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最后一次上教堂是什么时候呢？左颊有十字疤痕的男子已经无法想起。在进入眼前有着棕色尖屋顶的庄严建筑物内时并没有多想，小而美的神职人员与信徒聚集地并非什么完美的艺术建筑，看来就是小区里普通的教堂而已。跟随不良神父及聒噪店员前前后后为礼拜室内的木窗台摆上鲜花，巴达克好整以暇的把手上的花朵固定在棕色陶盘里的剑山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此稀松平常，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率性不羁却并非他人能及。

身为花店店员是第二次对花朵感到羡慕不已。达列斯注视着那捻着花茎的手指，暗自想着那略带粗糙感的温热指腹擦过脸颊的感觉，然后略带怨念的盯着对方手上的或为深紫、雪白与粉红的嫣然，这摆弄着柔嫩花朵的人啊！能唤得出掌中之物的名字么？

「插进来要插到底啊。」达列斯的眼睛盯着被插进剑山后微微泌出汁液的花茎横断面，跟着被自己那充满压抑感的黏腻声调给吓了跳。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肯定是因为那个能轻易由自己身上撷取花芯的人对此毫不介意……不，老爹明明也很哈我的说，在餐厅的时候还当着克林的面压倒我呢。所以他究竟想为什么而祈祷？总不是想求主相助摆脱我的纠缠吧。

一抬头发现他已经很靠近巴达克，近到会令人感到不自在的地步。于是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年半瞇着眼故作轻浮，停下手边工作的老爹回视眼前似乎总打着什么坏主意的孩子，以食指戳着那光滑的褐色前额嗤着鼻子道「少无聊，死小鬼。」

「插到‧死小鬼这里来啊♪」可恨啊！即使只能得到这样的反应，为何我还是为他沈迷？反正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小鬼嘛……年纪比他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论经验而言可就不一定了。而且你开口闭口叫的小鬼现在已经不是中学生啦，难道小鬼就不会累积经验值升级成大鬼？如果捉鬼大师再这么无谓地放水，那么死小鬼可是会把他一口吞掉。

……开什么玩笑。巴达克心想。难道现代的年轻人就不分时间场所乱来么？他完成了插花的作业，天晓得他会插花是因为拉帝从前每周三与周六就会买不同的鲜花回家作装饰，久而久之就固定了每个小周末的父子插花闲话以及周末的兄弟插花派对。说派对乃是眼前的小鬼偶尔也会来参一脚，从卡卡手上救下那些被折腾到没有观赏价值的植物，然后把「头」掐掉──这个是卡卡惯用的说法，只剩下「头」，也就是花朵的话，放在水杯里就拿来装饰晚餐的餐桌。

真可惜对人不能如此，直接把头掐掉，放在水杯里让他乖乖的美美的就好了。拨去指间那些残余的植物汁液，脑中开始回忆假日时光的老爹跟着把纸箱里的花饰拿出来固定在礼拜堂的木质长凳边上，当目光触及以绿色铁线细心捆好的粉红色加上白色花团，不禁感叹尽管那张嘴比较咸湿，达列斯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家伙。

「没错，这些都是出自我手里。我说～～帮个忙把剩下的花插到死小鬼的手上的剑山这里来，你个色老爹。」

「哦……那你是啥？色小孩？」

「就说不要拿我当第三个儿子看啊！！」

正为讲台悉心打蜡及做最后整理的神父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只有中学生水平的闹剧，目光漂移至墙上的老式木质挂钟，忍不住上前夺下花店店员手中的剑山道「达列斯少爷，这里可是教堂……别尽管着调笑，没时间啦！！子夜弥撒居然拖过零时才开始……」 对方只是不在意的摆摆手，就像褐肤少年曾在月光下呼啸而过的铁马，自己拼死命的踩着踏板跟在后面，把车铃给按得震天响却留不住那漆黑双眼中反射的点点星光。

「嘛，时间就像诺贝松，你不注意的时候它就消失了。但是当心一点的话，总会有的。还有啊……别再喊我少爷啦，你现在已经不是为我家工作了。」达列斯边向他的友人叨念着边点燃了讲台上饰有圣诞白与松果的蜡烛，火光蒙眬间却不经意地显露了真心。藉由视线相对传递无法说出口的话语，而台下正完成最后作业的那一方也感受到了。

──会有的，我与你的时光。

巴达克注意到讲台附近则摆了一株新鲜的诺贝松。这棵节日用树价值不菲，而且必需在贩卖开始前的日子提早去花市订购，想必不良神父与花店店员应该有很深厚的交情。诺贝松的香气倒是令他想起了托马，到目前为止仍是独身的友人也很中意这种清新的香气，弄得即使是沾染在男人的头发上也要闻个半天──不，其实这很显而易见，只是自己没那个余裕接受多年老友友情以外的好意，原因也许是台上那孤注一掷的目光。

──你与我的时光，尚未结束。

“Amazing~ Grace~ how sweet~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达列斯晓得自己的工作装束并不适合眼前的场合，但是神的子民们所必须看的不是外表这个容器，而是想传达给神的声音。漆黑的双眸倒映着橘红的火光，身着花店制服的青年以那把擅于使用假声的嗓音唱起了最通俗的赞美诗。

台下的听者与神父合力拉开了教堂的大门迎接信徒进场，门把上饰有粉色小花的彩带就这样滑向巴达克的手腕，他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有将之捏扁或者取下。有些信徒们为了这美妙的歌声合上双眼，另一些对弥撒延迟开始感到不悦的人们则窃窃私语。纵使明白自己无法仰赖主的庇佑，左颊有着十字伤疤的男子默默向着心中的神许下愿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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