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紅玉等人雖是極速回宮，但到了皇宮附近時，還是選擇了較為僻靜的道路。各方勢力耳目眾多的宮中，分不清敵我的情況太多了，最好的辦法便是完全規避，即使無法做到萬無一失，明目張膽總是不可取的。

“紅、紅玉大人，我們……”從紅玉驅使魔毯的飛行軌跡看，似乎是要到她的寢殿去，吳墨生和李銀輝同時猶豫起來……紅玉大人還是沒有嫁人的姑娘家，他們兩個這麼晚也去恐怕會有不好的影響吧？

“誒？”紅玉歪頭望著面露難色的兩人，半晌才反應過來，意識到了問題，臉龐微紅，不過當目光觸及到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傷口血跡時，很快就恢復成了正經的神色，“沒關係，你們也受傷了吧？先去我那邊包紮一下也好。”輕柔的語調，溫和的微笑，給人和風拂面的舒適感。

“非常感謝，紅玉大人。”李銀輝的反應速度要比有時呆訥的吳墨生快許多，馬上接上話道謝，然而此時的他，那官場攀爬時自然而然的慣性如意算盤已開始染上矛盾的情緒，心神恍惚不定。

“摩兒迦娜，你不去趟小白龍那裏嗎？”紅玉轉頭向身邊極少出聲的法那利斯少女問道，本就魔力量少又使用了「眷屬器」，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等等，那不是小白龍嗎？”不經意地瞥到了魔毯下方的長廊中，白龍以及游畢兮正一前一後走著，還時不時交談起什麼，紅玉望望四周，確定沒有可疑人員後，驅使魔毯下降到白龍身側，帶著某種笑意直接將摩兒迦娜推了過去。

“喂！”被推搡下魔毯的人和條件反射去接的人異口同聲，再想對著紅玉說什麼時，她早已駕著魔毯逃之夭夭。

“白龍大人，我去讓醫生們跑趟紅玉大人那邊！”看見眼前的白龍以及他懷裏有可能是未來皇后的摩兒迦娜，游畢兮自是知道自己呆在這裏是多餘的，於是找了個順時順當的理由離開。

“你……”似乎是因為事發突然，白龍語塞得嚴重，躊躇著要不要放下懷裏橫抱著的少女，及至眼角的餘光掃到了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有一灘淤青和察覺到摩兒迦娜幾乎把全身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立刻將那念頭打消，看來戰鬥得並不輕鬆呐，“摩兒迦娜！”

“沒事，別擔心！”伸手撫平白龍焦急的蹙眉表情，她說話的氣息明顯弱于平時，“我想休息會！”動了動身體見掙脫不能，再望望白龍，還是掛著滿臉的擔憂，乾脆回給了他一個安穩的笑容，然後向他懷裏蹭了蹭找個舒服的姿勢靠著。

“真是……”白龍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下巴下和頸邊質地略硬朗的瑰色長髮蹭得他有點癢，與異性這樣接觸的抗拒是她作為女性的自覺吧，不過最後還是鬆懈下來了，兀自輕笑起來，前面不遠處就是他的寢殿了，繼續在無聲無息觀望四下的狀態下向那裏快步而去。

放任她去戰鬥，然後受傷，或許過程中還會有其他危險，白龍知道自己會擔心，會心疼，但是……那樣才是摩兒迦娜吧？最初對這少女心悸的理由早已記不起來，只有暖暖的溫度留在心中，如春日午後的陽光，給人無限的希望和感動。不同于姐姐于他那類似于母親的關愛，而是……他無法用語言來描繪，但是隨著時間的打磨加深，這種感情會漸漸趨向於心心念念和刻骨銘心。

青舜帶著紅玉與阿裏巴巴歸來的消息來到白瑛寢殿時，白瑛正在外殿一邊同執管婚配的女官討論些無關緊要的事宜，一邊拿著衣料縫著什麼，交談甚歡。儘管朝堂上有很多煩心的事，但下午時分這位女官的到來拜訪，所聊起的話題讓她的注意力得到轉移，暫時不再獨自鬱結，著實輕鬆了不少。

善解人意的女官見青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馬上會意，作禮退出外殿，離去，白瑛大人真是一刻也閑不起來呢。對於第一皇女練白瑛，宮中不少女官都是懷著敬仰的心情，憑藉皇女的身份無憂無慮生活著也是可以的，可是她沒有，反倒是攬下了不少白龍陛下和紅炎大人不可能注意到的細枝末節的工作。

回身看了眼白瑛寢殿的夜色，女官在心中默默祈禱著上天能給終日為國操勞的皇女大人一份美好的姻緣……

聽到青舜所報的，紅玉帶著重傷昏迷的阿裏巴巴回來之後，白瑛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急忙趕去。當親眼見到所有人都安然無恙以及得知小傷的摩兒迦娜已被白龍帶走時，才放心的舒了口氣，沒事就好。也不便打擾傷患們的休息，於是離開。此時，她正和青舜走在回寢殿的路上。

“紅炎？！”與整個皇宮的漆夜相比，那幾盞廊燈的亮度實在微不足道，即使如此，白瑛還是可以認出，那迎面走來的黑色人影是紅炎。

“紅炎大人！”及至真的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青舜才抱拳行小禮。

“白瑛？……還有青舜啊。”到是紅炎，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不過很快也緩和了，從府邸一路回皇宮，他這是要去找紅明。

這樣出乎意料的相遇，兩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相互對望著。

“兩位大人，青舜先退下了！”見氣氛有些微妙，想必白瑛大人和紅炎大人又有要事要商量吧，今天早上朝堂之事怎麼看都像是一場風雨的開端。走遠之後又回頭看了眼夜幕中已是並肩行走的兩人，青舜緊繃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作為白瑛的第一隨從和眷屬，那兩位大人之間的事不可能沒有察覺，只是……只是最終的結果會如何呢？

不管怎麼樣，只要白瑛大人幸福就足夠了吧！其實仔細想想，由於紅炎大人的緣故，白瑛大人好像有不少改變，比如平日的保養。首飾盒裏的東西似乎也變多了，雖然大部分都是那位大人送來的，還有，偶爾做那精美的手工編織時明顯的指向性……

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天想得有點多了，白龍交代他的工作還沒完成呢，有關趙衡臣一天動向的跟蹤。緊握腰間的「雙月劍」，青舜加緊了腳步，他得回去將報告寫完，儘早呈報給白龍，以免耽誤重要的決策。

“那，阿裏巴巴先生如何了？紅玉和摩兒迦娜小姐沒事吧？”聽白瑛說起紅玉安全回來的事，紅炎也多問了幾句，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妹妹啊。另一方面，阿裏巴巴的意外似乎是瘟疫之事的突破口以及拽出國內「埃爾薩梅」殘餘的開口。

“放心，都沒事。”白瑛笑答，轉而想起那丟失不見的「金屬器」，她又收起了溫婉的笑容，“只是，阿裏巴巴先生的「金屬器」丟失了，從紅玉回程中碰到的魔導士的打扮看，這件事的背後由「組織」支撐的可能性比較大！”

“……”紅炎沉默起來，內亂結束至今，也曾暗中和「組織」交鋒過，像這次這般浮上水面還是第一次，危機意識的警鐘在腦內敲響，必須慎重行事！眼中的溫度也不自覺下降了很多，只是黑夜中，誰也不見。

“紅炎？”側頭偏向身邊的男子，白瑛看出了他的神色中的疲憊，傍晚紅明來給她送糕點時，問起紅炎去向才得知是回了府邸，無知無覺地心中還是泛起了幾圈漣漪。然而先不論自己，紅炎這麼快便回到皇宮與平日回府看望其他人的習慣性時間出入很大，所以……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也許是因為白瑛清麗的聲音，再小再輕都能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怎麼了嗎？白瑛。”

“我讓人準備些宵夜，到我那裏坐坐吧！”即使是紅炎，也會感到累吧？不同於身體上的無力，而是四散的紛擾線索不斷衝擊著大腦，如此的精神倦憊和煩悶。見面前的人稍稍放鬆的點了點頭，兩人的行徑方向變成了白瑛的寢殿。

白龍將摩兒迦娜抱回寢殿后，光是給睡過去的少女包紮傷口和敷藥就忙活了好一陣，使用「賽共」的力量，她的身體減少了很多因魔力不足而不得不承受的負荷，看上去輕鬆了不少。側身撫上摩兒迦娜安然入睡的顏面，白龍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雖然急切地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是和誰人戰鬥能把這四人弄得如此狼狽，不過現在去打擾紅玉以及其他人休息似乎也不太好吧。看來這個疑問只能留到明天了！

在屋子裏抱著雙臂踱步轉了幾圈，還是無法平靜，沒有困意，心亂，有太多想知道的事。白龍的目光移到了一直安靜地倚在床邊的偃月刀上，也許……現在去隔壁空闊的演武室練習一番才能讓自己不那麼胡思亂想和憂心忡忡。

“白，白龍！”正當白龍扛著自己的專用武器準備出門時，床榻上傳來摩兒迦娜急促的喊聲。

醒了嗎？

“摩兒迦娜，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打消想去耍刀的念頭，連忙快步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下，這裏還有一個不安分的傷患得守著啊……

“不。”向關切之色全在臉上的白龍擺擺手，表示她沒事，摩兒迦娜艱難地將自己的身體強撐起來，對著白龍說道，“我想去看看阿裏巴巴和紅玉的情況，還有兩位元將軍先生，他們都受傷了！”

“你……”白龍一時語缺，只好歎了口氣，先扶著她搖搖晃晃的身體讓她不用那麼費勁，“你現在站得起來嗎？”

“可、可以的！”摩兒迦娜奮力向床沿靠去，雙腳著地，下床站了起來，以證明自己恢復得差不多了。

“摩兒迦娜啊……”不滿又只好無奈地皺眉望著她，任誰都看得出她是在逞強吧？白龍也責備不出她什麼，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對著這個法那利斯少女，心就會軟下來。況且，摩兒迦娜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自己也非常想去看看紅玉那邊的情況。

“白龍……”

“走吧，一起去!”一手攙扶著摩兒迦娜，另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小心地不去觸碰有淤青的部位。白龍帶著摩兒迦娜向紅玉寢殿走去。

深夜燈下，紅玉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她照顧阿裏巴巴。醫生們來過，躺在床榻上依舊昏迷的青年只是受了點皮外傷。有夏黃文的「眷屬器」之力説明，並無大礙。至於沒有蘇醒跡象的原因，大概是魔力的瞬間缺失和之前的精神極度緊繃所致吧。

紅玉算是四人中受傷最輕的，也就是使用了全身魔裝，所以魔力量的可觀消耗讓身體陷入疲憊罷了。

只有在夜深人靜無人打擾的時候，才可以仔細思考一些平日有意忽略的事，一手撐著下巴對著表情漸漸平和的阿裏巴巴發呆，伸手揉了揉他金燦燦的發絲，意想不到的柔軟質地呢！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又移到了對方臉上，這眼這嘴角這常常掛著的陽光笑容，總是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有意無意的爭吵起來也不過是希望他同樣可以分給自己一些目光。

紅玉並不是對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的人，如果說對於辛巴德王的仰慕情感算是自己的初戀的話，那麼對於阿裏巴巴的感覺……其實也是與愛戀有關吧？她想要獲得的尊重、平等，架立在相互瞭解基礎上的朋友關係，最初似乎都是這個人給予的，那麼又是什麼時候起，這種感情起了變化呢？不得而知。

“紅玉，謝……大家……「埃爾薩梅」……”床榻上的傷患壓著聲音自言自語起來，紅玉一陣驚喜，終於醒了嗎？結果對方只是翻了個身，嘴裏又開始嚼著朦朦朧朧的含糊碎語，順勢挪走了紅玉的手，握緊，壓在枕頭邊。

“喂，喂！”少有的這般接觸，甚至可以感到對方的鼻息，即使是紅玉也有些慌神，雖然短暫，但的的確確心跳的聲音在那一刹那放大了很多倍。在不驚動床上人的前提下，她慢慢縮回了自己的手，繼續撐著下巴，對著大概只是熟睡休息的阿裏巴巴神遊天外。

“摩兒迦娜？！”白龍扶著摩兒迦娜在半敞著的床邊看到了這一系列的全過程，側頭輕聲問著身邊一路堅持的少女，“放心了嗎？”

摩兒迦娜帶著舒心的微笑點了點頭，調轉了身子的方向，“我們回去吧！”之前在側殿外碰到了夏黃文，他的「眷屬器」能力以及醫生們的診治，兩位將軍先生也是安然無恙的。

“嗯！”同樣調轉了方向，白龍帶著摩兒迦娜悄悄離開，暗淡昏黃的廊燈燈光下，可以看到紅發少女偏頭靠在了身邊的白衣男子的肩頭，然後，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夜色裏。

匆匆回府，又匆匆回宮，紅炎似乎連晚飯的事情都遺忘了，及至廚房的女官將宵夜端上來時，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很餓了。並非什麼山珍海味或是精細的糕點，白瑛只是吩咐廚房弄了一碗清淡的麵條和幾碟適配的小菜，看上去正合這坐在桌邊的人的胃口。

“謝謝！”

“……”紅炎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側頭望向坐在臥榻上縫著什麼的白瑛，這忽然冒出的道謝語令他不明所以。

“紅明拿來的糕點是你讓他送的吧？”白瑛抬頭只是對著他笑，彎得恰到好處的眼角弧度給人暖心的溫柔感，對於紅炎來說，這或許正是給身心放鬆的良藥，“好了，來試試吧！”

只見她將手中的針線往身側的桌上一放，起身抖了抖縫製完成的衣物，原來是件輕薄的黑色披風，十分簡單的設計，只有四周的暗紅色滾邊罷了，但仔細看那滾邊上均勻櫛比的一針一線，足見縫紉者高深的技藝和耐心的程度。馬上就要進入最炎熱的夏季了，身上的裝束自然是要更換了。

無聲地任白瑛將披風披在自己身上比劃，不經意間的，嘴角還是揚起了些，這回該道謝的恐怕是他了吧？也罷，就當是相互抵消了。

“白瑛，今日我回府……”思索矛盾猶豫了很久，紅炎還是決定將玉微失蹤的事全然告知身邊的女子。

“誒？”白瑛隔著披風搭在紅炎雙肩上的雙手滯了一下，馬上又恢復動作繼續整理，看是否合身。紅炎幾乎不會和她說起自己府邸裏的瑣事，可是今天……從路上碰見他開始，她就發現，總是屹立不倒的焰發男人，今日疲憊的神色太明顯了。

“玉微失蹤了！”簡單的五個字，他不知該歎還是該惋。

“什……麼……”驚愕使然，白瑛的動作徹底停了，“到底……”

“還不清楚，我想，和這幾天的事是脫不了干係的，下午的時候只有衡臣與她接觸過！”紅炎冷靜平穩的分析中似乎又夾雜著不知何狀的冷酷氣息，他從不是樂觀主義者，這樣的事，考慮方向也必是朝著最不利於自己的發展態勢。對手在敵營和對手在身邊，這是兩個級別的緊張程度。

“紅炎，你是要……？”手中的披風滑落到地面，白瑛急忙繞到紅炎跟前，身高的差距，她必須稍稍抬頭才能與他目光相對。

只憑藉美好的理念和華麗的說辭是無法帶給國家未來的，這一點，白瑛也在全面著手政務後漸漸領悟，只是還是有點不適應和不忍心……或許正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這些黑暗面的事情幾乎都是紅炎和白龍處理的，也算是男人們在某種程度上對她的守護。

坦然地接收白瑛焦急的目光，紅炎驀然而鄭重地點頭，他手下的人，無論隨從還是家眷，背叛是絕不允許的，背叛的後果更是無法想像。

“如果……如果不是涉及根本，就放過她吧，紅炎……”短暫的對視，在紅炎眼中，她看到了冷淡和漠然，白瑛便知只要觸及準繩，面前人的決意就不會輕易更改。於是只好收回視線，垂下頭，額頭恰好點到了對方的胸口，停住。

“放心吧，白瑛。”雙臂抬起擁著跟前的女子，稍稍用力收緊，兩人之間沒有了間隙，紅炎悄悄閉上眼，呼吸聲略顯沉重，最近忙得真有些累了，這樣休息會就好。

沒多久，他就發覺懷中人的手伸出，攀附上他的後背，回應了他的擁抱，“白瑛啊，等這件事結束以後……”

“嗯？什麼？”

似乎意識到了脫口而出的心中所念，他沒有再說下去，暫時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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