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全身都冷，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嘶……

我尽可能地将自己整个泡在热水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冷。

浴室里充满了氤氲的水汽，几乎都看不真切了。

“喂，艾伦，你在里面吧？”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而遥远，我摇了摇头，莫不是耳朵进水了？

“艾伦！艾伦？你泡太久了吧？赶快出来，我要上厕所。”

“……”诶？为什么……为什么发不出声音？我尝试张了张嘴，可是却无法震动声带。这是怎么回事？

让的敲门声，让人心烦意乱，我打算扶着浴缸坐起来……

糟了，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甚至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

咚的一声，好像是浴室的门被踢开了。

什么人拉住了我胳膊，将我整个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咳，咳。”我剧烈地咳了几下，感觉身体里全是水。

“你疯了吗？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想自杀去别地方，死在我的家里我会很困扰的。”让扶我坐下，拍着我的后背。

“行了，快被你拍死了。”我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浴室的墙壁上。

“你神经病吗？水温搞那么高，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水煮虾。”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实话，我还是很讨厌他的身高。

“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跟你贫，基尔希斯坦先生。”

“那你需要帮助吗？耶格尔先生。”

“扶我出去吧。”我伸出胳膊，等他拉我起来。

“你忘了说请。”让的声音听起来真欠揍，如果现在还有力气，我想揍他。

“请——”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我真诚地起誓，这真的是我最后的力气了。不过还好让那个该死的家伙最终还是把我扶进了卧室。

显然，我并不想自杀，这只能说明一个十分糟糕的情况——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我的身体。

不得不承认，如果让不在的话，我可能就得飘着去见埃尔文先生了。不过，即使真的死了，他应该也能看见我吧，这种感觉也不赖。

我打开了车里的播放器，Fool'sGarden的lemon tree 的旋律流了出来。

不止一次被让嘲笑永远只听老掉牙的歌曲，不过我并不在意。也许我真的对上了年纪的事物更感兴趣也说不定。无论是一首歌曲还是一件东西或者是一个人，经历的时间越久，内容就会越丰富，就像一本怎么翻也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内容，可以细细品读。去慢慢体味他的经历，他的情感历程，他的故事……

我放慢了车速，把车停在斑马线边上，等着信号灯。

拿出口袋里的记事本，整理着有关最近发生的这些怪事的思绪。

首先，大厦频发的自杀事件，这些跟那天遇到的那个东西是否有关？还有埃尔文先生，他绝对知道些什么……如果他一直在那栋大厦里，他至少应该知道这两者是否有关。其次，我这几天遇到的怪事，是否跟那栋大厦有关。我在记事本上描画着这几件事可能存在的关系图，可惜思绪被突然传来的鸣笛声打断了，我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信号灯，已经变绿了。

难怪会有人鸣笛，我发动车子，准备通过信号灯。

“嘀——”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我警觉地看向四周，从右边驶出的一辆轿车快速地踩下了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我迅速地用力扳动方向盘，强迫自己的车撞向左边的防护栏。

惯性的带来的冲击让我的胸口撞向方向盘，我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右边冲出来的轿车司机，有些愤怒地砸着我的车窗。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很糟糕，我的车，还有防护栏。

“你瞎的吗？”那人掐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被骂得有点莫名其妙，“我有看信号灯，先生。”我尽力压住火气，心平气和地说。

“色盲开什么车？红绿不分？”

那个人的指责让我越发奇怪，色盲？谁？我？

“两位先生，请出示驾照。”一名交警走了过来。

声音有点熟悉，我抬头看了一眼，是让。

我递出了警官证，让看了一眼有点不耐的说：“驾照，先生。”

“啧。”我掏出了驾照。“行了吧？”

“先生，刚才的事故主要是由于您闯了红灯，所以很抱歉，我们不得不对您进行扣分了。”让一板一眼的说。

“有没有搞错？”我有点愤怒了，“我看得很清楚，是绿灯。”

“我没必要骗你。”让专注的眼神盯得我有些发毛，“该死的你的驾照被吊销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沉默了，很显然，让不可能看错，他是一名优秀的交警。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瞥了一眼让，报复似的说：“麻烦警官叫个拖车吧。”

在这种情况看来，坐公交车显然更加安全。

迪莫大厦依旧一副乌云盖顶的样子，若真如埃尔文先生所说，我看到的这个……也许不是什么乌云也说不定。

走进大堂，那股寒气又悄然从我的脊背爬了上来。

真他妈糟糕，那个楼梯间已经给我留下了十足的阴影，自己一个人再走一次谁知道会不会碰到玛丽·肖。

还是用电梯吧，这种年头比较久的大厦普遍不会安装电梯锁。

电梯的速度不是很快，中途停过几次，但是开门之后都没有人要进来，这让我有点在意。

17层到了。

我迈出电梯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更加可怕的寒冷，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就是停尸间的温度。

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整个走廊只有向东和向西的两扇窗子，感应灯似乎又发生了些故障，让这里看起来十分昏暗。

我凭借记忆找到了埃尔文先生家的位置，应该就是眼前这家——714。

我抬手准备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了，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埃尔文先生穿着家居服扶着门把手，“我猜你也该来了，愣着干嘛？进来吧。”

“啊，是。”我有些呆滞，他是怎么知道我在门口的……

埃尔文先生给我找了拖鞋后，径直走进了厨房。

我换上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屋子。

埃尔文先生的家总是收拾得很整洁，简直就像是没用过一样，这是不是有些整洁过头了……

“你喝些什么？啤酒？清酒？”埃尔文先生在厨房喊道。

“果汁谢谢。”我可不是来喝酒的。

“热牛奶吗？好的。”埃尔文先生似乎真的倒了什么东西在玻璃杯里。

“喂，我没说……”我有些窘迫地站起来，热牛奶什么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埃尔文先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瓷大碗，碗中的热水里泡着一杯牛奶。他将托盘轻轻地放在茶几上，金属质地盘底跟玻璃发出了悦耳的碰撞声。

“这……”我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有点不知所措。

“嘘，你需要它。”埃尔文先生将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又是那个微凉的触感。

我顺从地拿起玻璃杯，握在手里。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屋里很静，静得有些尴尬。

埃尔文先生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般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音响。

I'm sitting here in a boring room.

It's just another rainy Sundayafternoon.

I'm wasting my time, I got nothing todo.

I'm hanging around, I'm waiting for you.

是lemon tree，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眼睛本来就挺大的，不用再瞪了。”埃尔文先生的声音透着一丝笑意，“别看我年纪大，我可是很潮的。”

“呃……”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喜欢听这首歌其实简直土掉渣了。（语出：让让子）

“咳。”我轻咳了一声，“埃尔文先生，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您一些事情。”

“我知道。”埃尔文先生拿起桌子上的报纸，靠在沙发上，乳白色的衬衣配上他白皙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透明的一样。深蓝色的双眼此时更是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关于昨天晚上，您为什么会在警局？”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些，不然职业病会让这听起来很像审讯。

“尾行。”

“什么？”我似乎听错了一个词儿。“您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尾行啊。”埃尔文先生放下报纸，将手臂搭在沙发上。“我跟踪你来着。”

“您别开玩笑。”我有点无奈，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埃尔文先生。

“我没开玩笑。”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他面前。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我有点惊慌失措。

“我知道你会有危险，而且还知道，今后你都会不断地遇到危险。”又来了，那双几乎能吸出魂魄的眼眸，我有点不敢跟他对视。“虽然没义务保护你，不过我不希望你出事。”

“为什么？”我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失神。

“因为你很有趣。”

这是什么鬼理由？

“那我能再问您个问题么？”揉揉了发疼的太阳穴，我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问吧，不过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埃尔文先生拿出了一根香烟衔在嘴里。

“不介意，请便。”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尝试着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说法，“您，觉得大厦发生的这几起事件，是不是人为的？”

“嗬。”埃尔文先生笑了一下，“当然不是‘人’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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