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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的牆外調查已過了一個星期，埃爾溫再次回到首都，商討下一步的計劃與資金籌助的事。由於並不是公式的會談，隨行人員就只有利威爾一人，而當會談進行期間，利威爾就一直站在門外，靠在牆邊等著。

作為埃爾溫的直屬部下，他已習慣像這樣長時間站著等候了。他看起來未見疲累，也不見得有不耐煩，唯有在路過的憲兵在竊竊私語時，他才冷冷地瞪了一下。

「哦……這不是利威爾嗎？」

「……」因為再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兵長又朝說話的人一盯。

「仍是那副犀利的眼神呢。」來者是身穿駐屯兵團制服的一名禿頭男子。

「是老頭子啊……」青年看著這個高大的老軍官，又一臉沒趣的垂下頭。老軍官身後跟著兩名部下，但兵長依然是一副傲慢的態度。

「很無聊吧？要陪老朽我下場棋嗎？」

「我要等埃爾溫。」

「看來他們還要談很久的樣子，還是說……埃爾溫他還沒教過你下棋？」

當發現對方再朝自己靠近，利威爾又略帶不悅地抬頭：「以前在富人家偷竊時有聽到一點皮毛，馬馬虎虎的還可以，畢竟在地下街可沒這種閑情。」

「那就行了，反正你這樣呆著，時間還是一樣會過去。」老軍官伸手摸摸青年的頭：「你可以說這是閑情，但對我來說這也是活著的一種方式。」

「……」青年反射性地撥開頭上的手，但並沒作出任何反駁。

活著嗎？

「那麼，你要繼續無所是事……還是陪老人家下一盤棋呢？」

「我知道了，陪你玩就是。」利威爾像理解到對方的意思似地，乾脆答應。

「真令人懷念呢……回想起我初次邀請埃爾溫下棋也是在這種場合。」

「喔……？」冷漠的青年發出一聲感興趣似的單音。

「那都是他成為團長之前的舊事了……」

－８４１年－

握緊的拳頭放在左胸前的調查兵團軍章上，立正於門前的金髮士兵對著剛好步至他面前的年長駐屯兵作出端正的敬禮姿勢。

『漂亮的敬禮，你就是埃爾溫.史密斯嗎？』老軍官的鬍子下牽起柔和的笑容。

『…是！』金髮調查兵略帶詫異地抖一抖眼皮，以有力的聲音回應。

『看來你在等人？那正好，要和老朽下盤棋嗎？』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要求，青年略帶疑惑：『匹克西斯司令……』

『怎麼了？果然對這種老人家的玩意沒興趣嗎？』

『不是，但團長命令在下等候。』

『原來如此，那真是抱歉了。』司令面露尷尬地笑起來，全無半點架子：『不過照這情況，你認為他們能在一盤棋的時間內談完嗎？』

『看來是不可能。』調查兵肯定地回答。

『那就沒問題了，對吧？』

『……』說到這裡，埃爾溫已明白在這場對話中，是否要依命令等候已不再重要。而他也不認為面前這個男人的動機會有多單純無聊：『要是司令不嫌棄在下技拙的話……』

『哈哈……怎麼會？有年輕人肯來當對手，老朽高興也來不及呢。』

對於駐屯兵團的司令，這個負責人類防衝的最高責任者，從外界聽到的評價就是怪人一個。他平時的動向，也就是和各種權力者應酬著，與其他高級軍官無異，不分晝夜也愛喝酒，像安然地等著退休的樣子。而埃爾溫也認為這個人毫無緊張感，但那副餘裕的神態總令人難以看透……他有種直覺，覺得這個人的底細並不只有眼前這麼多。

『匹克西斯司令，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請便。』

『為什麼像司令如此重要的人物，會知道在下的名字？』埃爾溫注視棋子投在棋盤上的影子，看著那粗糙而滿佈皺紋筋脈的手在果決地挪動棋子。

『如果我算是個重要人物，那麼你言之意是「自己並不重要」嗎？』

『……』埃爾溫行了一步棋，同時也被司令這一句反問得無法反駁。

『只要是發誓獻出心臟，準備隨時犧牲的人……你都認為是不重要的存在嗎？』老軍官邊說，邊吃下對方的一隻兵：『區區一隻小兵，在棋盤中也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不是……』

『但剛剛這一步，你卻犧牲了一隻士兵。為什麼？』

年青的調查兵沈默片刻，決定如實回答：『因為這樣能製造侵入敵陣的機會。』

『聰明的做法，埃爾溫……』老軍官悠閒的目光中，閃出某種雀躍似的亮光：『你應該在調查兵團中呆了好一段長時間，不知從何時開始，你也成為跟隨在兵團團長左右的精銳，而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在那條走廊相遇吧？』

『是的。』

『有時我很好奇，在你發現我和作出敬禮之前，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你這堅定不移望著前方的眼神，同時卻像在出神地思考著什麼……這令我感到好奇。』

『我在想……』埃爾溫抬起頭，以很平常的表情和語氣回答著，沒有任何造作或是自誇：『我們調查兵團能否揭開巨人的秘密，和戰勝巨人。』

『是嗎？那麼你的結論是？』

『不可能。』

『哦……』雖是負面的答案，但司令反而臉帶期待地揚起眉。

『單靠調查兵團的犧牲是做不到的，也許目標是過大了，大於整個兵團的覺悟。』

『也就是說……再犧牲也是無所作為嗎？』

『不，正好相反。』陽光從窗外斜照下來，透進年青士兵那清澈的藍眸子裡：『我認為「人類」還沒有作好足夠的覺悟，人類的力量，還沒能充分地發揮出來。』

『很有見地呢，只是……人類並不會因為幾句漂亮說話就會老實地獻出力量來。這也是現實的潛規則，至少在我們的世界裡，並不存在乾淨無垢的英雄。』

某程度上，埃爾溫能夠理解。

儘管是以消滅巨人，保護人類為理由，單是要確保兵權和資金，已費了不少唇舌。而為了不讓伺機攻撃中傷的人有機可乘，在每次的牆外調查都背負了不少壓力。有時候也搞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敵人……

『也就是「英雄遊戲並沒想像中好玩」……的意思嗎？』埃爾溫輕輕揚起嘴角，露出一臉令人背部發寒的笑容。

『喔……？』

『不，這是某人對我說過的話……不過已記不清是誰了。』

『原來如此，你也是個怪胎呢。』司令掏出收在懷內的小酒瓶，大嚼幾口：『要是正常人幹不出來，就只有讓瘋子來了……也許人類需要一個轉戾點，不管是個體還是整體，都需要一個轉戾點。然而，是對他們而言是好是壞，還真是不得而知了。』

四年之後，那個轉戾點真的來臨了。

一部分人類終於被喚醒了，同時，他們也付出了沈重的代價。

「利威爾，你下得不錯呢……早知道我該到地下街去找一下棋友才對。」

「嘖，你是去找女人才對吧？」

「如果是美女的話，那很好。但知道那些孩子的來源後，還真是於心不忍呢。」司令官摸著自己的光頭，呵呵的笑起來：「就像當初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年齡，當埃爾溫把你帶到我面前時，還真是不忍心將你丟到牆外的最前線去啊。」

「你還真敢說。」兵長一臉不屑地交疊雙臂：「當初你也有份兒讓我們和那些平民一起參予瑪利亞之牆的奪還作戰吧？」

「啊啊……當時我就覺得對利威爾你真是太抱歉了，才一個新兵就要面對那過酷的戰場。」

「少噁心了……老頭子，你認為會有哪個不殘酷的戰場嗎？」

面對沈重的話題，司令依然笑得坦然：「的確是沒有。」

這可能是一種無情，也可能是太明白悲傷也是無所作為的感情。

「再說……就算要道歉也不是對我說吧？畢竟，我們都是一丘之貉了。」

儘管那次作戰的結果是必然的失敗，被那些從中作梗的權力者以試驗性質派出去的利威爾還是活著回來了，憑著個人的戰績成功摀住反對者的嘴巴，成為兵團中權力僅次於埃爾溫的士官長。外人之為傳說，但對本人而言卻是非常非常糟糕的體驗……

「那你就繼續好好當著英雄這角色吧，雖然對嚴重潔癖的你來說也有夠難受的，畢竟……」

「這世上並不存在乾淨無垢的英雄。」兵長打斷對方的話，接著說下去。

叩叩－－大門被叩了兩下後就直接被打開來，彷彿已是慣性的動作一樣。

「匹克西斯司令，利威爾果然在您這邊呢。」

「沒關係吧？反正正無聊……就借你的小犬還是小貓來玩玩了…痛！」在說笑說得正興高采烈時，一隻棋子突然飛到司令的光禿的前額上。

「啊，手有點滑。」

「利威爾……不可以對司令做出無禮的事啊。」

成大事的人必背負著累贅。

他們的步伐比誰都更沈重，在大地上留下深刻的足印，那正正就是眾多生命犧牲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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