,如妃之事可要先知会苏府一声,免得侯爷担心。」洛晖回头睨了内侍一眼,略略颔首。安公公便对一旁的侍卫嘱咐了几句。

  洛晖又对伤了的侍卫道:「你救驾有功,朕自会嘉奖。」说着又上来了几个侍卫,将人扶了下去。待养心殿内一切收拾妥当,洛晖坐在案台后,捏了捏鼻梁,暗暗在想:他确派人去了侯府,可侍卫回报,云家早有防备,他们不敢伤及云家之人,眼见房里的不是苏如是,便知此行必是无功而返了。于是,他们且战且退。云家之人倒也不穷追猛打,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将他们逼出了侯府,便没有再追。云家既知会有刺客,没理由会失了防备,为何竟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张承去看云澈时,太医正出来,朝着苏如是弯腰作揖。「孙太医,侯爷的病如何了?」张承见到太医,便问了云澈病情。

  「张大人。」孙太医拱手一拜。「云侯爷不让卑职去看,哎……还不知该如何向皇上回报。」

  张承摇了摇头。「孙太医不必多虑,直说无妨,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

  「也只好如此。」孙太医拱手拜别。

  苏如是看见张承,出来福了一礼。「张大人,来看望侯爷?请随我来。侯爷见到张大人,定会高兴些。」

  张承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间,边对她说:「有劳夫人了。」

  见到好友,云澈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张承一来就道:「如妃在后宫中一切安好,侯爷不必担心。」见云澈长舒了口气,苏如是又离开去为他倒茶,张承看房中没了闲杂人,便附耳对云澈道:「侯府之事蹊跷,恐怕另有隐情。」

  云澈点点头,这几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张承见他这样,笑道:「原来侯爷早已察觉。」

  「张承,你可是查到什么?」云澈想要起身,却被张承压下。「侯爷稍安勿躁,若说真凭实据眼下还没有,只是皇上日前下了一道密旨,要我彻查侯府之事。」

  云澈不由皱眉,这侯府惨案苏焕成已请旨调查,皇上也准了,为何还要下一道密旨让张承再查?看出云澈的不解,张承又道:「我也觉着奇怪,皇上此举定有深意。我也想过,或许是皇上为了让侯爷相信侯府之事并非他所为才有此举。可他已让苏大人彻查,苏大人是侯爷妻弟,想来若是他查出此案乃他人所为,侯爷也一定会相信,皇上又何必多此一举?又或许是皇上担心苏大人经验不足,但也不必下密旨。我前思后想,也只有一个可能……」

  云澈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似要看穿自己的这个好友。张承叹息道:「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想,皇上的心思,有谁猜中过呢。」

  「如是可是他的亲姐姐。」云澈说话带着病弱,可语气还是坚定的。「何况焕成为人如何,我很清楚。」

  张承摇了摇头,笑道:「许是我猜错了圣意,许是皇上太多疑,不过多一人调查此案,也未尝不好。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我本也想为侯爷出一份力。」

  这时门外有了响动,张承便不再多话。苏如是端着茶碗进来,张承说了许多关怀贴心的话,又说了后宫如妃的状况,聊了许久才起身告辞。苏如是代云澈送他到了苏府门口,张承不免又夸赞了苏如是一番,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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