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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全本 - 3,2

[db:作者] 2025-06-29 15:26 5hhhhh 1820 ℃

  一个31岁的女检验员说:「我一直没结婚。21岁的时候被轮奸了,我最后跟我妈妈说了,不过我当时达到了猛烈的高潮,我对任何人都没说过。那件事儿对我的触动特别大。我反覆考虑,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女人。好在没得什么病,也没怀孕。25岁的时候,不得不动手术摘除子宫,那以后我产生了自责自罪感,把手术当作对自己「造孽」的惩罚,担心被异性拒绝或抛弃,孤独、恐惧,希望通过接受异性的凌辱与伤害来表示自己接受对方的爱。」

  「幻想遭受狂暴的性爱、自慰。我在跟男友做爱的时候,喜欢让他打我的屁股,在他插进去之前或者插进去以后被打屁股,让我产生特别强烈的性欲冲动。

  后来发展到想让对方用绳子把我捆绑起来抽打……我觉得这样的爱好没法对对方说出口。我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让觉得我幼稚。做爱的时候我不爱听恭维的话,我比较喜欢听对方说「你的那里真够脏的」之类的话,一听到这些低级的话,我就会觉得异常的兴奋,内裤就会湿透。」

  「听男朋友说那种话的时候,我的脸都会很烫,全身都像着火似的,下半身就会很亢奋,兴奋得内裤都湿了,真奇怪,我真的搞不懂我自己怎么会这样儿?

  我喜欢用振荡器跟自己做爱。振荡器比真正的性爱更有快感,就好像不断的被男人搞,我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从我进入青春期开始,我就开始用卫生棉条自慰了,感觉很棒,所以现在还用……我容易动情……」

  一个29岁的女推销员说:「我谈过几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旧伤新痛,给我造成了很大创伤,所以我决定这辈子独身。对于我的这个决定,说闲话的人不少,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我很会享受生活。每当出现性欲上升时,我就用手淫来解决问题,觉得能得到快感,但我不知道这与夫妻性生活有没有不同。不手淫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损害。我听说女人如果长期禁欲,妇科病的发病率就高一些。我觉得严格禁欲不是什么好事,就连世界上有些宗教派别也不禁止手淫,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一个38岁的女个体户说:「二十岁时,我爱上了诸晓明。他比我大十岁。

  当时我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懂。他有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第一次见面,我就动了情,懵懵懂懂地把自己交给了他。那夜,他说了很多赞美我的话。我感动得神魂颠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可遏止。每次他都很满足,他的满足使我感到更深的幸福。当时他已经有家。我知道我们长不了,但我无法自拔。」

  「独处时我恨他入骨,一旦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会满怀柔情地待他,尽量给他最大的满足。就这样过了四年,觉得特别累,做贼一样的感觉。一个噩耗传来,他不幸车祸身亡。我决定不再嫁人。到了26岁,顶不住母亲的压力。从征婚启事中觅到了一个姓戈的,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于是我们走到了一起,我只对他说了一句:「别问从前,别问为什么。我们彼此尊重。」不到半年,我们就成了合法夫妻。」

  「是夫妻总有些肌肤之亲,戈动情起来也很磨人,有时情欲被他唤起,特别难受,他呼呼大睡过去,我却要翻来覆去折腾好半天,第二天精神一定不好,于是不想和他过分亲热。戈不开心,觉得我嫌弃他。慢慢地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戈疑窦顿生,几次出言不逊,渐渐地,他变得有些神经质。一起上街,我摸了摸头发,他说我搔首弄姿,想勾引人;晚上我爱看电视到深夜,他说我躲着他看毛片……纯粹无理取闹。我们开始分床睡。我开始关紧自己的心扉。」

  「一个人清静是清静了,但很孤独,有过性体验的我有时会产生无名烦躁,我学会了借酒消愁。我需要真诚的感情。后来我爱上杨东海。在杨东海眼里,我美若天仙;而杨东海是我的快乐之源。有了这样的感情基础,做任何事都是那样自然。杨东海有很丰富的知识。有了他,一切都变得积极而有意义。如今我们结婚快五年了,可是我们始终像在新婚之中。每次他把那盏桔黄色的壁灯亮起时,我就知道今晚又是个销魂之夜,我会早早地准备,向他展示女性的全部魅力。」

  外边已经黑了。聚餐结束,已经八点。

  黎明,我正在沉睡,忽然电话响起。我以为又是他。错。是万绒绒,说请我晚上到她家。我问有啥事儿,她说她母亲刚刚去世了。朋友嘛,就是可以在黎明时分给你打电话的人。

  万绒绒是我的好朋友,我俩已经有多年的交情,但是最近一两年见面不多,因为她在加拿大的生意越做越大,给她打手机,她不在多伦多,就在魁北克,要不就温哥华,要不就在机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不清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安慰另一颗难过的心。所以我没多说,只是答应她我过去就是。

  万绒绒算半个高干子弟。她家老头曾在总参呼风唤雨,在五十年代的中国大地上叱吒风云,三年前飘然仙逝,现在她母亲又不在了,东四牌楼馆西南边儿红星胡同里边儿的那处宅子就算归她了,你永远闹不清那儿有多少个院子、有多少间屋子。

  我掂量好,晚上九点半,走进她家。这个时候,估计她应该起床了吧。在女仆苏婶的带领下,我在她的宅子里绕啊绕,终于来到后边一个小院子,看见正屋里边有灯光。苏婶用手示意,然后就规矩地退下。我打开正屋的房门——激昂的音乐,强烈的节奏,夹杂着男女毫不遮掩的呻吟声。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坐在一把结实的木椅上,一丝不挂的万绒绒坐在他大腿上。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正在凶狠做爱,如火如荼。

  万绒绒呻吟着说:「插!插我……」

  男人半闭着眼睛,目光呆滞,像酒后,像昏迷前,像麻醉后,像吸毒前……他似乎太迷醉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我走进房间。万绒绒从旁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只硕大珵亮的左轮手枪,把乌黑的枪管放进嘴里,同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好像在舔着一个美味的冰淇淋,舌技惊人,动作诱惑。

  男人一眼一眼看着,更加凶狠地同她做爱。万绒绒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把长长的枪管深深插进自己的喉咙,出出进进,然后扣动扳机。我一下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有声音,没有子弹射出,但她呻吟着,做出中弹的样子,在阵阵收缩痉挛中不住把枪管尽根插入喉咙深处。清亮的口液从她嘴角流出,淌到下巴……男人绝望地呼号着,浑身抽搐,几乎虚脱,还原成兽。

  一丝不挂的万绒绒从容起身,双腿间不断有液体往下滴落。她冷静地对那男人说:「我朋友来了。」然后转身对我说:「来啦?」

  接着对那男人说:「那这么着,你在这儿先签个字儿,到时候只管发货。魁北克警察局和海关的高层你就不用担心了,都是我的铁哥们儿。定金和礼品都在箱子里,一会儿苏婶送你,你点一下儿。」

  那男人在一摞表格上签了字,光着身子过来,对我微笑点下头,出去了。万绒绒走过来,对我说:「你不热么?这天儿还穿这么正式?这是什么鬼天气?」

  我说:「你这儿的空调还行啊。」

  她说:「北京越来越脏了。不瞒你说,我回来都想带口罩儿。不行,我得去冲个澡。那家伙真没少射。」

  我跟着她走进大大的浴室,看着她拧开龙头,放松自然地冲洗身体。

  我说:「一会儿,我先去下灵堂吧。」

  她说:「嗨!现在谁还弄那个!」

  我问:「那老太太遗体呢?」

  「早火化了。刚才那是我一大户。男人都是奇怪的动物。」

  我靠着门框,看着她的裸体。她的手在揉搓她的阴部,清洗那里的粘液,她的乳房微微颤动。

  我问:「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她说:「嗨,一般了。干什么都不容易。」

  我问:「你最近主要做啥?」

  她说:「嗨,给中国申奥成功擦屁股呗。你很难想像为了那个结果,中国签了多少单……嗨。咱不说这个。」

  我问:「多少单?什么单?」

  她意味深长地说:「呵呵,你最好别知道。这样对你我都安全些。走,喝茶去。」

  她用大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带我走进一个房间。这里的空调更凉爽。她躺在一个躺椅上,我给她搭上一个毛巾被。她说不用,说火大。

  我问:「你是不是刚喝了三巴汤?」

  她笑说:「不是我跟你说咱这儿的三巴汤偷工减料……还真不如旧金山华人街那儿的三巴汤……」

  我问:「行了行了。咱中国不是一无是处啊。」

  她说:「哼。」

  我问:「比如,咱这儿还是有个别体贴的男人……」

  她说:「你少来啦!就他?我才看不上。要不是因为生意……」

  我问:「哎呀,谁跟你说他了……」

  她突然坏笑,做怪声:「哦……怪不得你印堂发亮。跟我如实招来!」

  我说:「等等等等。我以为你叫我来是陪你守灵……」

  她说:「嗨,你可真是!人走如灯灭。再说,老人死了以后就算你这儿哭死能怎么着?孝不孝顺不在这会儿。」

  我说:「嗯,是这么话儿说的。」

  她看看表,说:「快到了。」

  我说:「什么快到了?」

  她说:「还一拨儿。真要命。」

  我说:「那我?要不……」

  她说:「别,很快。你要是愿意,就坐会儿,看我怎么耍他们。完了我想跟你说点儿事儿。好不容易见个面,你呆你的。」

  我说:「嗯……好吧。都什么人来啊?」

  她递给我一串荔枝说:「吃。」

  我笑说:「哦,好。我不问了。」

  她说:「嗯,真是我的好姐姐。」

  苏婶谨慎地走进来,低声说:「小姐,客人来了。」

  万绒绒说:「请啊!」

  苏婶垂首说:「是,小姐。」然后退下。

  万绒绒对我说:「你随意啊。」

  刚才的正房客厅里,已经歪七扭八坐了十多个男人,大都四十出头儿,肥头大耳,但是不乏英俊的。

  一个女仆打扮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对大家说:「俺叫魏淑芬,女,今年26岁,未婚。今天招待诸位,十分荣幸。市长从中做介绍,你们人品错不了……」

  我听着耳熟,仔细看,才发现这个年轻女仆是万绒绒扮演的。万绒绒看着屋子里的男人,表情飘忽不定,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复杂。细看嘴角,似乎在笑。

  但你不能搞清那是嘲笑还是善意的微笑。万绒绒调低灯光,开始播放轻柔的爵士音乐,然后为客人们跳起sensual慢舞。她缓缓扭动腰肢,双手上举,在空中优美地摇摆,手腕上有明显的红痕。

  她年轻、美丽、曲线毕露的身体,协调轻松地扭动。可是她好像另有心事,目光朦胧,似是而非。她的眼睛扫过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她分明在轻轻挤她的右眼。

  万绒绒脱掉上衣,解下乳罩,扔给客人,自己赤裸着上身,继续随着音乐扭动。四周沙发上的客人们都看傻了,裤裆一律鼓起。万绒绒继续跳舞,同时慢慢用手撩起自己的裙子,露出好看的肉腿。摇胯的时候,继续一点一点地向上撩起裙子,露出更多,直到露出淡粉色真丝内裤。安东尼激动地站起身,走过来。

  万绒绒柔声说:「我没醉。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安东尼说:「我明白……我知道……」

  安东尼伸手要抱万绒绒,被万绒绒轻轻推开,推到地板上。安东尼躺在地板上,陶醉地仰头,欣赏女主人的裙内春光。万绒绒把两脚摆在他头部两边,继续缓缓随音乐扭动腰肢。

  她的脸上仍然是难以捉摸的微笑。午夜后浓浓的、兰蒙蒙的夜雾,悄悄从打开的大窗子外边流进客厅。室内显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氛。万绒绒缓缓弯下膝盖,降下屁股,直到她坐在安东尼的脸上。万绒绒似乎难以忍受地扭动身体,同时发出呻吟声。

  这时,我看到客人们纷纷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把手伸进去开始摸自己。万绒绒解开裙子侧身一个钮扣,打开裙子,原来是一块方布。她把裙子放在旁边。

  现在,万绒绒的身上只剩下她的淡粉色真丝内裤。大家都能看到,安东尼抱住万绒绒的屁股,舌尖贪婪地舔着她的内裤。

  万绒绒似乎无动于衷,对男人们说:「谁要是能给我讲一个让我笑出声儿来的故事,我就允许他跟我到隔壁房间去,十分钟,没有行为限制……」

  男人们纷纷举手,并逐渐吵成一锅粥……送走她那些「客户」之后,回到卧室,万绒绒拿出一片淡绿色的药片,对我说:「吃下这片药,你就可以隐身。」

  我说:「是不是真的啊?」

  万绒绒说:「我吃了它以后,进多伦多警察局试验过。我翻看他们的绝密文件,没人发现我。」

  我微笑说:「容我想想。我要确定了攻击目标之后再吃。」

  万绒绒说:「你随便。反正这是旧金山Fsandeetuhui研究所的最新产品,美国中情局人手十片儿,信不信由你。」

  我收起药片,对她说:「我信。你找我来,就为这个?不会吧?」

  万绒绒说:「当然不。」

  我说:「想说啥?」

  万绒绒说:「你要不要冲个澡,然后咱俩慢慢说?」

  冲澡之后,凉爽许多。

  我和万绒绒躺在特制加大双人床上,她递给我一杯调好的雪碧力娇甜酒。

  我说:「不会给我下了招供药吧?」

  万绒绒说:「有可能。」

  我说:「那我也喝。」

  我品尝那杯加了冰块儿的雪碧力娇甜酒,感觉爽口,而且酒劲儿不大。

  万绒绒喝的是飘仙一号,她说:「我离婚了。」

  我说:「哦。」

  万绒绒说:「你为什么不祝贺我?」

  我说:「我……还记得你们的婚礼……他信誓旦旦地说……」

  万绒绒说:「打住。拜托。」

  我说:「哦。好的。」

  万绒绒说:「我记得你喜欢看动物世界?」

  我说:「对。你想说什么?」

  万绒绒说:「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一只被猎豹围攻的小鹿。」

  我说:「有男人围着你转,可以是一种福分啊。」

  万绒绒说:「嗯……理论上说,应该是……」

  我说:「多久了?」

  万绒绒说:「五个多月了。」

  我说:「哦……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

  万绒绒说:「说。」

  我说:「那你的性需求……怎么解决?」

  万绒绒说:「办法很多喽。你关心哪种?」

  我脸红了,说:「嗯……都关心。」

  万绒绒说:「我找情人,也自慰。总的来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我说:「自由……八九年以后,大家都很少提这个字眼儿。」

  万绒绒说:「行了,傻姐姐。这词儿在外边儿也早过时了。」

  我说:「啊?那他们现在都讲究什么?」

  万绒绒说:「911以后,大家都在异口同声地说,要好好活,因为你要死很久。」

  我说:「对,说得对,我也有同感,危机悬挂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头上。」

  万绒绒说:「要过好每一天。」

  我说:「是的,没错儿,是这理儿。让我猜猜:你告诉我你离婚了,你的潜台词儿是,你想再成家,你想让我给你介绍一个,对不对?别不好意思。」

  万绒绒说:「不。不对。我再也不想结婚。婚姻就像用过的卫生巾,我再也不想看见。」

  我说:「那你不难受啊?」

  万绒绒说:「什么难受?」

  我说:「就是那种又空、又胀的感觉……」

  万绒绒笑了,说:「跟你说了,我不缺男人。」

  我说:「可是,情人的感觉,跟丈夫,还是,不一样吧?」

  万绒绒说:「你还是当年那个完美主义者。一点儿没变。」

  我说:「那是,本性难移。告诉我,离婚以后是什么感觉?」

  万绒绒说:「自由、自由、自由。没离过婚的人,永远没法体会。」

  我说:「如果想像力特别发达呢?」

  万绒绒说:「那也没法体会。」

  万绒绒起床,又给自己调了一杯哥顿金酒。

  我说:「告诉我实话。」

  万绒绒说:「啥?」

  我说:「别说你已经吸粉儿了。」

  万绒绒说:「哦不!真的。不!可能你觉得我随便,可我有我的原则。」

  我说:「嗯,好吧,我信。你上次做HIV检查是哪月?」

  万绒绒说:「上个月。怎么?」

  我说:「哦,很好,没什么。」

  万绒绒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一向坚持对方戴套套的。」

  我说:「嗯。那就好!不过我听说……」

  万绒绒说:「打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说:「你不是完美主义者么?」

  万绒绒说:「当然不是!曾经是吧,现在不是!」

  我说:「真的不想再结婚?」

  万绒绒笑了,说:「谁摘了镣铐以后愿意再戴上?」

  我说:「嗯……你就没想过,稳定的关系可以带给你稳定的感觉么?」

  万绒绒说:「拜托!一只从动物园儿笼子里边逃跑的老虎,你指望它渴望稳定?」

  我说:「我……它……你……」

  万绒绒又给自己调了一杯TANQUERAYGIN,说:「好了,跟我说几句你的那个他。」

  我说:「无可奉告。」

  万绒绒看我的杯子已经空了,给我调了杯GRANDMARNIER,说:

  「我猜猜。」

  我说:「我走了。」

  万绒绒说:「着什么急呀?他在外边儿等你呢?」

  我说:「没。」

  万绒绒说:「他一定足够吸引你。」

  我小口喝酒,微笑不说话。

  万绒绒说:「他……比你大?」

  我微笑,放下杯子。

  万绒绒说:「比你小?」

  我微笑。

  万绒绒说:「哇!怎么认识的?讲讲讲讲。」

  我说:「嗯……我……你这儿哪个房间有电脑?能上网的?」

  万绒绒说:「哦——明白了!行啊你!这种事儿在美国很多,没想到……在国内……」

  我说:「拜托……你不困么?」

  万绒绒说:「困,我困。走,我带你去上网。」

  我说:「好。不过……你最好……」

  万绒绒说:「放心,我不看你呀……」

  开机。打发万绒绒去睡觉。我登陆他给我注册的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新的邮件。

  这个坏蛋!看他的发信时间,他好像不怎么睡觉。等我看完他的来信,天光已经蒙蒙亮。我点「开始」——〉「设置」——〉「任务栏和开始菜单」——〉「开始菜单程序」——〉「清除」——〉「确定」,然后关机。藉着窗外蒙蒙的晨光,我悄悄回到万绒绒卧室的大床上。她好看的面容在晨光中好像更加漂亮,我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她在睡梦中说:「快乐无罪,但是,别跟他谈感情。」

  我收回手,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讲梦话…………天蒙蒙亮了。我想叫醒万绒绒,可是我没。

  我靠坐在她床边厚厚的洁净的纯羊毛地毯上,看看她,看看窗外。

  窗外蓝蒙蒙的。

  要亮没亮时候的晨曦,是我最喜欢的色彩。

  蒙蒙亮的时刻,是我最喜欢的时分。

  忽然想起《东京堕落》,那部片子被国际上吹得天花乱坠,可我看了以后,觉得剧本构思非常一般,我最喜欢的,倒是它片头出字幕那几分钟。

  那满屏的淡蓝色。晨光中的东京摩天大楼的镜面玻璃。

  那种纯粹的、干净的、地道的、震撼人心的蓝色。

  整个片子女主角都没入戏,一直别别扭扭的,尤其后半段去一个小镇上发疯的设计,格外令人费解,是典型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其实还不如就弄彻头彻尾的做的场面。

  我知道它想表达一个妓女的良知和内心的挣扎,立意不错,可是没写好没拍好。

  我还反感所有所谓的「三级片」,遮遮掩掩的,以为自己是艺术,其实那种遮掩躲闪反倒不自然、不健康。

  日本的文化很怪,我知道日本男人压力很重,所以很变态,但是日本也有村上春树这样的产物。

  大岛渚的《感官世界》(日、法合拍)还算能看,不过也挺扭曲的,尤其结尾,感觉让日本人真正轻松健康起来享受性爱似乎很难。

  万绒绒翻了个身,接着睡。

  看得出来,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可是她太困了。

  看看表,已经七点了,我给万绒绒留条:

  绒绒,我厂子那边还有很多事儿得处理,弄不好周六周日都得加班,原谅我不等你醒了。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咱电话联系吧。

  你哪天回加拿大?告诉我。——你姐我来到大门。苏婶衣着整齐,坐在门廊摘菜。

  我说:「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苏婶微笑起身对我说:「瞧您说的,我都从早市上回来了。您走啊?」

  我说:「是啊,我得先走一步。」

  她说:「好,慢走。」

  苏婶为我开门,目送我走出宅子。

  无穷无尽的程序、表格、报批、审批、盖章……在中国办点儿事儿真不容易啊。

  人说,在中国搞自己产业的人,都是铃木十八段——腿脚都是接起来的,为啥?早跑断了呀。

  可是,安慰我的,是我在为——我——自——己——忙活,再苦再累也心甘啊。

  忙活的空闲,我会忽悠一下想起那个胖墩儿,想起他的一些字句,想起他陪我度过的时光。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陪他太太?还是给我写更多的文字?

  ……对他的思念,开始温柔地折磨我的心。

  每当我稍微疲倦的时候,每当我手头的工作刚刚松懈一点儿的时候,每当我入睡、起床的时候,每次我去洗手间的时候,那家伙就悄然溜进我的大脑,自自然然地,好比五月的和风吹进窗纱。每当这样的时候,我都尽量让自己停止,然后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什么事情上。

  像缥缈的烟雾,传来王菲的歌声,「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这歌儿我熟,听过几百次了,可是没听出过什么感觉。

  今天呢,忽然觉得歌词比曲调还好,于是用心听歌词。写得有点儿意思。

  没有相关体验,听多少遍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旦有了体验,一点到,立刻就有反应。

  下午从工商局出来,经过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子,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出来,哗一盆洗衣水泼我面前。我忍了,没说话,往前走。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我。我回头看,只有那个女人,看不清她的年纪。我奇怪,问她,你叫我?她说对啊。

  我是徐锦艳,你小学同学,不记得了?

  我的嘴唇松开了。天哪。她放下洗衣服盆,把一双湿手在围裙上蹭蹭,拉住我的手,说,快进屋,快屋里坐。你没怎么变。哎呀,太巧了!多少年啦?咱多少年没见啦?……

  我进门,邦一下脑门磕到门框,生疼。徐锦艳忙说,门低,门低。小心。屋子里边低洼、黑暗、窄小、潮湿,加一块儿也就八米,散发一股霉味。徐锦艳热情地说,坐,坐。咱多少年没见啦?我坐在床帮子上,手下的被子一动。我吓一跳,细看,原来被子里边有一个孩子。徐锦艳说,我儿子,十一岁,起不了床。

  徐锦艳给我端来一杯热茶。杯子是那种最劣质的玻璃做的,玻璃里边儿有气泡儿,外边儿印着粗糙刺眼的翠绿色的竹子和粉红的牡丹花儿,那种杯子,自由市场上一毛钱仨,砍砍两毛钱买八个。

  我当然记得一个叫徐锦艳的孩子。那是一个漂亮、灵动、干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校鼓乐队成员,家庭好,学习好,人缘好。我分明记得一个午后,课间,徐锦艳站在耀眼的阳光中,慢慢戴上洁白的薄薄的棉布手套,跟我们玩儿跳皮筋儿。是的,她很爱干净,家里条件好,在我眼里她就一贵族,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都露出优越感。我知道她爸后来当上了区工商局局长,兼税务局副局长。

  现在,坐在这样低洼、黑暗、窄小、潮湿的屋子里,说这些可能没意义。不过也许我应该说出来。生活本身就充斥大量平淡的对话。说出来本身可能就有意义。沟通是有意义的。可是我现在还能跟她沟通么?

  我问:「你……你……爱人呢?」

  徐锦艳说:「死了。」

  我问:「哦……对不起。」

  徐锦艳说:「没关系,都六年了。」

  我问:「你……你……父母还好?」

  徐锦艳说:「七年前,他们把我爸抓起来了。我妈一下儿就不行了,头发也快掉光了,结果……到最后……来,喝茶,喝茶。」

  我问:「为什么抓你爸?」

  徐锦艳说:「站错队了呗。」

  我问:「有……多严重?」

  徐锦艳说:「判了三十八年。」

  我问:「站哪队了?」

  徐锦艳说:「陈希同他们那队。」

  我问:「那现在……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徐锦艳说:「不太好……前一段我去探望,说,里边儿没空调,蚊子多……唉……」

  我问:「保外就医呢?」

  徐锦艳说:「没人敢。为这个我求过多少人、砸了多少钱,我也记不清了。

  可是他的朋友全进去了,现在管事儿的都是新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谁也不愿意为他冒风险。我爸跟我说,都是报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埋头喝茶,水还挺烫,烫嘴噎心。

  徐锦艳说:「说说你,来这儿干啥?」

  我说:「嗨……」

  出于本能,我没说办厂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

  「我来……找个朋友。正要回家。哈。」

  我也不敢问她儿子的病,于是沉默。

  徐锦艳说:「哦,你忙吧?那咱们……以后……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我会有啥地方需要她帮助呢?不过也难说。生命就是这样,起伏跌宕,无法预见。

  也许她家发得太快了?我不愿意多呆,加上的确没功夫陪她,就起身告辞。

  她说:「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易经和八卦。」

  到了门口儿,我顺口搭音儿问她:「有世界末日么?」

  她说:「有。万物有生有灭,这是自然规律。再说人类把地球糟踏得也差不多了。」

  我说:「嗯,如果,假设啊,假设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她微笑说:「把我那一千多块钱存款都从银行取出来,然后背我儿子去吃一顿烤鸭。你呢?」

  我?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脑子有点儿转不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被震撼了,比看见万绒绒还震惊。

  震惊我的是,我近距离看清了,人如草芥,命如蝼蚁。

  就在这样低矮破旧的房子里,有很多人照样度过一生,最后老死在这里。

  我跟她告辞,快步走远。

  万绒绒和徐锦艳,都是我的朋友,都是女人,年龄也差不多,活得这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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