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对潜藏在周围的暗涌浑然不知的艾伦恢复到了一个正常的学生应有的生活中。

单手托腮，神游天外。

“艾伦！”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木质的课桌被敲得梆梆响。

猛然回神的少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满眼毫不掩饰的惊慌失措。

男人叹了一口气，推了一下眼镜，扔下一句“好好听课”便转身回到了讲台上。

坐在艾伦身后的康尼有些惊讶地对旁边的萨沙小声嘀咕道：“利威尔老师居然没骂人，肯定鬼上身了！”

话音刚落，一个粉笔头嗖地一声飞了过来，擦过艾伦的耳际，精准地打在了康尼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色痕迹。

“康尼，去门口站着。”

“是——”康尼有些委屈地嘟囔着：“这不科学，这么远都听到了。”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除了利威尔……

被安排了扫除任务的艾伦，不得不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当他关好门窗，准备离开时天色已经渐暗了。艾伦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如往昔，街角的路灯开始从黑暗中次第亮起。艾伦原本轻快的步伐骤然放慢，逐渐停了下来，驻足不前。

不远处的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艾伦认识那个身影。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男人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艾伦，扯了扯挡住寒气的墨蓝色条纹围巾。手中拎着的袋子随着动作刮蹭着黑色的衣摆。

“老师？”艾伦盯着男人手中装着食材的袋子，满脸的疑惑不解，“您这是……”

“啊，下班之后顺路在便利店买的。”利威尔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

“不是，我是说您，您为什么会……”艾伦有些语无伦次，现实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

利威尔转头看了一眼仿佛沉睡着一般黑着灯的房子，冲艾伦说道：“你父母还没回来吧，在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还没什么营养。”

“不，利威尔老师，不管我父母今天回不回来，外面的东西干不干净，你出现在这里都太奇怪了。”

利威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是啊，无论什么理由，我出现在这里都很奇怪。”他走了过去，无视了艾伦的露骨的抵触，固执地把手伸进了艾伦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大门钥匙。

“你……”被惊到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拿着钥匙打开了自家大门，万般无奈地跟了上去。

利威尔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脱下大衣挂在了玄关的衣挂上。跟在身后的艾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吃到了有虫子的苹果，而且发现的时候还是半条虫子！

“哪一双是你的拖鞋？”利威尔回身问臭着一张脸的艾伦。

“啊？那个，绿色那双。”艾伦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扯着调调回答。

利威尔脱下了脚上皮鞋，穿上了那双绿色的拖鞋拎着装满食材的袋子，径直走进了厨房。

愣在原地的艾伦完全没更上利威尔的节奏，为什么要穿自己的拖鞋？明明有客人专用的……

脑筋转不过来的房子主人只能换上平时为客人准备的拖鞋，跟着走进了厨房。

“你到底想干嘛？”

“围裙在哪里？”利威尔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我！”艾伦有些被激怒了，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想法。

利威尔好像根本没在听，他叮叮当当地翻着厨房里的柜子，寻找着围裙。

艾伦瞪视着正踮着脚去开上排柜子的男人，心里的迷惑越来越大。

当利威尔终于在上面中间的柜子里找到围裙时，艾伦一个伸手抢先一步拿到了围裙。

看着少年手里的墨绿色布料，利威尔把手伸了过去，“给我。”

艾伦紧紧地攥着围裙，有点恼火地说：“你太奇怪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回答我，不回答就不给你。”

“幼稚，快点给我。”男人仍然不打算回答，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收回。

“不给！”

“啧。”利威尔不耐烦地咂了下嘴，银灰色的眸子镀上了一层森冷的光，“快点给我，不然把你石化了扔沙发上操到你腿软。”

艾伦认识这个光芒，四肢感到了一瞬的冰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快的记忆悄然钻进脑海。他十分不甘地把围裙塞到了利威尔的手中，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客厅里。

在艾伦看来，现在的利威尔简直就是神经病。他怎么知道自己几点回家？被安排了扫除任务，扫到几点都有可能，难道说他一直再门口等自己回来？

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在厨房给自己做饭？抽的哪门子风？

艾伦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再这么想下去简直是脑细胞大屠杀，他需要分散注意力。

而事实上，电视根本毫无作用。

厨房里各种器具碰撞的声音，清洗蔬菜的声音，炉灶的声音总是让他一阵恍惚，好像厨房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母亲。

艾伦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踱步到厨房门口，倚在玻璃拉门上，看着利威尔的背影。

这个男人带给自己太多痛苦，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自从那晚以后，他对利威尔的感情开始发生变化。多了一种自怜，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另一个一意孤行的自己。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观察他。并不健硕的身躯，却总是带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自己高，却总能将自己逼至死角，无处可逃。

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帮自己做饭……

艾伦闻着从跳动的锅盖边沿窜出的香味，很安心的味道。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做饭。”

听到艾伦的声音，利威尔停下了手中正切着青椒的刀，背对着艾伦说：“别人做的东西我不敢吃。”

“怎么？怕毒死你？”

“差不多。”

“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艾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居然有人因为这个理由而亲自下厨，这得是多么惊悚的生活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比你会背的化学元素多。”男人将切好的青椒放到旁边的玻璃碗里，开始宰割刚刚洗完的胡萝卜。

“啊！还放胡萝卜？青椒已经很讨厌了。”艾伦嫌弃地吸了吸鼻子。

利威尔没去理会他，干净利落的刀工把胡萝卜切成了粗细均匀的萝卜丝。

“能不能不放胡萝卜……”艾伦靠在门上无精打采地抱怨着，刚才被锅里的香气挑起的食欲都被这满盆的胡萝卜和青椒给驱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利威尔转过身瞥了他一眼，“要么你来做，要么你出去。”

“嘿，你不是说别人做的你不吃吗？”十五岁的年纪有时候很喜欢贪一些嘴皮子上的痛快。“我做你就吃？不怕我趁机毒死你？”

仿佛被踩到痛处的利威尔立刻冷了脸，下了驱逐令：“出去。不然……”

“好好好。”艾伦可不想再听到什么扔沙发上操什么的了，逃一般地跑回了客厅。

确认艾伦已经走开的利威尔，从裤兜里拿出那瓶透明的液体，滴了几滴在了拌好的沙拉里。

一闪而过的无奈和悲伤不着痕迹地被掩盖在了冰冷的面孔之后。

坐在茶几前写着家庭作业的艾伦听到了瓷器与玻璃碰撞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菜香。利威尔把做好的饭菜都摆在餐桌上，三菜一汤，两个人吃，足够丰盛。

看着坐在地上写作业的男孩，利威尔才感觉到，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自己居然对一个孩子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自我厌恶的情绪让他一阵恶心。无论是可怕的独占欲还是清醒时的自我厌恶，都将利威尔折磨得几近崩溃。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这种折磨。

他马上就只属于自己了，他可以把他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做只属于他的艾伦。

利威尔唤了声“吃饭”，艾伦就放下手中的笔，猫一样地奔向饭桌。

少年插起盘子里的意大利面，试探性地舔了一口，像是在确认味道。

“你怎么吃饭都像只猫？”男人将一撮面条送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艾伦有点逞强意味地将一大口面条卷进嘴里，撑得两腮鼓鼓的。

利威尔皱了下眉，真是糟糕的吃相。

他把拌好的蔬菜沙拉向艾伦推了推，“难怪没什么肉，挑食是不会变强壮的。”

艾伦看着那些跟菜叶纠缠在一起的青椒和胡萝卜，嫌恶地推远了，“你不挑食不还是没长高？”

利威尔瞬间阴沉了脸，艾伦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踩到了雷区。这个男人的低气压实在太强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男人背后冒出的黑烟。

“啊，我吃还不行么。”艾伦咬着牙把沙拉又拽了回来。吞了吞口水，眼前的东西看起来简直比芥末更加糟糕。他甚至想捏着鼻子一口吞下去算了……

看着艾伦将沙拉送进嘴里，利威尔握着餐具的手有些紧张地抖了一下。

“难吃死了。”男孩吐了吐舌头。

“是啊。”利威尔机械地答道。“以后不吃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叉子，颤抖的发丝出卖了他的慌乱。

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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